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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林轻上(重头戏我注定要成为我自己了而

 

李国荣就在我身后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关门之前我还看了他一眼,他眼里涌动着我看不懂的精明笑意。

这种精明的笑在他那张平时以儒雅示人的眼睛里显得格外地唬人。

我想起了过去做过的阅读理解:死鱼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我觉得那一刻的李国荣就是阅读理解里的那条死鱼和那条死鱼奇怪的眼睛。

我竟然诡异地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理解了那道题。

不过鱼眼睛的光芒可以被硬生生解释出一个答案来,那么李国荣眼里闪烁的又是什么呢?

李国荣眼睛里的幽光和死鱼眼睛里的光哪个又更可怕一些呢?

我不知道。】

狗东西,央珏想。

对李国荣的恨意透过这本让人身临其境的日记源源不断地传入央珏的心里,压得她喘不过气。

央珏不知道打开潘多拉的魔盒究竟是好是坏,不过目前为止她由衷地感激这本日记的魔力。

它让央珏和林轻贴近了,央珏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靠近秘密的机会。

她依然在观察林轻,不过正如林轻所允许的那样,用礼貌平静的目光,平和柔软地注视她。

于是林轻也会回以相应的微笑。

初见的虚幻魅影逐渐凝成实状,最后一笔一划写作林轻的五官,另一个小女孩把目光作为注脚,最终把这份来之不易的记忆刻在心里。

只要注视的时间足够久,说不定,真的会发生奇迹。

央珏想。

“林轻……林轻?睡着了吗?还是不舒服?请回答问题!”

讲台上的老师突然提高了音量,前排的孩子们有一些回过头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她们不熟悉这个名字。

正在思索的名字进入耳朵,央珏疑惑地皱了眉头,捋了遮挡视线的碎发朝后看去,而后惊诧地发现林轻脸色苍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看不清眼神,不过身体细微的颤抖已经足以让央珏比任何人先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腾地站了起来:“抱歉老师,林轻看上去有点不舒服,我带她出去看看。”

央珏在林轻的课桌边缓缓蹲下,隐秘地捂住了她藏在胳膊下的眼睛,又抓住她的手。

央珏在林轻的耳边轻声道:“别怕,我带你走。我们逃跑吧。”

那本没有看完的日记已经给了央珏与林轻相处的方法之匙,不用完全打开大门,已经隐约听到门内林轻心脏的尖叫。

在海边,海风略微吹散了林轻的苍白,她额头还挂着点点不明显的冷汗,不过神态已经归于自然,她又伸开双臂。

林轻很喜欢这个感受风的动作。

“谢谢款待,我喜欢嗅逃跑的气息。

真爽快。

我好久没吃这么饱了,自由和风把我的肚子填得很满。

最近吃得最好的一顿。”

林轻眼睛里有眼泪,但仍旧是笑盈盈的,碎金的阳光打在林轻的发与一半面庞,为她映上天使一样的光环。

林轻指了指央珏的包:“拿出来吧,我也想看了。”

央珏的回答与林轻的问毫不相干,不过林轻听懂了。

央珏说:“别当天使了,天使好像很容易受伤,如果当恶魔能开心,那你还是当恶魔吧。”

因为听懂了,所以林轻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没有收回,而是张开所有的指头,用掌心揉揉央珏的发与面颊。

阳光也照到了央珏。

也很暖和。

出来时央珏的包里什么也没有带,只有手机,书,日记。

于是在海风的甜腥味道中,她们一起翻开了日记。

【2023318

今天的鲜花饼是茉莉味道的,我喜欢。

老师又说了我在周测里不写作文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写作,真的。

李国荣的儿子很擅长写作,他经常被夸表达能力优越,

他就是用那张被夸奖表达能力优秀的嘴说出了一句又一句颠倒是非黑白的脏水,泼在我身上,让我不知道怎么去洗干净。

也是他,用好文笔写了一篇感情丰富、言辞激烈的缴文,发在学校的论坛上,让我变成众矢之的。

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之前的霸凌还在私下,可是在那件事引起舆论之后,霸凌就摆在了明面。

摆在明面也不会有人来救我,谴责霸凌者。

只要是犯了错,就应该被所有人当成垃圾一样的存在对吗?

