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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激将

 

兄弟俩在一起才能算一个完整的家。

他正出神,听到池云尽慢悠悠地回答:“我知道啊——”

“我只是想请王后跟我去那边看看风景而已。”池云尽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他哥。

身后之人嗤笑道:“随你随你,反正君王也没那么快出来。”

在池晓洲眼眶中的眼泪即将汹涌出来的一刹那,池云尽搂住了他哥的肩,引着他哥往附近的林子深处走。

电量耗尽的微型摄像机被落在原地,仿佛失去利爪、孤独无助的小兽。

阳光从树叶中的缝隙中钻入林中深处,在铺满草地的枯叶上留下斑驳陆离。

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鸦啼,凄历悲凉,与池晓洲崩溃的哭喊声相衬,此起彼伏。

池晓洲背靠粗粝老树的树干,头伏在他弟的肩膀上,即使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在天马行空、胡说八道,但他此刻就是想要宣泄自己的无助、怨愤……

“他们明明都看到了!为什么他们不派人来救李筠鹤?不是警察吗?为什么可以牺牲自己人的性命,来……来换别人的安平?”

他口不择言,平时尽量避免说脏话的习惯荡然无存:“还有,李筠鹤那个傻子,为什么要擅自替我做主啊?我还特意选了一把……一把比较钝的刀,哈哈……哈……最后好像反倒让他更痛苦了。”

“他明明清楚得很,他进了那鬼地方后不根本没有不会有劳什子医疗条件,反而……反而会被那群人……”

池晓洲像是被想象到的画面刺痛了,浑身失去支柱般蹲到地上,指甲在头顶的发间乱挠,不在乎自己已然变得蓬头垢面。

池云尽也单膝跪下,静静地抱着他哥,他哥每挠乱一处头发,他就揉顺那处的发丝。

池晓洲抬头,脸上涕泗横流,眼眶红肿,既愤怒又委屈地指责他弟:“还有你!池云尽,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你和我都清楚他是个什么人,喜怒无常的,万一……万一……”池晓洲的唇止不住地颤抖,动作慌张地想用脏污的袖子拭去眼泪。

——万一我还没成功,你就遭遇不测了,那剩我一个人,应该怎么办?

池云尽见状,立即拦下他哥的胳膊,拿出口袋里的手帕给他哥擦去脸上的水渍和尘灰。

手帕很快湿透了,甚至可以当场拧出水来。

池云尽把手帕叠好,整整齐齐地收回去,他发现他哥这人可能真是水做的,这么久了还能声势不减地继续哭下去,于是决定放弃擦泪的行为。

他低声唤了一声哥。

池晓洲顿了一下,就见他弟凑近脸来,吻在他下眼睑的位置,轻轻地在他肌肤表面吸吮,不断往外溢的泪水一概被他弟舔进嘴里了。

遮蔽在池晓洲眼前的咸水渐渐退潮,池云尽眼瞳里的漆黑愈发清晰可见,从中生出隐密缠绵的丝线,拽回悬崖峭壁上的自己。

“没事的,我不会像俄耳甫斯那样。我会守护我的欧律狄刻,无论你是在冥王那,还是在唐铭昊身边。”

“哥,你不是万能的方法,却是属于我的——万能的答案。”

“我想,如果一切都只由你来承担,那我也太无能了、你也太孤独了。”

“所以,我来了。前路如何,我们一起面对吧,就算——”

“就算是死,我也想和你一起。”

池晓洲破涕:怎么他们俩的表白都无一例外,逃不掉“死亡”这两个普通人退避三尺的字眼。

虽然浪漫,却很遗憾。

虽然遗憾,却很心动。

情侣对戒上的两截断琴相映成辉。

池云尽嘴唇略显苍白,补充道:“对了,哥,今晚早点回来好吗?”

