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逃避
他爸嗜酒成性,每每醉酒回家,都要打骂家人出气。
他妈妈受不了长期的家暴,又千方百计离不了婚,走投无路,无奈选择跳海自杀了。
如今这个家,只剩下他爸和兄弟两个了。
池云尽刚才说自己早上对他爸说了不想去上学,他推断他应该是重生到唐铭昊对自己表白被拒,恼羞成怒把他关在厕所小间,让他给唐铭昊口交的时候
且不论这个,待会他爸回来,自己肯定又逃不过一顿毒打。
池晓洲崩溃地趴到桌子上,这是兄弟两人共用的书桌,摆放在他和池云尽共同的房间的靠窗处。
“妈,你不想见我吗?”
“把我赶回来做什么?”
“”
肘关节被什么东西硌到了,池晓洲抹掉泪痕,掩饰他哭过的迹象。
是那本黑色的本子,他弟总是在上面写东西。
池晓洲本来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只是心里思绪繁杂,整个人无精打采,脑袋也是懵到极致。
以为这是池云尽的作业本,突然很想看看他弟高一时写的字,随手翻了两下。
“9月5日,天气晴,长得比我哥高出半个头了,开心~”
“9月16日,天气很好,晚上偷偷抱着我哥睡觉,梦里有他,我好像喜欢上我哥了。”
“9月28日,天气不好,看到池晓洲在学校里跟别的男生玩,想上去拉走他。”
“10月7日,天气很不好,池晓洲没等我就先回家了原来是他昨晚失眠听见爸跟别人打电话说今天喝完酒早点回家,自己先回家挨揍了。”
“10月8日,天气很不好,想杀了爸,这个家有我跟池晓洲两个人就够了。”
“10月11日,今天在厕所听见奇怪的声音,跟我梦里的声音有点像。池晓洲,想你了。”
最后的最后,几个红色的大字血淋淋地写着:
“唐铭昊。”
池晓洲联想到上辈子他辍学前唐铭昊的腿莫名其妙瘸了,唐家也不敢找罪魁祸首,只是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他弟后来每天都强硬地要求跟他一起回家。
以及唐铭昊看到池云尽时惊惧的眼神。
池晓洲的拿着薄本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背后有冷汗渗出。
“哥,你在看什么?”池云尽温和的嗓音在耳旁响起,距离很近,近在咫尺。
池云尽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
池晓洲机械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张张嘴,没说出一句话。
池云尽伸手轻轻地从他哥手里抽走本子,神色冷然,干脆地扔到地上,发出一声清响。
池云尽摸了摸他哥后脑勺柔软的头发,样子像在抚摸小动物。
随后将他哥的脸掰过来,直直地看进他哥眼里。
“哥,我不是说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吗?”
池晓洲觉得嘴里的水分刹那间被抽干了,喉咙干涩得仿佛几天没碰到水。
“小尽,我不是故意的。”苍白无力的辩解。
池云尽冷笑了一声,往下拽他哥的头发,强迫池晓洲抬头,对着他哥的嘴唇,俯身就要吻下去。
池晓洲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猛地用力偏头躲开。
没完全躲过,池云尽的吻落在他哥的耳垂上。
“呵。”
池云尽像是在嘲笑他哥,更像是在嘲笑自己。
“小尽,听我说,我们不能这样,我们是”
“亲兄弟?”池云尽打断他哥的话。
“亲兄弟更好,我这辈子唯一想要的家人就只有你。”
“想跟你结婚。”
话音刚落,池晓洲突然起身扇了他弟一巴掌,打完自己都懵了。
手上窜过酥麻的电流感,不断提醒着他刚刚做了什么。
池云尽的侧脸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刺痛了池晓洲的眼睛,一路痛到他的心里。
“对不起,小尽,我不是”真的想打你。
比之方才更加无力的狡辩。
“知道了,池晓洲。”池云尽说着,靠近池晓洲,大拇指擦去他哥不停从眼角溢出的泪水。
没有糖吃的孩子是不会哭的。
突然吃到糖的孩子会发觉自己以前承受的那么多,叫做委屈。
池云尽越擦,池晓洲越是止不住眼泪。
“对不起,你别哭了。”池云尽低声道歉,眉眼温顺,专注地替他哥擦泪。
“我没有想哭的,就是呜停不下来而已”池晓洲哽咽着说,似乎是觉得。
书上的字仿佛自己晃动起来,池晓洲的目光努力追寻着它们,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的同桌,唐铭昊还没来。
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距离放学还有一万一千五百八十秒。
他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长得慈眉善目。
池晓洲看着他班主任从教室前门走上讲台,程序化地开始板书。
黑板的中央,赫然写着“笼鸟池鱼”四个大字。
“安静点,我们准备开始上课。”讲台上的人慢吞吞地喝令,“对了,纪律委员,帮忙记一下唐铭昊今天请假。”
池晓洲蓦地看向身侧空空的座位,木桌上还有唐铭昊瞪着自己用钢尺刻下的“池”字。
“昨天我们提到'笼鸟池鱼'这个成语,有同学回去搜索是什么内涵吗?”
和蔼的面庞骤然变得阴云密布,女人环视着下面把头低得像鹌鹑的学生,带着怒气的呼吸声似乎蕴着滚滚闷雷。
“池晓洲。”
被喊到了,池晓洲猛地从记忆里挣脱出来,定了定心神,垂下的眼睫藏住眼里的忧伤:“比喻受困失去自由的人。”
关在笼里的鸟,养在池中的鱼。
池晓洲,这个名字是笼鸟池鱼的同义词。
女人面色稍霁,摆手池晓洲坐下,继续讲课。
而池晓洲则将视线凝在黑板上的四个字上,心中思绪翻涌不已。
下课时,女人朝池晓洲点了点头,示意他过去找。
池晓洲走到女人办公桌边,看着正将目光聚焦于手机屏幕的女人,低声道:“老师。”
“晓洲啊,”女人刻意捏出亲昵的嗓音,“最近班上有一些关于你的不好的传言,老师想问你是不是真的?”
池晓洲不答,静静盯着那张对受害者展开审判的嘴脸。
“铭昊这孩子,把班长的工作负责得认真到位,老师觉得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意思是池晓洲造谣,故意诬陷那位品行端正的好班长。
成绩在一些人的眼里,是衡量一切的准则,优生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差生或者普通的学生活该被踩进泥里。
人们表面上追崇公平,现实里的公平却少之又少屈指可数。
池晓洲冷声打断他班主任:“既然老师您觉得是假的,那就是假的。我先走了。”
第一次这般不礼貌地顶撞长辈,池晓洲没有觉得别扭局促,反而是心中畅快极了。
他为何要浪费时间听别人颠倒是非?
池晓洲重新坐回座位上,撑着下巴度过无聊的上午,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翅膀受伤的小鸟可以折下罪魁祸首的双翼作为报复吗?
他要怎么面对唐铭昊呢?像之前一样躲避?
亦或者,以暴制暴,以恶还恶
鸟儿归巢,学生们纷纷扑向前来接送的家长。
池晓洲刚下楼,远远地就在花坛边看见池云尽直挺挺的身姿,他一下跌进他弟亮晶晶的眼里。
“哥。”他弟走到他身边。
“嗯。我们中午不回家,去一个地方。”池晓洲拿下他弟头上沾到的一片小小的银杏树叶,揣进手心里。
池云尽应:“好。”
惹得池晓洲偏头看了他两眼:“怎么不问是去哪?”
池云尽笑了下,左手小指靠近他哥右手的小指,欲触不触。
“哥带我去哪,我就去哪。”
池晓洲也笑了,发自内心。
他摊开手掌,任风从手心里带走那片小银杏叶。
若没有归宿,便与风一起,四海为家。
池晓洲和池云尽肩并肩站在上辈子一起生活了两年的房子前。
原来只有短短的两年么。
这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一共五层楼,二楼最靠边的那间因为背阳,长期无人租住。
池晓洲走到一楼某户的门前,门窗紧闭着,不留一丝缝隙。
池晓洲没有惊慌,不收力重重地叩了叩木门,无人应答,便自如地一直敲下去。
半晌之后,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人打开了门,浑浊的眼珠来回朝兄弟俩转动,最后落在眼眶微红的池晓洲身上。
“梁阿嫲。”池晓洲怀念无比地喊出这个久违的称呼,“我叫池晓洲,这是我弟,叫池云尽,请问我们可以租二零六的房子吗?”