只有他的儿子是人,我不是,他的儿子可以在霸凌事件过后站在礼堂里用流利的英语侃侃而谈,继续去写他的作文,那我呢,我呢?我怎么办?】

“我没有看过海,说出来很不可思议吧。我很向往,但是一次也没有看过。

你是第一个带我来的人。

我很高兴。”

央珏看着林轻,她无言。只有日记的纸页在半空飞舞,发出痛快的怪叫。

如果真的开心,为何眼中满含水幕。

如果真的开心,为何眸中全是忧伤。

如果真的开心,为何泪雨蜿蜒而下。

如果真的开心,为何飞鸟溺亡,你与我无言,纸与风尖叫。

【2023323&esp;多云&esp;河边看风景

我很怕冷,上海的冬天还是很冷的。要是能一直像海子写的那样春暖花开就好了。

但是不要面朝大海,我怕我会忍不住坠落,追求海一样的泛滥、自由和平静。

如果不能生在炙热的爱和炎热的世界里,那就死在这样的世界里吧。

诸天神佛,请保佑我,如愿以偿。

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那还是可以决定一下死亡的吧。

我没有怪任何人的意思,我就只是厌倦我自己,厌烦整个世界,包括我自己,包括我的呼吸和心脏的每一帧跳动。

嗯,谁有错都行,现在谈对错也没意义。

反正我没错,我不会给我定罪。

给林轻定罪的人才有错。

我就只是烦,不对,我就只是疲惫,我不想活了,和任何人无关,我就只是不想活了,不可以吗?

2023331

天气很暖和了。

今天和央珏说了话。

药盒不小心掉出来了。

其实是我故意的。

我在央珏路过我的时候故意把米氮平掉了出来,我知道她会捡,或者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下意识去捡。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央珏,你在观察我,殊不知我也在观察你哦。

我很孤单,我说了很多次了,偷偷观察我的小姑娘。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等不及了。

我说过的,主动才有故事,你不来找我,那我就只好去找你了。

你也在期待和我说话吗?还是说我不小心打扰了你的观察之行惹得你不快?

算了,我最近身体越来越差,经常会恍惚,我可能撑不到那一天了,所以,抱歉了,请允许我擅自进入你的生活吧。】

夕阳降临,很美,也落寞。

央珏推一推林轻的手臂,“回家了,林轻。”

【我没有家。】

林轻张嘴,想回答,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哑在嗓子里,换了能说出口的话。

“央珏,有人爱你吗?真的被爱是什么感觉?”

“有,很难形容,我不知道怎么描述。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泡在温度刚好的泉水里,这样的感觉。”

“……我知道了。换个话题吧,你带我出来,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你有没有想要的?”

“有的,可以的话,允许我每天给你写张小纸条吧,无所谓回不回,就是有点想。”

“好。”

今日小纸条

[伤心是一种持续的状态。]

央珏回复:[爱是一种长久的氛围。我爱你。]

林轻回:[我也爱你。]

4&esp;相认&esp;这一本日记似乎变成了共同的秘密。

202347&esp;晴&esp;学校

放屁!你们都是骗子,我也是骗子,我为什么在日记里还要骗我自己。

我就是恨你们,我恨死你们了,你们都是贱人,都是畜生,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尤其是李国荣,你下地狱,我死了我也要扣烂你的每一寸皮肤,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

畜生,都是畜生。

没有人杀了我,因为你们全都是害死我的刽子手,都去死!都去死!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恨死你们了。

我为什么要坐在这个地方听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讲台上的人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都进不到脑子里?

为什么我理解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感觉大家都在看我,我今天没有穿衣服吗?我好害怕,我忍不住发抖,我不敢抬头确认是谁在看我。

衣服……衣服!哦我有穿。

林轻?很熟悉,谁的名字,谁在叫我?