池晓洲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就只是愣愣地点头。

等到唐铭昊回来,谈起那个药物的功效,他才不住地渗出冷汗:池云尽取走那药片后,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根本没机会吐掉,药片早该消融得半分不剩、全被身体吸收了。

“药瘾一旦发作,要么做爱,要么嗜血。”唐铭昊如是说道。

池晓洲虽然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上瘾现象,但白天临近犯瘾的时候,他的手上已经沾满鲜血,是为嗜血。

唐铭昊以为他是突然发作才动手伤了李筠鹤,所以倒也没有起疑:“你的第一次药效已经过了,下一次是一周后。”

池晓洲再次怔怔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池云尽会承受本该属于池晓洲的绝望,每个星期都有一天会被药物操控,沦为失去理智的暴徒。

唐铭昊看见池晓洲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以为他是在害怕,安慰道:“没事的,反正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攀上池晓洲的肩膀,在其上抚摸,似乎在安抚第一次被关入笼子的小动物:“下周的今天,真是令人期待啊。”

池晓洲顿时回想起李筠鹤走之前说过的话:一周后的今天,茵城郊区的废弃工厂,毒品交易。

池晓洲淡淡问:“期待什么?”

唐铭昊轻笑出声:“第一,又能看到你与平时不同的一面;”

“第二,是老鼠今天没有发出去的消息,我们到时会在一个面粉厂跟一个大老板做生意。”

做生意,毒贩子们称这项吃人的活动为做生意。

池晓洲下意识蜷起手指,内心天人交战,最后满不甘心地收回去:“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唐铭昊迅速接道:“这么着急?”

池晓洲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弟上学难得回一次家,我得回去给他做饭,况且——”

他在唐铭昊嘴角留下一个稍纵即逝的吻,“我人都和你绑定了,你还担心什么?”

唐铭昊目送池晓洲转身准备离开:“有机会的话,我也见一下弟弟吧。”

池晓洲笑容不减道:“一定。”

然而世界上所有关于“一定”的诺言,有几个是随口敷衍的?又有几个是真心相待的?

池晓洲转过身去的瞬间,嘴角失去提线般地垂下,眸中温度骤降,宛若寒冬降临大地,遍野尽是锋利的冰棱。

“哥,今晚早点回来,好吗?”池云尽脆弱的请求声不停在池晓洲的耳边萦绕。

那时候他弟脸上莫名的绯红和不正常的体温,在此刻通通化作利刃,一寸一寸地在他心脏上划动,割出一滴一滴的泪水。

泪水跟不上池晓洲拼命狂奔的速度,被迫留在原地,形成了沿路的轨迹——通往唯一的家、奔赴临危之人的方向。

池晓洲跌跌撞撞地爬楼梯走上二楼,来不及像往日一样站在楼下、停留几分钟来怀念梁阿嫲。

他在家门口站定,定定地看着木门,大口大口地喘气,以此平息紊乱不堪的心跳。

池晓洲嘴里不止地默念着什么,从嘴型上判断,大概是不要不要什么的。

门没关,但从门缝中没透出半分光亮,反倒是屋外挂在深邃夜空中的圆月,无私地倾泻着皎洁的月光。光亮无孔不入,此时正想悄悄溜进兄弟俩的房子,窥伺房内的人。

原来又到一个月里中旬的时间了,或许今日正正好是十五,月亮才会那么圆。池晓洲胡乱地想着。

一旦开了头,思绪便如泉涌般停不下来:圆月是传统的用于寄托对亲人思念的意向,他却把日子过得连今天是几月几号都不知道……

池晓洲有些感慨:原来已经这么久没想过妈妈了,不知道她在天上,或者海里,过得怎么样……在另一个世界会笑得比在这儿多吗?

已经习惯假装坚强的人不会报忧,只会报喜:妈,放心,我和小尽都过得……还凑合。

他还勉勉强强能算凑合吧……可代替他承受一切的池云尽呢?

“哥,这本就不是只有你该承受的,况且,我也愿意,不会后悔的。”池云尽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池晓洲跪在家门口,泪流满面,仰头看向他弟。

短短几秒钟内,他眼睁睁地看着红色的血丝迅速地攀附上他弟的眼珠。

上辈子,池晓洲作为这种药物的受害者,对药瘾发作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再熟悉不过。

痛比摧心剖肝,痒如蚁虫咬噬,百般难受,万般折磨。

池云尽意识清醒时的最后一刻,捧着他哥的脸颊,颤声道:“哥,我好像……快看不清你了,但我不怕,你会陪着我的,对吧?”