“你说什么?”梁阿嫲的嗓音不加掩饰地透出苍老。
梁阿嫲的耳朵还是跟之前一样,由于年纪太大不好使。池晓洲很耐心地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自我介绍和租房请求。
梁阿嫲盯着池晓洲看了会,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消融:“进来喝口茶吧。”
意料之中。
梁阿嫲是一个心善的老妇人,上辈子池晓洲加班到凌晨才回来的时候,总会看见门口有一个保温盒静静地摆在那,无言等待深夜归家的人。
池晓洲去海边之前,没敢去梁阿嫲的墓前祭拜,他怕看上一眼,他就不想走了。
到底是比他年长几十岁,梁阿嫲很多事情都看得比他通透。
他清楚地记得梁阿嫲临走前万般放不下心地跟他说了一句话。
“晓洲啊,多爱一点自己,别老委屈自己。”
不要怕流言蜚语,不要怕形同陌路,为自己去尝试一回吧,你瞧瞧自己的心,都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当时应的什么。
“不委屈。”
对不起,辜负您的心意了。看到他过得好,我怎么样都行。
杯中的茶热气蒸腾,如幻似梦的烟雾升空,隐去举杯之人的片刻失神。
梁阿嫲眯眼翻找半天,掏出一沓纸:“晓洲?看看这份合同吧,我听租户们说现在都要搞这个,怕你们不放心。”
说着,她有低头去翻找老花镜。
“阿嫲,不用了,我相信您,这是第一个月的租金。”池晓洲为她找到老花镜,递到她手里。
梁阿嫲顿了一下,露出一瞬惊奇的表情,而后回归平静。
糟糕,之前常来梁阿嫲家里,找眼镜都找顺手了,可在池云尽和梁阿嫲看来,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这。
池晓洲心底暗暗扶额,装作不经意地瞥了坐在一边的池云尽几眼。
谁知池云尽一直盯着他,这下不经意变成明晃晃的故意了。
池云尽那么聪明,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池晓洲压下心头焦虑的情绪,接过有些生锈的钥匙,对梁阿嫲说:“阿嫲,那我们先上去看看。”
这个点成年人们都在上班,楼栋有种空旷的静谧,偶尔传来小孩的哭泣声,应当是大人没空照顾索性丢在家里了。
池晓洲想到晚上得和他弟回去原来那个家把东西收拾过来,本来就不多,应该一次就能全部搬过来。
他边看着他弟将钥匙插入锁孔,边拿出手机拨号,准备打给他下午放学要去兼职的便利店,请一个晚上的假。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他看到空气里没有灰尘,梁阿嫲之前应该会定期打扫。
随后池晓洲眼睁睁地看池云尽拽住自己没拿手机的另一只手,一把将他拉进屋里。
咔哒一声,门从内部被反锁上。
池晓洲被抵在门上,池云尽发了疯般地亲他,却只是对着他的嘴唇又啄又啃。
嘟,嘟,嘟,手机已经拨出去,等待对方接听。
池云尽的舌头突然撬开他哥的牙关,长驱直入,伸进他哥嘴里。
与之前的缠绵不同,这次他只是紧紧地纠缠住他哥的舌头,没有再温柔地舔舐牙齿,也没有调皮地往他哥敏感的上颚戳。
池晓洲只觉舌头被吸得脑袋嗡嗡作响,然而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被限制在门板上,上半身动弹不得。
他眨了眨眼,将氤氲在眼中的水汽推至角落,清晰地看到他弟近在咫尺的黑瞳,像个漩涡一般撕扯着他。
要他卸下所有防备,伪装,谎言,以及隐瞒。
兄弟之间的感应,有时强得可怕,仿佛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
电流滋啦声响起,手机另一端的人终于接通,女人礼貌性地询问:“晓洲?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给我?”
“唔!”
舌尖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池晓洲眼眶里蓄着的泪珠立刻断了线。
是他弟突然咬了他一下,咬完又缓缓地把舌头退出去,松开刚才禁锢着他的手。
“喂?晓洲?在听吗?”
池晓洲依旧半张着嘴,涎水和血水混合,在重力作用下流至喉咙深处。
等到眼里的迷离、悲切逐渐散去,池晓洲才僵硬地阖上嘴,喉咙滚动了一下,将成分复杂的液体咽下,血腥味陡然扩散至食道。
他小口地喘着气,抽空用大拇指摁了下屏幕上的红色。
通话被挂断。
不大的空间里,二人双双站立,隔了一定的距离对峙着。
池晓洲重重地低下头,目光凝在脚尖,一言不发。
尽管他不想对他亲弟弟有所保留
可是,要他如何将上辈子的狼狈、苦痛、逃避宣之于口?
跟池云尽说他是重生之人,他弟也许会相信他。
跟池云尽说他上辈子活到最后,沦为只被药物控制的禽兽,走投无路跳了海,丢下他弟一个人
舌头肿起来了,池晓洲说话时有些滑稽,却无一人发笑:“我对不起。”
他不能说。
池晓洲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想:万一真相是大梦一场的某个开关呢?如果他说出口,重来一次的机会是不是就结束了?
空气的重量有如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池晓洲没敢看他弟,径直走向厨房,检查锅炉煤气。
却在即将和他弟擦肩而过的时候,被对方叫住了。
“哥。”
“什么?”
“我前天把唐铭昊揍得站不起来了。”
池晓洲定在原地,大脑宕机一瞬,心中天人交战。
他感觉自己被一下劈成了两半。
一半说:原来这就是有人撑腰的滋味,他要让姓唐的也体验一遍他当时所经历过的、忍受过的。
他从来就不想当什么好人。
另一半说:这不是亲手把他弟塑造成另一个唐铭昊吗?
而且,为什么复仇一定要假借他人之手?
更何况,这个人是他最希望一世都平平安安的池云尽。
“你不怕他找回来吗?”
“嗯,他有个把柄在我手上。不大,但足以让他闭嘴。”
把柄。
池晓洲的眸色暗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知道了,你不要再去找他了,听话。”
池晓洲想拉他弟的袖子,手抬到半空突然滞住。
他知道,池云尽一直都比他勇敢,而他只愿龟缩在安全的避风港内。
海域因不速之客的闯入,变成一只蛰伏于此的巨兽,一不小心会让靠近他的人尸骨无存。
他应该去平息汹涌的浪潮。
毕竟,他不止是中央小岛的主人,同时也是这片海域的主人。
池晓洲眼里闪着决然的光,唐铭昊手上的毒品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池晓洲当时是第一次听到有那般功效的毒品。
而刚刚诞生的新型药物,如何能迅速获得?
除非,唐铭昊的根已经纷繁复杂,黑压压的一片,笼罩当时的药物市场。
要坐到那个地位,唐铭昊现在应该已经有所行动。
池晓洲若以身入局,必然可以追查到蛛丝马迹。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唐铭昊就会在牢狱里度过余下的生命。
只是到那时候,他还能干干净净地把自己摘出来吗?还能变回他弟喜欢的模样吗?
届时,池云尽,他弟还会一直在原地等待归途的旅人吗?
死局。
池晓洲刹那间觉得自己的人生宛若一个巨大的棋盘,他执一棋子,落在哪一个点上都只能陷入更深的困境。
然而又不想像上辈子那样糊涂地寻死,一了百了。这回,因为误打误撞发生的一切,让池晓洲莫名对未来多了几分希冀。
他时不时会幻想,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之后,他带着池云尽,两人去往各地旅游,观沿途的风景,更惜身边之人。
烟雾袅袅,为许久未被使用的屋子增添了一点人气。
池晓洲将两碗素面端到桌上,将其中较满的一碗推到他弟面前。
池云尽盯着面看了一会,边把筷子放到他哥碗上边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池晓洲的眉头当即跳了一下,他弟以前什么时候跟他道过谢。
他定定地看着他弟的头顶,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静静坐下,和他弟一起吃顿简单的午饭。
两人都在心里酝酿着什么,谁也没有在吃饭的时候挑起话题。
饭毕,池云尽冷着脸从他哥手里夺过碗,径直走向厨房。
没过一会,厨房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池晓洲无奈地笑了下,很快嘴角又无力地耷拉下来。
他悄声走到厨房外的墙壁边,抬手抚上潮得有些发黑的墙壁。
一墙之隔,池晓洲仿佛能透过墙,看到壁后正专注洗碗的池云尽。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毫无顾忌地抚摸他的爱人。
“小尽,我以后不会去学校了。”池晓洲突然开口。
厨房里面的水声停了,瓷碗磕磕碰碰的声音也停了,只有他弟的声音穿过重重阻碍传进他耳朵:“好。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池云尽这一句话不长,却好像夹杂了千言万语,道明了赤诚的心意。
池晓洲面朝墙壁,心有所感地低下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过了一会,他又极慢地做了个“对不起”的嘴型,一字一顿,脸上的血色随之一点一滴褪去。
如果我要做的事,是背叛你呢?
池晓洲仿佛看到池云尽亲手将鲜红的心脏从身体内刨出,虔诚地捧到他面前,诉说热烈的爱慕。
池晓洲也是一样的。
假如每一次的亲吻都需要消耗一年的寿命,池晓洲愿意没有停歇地亲吻他弟的发丝、眉眼、喉结、嘴唇直至飞蛾扑火般燃尽自己的生命,只为传递卑微的爱意。
可现实却将锋利的刀递至他手里,命令他用这把刀。要么取他弟的性命;要么把赤诚的心划破,以血淋淋的代价换取之于二人难求可贵的平安。
他握紧拳头,平时仔细打理、长短刚好的指甲整个没进掌心的肉里。
“哥,你怎么站在这里?”