老师,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听课的。

我好像不怎么能看清,不过我还是知道有人在我身边。

是谁?

央珏。

“你想和我逃跑吗?林轻。”央珏问。

声音轻飘飘的,在空气中一吹就飘走了,还好有一缕钻进了林轻的耳朵,散进了林轻的心里。

央珏问出了迟到已久但是现在说刚刚好的这句话。

“好呀。”林轻弯了眼眸笑着说。

但再怎么笑,眼睛都是忧郁的,谁也猜不透林轻眼睛里的东西是什么。

不过那是之前,现在不一样了。

央珏看懂了一点。

林轻邀请央珏来看懂一点,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林轻打开自己的眼睛,把央珏的音容笑貌倒映进那片唤作眼的深海,收起了深海波涛汹涌的泪珠。

用暴风雨前的平静为这位旅人建造一个美丽的地下古迹,邀请央珏尽情欣赏这里破败又壮阔的遗痕。

海域之主问:“搬石头的西西弗斯啊,你是否也在寻找这样壮阔黑暗的美景,愚蠢的西西弗斯啊,你是否渴望真挚的阴森,可怜的西西弗斯啊,你是否也感到厌倦?

来吧,来吧,来我这里。来欣赏我的作品,来欣赏我破败残垣的家,来挖走我的心脏,她会带你在暴风雨中也能平安离开这片流血的海域。

届时,斑斓的光照耀地底的大地,一切阴暗将无所遁形,我会卷起狂怒的海浪吞噬所有,终结所有的污垢。

但是这些污垢不包括你。

可恶的西西弗斯啊,你应该感到荣幸,你是我毁天灭地前最后一个相信的异类,我实在是沉睡了太久,这里应该有另一双眼睛品尝过一切。

破败、美丽、华壮、飘零的,我的家乡,我的心之所处。”

于是林轻把央珏纳入她的心灵。

林轻的心灵。

古迹里有断尾的人鱼在唱歌,欢迎你来到,这里是海的故乡,欢迎你来到,给予你灵魂的歌谣,欢迎你来到,秘密的好梦,我会给你鳞片做成的蛋糕,我会给你尾骨做成的海浪。

欢迎你来到。

“逃课出来玩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对吧。”

她们坐火车到了海边。

“这是我第一次来看海,很不可思议吧。就在海边,但是我一次也没有来过,妈妈说这是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学习。”林轻说。

她又问:“过去你记忆里的大海是什么样的,小珏?你经常来看海吗?”

央珏答:“不,我不经常。我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我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家附近散散步,回去洗个热水澡,这对我来说就很好了。

大海,我的第一印象全是南方的海,可能因为在上海生活的记忆占比太重了,所以提起海我反而只想到在广州的经历。

大海很好看,小红书上经常有人发大海,套个滤镜更好看,但是我之前去的时候觉得海边腥味儿很重,那种甜腥的味道儿,是各种物质在海水里沉淀的味道。

如果是原始大海应该是微苦的咸味儿吧,这是我想象的。

所以亲眼看一下大海挺好的。

我和妈妈之前去的时候一直在下雨,我穿着雨衣上船只觉得很吵闹,大家都争先抢后拍照,我雨衣下的脸被雨水糊成一团,浑身上下都是湿的,眼前都是一模一样的海水,里面漂浮垃圾,看起来有点脏,颜色我记不清了,视觉上看起来是青绿色的。

就像图片上的那样,不是天空的浅蓝色,不是深海照片的深蓝色,偏向于黑色,就是青绿色,配上甜腥的味道让人有一种大海很脏的错觉,其实我也知道不是这样,只是视觉造成的假象。