池晓洲立刻上上下下点了好几头,哭着答道:“我会的……小尽……别怕……我会一直在的……”

“哥?你为什么在哭?是因为害怕我吗?”池云尽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最后一丝清明消失不见,他周身气场陡然变得凌厉,硬生生逼得喉咙本就酸涩的池晓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跪在原地哽咽。

殊不知这被此时的池云尽当作是默认。

企图溜进屋子的月光敏锐地察觉到主人的不友善,刚想停下权衡,却一时刹不住脚,照亮了池云尽的面庞。

池云尽露出一个惨淡的笑,话语意在讽刺他哥,却更像是自嘲:“那也没办法,我变成这副样子,都是因为你啊。”

话音刚落,池晓洲就感觉左臂被钢筋铁臂钳住,接着就被他弟蛮横地拖进房门。

整个过程虽然突然且暴力,但他没做一点挣扎,仿佛一只被捏住命门的脆弱的小动物。

门被哐铛一声关上,月光见房屋的主人并不善待它,于是黯然神伤地退走了。

这里是被光亮抛弃的世界上的一处小角落;这里是只有在阴暗中才能滋生的事物的小天堂;这里有两个与命运苦苦搏斗的人惺惺相惜。

白色衬衣上的纽扣被强硬地撕开,再也发挥不出它的功能,沦为一张破布,胡乱地躺在地上。

而它的主人此时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池晓洲全身的着力点都在他弟身上:背倚池云尽的手臂,臀压池云尽的大腿,双脚翘至半空,想要收回,却只能被迫架在池云尽的肩膀上。

不仔细看的话,以为池云尽正以公主抱的姿势搂着他哥;走近一看,却是与那种温馨场面全然相反的另一回事。

且不论池晓洲上半身不着寸缕,就是下身传来的听了要面红的水声,都让人一下子明白二人正在行那苟且之事。

池晓洲的牛仔裤被褪至大腿根,裤链稀稀落落地耷拉在两旁,微微扭曲,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模样。

然而主人的身体却是神采奕奕:身下的肛口在不断出入的两根手指的刺激下,周围泛起浅红,越往里越加鲜红。

肠道剧烈地收缩,着急地分泌液体。

本意是保护主人柔软的肠壁、减轻异物造成的伤害,却不想无意间起了润滑的作用,反倒鼓励了外来者的暴行。

“哥,你怎么每次都这么紧?这才放了两根手指。”

“哥,我浑身又痛又痒的。但靠近你好像会好一点。”

“你放松点,不然待会很疼的。”

池云尽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态,急需通过他人的回应,和刺激的感受来验证自己还活着。

若是换作以前,池晓洲听到他弟说这些荤话,早该面红耳赤。

可方才池云尽说自己很难受……

池晓洲的脸煞白,酸涩的石块卡在喉间。他咬紧牙关的同时,双手交叠捂紧了嘴,勉强才忍住撕心裂肺的哭声,哪还能做出回应。

“哥,你就这么嫌弃你的亲弟弟吗?”池云尽将他哥的行为解读为厌恶自己。

随着身下的动作愈加粗暴,池晓洲的触感被无限放大,其它四感不再如往日般敏感,甚至达不到基本水平。

泪水于眼眶中蓄满,只差一点就会决堤。

眼前朦胧一片,加上身处不能见五指的黑暗中,池晓洲只能看到他弟模糊的身影,很遗憾地错过池云尽脸上危险、夹杂着报复性的神色。

他稍微松开手掌,想作出否认的回答,刚开始酝酿,就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与预想中截然相反的声音。

那是被利刃毫不留情地捅穿身体时的痛呼,是灵魂并作身体一齐被强行一分为二的呻吟。

池云尽的嘴角由于绷得过直,看起来有点像是在冷笑,在他哥身体内进进出出的不再是手指,而是比手指粗了、长了不知几倍的阴茎。

池晓洲整个身体的着力点,只有背部蝴蝶骨往上的部分靠在床垫上。

蝴蝶骨往下则尽数悬空,双腿并拢,被池云尽高高提起,脚踝与池云尽的发顶平齐,几乎是完全倒挂在他弟身上的。

这样的姿势让下面之人只觉头脑充血、浑身发热发胀,然而却方便了位居其上之人实施暴行。

池云尽只需略一挺腰,颀长的阴茎便能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凿进他哥身体里面,两人之间的负距离轻松实现增长。