直到听见他弟近在咫尺的声音,池晓洲才猛地抬起头。
对上他弟意味不明的眼神,他突然拿不定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慌张地把头偏到一边。
殊不知池云尽从较高处俯视的视角里,将他哥眼里的沉痛、踌躇、毅然看得一清二楚。
习惯了他哥的怯懦畏缩,那几分决心让他觉得新奇,打心底为他哥高兴。
然而欣喜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池云尽垂眼看到地上格外显眼的血色,似有所预感般欲将视线投向他哥的手。
被挡住了。
他哥刚才偏头的同时把手往背后藏住了。
池云尽在心里冷哼:欲盖弥彰呢。
池晓洲现在连小小的伤口也要瞒着他不和他说不给他关心的机会吗?
啊。他哥从自己坦白对唐铭昊略微施以惩戒后,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看他都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
池晓洲是害怕他吗?
池云尽越想越躁,越躁越慌,越慌越惧。
他呆呆地收回视线,不说话,也不走开,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二人之间的空气沉寂了片刻。
池晓洲心道奇怪,调整好情绪回头,却看到他弟的眸中盛着的一潭死水。
死水不停上涨,溢成悬在下眼眶的两行泪,贲泄不止。
池晓洲没料到短短几秒内他弟的情绪变动这般大,顿时慌了神,有些手忙脚乱,不自觉地压下嗓音:“小尽,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说着,手习惯性地就要去顺他弟的背,却被池云尽生硬地挥开。
池云尽的泪眼中有种被抛弃的孤独感,看得池晓洲的心抽疼抽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可直觉叫他两手攀上他弟的肩,踮脚吻上他弟眼角的痣。
池云尽还不懂事的时候,曾经也像现在这般哭着问他会不会因为那颗痣太丑不要他。
他弟也真是的,明明是令人艳羡的锦上添花,硬是整得跟世界末日一样。
池晓洲的心里陡然冒出一个狂妄到令他心惊的想法:被自己抛下的那天,也许真的是池云尽眼里的世界末日。
池晓洲模仿当时他安慰他弟的动作,舌尖轻轻地触上那颗泪痣,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不会因为池云尽总是怕自己不要他,哭了太多太多次,才长出来的吧?
拿得起,放不下。
池晓洲有时候会想,他弟是有点倒霉的,出生后没有见过亲妈,长大时要挨亲爸的打,还摊上了他这么个衰到底的亲哥。
即使池晓洲使劲浑身解数把池云尽当宝贝供着,却还是老让他弟受伤,甚至是支离破碎。
下辈子,别再遇到我了吧。
池云尽终于开口,却是委屈巴巴道:“哥,他们都说我有病。”
池晓洲一下明白了他弟口中的“他们”是何人。他上了瘾般继续舔那颗泪痣,企图化去池云尽的心防。
池云尽面对他哥时,总是很快缴械投降,在旁人面前的冷漠与利用,不复存在,消失无踪。
“你也这么认为吗?”
“跟妈一样,你也不要我了,是吗?”
池云尽整个人几乎快碎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流,却尽数淌入他哥的嘴里。
池晓洲踮得久了,脚尖发酸;听到这话,心头更酸。
窗外响雷,轰隆一声,瓢泼大雨忽降于大地,茵城的天总是这般多变。
屋内的灯骤然熄灭,应当是由于雨雷天,老旧的电路坚持不了超负荷的运行,于是干脆罢工不干了。
房间本就因为处于背阳位置而显得极为昏暗,此时阴云又完完全全兜住倾泻而下的阳光,房内的空间霎时被拉入更深的幽暗。
既然已经决定狠下心离去,池晓洲清楚自己本不该在此地徘徊。
然而在将刀刃对准他弟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
于是他亲手剥开自己,为他弟送上自己临行前的最后一颗糖。
池晓洲把他弟扑倒在床上,泪眼朦胧,和他弟唇舌交缠,刚刚被掐出血的那只手坚定地往他弟下身探去。
因为眼睛没法往下看,解松紧带的时候池晓洲卡了一会,最后还是池云尽的手握上他的手腕。
结彻底解开,裤头被扯至膝盖。
池晓洲颤巍巍地扶住那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手上的伤口不小心蹭到上面,血管中冷却的液体被温度融化,血一下子涌得更多了。
他看进池云尽的眼瞳深处,着了迷般看着那个在死水潭里拼命挣扎的自己。
“小尽呀,我也有病。”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说,我们是命中注定,是天生一对。”
话音刚落,池晓洲屏住呼吸,后槽牙咬得死紧,猛一用力,主动让身形下坠,脚趾头蜷起,抓得床单凌乱无比。
没有犹豫,没有缓冲,只一瞬间,他将他弟的阴茎一整个用身体含住。
柔软的肠壁与硕大的、刚硬的外来物剧烈摩擦,急急分泌肠液保护自己,却还是慢了一步,有几处被硬物上的凸起划破,向主人传达遇到危险的信号:
池晓洲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再继续下去,他会死的。
然而池晓洲的大脑只剩白茫茫的一片,灭顶的快感和痛感冲击着他的理智,冲垮他的防御意识。
池晓洲觉得有把刀毫不留情地捅进身体的内部,本能让他绷紧肌肉,于是甬道的肉越绞越紧,使甬道里的外来物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池云尽撑起上半身,头妄图一整个埋进他哥的肩窝,软塌塌的发丝在他哥锁骨上挠,像一只孤苦伶仃的小兽乞求他哥的怜爱。
他带着哭腔道:“哥,我信你,我只信你说的。”
“只要你不走,我怎么样都行。”
语气卑微到了极点,身下却随着他突然挺腰的动作更深入地占有他哥。
池晓洲痛苦难耐地仰起头,闭上眼,泪水被强行切断联系,滴落在两人身下紧密交合的地方。
池晓洲动作间无意识地将胸膛递至他弟面前,靠近心脏的一边被他弟顺势放到嘴里小力地啃咬,而另一边被一只灵活的手反复地揉捏挤压。
池晓洲胸前两点及附近很快浮上红晕,痛感和痒意化作潮水袭来,冲走他的不安和紧张,开始大幅度地喘息,搁浅的鱼一般。
池晓洲两手不是很对称地抚上他弟脸颊两侧,理智回笼,想努力压下情欲,却经不住身体和嗓音均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中瑟缩。
“哈啊”
“小尽……小尽?”
池云尽眨了下眼,敛去里面深沉的欲望之色,用询问的目光盯着他哥看。
池晓洲无力地掀起眼帘,两人血肉相连的状态给了他一点勇气开口:“我,我要去找唐铭昊。”
池云尽歪了下头,擦去悬在他哥嘴角的透明液体,冷冷地问:“为什么?”
池晓洲的眸光一下子暗淡下来,虽然前路没有一点亮光,但他坚定答道:“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要为我们争一个将来。
池云尽静默了好久,久到他哥膝盖都跪红了才说:“池晓洲,说你爱我。”
池晓洲在他弟嘴角轻轻地啄了一下:“我爱你,池云尽。”
池云尽追上他哥即将离去的唇,舌头毫无阻碍地伸进去,加深了这个吻:“哥,你记住,我永远信你。”
池晓洲的眼泪刹那间愈加汹涌。
谢谢。
池晓洲站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彷徨,忽然飞来几只闪着幽光的萤火虫,他毫不犹豫地跟上,加急脚步,越跑越快,朝前方奔去。
因为池云尽许诺前方的终点有他。
就像池云尽的信任一样,池晓洲也相信他弟的承诺,于是没有顾忌充满期待地奔赴属于他们的未来。
萧瑟的秋风卷过便利店门口悬着的风铃,搅出一连串叮铃当啷的清脆声响,让人错觉出春风般的温柔。
刚刚走出店门的女孩去而复返,站在收银台前,却没买东西。
戴着一顶员工帽的池晓洲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对方那张泛着粉红色的脸,也不说话。
只见女孩银牙咬住一小块唇上的肉,碾了有好一会,终于鼓足勇气般开口:“你好!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池晓洲彬彬有礼地笑了笑:“可以。扫这个。”
说着,他点亮手机屏幕,从相册里翻出一张微信二维码的截图,漫不经心地递给女孩。
女孩激动得几乎快要原地打转,手指有些颤抖,发送了验证消息。
“等待通过中”
看到屏幕上的这几个字,女孩立即兴奋道谢,甚至有朝池晓洲鞠躬的冲动。
池晓洲没有刚刚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了,隔着一定距离虚虚扶住对方,生怕女孩再做出当场跪下之类的冲动:“不用客气,没必要。”
他望向店门口,注视着女孩再一次离开。
空荡的小店里突兀地响起手机铃声。池晓洲再次拿起手机,按下接通键,还没等他问好,对面就传来他弟关切的声音。
“哥,你什么时候下班?”