但是鞋袜都湿透的情况下只剩下想下船了。

晴天的时候,人会更多,大海下的夕阳很美,更嘈杂,海边都是卖海鲜的,很便宜。

还有很多卖各种各样的吃的,旅游纪念品,装饰品,当地特色水果之类的。

去的晚了就不让去沙滩了,会涨潮很危险,工作人员会禁止,只能在上面看看,去的早倒是可以在海边把脚伸进去。

我就这样做了,然后就被划破脚了。

特色水果大部分不好吃,尤其是无花果,很难吃,海鲜的话北方人去了是吃不惯的,每家餐厅的菜谱第一页第一行都是蛋炒饭,所以资深北方人吃了很久蛋炒饭和白米汤,回来以后想的是不吃了,再也不要吃了,真的吃吐了。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水稻类的食品。

山竹,菠萝蜜,榴莲,这些北方比较少见和昂贵的水果在那里很便宜,还有椰子,不过没有想象中好吃,就是很平平无奇的味道,也容易坏,像是在喝味道有点甜和怪的水。

甘蔗汁有点过于甜了,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被齁吐。

去珠海在海岛过夜,那里的酒店到了晚上会趁火打劫翻倍要价,相当心黑,很多人都会因此不去了,旅游业爆火,酒店夜夜爆满,需要提前预定。

哪怕在冬天南方都是温热的,也不干燥,很容易得湿疹一类的病,人都不高,说当地方言时一点也听不懂,紫外线强烈都黑黑小小的,带着和大海一样的气味,看到你会问怎么这么高这么白,几岁了。

转账全靠意会不可言传,打劫游客的黑心商贩也很多,不过近年旅游业治理一番之后应该会好点吧。

夏天的话热得人有点厌倦。

景区很容易看到外国人,如果问可不可以拍照,外国人一般会笑一笑做一个随意的手势。

最后就是琳琅满目的真假珍珠,各种首饰店铺,各种旅馆,还有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气味儿,和没有限度的晕车,晕船,食欲不振。

所以给别人拍照我很乐意,给自己拍照我一点都不乐意,因为觉得回来了也不会看,我也并不喜欢旅游,在这样的回忆里我的脑子老是会把东西扭曲成不太美妙的。

南方人使用方言很普遍,北方人去了想要交流的话就会有一种想当女同但是长了鸡巴的无力感,两边方言非常不一样,一点都听不懂,能听懂的说明不是正儿八经北方人,一个字都听不懂。”

央珏以为林轻也会有什么自己的感想,没想到林轻脸上全是哭笑不得,她本身除了微笑没什么别的表情,这样的忍俊不禁还是头一次见到。

“小珏,虽然但是,让我笑一下吧,上海不是南方吗?”

央珏突然哑口无言,硬着头皮狡辩:“但是饮食方面还是偏北方的吧。”

林轻耸肩:“好吧,你开心就好。

其实看目的和想法喽,虽然说是有点不好,不过我觉得也无所谓。

如果是为了和不喜欢的人消磨时间,那做的事情再正确也会乏味。”

“你是第一次逃课对吧?”央珏问。

林轻脸上带了点不以为然,语调也淡淡的。

“是的咯,之前待在教室,脑子都快要爆炸了。焦虑和惊恐发作一起爆发,我手腕都咬出血了,但是腿掰不动迈不动。

我还以为要死在教室了呢,没死成。

反正就算逃课了也不知道去哪里,去哪里好像都不对,我没家,被我妈我爸发现逃课了还会当众打我耳朵。”

林轻嘻嘻笑。

“无所谓这些都,反正回家是不可能的,李国荣还在隔壁呢。

他老有办法威胁我了,我总不能白白回去给他好处吧,回去了再逃跑那可就不容易了,这比逃课难多了。”

央珏问,“你这么聪明学习还这么好,你给老师请假老师不可能不批。”

“对了,就是这个,对我来说从座位上起来都困难,我没有任何体力心力和老师和门卫掰扯。

总之就算了,最后趴在学校桌子上等我爸妈发现我没回家来接我。”