池晓洲不是不清楚他弟的长度,之前有好几次亲眼看着他弟是如何用那条长物贯穿自己的经历。

但此刻隐隐约约被顶到胃,有点想吐的冲动,让原本懵懵的池晓洲再次刷新对他弟的认知。

池晓洲的眸光被撞得稀碎,只剩下失焦后无神的双眼。

又一次被那根阴茎顶端的龟头顶到身体内部最隐秘之处时,池晓洲陡然从床上仰起头,身体哆哆嗦嗦地发起一阵痉挛,他茫然地长大嘴巴,胡乱地大喊大叫,后才迷迷糊糊地思忖自己为什么张着嘴巴。

池晓洲明显地感受到腹部的表面被浇上粘稠滚烫的液体,他看着自己通红的腿间,视觉和感觉都在他脑子里喧嚣,强烈地提醒他:他高潮了。

甬道绞紧放松,放松又再一次绞紧,终于逼得那与之紧密交缠的异物也紧绷起来。

没过多久,闸口被一下打开,滚烫得有同岩浆般的液体在身体的最深处爆发,却由于无路可退,只好往池晓洲临近胃部的肠壁冲击而去。

池晓洲用力地阖上眼皮,掩盖住里面被刺激得不断往后翻的白眼。

两人都沉默了,都张着嘴巴疯狂地喘息,身上都被汗液浸湿。

似乎是觉得衣服变得过于粘腻,又似乎是觉得房间的温度过于燥热,池云尽就着这个姿势,慢条斯理地把上衣的衬衫解开了。

池晓洲的一双细长的腿暂时失去支撑,自然而然地随着同样酸疼的臀部一起往下滑,企图回归柔软的床垫的怀抱。

然而刚往下没几寸,就又重新被提了起来,原本已经退出去了一点的异物和精液,又再一次强势地对脆弱敏感的肠道发起攻击,似乎在有志气地宣言,不彻底攻占这座城池就永远不会罢休。

池晓洲久久含在眼里的泪倏地泄了出来,他惊恐地看向他弟,颤抖着声音道:“不要了……我不要继续了……小尽,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他一边可怜巴巴地求饶,一边看池云尽的眼色缓缓地往后撤。

见池云尽久久没有阻止的动作,池晓洲心里涌起几分感激的侥幸,不再那么小心翼翼,双肘撑着身体往后退得越来越快。

池云尽陡然抚上他哥的穴口,感受着那一处的战栗与紧缩:“哥,上下两张嘴虽然都属于你一个人,说的却是两副话呢。”

池晓洲愣住了,问道:“什么?”

池云尽勾起一个有些森然的笑,微微俯身,越靠越近,边揉捏他哥的穴口,边耐心地解释道:“你看啊,它在挽留我呢。”

池晓洲见势不好,也不跟他弟虚与委蛇了,狠下心就准备直接起身离开床上。

然而池云尽似是早有预料般,他哥的动作快,他的动作更快。

池晓洲还没来得及逃走,他弟的脸庞就已经近在咫尺,眼底是藏不住的情欲和怒意,看得他背后不断渗出的汗中突然多了几滴更加细密与冰冷的。

双腿一左一右分别架在他弟宽阔的肩膀上,但也因为他弟俯身贴近的动作被强硬地折叠在胸膛的正上方。

池晓洲莫名暗叹幸好自己的柔韧性不算差,否则以现在的弯曲程度,怕是要疼得哭爹喊娘了。而后突然反应过来,还有什么比被他弟无情地强上更痛;而且,这是现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他该想的事情吗。

池晓洲双手颤巍巍地抵上他弟的胸,不偏不倚正好靠在双乳上,惹得池云尽意味不明地垂下头看着那双为非作歹的手。

池晓洲讪笑,只好又收回手,虚虚地横在两人中间,充当某种防御:“那是正常应激反应,我真的累了。”

池云尽不答,双手扣住他的手腕,强行按在他哥头顶:“嗯。”