池晓洲想了一会,答:“晚点,今晚不回去吃了。”
池云尽立刻说:“饭我给你留着,早点回来。”
“嗯。”
沉默了一会,池云尽调侃道:“哥,一天一条验证消息,你明天要不戴着口罩去吧。”
池晓洲无奈笑道:“没办法啊,当初未成年老板娘勉强答应招我,也许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呀。”
其实池晓洲原本可以选择拒绝,奈何他曾经这么做的时候投诉太多,导致他老板特意打电话嘱咐他好好待客。
可直接给联系方式,回去他弟看到又该闹了,池晓洲只好出此计策。
一个同样戴着工作帽的女人突然从门口走了进来。
池晓洲匆匆对他弟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朝女人温声喊了句:“刘姐。”
面前的刘姐正是上辈子后面带他一起在保险行业闯荡的刘丽芸,现在的刘丽芸还只是这间小便利店的员工之一。
见到熟人难免让人怀念,更何况刘姐待他如亲人一般。
刘丽芸走进收银台,利落地套上工作服,对池晓洲点了点头:“晓洲啊,我来换班啦。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
池晓洲边收拾单肩包,边道别:“知道了,谢谢刘姐。”
池晓洲踏出便利店的门,换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将眼底如针刺般的恨意掩得严严实实的。
十一月头,茵城已经进入深秋的季节,天气日渐变凉,今天外面的风甚至有点冰寒的意思。
池晓洲沉步走在街道上,本来只打算穿件薄衬衫就出门,他弟硬是多给他套了件外套。
来到一家偏僻的仿古风式建筑物前,池晓洲驻足,冷着神色瞧了许久。
这是他的目的地,是茵城最出名的一家夜总会,叫做听雨阁。
上一世,唐铭昊时隔几年再次抓住他,之后便常在今天的这个时间点带他来这。
第三层的捞月轩,他赌唐铭昊会在那儿。
池晓洲跨过石质门槛,向前台报出唐铭昊的名字。他猜想唐铭昊在这里的地位很高,否则前台听完也不拨电话确认,就毕恭毕敬地领着他去换衣服了。
在前台背过身去的瞬间,池晓洲立马翻了个白眼。
不是朝前台,而是朝唐铭昊。他想不懂在他看来既残暴又疯癫十足的人,怎么会喜欢身披古风长袍,在亭台楼榭的环绕中猖狂地作恶。
很快,池晓洲就不情不愿地换上一身雪白衣袍,抵不住前台的硬性要求,别上了银灰色的假发,从远处看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
继续由前台带路,来到他印象中的噩梦之地。
池晓洲低估了那段记忆于他而言的阴影程度,脸一瞬间变得煞白,连前台跟他道别的半点声音都没有听到,只余耳边无休止的嗡鸣声。
他一手攥紧外套的袖子,攥得指节微微发白,另一只手推开雕饰华丽的梨木门。
门出乎意料地被顺滑打开,池晓洲感觉自己根本没有用上几成力,正抽出一点心思疑惑之时,就迎上了唐铭昊似笑非笑的眼神。
唐铭昊身着金黄色长袍,同样戴着一顶假发,一只手端住悬在半空的长袖,乌黑的长发胡乱披散在肩头,仪态如同昏庸的君王。
捞月轩的君王此时正堵在池晓洲的必经之路上,一点让开的意思也没有:“池晓洲,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前世的噩梦就在自己面前,池晓洲低头,按住手心上他弟贴的创可贴,通过想念池云尽来压抑心中那些疯狂叫嚣的血腥的念头。
再抬头看向唐铭昊时,池晓洲已经换上平淡的表情,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自然地将话题一带而过:“你上次不是让我最近给你答复吗?我考虑好了。”
唐铭昊眼中的狐疑很快消失不见,转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进来说吧。”
深入龙潭虎穴并不好受,尽管池晓洲已经经历过处于深海的压迫感,但在唐铭昊面前还是感到难以呼吸。
趁唐铭昊转过身去,池晓洲立刻调整状态,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正常。
还未彻底收拾好心情,池晓洲就看到下午在店里询问过他联系方式的那个女孩。
害羞腼腆的样子不复,在池晓洲看过去的上一刻,她刚扇了面前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另一个女孩一个巴掌。
“陈遥,照照镜子,你是什么货色,凭什么说喜欢我?”
被质问的陈遥只是把头偏到一边,脸上赫然几个掌印,重叠在一块,红得触目惊心,久久无法褪去。
“那好,让我看看你的喜欢有多热烈吧?“说着,女孩挥手又要往陈遥脸上招呼。
装潢精致的隔间里出现了与氛围不甚符合的行为,唐铭昊的忍耐似乎到了限度,出声制止:“唐零,要打出去外面打,没看到客人来了吗?”
唐零有些委屈地看向唐铭昊:“哥”
见唐铭昊不为所动,只好拉下脸,回头时顺便瞥了眼来人。
这一瞥却让她大吃一惊:“怎么是你?你和我哥”
唐铭昊靠在紫檀木椅上,闻言翘起二郎腿,目光优哉游哉地在池晓洲和唐零两人身上来回跳动:“哦?你俩认识?”
像是回想到在便利店时的情景,唐零又有点回到羞嗔的状态,抢在池晓洲之前遮遮掩掩地答:“没什么,今天逛街的时候碰见的,他应该不认识我。”
池晓洲看着唐零,面无表情,暗自在心里吐槽:我要是知道你是唐家的人,就直接把你轰出去了,管你投不投诉。
他刚吐槽完,就察觉到唐铭昊正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胃里猛地泛上一阵恶心的感觉。
又见唐零动作蛮横,欲赶陈遥出隔间,池晓洲突然开口喊停,而后解开外袍的系带,把它脱下递给已经走到身侧的陈遥。
陈遥胀血的脸颊之上是一双杏眼,一弯明月静悬其中。她迟疑了一瞬,稳稳接过衣服,围在腰间,无声朝池晓洲道了句谢。
等两个女孩一前一后、一急一缓地离开隔间,门再一次被关上,室内的幽暗和另一个人的气息立刻化作无边的压力,铺天盖地挤占池晓洲的肺部空间。
令人恼火的嗡鸣又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找不到声源,池晓洲根本无从下手制停它,只能任由恐惧和仇恨吞噬他,嚼烂他。
唐铭昊的声音透过重重乌云射来,没有分毫削弱,径直传入池晓洲的耳朵。
“晓洲,过来呀,坐这儿。”
来自地狱的呼唤与诱惑。
池晓洲眼睁睁看着漆黑色的藤蔓凭空从地板上长出,缠上他的脚腕,把他牢牢地禁锢在原地,一点也动不了。
见他没有动静,恶魔啧了一声,半是不满半是宠溺:“前些日子受了点伤,腿还有些痛呢。”
用池云尽威胁他,永远是见效最快的方式。
池晓洲创可贴下的伤口被主人亲手折磨得又开始渗血。
刺痛的感觉抵消了身体的几分麻痹,池晓默然抬眼,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视线与唐铭昊的在空中交锋。
唐铭昊先打破沉寂,浑然不觉二人之间的尴尬,耸了下肩站起来:“君不就我,便只好由我就君了。”
恶魔缓缓靠近,却从自己的身侧绕过。
爪牙忽然从背后攀上肩膀的瞬间,悬在指尖的血珠终于头也不回地滴落,激不起一点浪花,却神奇地让池晓洲紊乱的脉搏平静下来。
黑色的鸭舌帽被人摘去,露出隐在帽沿下的两只看似多情的桃花眼。
池晓洲依旧不动,声音有些飘渺。
他问:“为什么是我?”
唐铭昊低低笑了一声,不答反问:“你刚才为什么把衣服给她,嗯?”
因为池晓洲无意间瞄到:陈遥白色的校服裤沾上丁点突兀醒目的红色,面积越漫越大,两个唐家人却无动于衷,准备看她笑话。
尽管对方的底细他一点都不清楚,但他就是想,所以帮了。
见池晓洲不语,唐铭昊自作主张替他回答:“因为善良啊——”
“池晓洲,你是我见过最心软的人。”
明明对方是好是坏是敌是友都一概不知,只是单纯随着那颗柔软的心而动。
“虽然对我一点都不会呢。”唐铭昊轻叹一声,似乎是在惋惜什么。
作茧自缚的悲哀涌上心头,池晓洲的一颗心被投掷到泥沼里,每跳动一下,就更沉一分。
只要它从没跳动过,就能避免陷落至泥沼的命运吗?
唐铭昊环上池晓洲的腰,隔着衣服用纤长的手指在池晓洲左心房处肆意地戳弄,像孩童见到心喜的玩具一般。
他将唇附在池晓洲的耳边,只差一条细缝就会贴上,循循善诱道:“说呀,你的答案是什么?”