林轻很轻松就说出了这个央珏叁缄其口一点也不敢提到的名字,轻松得像在说海真大。

“反正我不喜欢学校。”林轻看着大海说。

“嗯哼,我也是。”央珏附和道。

冬天,大海,晴天,阳光,朋友

这几个词语结合起来就是最好的时光,最完美的逃跑。

“那这次呢?回去了要怎么办?”央珏问。

央珏突然有点难受,她不喜欢探索者和探密者这两个身份,总是她在发问,在主动渴求林轻的什么。

但是真的靠近了又觉得贪心有余,妄想不足。

主动才有机会,央珏在心里默念。

“不会啊,现在不是有你吗?我可以藏在你家里呀。实在不行,你把我藏到你心里就可以了呀~”

“啊——”

央珏怔住了,心里那点不愉快被林轻轻轻搞散了。

嘴甜的女人谁能拒绝呢?烦恼就像沙子,一下就吹散了——没了——

“可以的,我带朋友回家,家里人会很高兴的。”

“我知道,我是你妈妈之前的学生啦,你妈妈经常在我们面前夸赞你,夸的时候笑的合不拢嘴,赞不绝口。

所以我愿意和你当朋友,央老师是那样的人,你也不会差。”

“所以我的名字——”

“知道,暗号嘛,央老师说了五百次。夸张了,总之就是很多次。

姥姥姓央,很独特,女孩子们都随姥姥姓。妈妈的名字里带有王字旁,又想让你名字带个雨,说是女孩子名字带玉好。

所以最后翻遍了词典给你起名央珏,对吧?”

“所以我以后也可以给你写日记吗?”央珏问。

“等价交换,你给我看你的日记,那我也给你看我的日记。”

林轻难得调皮一下,“你明明就是单纯想让我知道你没说出口的心理活动,臭央珏。

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

“把它藏在这吧。”林轻说。

她手里捏着那枚从海边捡的贝壳,这是属于她和央珏的逃跑纪念品。

“埋在这里,当成秘密,这样每次路过的时候都会想起,电视剧里都这样说,我们也试一试吧。

我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来这里,说不定我就会想起这枚贝壳,想起和你的逃跑与约定,想起今天畅快的心情和自由的空气,多好的想象啊。”

林轻重新用后背靠在栏杆上,及肩短发随风流动。

“我不想回家。

回家了就是无尽的指责和谩骂,不是热暴力就是冷暴力,好像没我这个人一样,吃饭也不叫我。

我不知道他们想干嘛,用这种方法逼我就范吗,我又没做错什么。

搞得好像我才是最大的施害者一样。

就算我认错又能怎么样,能改变什么?他们又想让我搞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自杀?自残?痛哭流涕?整日以泪洗面跪着做人?恨自己不应该长了个逼?还是用中世纪猎巫那样的办法把我吊在绞刑架上烧死?

都很可笑。

反正我没错,他们怎么对我是他们的事,我不可能遂了他们的意去用受害者心态对待自己。

我可不是什么受害者,我是说心态上,我是斗士、战神、复仇者。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我不会学着懦弱的模样把自己打倒。

我也不是一直都在很顶尖的地方和像你们这么优秀的人在一起读书的。

我初中的学校并不是顶级好,只属于中游的学校,有很多不喜欢读书的小朋友。

初中厕所里面有好多抽烟的,上课躲在里面抽烟。

晚上也会逃课去喝酒。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行为,只是那时候我对周围一切的厌倦程度已经相当浓厚了,我只是羡慕他们能想走就走,不管不顾,我要顾虑和害怕的却有很多。

我有时候就在想,我如果也学他们虱子多了不怕痒去破罐子破摔的话,会不会好点呢。

答案是不会,我发现就算我和他们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情我也不会真的快乐,我想要的不是暂时的虚假自由。

我想要的是永久的。

其实偏见一直存在我们身边对吧,初中学校的老师看着那些孩子逃课的背影就会告诉我们这样做是没出息的行为,将来只有成为社会败类的份儿。

这也是我不敢出逃的原因之一吧,就是我害怕成为别人嘴里的混子,我一直被好学生的优待包裹着,所以不由自主担心反叛的后果。

不过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从我第一次对着爸爸妈妈大吼我没错的时候,我就已经和过去的我撕开了鸿沟。

我注定要成为我自己了,而不是别人眼里识趣的好女人、好孩子、好学生。只是促使我反叛和挣脱他人期待的代价有些太大了。

现在你带我逃课了,那我们算是也成为了混子学生中的一员吗?”