池晓洲在凶恶的毒蛇的注视下,将还在淌血的那只手举至半空,伸舌在被血浸透创可贴上舔了一下。
——他在模仿池云尽为他处理完伤口时的动作。
池晓洲尝到了铁锈味,布料味,还有一点他弟唇齿间的味道。
仿佛他正在和池云尽舍生忘死地接吻一般。
池晓洲的眼神变得飘忽,咽下嘴里的所有味道:“好,我陪你玩。”
听到回应的一瞬间,唐铭昊张口含住那颗他垂涎已久的果实,将池晓洲的耳垂卷进嘴里,用舌尖逗弄,翻来覆去。
一头乌黑色长发和另一人银灰色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好像它们有多么的难舍难分。
直到池晓洲受不了痒意、作出挣扎的动作,唐铭昊才依依不舍地放过那只耳垂:“晓洲啊,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不一样么?任谁经历过他上辈子所受到的非人的待遇,都会永远放不下吧。
池晓洲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背对着唐铭昊的脸上却毫无笑意:“当然不一样,因为我发现——”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他的语速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每吐出一个字,眼神中的刀就更锐利一分。
话音刚落,他便轻轻阖眸,不出意料地被唐铭昊掰过身子、摁住后颈上的命关,任由对方动情地吻上自己的眼睛。
“池晓洲,我很开心,再多喜欢我一点吧。”唐铭昊的眼里泛起了极为少见的由衷的欣喜。
池晓洲虽然足足矮了对方一个头,可此时被迫仰头的他却像是居于高位。
人间的帝王单膝跪在仙人面前,诉说着自己满心满意的爱慕。
然而仔细一看,仙人的脚腕已然被锁链紧紧困住,另一端连在年轻帝王的手腕上,任他神通广大,也逃不出帝王周围的方寸空间。
池晓洲双手垂在腰侧,声音几不可闻。
他说:“好,我试试。”
茵城的夜空星光点点,犹如一颗颗闪耀的钻石镶在黑丝质的绸缎上。
月华散映成金,照亮旅人归家的道路。
池晓洲走在从便利店出发回家的路上,摇摇晃晃,一步一踉跄。
为了避免他和池云尽的住处被发现,他让坚持送他回家的唐铭昊只将车子开到了打工的便利店附近,自己再徒步回家。
这个点了,夜市已经开张,街道上灯火通明,摊主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然而池晓洲却恍若未闻,自顾自跌跌撞撞地往家的方向走,边走边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心看。
是他的左手,是本就有伤口的那只手,是本来有他弟亲手给他贴上的创可贴的那只手。
疯子。池晓洲在心里无力地痛骂。
疯子疯子疯子疯子疯子疯子疯子!
他知道周围的人正时不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但他已经无暇顾及,只是满脸茫然失措地往前走。
走到家所在的楼栋附近的巷子边,池晓洲突然停下脚步,后退几步,甚至想要转身撤步。
前面站着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池云尽。
即将到家在家门口徘徊的池晓洲恰好遇上因为担忧出门找他哥的池云尽。
精疲力竭之人哪还有力气再跑,池晓洲没走出几步,就被路面翘起的石砖绊倒在地,痛得他惊呼一声。
明明前不久比之这要痛上百倍千倍,池晓洲都没有哭。可现在他跪坐在地上,背对着他弟号啕大哭,像个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孩童在家人面前诉苦一般。
池云尽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搂住他哥,轻拍他哥的后背,和他哥一起蹲在地上。
他哥的眼泪愈加汹涌,池云尽无法开口问询,只好边安抚边察看他哥哪里受伤了。
就在池云尽即将碰上那只左手的时候,池晓洲猛地瑟缩了一下,又要像之前那样条件反射地把它往身后藏。
可池云尽突然叫了他一声:“哥。我看见了。”
池晓洲声音哽咽,任由他弟握上左手手腕,被小心地翻转过来,手掌心的一面朝上。
那片陪伴了池晓洲一整个白天的创可贴不翼而飞,而原本不大的伤口被生生撕裂开,过了许久仍然在往外淌血,其余处也是血迹斑驳。
愤怒到了极点,池云尽反而平静下来,右手捧着他哥的左手,默默地、一点一点地舔舐。
他哥一直哭,池云尽就一直轻轻地啄,长睫下的眸里怜惜和冷漠的情绪反复交替,左手使劲摁在石砖上的尖锐处。
那处慢慢被染成暗红的颜色,可池云尽浑然不觉,动作生涩地伸出左手抹去他哥脸上的泪。
泪是抹去了,可池云尽才发现手上的血沾上了池晓洲白净的脸庞。
血水与继续流下的泪水混作一汪,糊得他哥的脸远远看上去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般狼狈。
池云尽终于停下嘴上动作,放下帮了倒忙的手,低声说:“哥,对不起。”
如果我变强,强到任何人都不敢欺负我们,你是不是就不用受这样的委屈了?
若被给足时间,池云尽可以慢慢成长,终有一天会长成茁壮的苍天大树,成为他哥坚实的保护伞。
可从他哥去找唐铭昊的今天起,就有一个定时炸弹套上了他的脖颈,他只能不择手段地向顶端的那个位置走去。
池晓洲隔着氤氲在眼里的水汽看向他弟,怔怔地发出哽咽的声音:“掉了,被他那里蹭掉的。”
虽然池云尽早有猜想,但听到他哥亲口这么说,还是苦涩地笑了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喉间的颤抖:“没事的,家里还有,回去再给你贴。”
“哥,我们回家吧。”
见池晓洲挂着泪点了点头,池云尽终于放下他哥的手,抄起他哥的膝弯,背着仍在小声啜泣的池晓洲往二零六的房间走去。
回到家后,池云尽给他哥的伤口上药,上到一半就听到他哥均匀但不是那么长的呼吸声。
上完药抬眼往床头一看,他哥双目紧闭,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做了个噩梦。
池云尽俯身在他哥耳边说了句话,接着又温柔地抚平眉间的那道褶皱。
末了,他直起身,走到客厅,点了根烟站在窗边,望着凌晨时分的茵城。
月光遍洒道路,对长了苔藓的角落却置之不理。久而久之,角落习惯了昏暗,喜欢上幽冷。
池云尽单手拨出一个号码,对面很快接通。
有点机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什么事?”
池云尽望着楼底阳光和月光都照不到的角落,淡淡地说:“考虑好了,我跟你干。”
对方突然大笑起来:“欢迎欢迎,我敢肯定——有了你的加入,不久后我们的地位可以比肩唐家。”
池云尽的语气还是没有半点起伏,:“少吹点牛,挂了。”
“我可没有”
对方话还没说完,池云尽就干脆利落地将那个嘈杂的声音阻隔在十几公里外。
他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框。
圆气少女:“你好!我叫唐零,很高兴认识你。”
圆气少女:“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整张脸都超绝!”
圆气少女:“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圆气少女:“哈喽?你怎么不说话?”
池晓洲左手指尖在“唐”字周围来回逡巡,犹如圈住猎物的兽类。
他情不自禁地复述了一遍刚刚对他哥说的话,如同某种信仰一般:
“池晓洲,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来接你。”
说完,他指关节夹住烟吸了一会,而后吐出缭绕的烟雾,将一张和池晓洲有几分像、还未彻底褪去青涩的俊脸隐于其后。
淡淡的雾从失眠之人的手上飘至窗外
秋风再次赴约而来,红色火星再次闪烁,青烟再次袅袅升空。
浅白色的熏烟笼罩在他眼底深处的寒潭之上,叫人不能再一眼就看出其中愈加复杂的情绪。
时间的洪流滔滔卷过,带走了少年人的青涩、懵懂与怅惘,带来了属于成年人的果断、干练,和追名逐利。
而又有什么东西是静静地、坚定地伫立在原地的呢?
池云尽一身精致的黑色西装,其上被熨得没有一处褶皱。
他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皮质沙发上,神色淡淡,指节隔着黑色的手套抵在太阳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像是因为棘手的情况感到烦恼。
“姓李的怎么说?”
依旧是温和醇厚的嗓音,仿佛被初春的雨水浇灌过般的新竹。
被问到之人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站在不远处,锁在眼里的明月依旧静静地悬着,不与骄阳争辉,不因外界波动。
陈遥想了一下,说:“他不信任我们。要放一点消息出去吗?”
池云尽垂眸盯着表看:“全放呗,不差他那点钱。”
他继续问:“唐家那边怎么样了?”
陈遥垂眸,感受了片刻背上残余的疼痛感和某人抚摸过留下的痒意。
明明那人只是在她背后巨大的疤痕上轻吻,那股悸动却直直地透到了她心脏里面。
“已经取得了唐家小姐的信任。”陈遥平淡答道。
池云尽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让陈遥先走一步。
他一动不动,独自坐在灯红酒绿的包间里,目光依旧凝在表上一跳一跳的指针。
默了许久,池云尽缓缓站起来,将一串钥匙勾在小尾指上。
语气有些欢快,又带着些少年人独有的骄矜:“时间到了呀。哥,我来接你了。”
池云尽手握汽车方向盘,脚底的油一踩到底。
又因为车前窗上突然有水花一朵接一朵地绽放,脚尖微微松开油门,视线在眼前的道路和来回摆动的雨刮器上交替。
雨每下大一分,他的脸色便愈冷一分。
——所有阻碍在他和他哥之间的,都该一扫而空。
通往市郊的蜿蜒道路上,车前的灯光飞逝而过,只留无形的尾气溶解于潮湿的空气中,路边被风压垮的柔荑很快又重新直起身板。
夜深人静,茵城与茵城的平凡的人们一样,昏昏欲睡。然而处于市郊的听雨阁廊内的灯笼却是通明的景象,隔着雨帘远远望去,尽是雾里看花的感觉。
往日静谧的建筑忽然多了好几分人气,不断有来者踏入门槛,按照主人的要求换好古式的着装,乍一看像是诸多儒士们的流觞曲水宴。
常言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揭开看似平和的表面,谁人又清楚其下又是怎样地一番脏污与腥血。
池晓洲说今天是唐铭昊生日,也是他进一步深入唐氏集团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层大厅内,人们均面露喜色,礼貌矜持地与彼此交谈,屋外此起彼伏鸣啼不息的鹦鸟声作为宴会的背景音乐。
禽鸟只知山林之乐,不知游人之乐其乐,而游人亦不知主人之乐何乐。
“你笑什么?”
静得可以听到烛火燃烧滋啦声的更衣间里,突兀地出现一道清冷的声音。
池晓洲又穿回那件素雅的雪白衣袍。
其实说是同一件并不十分严谨,因为池晓洲注意到腰间处多了一个黑色的图案。
应当是后面绣上去的,针纹略显稚嫩,和白袍本身细腻入微的交错丝线没法比较。
披上外衣的时候,他默默地用指尖在其上摩挲,低眉思索了片刻,抬眼就看到唐铭昊脸上正凝着笑看他。
嘴角上扬至一个完美的弧度,像是在镜子前练习了一遍又一遍后的作品,让池晓洲分不清这笑容到底是面具,亦或是真心。
不过于他而言,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见唐铭昊保持原来的姿势没有应声,池晓洲也不追问,无所谓地继续整理身上的系带,顺道厘清自己的思绪。
首先将左边较长的带子绕身一周,再与较短的带子绑在一起——
这三年说短不短,说长又不长。唐铭昊并没有让他在集团露面,等于没有真正承认他的身份,这让他开展调查的行动受到了难以避免的阻碍。
后面的两年唐铭昊出国了,就更谈不上深入集团了。
接着将胸膛前的内侧的带子挽一圈,互相缠在一起——
所幸前面的一年里池晓洲多多少少还是查到了点东西:茵城唐氏原本是一个即将破败的商贾人家,可后来莫名其妙多了一大笔运转资金,便慢慢飞黄腾达,一举成为茵城首富。
唐铭昊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以继承人的标准严格培养,说难听点,就像是把他当做不会疲惫没有情绪、只需要灌输知识与能力的机器人。
唐铭昊刚上高三时,唐家父母不幸出车祸双亡,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成为集团的掌舵人。如今脚下的听雨阁,就是唐家的地盘之一。
最后拿起身侧的腰封,束在纤细的腰上——
单单池晓洲第一年偶尔过来的时候,就见证了好几桩黑色的交易。只是还不到被判死刑的地步,池晓洲只能按捺住继续蛰伏。
池晓洲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那般沉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平静的表面下是越来越严重的焦虑。
三年了,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离开这个地方,彻底摆脱面前之人,回到生活的正轨。
“今晚的你很好看。”
池晓洲奇怪地看了唐铭昊一眼,才后知后觉对方是在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他微微笑道:“谢谢,我知道的。”
池晓洲一直都知道。
唐铭昊不在的这两年,他和池云尽每天都相枕而眠。
即便是现在这般境遇,池晓洲眼前依然能轻易地浮现出池云尽每晚睡前都专注地盯着自己看的画面。
爱人的表白此刻也宛若近在耳边。
“哥,你好好看。”
“哥,我可以再亲你一下吗?”
“哥,晚安。”
正想着,思绪猛地被手上的触感拉回。
池晓洲垂眸看了好一会,才看出唐铭昊正在把一条极细的红色丝线系到自己的无名指上,还打了个精致的结。
他不解道:“你在做什么?”
唐铭昊这回答得很快:“另一端在我手上。”
池晓洲的视线移到对方一只手的无名指处。可能是只剩一只手挽结的原因,对比起来显得有些粗糙。
还没等他再一次发问,就听唐铭昊缓缓地说:“这样,就好像我们一直牵着手。”
“我不在的时候,你会想我吗?”
话音刚落,唐铭昊就看出了池晓洲的犹豫,于是自顾自接着说:“没事,晓洲啊,我们后面还会有很多时间。”
是吗?池晓洲在心里问了一句,没有出声,之后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手上的红结上。
细长的红丝线扭曲着垂在半空,更衣室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
半晌之后,一缕金黄和一缕纯白从房间里走出,唐铭昊在前,池晓洲慢吞吞地用长袖捂着脖子跟在后。
两人之间隔着一米的距离,不是池晓洲不想再往后退,而是半隐在空中的丝线扯住了他,让他不得不靠近唐铭昊活动。
池晓洲承认他始终琢磨不透唐铭昊的心思,决定按兵不动,忍住不把它一剪子解决了。
毕竟在控制住他的功能上,细软的红丝线比上瘾的药物要温和多了。
穿过曲折的廊道和楼梯,池晓洲跟着唐铭昊来到一楼大厅内。
即便心底清楚在场的来宾都与唐铭昊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大概率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还是被步入古装剧拍摄现场的即视感而震撼到了。
只见桌案上一盘盘精致的糕点罗列,姹紫嫣红的人穿梭于雕梁画栋之间,古乐环绕于淡淡的烟香中,昏黄的烛光为所有人镀上了一层金边。
朦胧中带着一些圣洁。
如果撇去这金碧辉煌的建筑、衣袂翩翩的服饰和别具一格的宴会均是唐铭昊的想法,池晓洲一定会由衷赞叹提出这些奇思妙想的人,打心底想跟对方交友。
可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阴差阳错和无可奈何。
有个身着栗棕色长衫的男人瞥见唐铭昊,立刻变得喜笑颜开,走近前来寒暄。
唐铭昊看见来者,眼中闪过不耐烦的神色。接着他又回头瞧了眼池晓洲。
池晓洲原本正低头揉弄那个红色的线结,由于离得近,很轻易地就察觉到唐晓洲的视线。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问道:”怎么了?”
对方朝自己走近了几步,他听到唐铭昊的蕴着些愤怒的声音在头顶炸起:“你在做什么?”
莫名其妙。池晓洲想,皱了下眉头,实说实说:“太紧了,手指都充血了。”
闻言,唐铭昊将目光凝在因充血而红肿的无名指上,眼中闪过片刻嗜血的兴奋,看得池晓洲下意识后退几步。
他退到一半,突然感受到手指根处传来被细刃划开般的疼痛,又猛地止住脚步,一脸惊悚地看着紧紧拉住另一端的唐铭昊。
弯曲的丝线陡然崩直,池晓洲明白自己失去往后退的自由了。
这丝线看似柔弱,实则紧密细致、难以切断,强行挣脱的话,反倒要付出切断手指的代价。
唐铭昊用怜悯与心疼的语气道出最是疯狂的话语:“抱歉。走太远的话,你会受伤的。过来吧,不要离开我。”
说完话,唐铭昊静静地看着池晓洲一步一顿地走向他,脸上尽是亲切的笑容,仿佛因为看到自家叛逆的孩子终于变得懂事而欣慰。
“唐总,”栗棕色长衫靠近,对唐铭昊点了点头,随手拦了一名托着酒杯的应侍生,阿谀奉承道,“过去的一年承蒙您的照顾,这杯我敬您。”
随后男人拿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池晓洲刚走过来,就看见唐铭昊也笑着接过酒,准备将其倒入喉中。
在他眼里,被酒精控制的唐铭昊与恶鬼的差别,就是一个在人间,一个在阴间。
往日不堪的记忆浮现,池晓洲嘴先脑子一步道:“别喝。”
突如其来的阻拦引得另外两人向他投来好奇的视线。
唐铭昊被喊得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似乎也联想到了什么,暧昧地笑道:“怎么了?”
这是唐铭昊兴奋的前兆,池晓洲只觉额角狂跳,心中愤愤不安,脸上却只表现出担忧之色:“你不能喝太多酒。”
闻言,唐铭昊当着两人的面大笑起来,引得附近众人纷纷侧目。
男人也为池晓洲的唐突感到诧异,偏头望去,却被池晓洲的打扮惊艳到。
在场只有池晓洲一人被裹在白色调里,头发是银白的,衣衫是雪白的,就连衣服下的皮肤都白得隐约可见其上的青筋。
再加上清尘隽秀的容貌,男人几乎要以为是天仙真的下凡了。
男人沉浸在思绪中,一时忘了分寸,直愣愣地看向池晓洲,问道:“这位是?”
这一问,也道出了其余众人的疑惑与好奇。
看见男人直白的眼神,唐铭昊的神色略微冷下来,侧身半挡在池晓洲面前,继续笑道:“他呀,我的人。”
众人本想惊呼出声:这句话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唐家少爷什么时候喜欢上男人了?
但他们望着唐铭昊有些瘆人的微笑,面面相觑,决定闭口不言,在灾祸来临之前干脆地抽身离去。
枪打出头鸟。可怜男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径直撞上枪口、踩到雷点了。
他连忙讪讪赔笑:“原来是这样,都怪我不长眼,二位站在一块很是般配。唐总,那我不继续打扰了哈哈。
唐铭昊目送男人狼狈逃走的背影,嗤笑一声,回头看向池晓洲,把手中的酒杯往前更递几寸。
杯中的酒水轻轻漾起波澜,摇晃杯子之人试探地问:“我刚刚那么说,你觉得怎么样?”