林轻笑。

央珏想哭,但是忍了忍,还是把鼻腔的酸涩掩盖好,跟着林轻笑:“混子不混子谁说了算了?这没办法定义,我们觉得自己不是那就不是,没人可以说我们是。

逃课和学习不好、不遵守法律和社会规则、以及人品不好有必然联系吗?没有,这没有,不能以偏概全,见一隅而自以为知全貌。所以不必在意。”

5&esp;相熟&esp;谁的自白

央珏,你知道的。对吧?

我不写英文是因为除了理科以外的学科,我都需要从我的回忆里提取。

而理科并不是说它不需要提取,只是更多的是在思考,是在沉浸,而不是在提取。

但是对于文科来说,我总要从回忆里找出那些过去的学习的片段。

所以我不可避免地会想到那些难受的过往,而且你知道,他的儿子的作文和英语成绩是最好的。

他那天把我拉到角落里示威了之后,我除了学校没有哪里可以去,我也不能回家。

我不知道为什么前一秒还在对我示威的看起来那么可怕的人,下一秒就又变成了一幅和蔼可亲、意气风发、明媚又阳光的样子,我真的感觉很害怕。

你在那里听着他的英语演讲,实际上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其实从那个时候起记性就已经开始很不好了,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吃抗郁的药。

大概是高一的时候吧,那时候,我们之间的不正当关系

哦,不是,他单方面对我的不正当关系已经被他们撞破了。

我遭到了很残忍的辱骂以及很难为情的伤害。但是李国荣依旧在做着他的好好先生,扮演着他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真的很不公平。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想存在的意义。

如果没有办法摆脱这样一摊烂泥的人生,那就把自己也变成一个烂人吧,可能就不会痛苦了。

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服我自己是真爱李国荣的吗?

是他给我讲了一道大学的数学的概念。其实关于他的很多细节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关于那个我真的记得很清。

是一个关于存在的概念。

“存在是什么呢?”

李国荣说。

“存在就是给了一个dx,就有一个y对应在那里。它附近的dx们所对应的y们也是如此这般。

它们只是在那里,无牵无挂。”他开始装可怜,他说他就是x,我就是y,我们一一对应。

同样的无牵无挂,只有彼此可以抱团取暖。他把我们分别形容成x和y。说,我们都是存在的。

存在啊,我一直对这个词感觉很朦胧。

起码从认识李国荣那天起我的存在就变成了一场笑话。从认识他的那天开始,我就陷入了一场为我量身打造的虚无主义里。

他让我逐渐看清了社会的残忍,社会的真相。

李国荣又说…&esp;连续是点y们充分靠近y轴,它们彼此距离相等,反映任何小的实数表达只能用超实数,也就是无穷小来衡量。

它们并不只是在它那里,它们相依相偎。

李国荣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些点y们,我们的每一次遇见、相处的每一秒都是连续的y,它们结合在一起。

彼此紧紧相依,所以才造成了连续。

老师说它们不仅依偎在一起,而且y们靠近y轴的速度不会比x们靠近x轴的速度慢,也就是速度一样或者速度更快。

所以函数存在就是y和y们无牵无挂待在那里,函数连续是y和y们充分靠近。导函数存在是y和y们不仅充分靠近,而且靠近的程度更深。

我当时只是因为感叹这个概念的精妙,被数学的奇妙和其中蕴含的哲理深深地打动着。

我觉得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也许是能够理解我的吧,他也确实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唯一可以信任的、唯一知道我所有秘密的人。

他说他爱我。

他说,他爱我。

我信了,我就真的以为我们是在狂乱地相爱。

我就是这样一个缺爱的可怜人。

后来我想,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又怎么会把我带进地狱和恐惧之中?怎么会用他的阴茎来强奸我,枉顾我的意愿?