问的时候,目光忽然从池晓洲脸上流连至腰间处不起眼的黑色图案上。
像是有些忐忑的模样……
池晓洲怀疑自己看错了,缓缓眨了下眼,看到那个熟悉的从容的唐铭昊,才开口道:“嗯,还行。”
即便池晓洲已经习惯“唐铭昊的人”这个身份设定,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融入这群人。
绝对不能与恶鬼为伍——他时刻警醒自己。
整日熏陶于金钱与权利之中,就算是清心寡欲的佛门子弟也难免受到诱惑,走上享受人世极乐的不归路。
更何况是不曾有过信仰的池晓洲。
他心如明镜,不过是因为他时刻挂念的那个人,还在家里等着他。
池云尽交付所有的信任,守候允下约定的自己;等待来年春天,自己回去陪他过生日。
“哥,可以提前跟你讨个生日礼物吗?”池云尽丝毫不觉肩上疼痛,满心期待地问道。
池晓洲刚操纵纹身针把他弟的皮肤扎破,看着墨黑的颜料被带进肌肤深处,他用手指抚摸那串法文:
“ieuxvautairdanslesenfersedêtresansaourdansleparadis”宁愿在地狱相爱,也不愿无爱于天堂
池晓洲哪里会不满足他弟的请求:“明年春天啊,什么礼物?”
池云尽用眷恋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一场婚礼。”
一场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婚礼。
池晓洲能感受到他的脸颊、心脏如火烤般热烈,他应道:“好。”
酒杯被塞到手里,冰凉的触感强行拉回他的思绪。
他听到唐铭昊悠悠然说:“既然这般担心我,那你替我喝了,怎样?”
唐铭昊没有见过他醉酒的模样,此刻正面对他,眼中狡黠的光若隐若现。
池晓洲抿了抿嘴,仅仅迟疑了一瞬就接过酒杯,握住杯脚的指尖逐渐发白。
上辈子应酬之时,池晓洲频频以茶代酒,单凭诚恳、互惠互利的方案拿下各位客户。
——因为,他对自己的酒量有自知之明。
非常低,是难得一见的一杯倒。
一开始禁不住一位客户的强烈要求,池晓洲在不清楚自己酒量的情况下喝了整整一小杯。
他仿佛还能感受到凉凉的酒水滑过喉咙,却带来持久的烈火燎原。
感官停留在这一刻,之后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事后听刘姐说,他醉酒后疯疯癫癫,和客户搂搂抱抱称兄道弟,差点就直接站上桌子唱荷塘月色。池晓洲以抹去额头并不存在的汗作为回应。
池晓洲暗自在心里衡量了一下,比起别人发疯虐自己,还是自己发疯比较安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池晓洲一手拿着空酒杯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没功夫继续遮住靠近锁骨的脖子处,而是反手捂嘴,强硬地压下喉管中滚烫沸腾的酒精。
有人顺着他的背在帮他舒缓奔涌全身的酒劲。
池晓洲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唐铭昊。
还有一些距离,怎么把手伸到他背后的?况且,姓唐的会这么好心吗?
那么是谁?
他晕乎乎地阖上迷离的眼,再睁开时甚至映出水光。
清澈的池水被顽童搅浑,池晓洲精疲力竭,却始终找不到眼前的焦距。
嗅觉还未完全麻痹,除了即将席卷整个鼻尖的乙醇味道,空气中还有另一个熟悉的气味。
很熟悉,熟悉到他不由自主地搭上那人的肩,企图凑得更近以便彻底沉浸其中。
如擂般的心跳骤然变得和缓、平息,他仰头,对一身黑衣的池云尽绽出毫无防备的笑,无声道:“你来了,未婚夫。”
池云尽单手扶住根本没法自己站稳的池晓洲。
暗涌的池水从池晓洲那儿汇入,在池云尽这儿掀起惊天骇浪。
池云尽眯了眯眼,目光凝在神志不清的池晓洲脸上。
罪魁祸首纵火之后立刻施施然离去,徒留他一人经受焚烧。
池云尽现在的心情可算不上好,于是旁人便成了宣泄的渠道。
他掩在半张面具后的眼睛盯着唐铭昊,犹如鹰隼锁住猎物。
没有被遮住的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笑,朝藏不住怒意的唐铭昊道:“唐总,你看到了,美人自己扑过来的。”
“既然如此,”池云尽说着,单手甩出随身携带、平时最爱把玩的小型军刀,割断了勒在池晓洲手指上的红线,“我就笑纳了。”
隐秘的联系顿时消失,所属之物被强盗夺走。
唐铭昊失神片刻,随即很快恢复,同样勾了勾嘴角,只是看着池晓洲手上的结被一点一点解开,笑得有些勉强。
“你是?”他眼中的锋芒毫不留情地刺向池云尽。
池云尽却无谓地理了理他哥微微松垮的衣襟,没有看唐铭昊,轻松化解道:“不重要,不过唐总要拦我的话,大可一试。”
此处不小的动静又引得他人注目,离得近的几人听到池云尽这话,唏嘘叹道:“这人什么来头,敢和唐家少爷叫板?”
见过许多类似的场面,唐铭昊冷静下来,看着池云尽假笑不语。
静默片刻,一名应侍生走来,躬身对唐铭昊说了什么才退走。
唐铭昊的神色比之方才多了几分肃然,伸手拦在兄弟两人离开的路上:“未经同意,就带人离开,好像不太好吧?”
“哦?唐总的意思是,他同意了我就能带他走?”池云尽的笑看起来愉悦极了。
别人不知道他哥醉后是什么样,他可清楚得很。虽然不太想让别人看到他哥那副可爱的模样,但唐铭昊咬定他俩不松口也不行。
池云尽戴着黑皮手套,轻轻地捏了捏怀中的池晓洲的脸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哥,醒醒,我们回家啦。”
酣眠突然被打断的感觉不好受,池晓洲的起床气登时上来,抬起原本埋在他弟肩上的头,转身倚着他弟环顾四周。
眼眶周围晕着一圈被酒精熏出来的浅红。池晓洲好不容易站稳、看清眼前的景象,就发现半只手臂拦在自己回家的路上。
他眯眼将视线聚焦在那只金黄色的袖子上。
金黄色,他两辈子最恐惧和厌恶的颜色。
“理智”二字于脑海中已经荡然无存,池晓洲不满地皱起眉头,一手挥开面前的阻碍。
众人再也憋不住惊呼出声。
池云尽笑得更加放肆了。
唐铭昊则因为第一次见到池晓洲出人意料的这一面而有些愣神,没过多久,眼底浮上几分惊喜,与更深的占有的欲望。
这一幕看得池云尽藏在手套中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带着残存的笑意,俯身至他哥脸侧。
这次他用了唐铭昊也能清晰听见的音量,咬着他哥的耳朵问:“你跟我走?还是跟他留在这?”
气息灼灼,与汹涨的酒精一起轰击池晓洲的濒临崩溃的思维。
万钧之重仅由一根发丝承受。
池晓洲勾唇,眼中似有万种风情:“跟你走啊——”
他余光瞥见唐铭昊的神色,更加得意地笑道:“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想要更高的权力。”
得,都醉成这样了,还下意识在唐铭昊面前做戏。
池云尽自然以配合他哥为先,手搭上他哥的肩,黑色霸道地将惹眼的白色圈进自己的领地。
“唐总,你听到了,我能给他想要的东西,你呢?”说着池云尽就扛着他哥往外走,不理会唐铭昊的黑脸,亦不理会宾客们的纷纷议论。
私人更衣室内,池云尽把他哥抵在墙上,膝盖顶在他哥两腿之间,单手提起他哥两只手,闭眼吻在他哥脖子上,企图覆盖另一人留下的印记。
而后池云尽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放弃对那一处的强攻猛战。
空闲的一只手撩起他哥衣衫的襟口,他恶狠狠地咬在晶莹的锁骨上。
留下深刻的牙印后,才用舌头在瘀血的皮肤处缓缓打旋,仿佛在弥补自己的一时冲动,却并没有知错能改的意味。
池晓洲的手指在他弟的整齐衣装上抓起几道褶皱,发出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一概被房间的隔音层吸食殆尽。
长袖滑落,纤云飘飘,池晓洲被迫举在头顶的两截白皙的小臂露出。
因为被勒得太久而充血胀红的无名指,在一片白的衬托下尤为显眼。
池晓洲刚才在众人面前默不作声忍下剧痛,此刻被解开束缚后反倒觉得委屈,推拒开他弟后,把左手无名指伸到他弟面前。
“这里,痛。”他示意自己的指根处。
池云尽看着他哥的手,蓦地安静下来。
池晓洲没有注意到他弟脸上诡异的神色,自顾自地继续往前伸:“真的很痛,但只要你给我吹吹就好了。”
池云尽接过他哥的手,往其上吹了一会。
冰凉却温柔的风拂过伤处,稍稍缓解疼痛的感觉。这股风也径直掠过昏涨的脑袋,池晓洲终于能够抽出一丝力气,拽回逍遥至十万八千里外的理智。
他听见他弟问:“我能把这里烧了吗?”
池晓洲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以为在自己的三年的陪伴与关心下,池云尽早就把那点偏执和疯劲改掉了。
等等,池晓洲终于想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他弟怎么会来这儿?