怎么会一步一步把我带离,偏离我原本的人生轨道?

我想他就是个骗子,骗了所有人。

就是这样不是吗?他说他爱我,可是真正却不是那样的。

他嘴里说着爱我,行动的每一步却都写着恨我,仿佛恨我恨进了骨子里。所以才要这么报复我,让我痛,让我难受,让我绝望,让我承担了所有的一切。

而他依旧可以沽名钓誉,在属于他的那个浮夸和浮华的世界里。

而我又凭什么成为他行为的载具?凭什么成为那个轻飘飘的写在纸上的受害者?

我爱他。这是一个受害者爱上了强暴他的人的故事。

我只有爱他,我才能活着。

如果不爱他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就像他说的,人是由一撇一捺两个笔画构成的。如果失去了某一笔画的支撑,人这个字他就倒塌了。一个人也就活不下去了。

我认同他是我所有秘密的载体,他被迫让我乘上了这艘伴随噩梦和剧毒的、注定会沉的《泰坦尼克号》。

正在面临《泰坦尼克号》困境的就是我本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听到这里我甚至有点哭笑不得,说起别的我可能确实愚蠢、愚钝、愚昧,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看得很清楚。

我大概已经快到末路了。

我快要坠入这个声称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亲手为我造就的地狱。

阴茎插入身体的时候,我的瞳孔大概是涣散的吧。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当时的模样一定很丑陋。

因为他插入的那一刻,我的心就永远地留下了疤痕。

我大概就是先天不足后天畸形的那种孩子。但是这种伤痛它不是先天的胎记,而是后天的烧伤,是一种丑陋的烙印。代表着我被伤害过的疼痛。

阴茎插入的时候,我声嘶力竭地想要大喊救命或者是随便喊些什么,哪怕是尖叫也好。可是我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哪怕我紧咬住李国荣的手,他也死死地捂住我的嘴,让我连呼吸都被剥夺。

这是我对性爱的第一印象,也是唯一印象。要么是心灵之痛,要么是肉体的难以承受之痛。

可我知道性爱不应该是这样的。

只是因为我面对的对象是李国荣,所以这一切才变得这么不乐观起来。爱这个字经由他的口中说出来也变得像是一种讽刺。

我在恶心他的同时,不得不麻醉我自己——我重复告诉自己,林轻是爱他的。

毕竟只有爱,林轻才能够活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完全的丑恶,我的存在又算什么呢?我的理想又算什么呢?我整个人还活生生站在这里的合理之处又是什么呢?

我知道这是谎言,可是我必须依赖谎言和自我欺骗作为我生存下去的执念。

我是正常人,无法在没有爱和自我厌恶的环境里生存。

如果周围人都说我是错的,都在指责我,那么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理解我接纳我,我就不得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

我不知道别人自杀是为了什么,又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如果自杀一定是需要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

在我看来自杀的一瞬间就已经用掉了这一辈子的勇气。我在还没有活明白的时候,哪里来的底气与勇敢去面对死亡?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我觉得堂皇,更觉得困惑,所以我一直那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混着、思考着,等待答案在某一刻降临。

我早说过了。丧尸和坏人做事是不需要原因的,好人需要。

而人,一个有自己心智的好人,做事是需要动机和原因的。

我不能平白无故地去和一个人做爱,也不能糊里糊涂地活着。

我虽然并不觉得我算得上是什么好人,但是也绝不是那种糊里糊涂,麻木又无奈地活着的工具人之辈。

我想追求一个意义。但是后来发现什么意义都是假的,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成真了。

人的意义是假的,现在不会存在,将来也不会存在。

我的活着就是一种错误。

我从来没有自暴自弃过,央珏。我也没有灰心沮丧放弃过。我好爱我的人生啊,我如此热烈而勇敢地爱着我的人生。

正是因为我爱她——我的人生,我才不希望她如鲜花一般凋零。

正是因为我爱她,所以我希望她迸发出鲜活的光彩,散发震撼人心的光芒。

我想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我在不停克服虚无主义的过程中看着别人盛开,感到惊讶、感到赞叹、感到羡慕。

这也是我的人生的一部分啊,我们都同属于这个天地之间。我是她的一部分,她也是我的一部分,不是吗?

社会中的人与人难道不是都存在于这个撇和捺之上吗?

不过我不太一样了,我只有广义的撇和捺,而李国荣他有狭义的撇。那我的撇和捺上只有我和他李国荣。

李国荣有名利、有名望,有学历,有财富,有家人,有孩子,有一切的一切。他有这么多,所以失去了我,他的人字不会倒塌。

而我没有了他之后,我就只能形单影只了。没有了人字的那一半,我还怎么支撑着自己行走下去呢?

李国荣真是一个好大的骗子。我不想说他骗得我好惨一类的话,听上去像一个被伤害透顶的怨妇。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宁愿我自己的人生悲剧全都是由我自己造成的,我也绝不愿意承认我的人生悲剧是由一个如此恶劣的男人造就的。

他不配,不配对我的人生做出点什么。

好吧,我还是嘴硬了。其实我的人生就是由各种各样的因素组成的。

人是社会性动物。一个人生活的轨迹、生活的原因以及最后的结局,哪里是那么简单就能说清的呢?

如果我最后的结果是喜剧的,那无疑是我自己的功劳。

无论我最后的结局是喜是悲,那都是社会与我共同造就的结果。站在风口上猪都会飞,对吗?

如果我面前的这个李国荣活跃在表面之上,那么又有多少个李国荣活跃在黑夜之下呢?

我看得到一个李国荣,又有多少李国荣是潜伏在阴暗之中不曾被人看见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让别人,让任何人再来重复这种老鼠一般的人生。

我淋过雨,所以我想给别人撑伞。

男人的话随便吧,说真的不想给男的撑伞,他们不配。

生命于我而言,是一场无解的悖论。

“作为回报,也请问我一个问题吧。央珏。”

“你平时有故意压分,对吗?”

“嗯。看出来咯?小珏真聪明。”

“那我可以让你给我讲题吗?”

林轻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又重新变得眉眼弯弯:“当然,非常乐意。这是我的荣幸,小珏宝宝。”

“这个,怎么做?”央珏递过来一道题。

林轻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为难:“你的基础步骤都有错欸,小珏宝宝。被我发现了吧,你是不是没有记公式?”

央珏利落点头,全无心虚:“对。”

林轻:“……好的,拿你没办法,晚上你等一班那个女孩的时候我给你讲,要认真听哦。”

央珏乖巧点头,转头就在那本书最后记下心情:可以端板凳趴在林轻桌子上和林轻贴在一块了。好耶。

今日小纸条

林轻:[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自杀,不要拦我。]

央珏:[……好。]

林轻:[可以尽量少伤心点吗?我死掉的躯壳和活着的灵魂知道了都会愧疚。]

央珏:[不知道。不过你一定需要一个答案的话,我会说我尽量。]

林轻:[喜欢你,小珏。]

央珏:[我爱你。]

今日小纸条

林轻:[你不喜欢吃鲜花饼吗?我放在你抽屉里发现你从来没动过欸,为什么?口味不喜欢?还是就是单单不爱甜食?]

央珏:[不是,我在等你问我这句话,然后我就可以告诉你,给我多一点吧~&esp;啊!我喜欢抹茶味儿的。好,等一下,我知道你肯定有疑问,关于为什么我不直接说,直接说你当然也会给我一大箱。

好了,这就是我无聊的小趣味所在,等你主动发现,然后我就可以多一个看着你主动和我说话的机会,你没发现你好像都没有主动给我写过小纸条吗!]

林轻:[笑死了……好的,央珏同学,明天就邮寄给你一大箱抹茶味儿的,直接配送到家门口,外加林轻的周末邀约一封,怎么样?]

央珏:[看在你如此有诚意的份儿上,勉为其难答应了。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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