池云尽见他哥稍微清醒点了,停下吹气的动作,乖乖巧巧地叫了句哥。
池晓洲先是懵懵地应了一声,而后不解地问:“小尽,你怎么在这?你知道这是哪吗?我送你,赶紧回去。”
池云尽不答反问:“我是来接你的,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池晓洲想到了唐铭昊的宴会,顿时感到有些焦头烂额,敷衍道:“你先回去,我这还有点事。”
池云尽不答,从近在手边的柜中拿出一瓶酒。
是已经开封过的,酒杯口还有醇香幽幽浮动,散发到空气中,柔柔地摧毁池晓洲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
“小尽……你做什么?怎么能动别人的……”
未尽之语再也没机会说出。
就在刚才的一刻,池晓洲亲眼看着池云尽不紧不慢地灌了一整口酒,而后吻上自己的唇。
甜滋滋的酒被渡过来。任凭池晓洲抵紧牙关,酒水依旧毫无阻碍地席卷舌根、浸润喉间。
这下好,好不容易回来的神志被新一轮的醇香挤走。
见他哥又回到怔愣的状态,池云尽才松开他哥,大拇指揉捏他哥泛着水光的唇:“哥,我们回家喽。”
池晓洲轻轻甩了甩头,努力瞪大眼,看着他弟将自己身上的古式衣装除尽。
虽是寒秋,可房间密闭,将凛风与月色一律拦在外面。
加上屋内自带暖气,池晓洲虽身体赤裸,却不觉冷瑟。
池云尽从柜子里随手取出一件黑色的衬衫,为他哥穿上。
尺码正好,仿佛本来就是为池晓洲量身定作、专门准备的。
纽扣从下往上被一颗一颗扣上,肩胛、腹肌、胸膛上暧昧的痕迹被一点一点隐去。
除了脖子上略显不同的红印,其他通通消匿于黑色衣物之下。
衣服穿好后,池云尽盯着那个红印,看了足足有一刻钟,而后低低说了一句:“啊,这里和留下它的人一样,都让人直犯恶心呢。”
不想却被晕晕沉沉的池晓洲听到了,他耷拉着脑袋,有些伤心地问:“恶心?谁?我吗?”
莫名熟悉的场景。
池云尽捧起他哥的脸,吻去他哥沾在眼角的泪,一遍又一遍耐心哄道:“不是你,永远都不会是你。”
三年的时间,很多事物趁人们不注意,在悄悄然发生变化:
比如,在茵城上空盘旋的不再是原来的老雁鸟,它们的子代接过责任,继续年复一年地翔于在迁徙的路上;
比如,小小的茵城里,有一道不明的势力崛起。像走在钢丝绳上那般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公家不敢动,私家不敢惹,与黑道上的唐家平分秋色、截然对立。
再比如,兄弟俩住着的楼栋里有个老人默默安息。子女没有赶来送终,她不吵也不闹,临走的时候还将二零六的屋子赠送给池晓洲和他弟。
梁阿嫲的葬礼上只有兄弟俩全程守着,楼栋里仅剩的几个租户分别过来站了一会,祭奠这位和蔼的包租人。
池晓洲不知道梁阿嫲会不会像他一样,死后重新回到生命中最遗憾的时候,抓住上天赐予的难能可贵的机会,拨开环绕着的浓厚的迷雾,去发现身边之人的真心,去找寻一开始那个所向披靡的自己。
但他想梁阿嫲或许没给自己留下遗憾。去她家叨扰时,池晓洲印象最深刻的一段话就是:
“晓洲啊,要相信自己的选择,很多时候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跟着心走,心会告诉你答案。剩下的,就交给上天吧。”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遗憾不遗憾的,谁知道你当初选择了另一条路,路的尽头又是否会如你心意呢?”
是啊,他上辈子怎么可能有勇气,去赌那一线的生机。
是啊,他上学时路过巷子,看到被围在最里的唐铭昊,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而淡然离开。
是啊,在这个崩毁的家庭,他从来不后悔把自己所有的爱奉献给池云尽,从来不后悔在无数个雨夜拥住小小的、瑟瑟发抖的池云尽,吻住陪伴了他两辈子的那颗泪痣。
“池晓洲,你在想什么?”池云尽边问,边从后面掰过他哥绯云遍浮的脸。
池晓洲掀起眼皮,想要寻找眼前的焦距。
可等看清镜子中二人下体交合处正汩汩淌水的淫靡画面,他又猛地把眼闭上。
他已经无暇去思考自己这番掩耳盗铃的行为如何无用,又如何幼稚。
沉重的眼皮隔绝外界的一切光线,反倒让其余的感官愈加明显:他嗅到空气是咸腻的,听到近处传来的声音是像拍弄水渍的,感受到背后另一人的胸膛是硬的,体会到身体的肠道里是烫的……
更要命的是,方才看到的景象正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地上演。
——两人身上均是一丝不着,池云尽以小孩把尿式的姿势把他抱在怀中,提起来又迅速地坠下去……;有一根狰狞的长物在他身下,捅进去又缓缓地拿出来……
池晓洲出声,稀稀碎碎,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呜呜……不要……在这……去……去床上……啊!”
啪嗒,是什么水滴在被随意丢在地上的黑色衬衣上而发出的闷响,声音越来越密集,直到变成无间断的水流冲击声。
池云尽紧紧把他哥抱住,像是要揉进怀里,靠着他哥后背上的蝴蝶骨,面上平静无波,身下却是一股脑释放在他哥狭窄的甬道内。
月光,房内,镜前,两人,构成了池晓洲对这个夜晚的所有记忆。
在一片昏暗与混沌之中,池晓洲精确无比地反手抚上他弟脸上眼角的泪痣,语气虚浮,像是刚被打捞起来的溺水之人。
“池……云尽……你在害怕吗?”
其实问出来的那瞬间,他就知道答案了。
——是的,是害怕的。不然为什么吻他的唇能够颤成那样?
可今晚并没有打雷,池云尽在害怕什么呢?
池晓洲慢慢地张开眼睛,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忽略镜子中依旧翕翕合合吞吞吐吐的穴口,和埋在他身体内但仍有一小截露在外面的那根东西。
闻言,池云尽享受着他哥的紧致与包裹,不舍得退出,于是坐在床垫上,就着下体联结在一起的状态,把他哥腾空翻了过来。
不顾他哥正大口喘息以缓解窒息感,池云尽径直啄住那瓣垂涎欲滴的下唇,把他哥的呜咽吞进喉里。
他“嗯”了一声,振动通过口腔传递到与之结合得密不透风的另一张口腔内。
池晓洲也没有心情调侃他弟“长这么大了还怕什么”,任由他弟的舌头在嘴里时而乱搅,时而顶住敏感的上颚,时而用力吮吸他的舌头,仿佛要将他仅剩的氧气全部掠夺走。
池晓洲突然仰起头,像被置于干涸之地的鱼,挣脱了他弟软舌的钳制,大幅度的动作也让蓄了很久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如果这样能让他弟获得更多的安全感,那么,即使池晓洲心底清楚这无疑是饮鸩止渴的行为,他也心甘情愿,把能从自己身上剥下来的所有东西,都一一递上。
池晓洲深吸一口气后,咬紧牙关,将剩余的一丝力气全部集中到肛肠处。
随着他的眉峰变得愈加陡峻,肠道中原本绞紧的肌肉反倒在主人的刻意努力下,逐渐放松,仿佛饥渴难耐般撑大入口,迎合那根高高挺立的巨物。
浅浅的痛意被脊柱骨上滔天的刺激感覆盖,池晓洲的黑睫如同兴奋的蝴蝶一般,不停扑扇着翅膀。
恍惚间,池晓洲觉得有一只手的无名指上传来触碰到金属般的凉意。
池云尽正好放开了他那只手,于是他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把手举到眼前。
有个银白色的圆圈套在了他右手的无名指上,静静地落在指根处。
一左一右,一粉一银,一烫一凉,一痛一痒。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将两个完全不同的圆圈,分别套在池晓洲左右手的无名指上。
他看到戒指上镶着一把断琴。
为什么是琴呢?又为什么碎成那般模样?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池晓洲透支体力后的疲惫终于如藤蔓般生出,无情地将他拽入一片漆黑之中。
等到池晓洲再次睁开眼,他崩溃地感受到散架般的整个身体,可由于醉酒,他对昨晚的记忆并不完整,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他现在还能依稀体会到穴口和甬道经受剧烈摩擦后的撕裂感,和被炙烤的感觉。
痛。头痛,肛口痛,还有胸前也痛。
他垂头一看,乳晕附近还隐隐约约残留着几个牙印。
他无力地扶额:过了一晚上,牙印还在,昨晚得做到什么程度?
然而他下意识往身侧一瞥时,却发现把他弄成这副样子的池云尽已经离开了。
伸手在被子里探了一下,连余温都快消散干净了:他弟是机器吗?那样疯狂地做完还不歇会,还继续连轴转。
池晓洲不清楚池云尽是否还在家中,想喊他弟的名字,却发现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
他气急败坏,勉强用嘶哑的气音叫了两句:“池云尽,你这个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