然后挺腰再次进入他哥的同时,低头吻住了池晓洲,把骂声和呜咽一齐不由分说地吞噬入腹。

池晓洲双手被拘,双腿又被压在身前,半腰处往下均悬在半空,就连嘴也被叼住,浑身上下居然没有一处能推拒他弟。

他束手无策,仅有的武器都上缴给敌人。看起来只能默默承受对方的攻占,眼睛像是不堪这淫靡的画面而闭上,只留两行泪挂在眼角,脚趾头应激性蜷起,这座小城在敌军毁灭性地打击下已经摇白旗投降。

好巧不巧,偏偏在这时,池晓洲的左腿抽筋了,像有一条荆棘缠上了他的小腿,越勒越紧,从那处不断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

池晓洲的眼泪陡然从流淌的小溪,变成了奔泄的江河,噫噫呜呜声不停,其实是在不断重复着:“放开我!腿抽筋了!”

奈何池云尽只是把这当作困兽最后的挣扎,埋头默默在他哥身上耕耘。

池晓洲被逼急了,猛地把头偏到一旁去,挣脱他弟的强吻,嘶哑着喉咙:“腿……腿抽筋了。”

池云尽哦了一声。

池晓洲听到,以为自己终于熬到头了,憋在心口的气还没舒出来,就又呛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池云尽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把他的手松开,换作一手帮他揉捏着小腿的筋肉、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方便套弄。

池晓洲终于陷入绝望放弃挣扎了,他把小臂横在眉头上,随着他弟的动作一上一下地晃动,嘴硬地继续嘟囔着,听起来有些神神叨叨:

“池云尽……”

“畜牲……”

“我一把老骨头……”

“要是天天这么下去我怎么活到九十九岁……”

“虽然本来也不好说……”

“他妈的,真把你哥当玩具啊……”

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上面的那些话,许久,池晓洲突然冒出一句:“……我讨厌你。”

谁会在欢愉之时把爱人的一句极像撒娇的话当真?

池云尽会。

约莫他这辈子对他哥嘴里的“讨厌”与“恨”之类的字眼是极为恐惧的,他慌慌张张地撤兵,放过即将溃决的小城池,眼瞳中恢复了几丝清明。

年轻有为的将领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反过来跪地忏悔。

池云尽从他哥身体里半退出来,让濒临缺氧的池晓洲终于能完整地喘上一口气,接着珍重至极地抱住他哥,讨好般地在他哥脖子上细细地啄。

边啄边说,边说边啄:“哥?”

池晓洲还处于浑身痉挛的余韵当中,皱眉懒懒地答:“嗯。”

“我错了。”听起来很是愧疚呢。

这回轮到池晓洲了。

池晓洲故作冷漠,模仿他弟刚刚的语气:“哦。”

池云尽叼住他哥胸前一点,用舌头碾磨,像是在雕刻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直到他哥抖得睫毛狂颤,他才低低地说:“我真的错了。”

池晓洲终于忍无可忍地微微仰起头,看着两人身下依旧嵌在一块的地方,示意他弟:“这就是你的知道错了?”

池云尽不答反问:“哥,你的戒指呢?”

话题转移得很是拙劣。

池晓洲觉得有点好笑,半真半假道:“被姓唐的拿走了。”

池云尽的表情霎时变得精彩非常:“好——”

池晓洲无语:“你好什么好,被我收起来了。”

池云尽愣了片刻,语气耷拉:“哦,知道了。”

看池云尽这副委屈模样,池晓洲本就来得莫名其妙的气顿时也烟消云散了——虽然浑身粘粘腻腻,肛口还很痛。

疲惫不堪的身体拖累了智商,池晓洲天真地以为药效已经过了,需要洒汗的夜晚宣告结束。

于是他放心地让他弟抱他去浴室洗澡,谁知洗到一半,他感受到他弟手上越来越重的力道,而且还频频往身下探,他才猛地想起:药效应当是持续整整一个晚上的。

池晓洲只觉头皮发麻——大祸临头,世界末日,死期将至。

池云尽短暂的清醒后又陷入失去理智的状态,缠上即将走到浴室门口的池晓洲的脚踝,幽幽问道:“哥,你去哪?”

尽管知道这不是池云尽的本意,甚至其中也有自己的过错,池晓洲还是感觉欲哭无泪:“没……没去哪,这不是陪着你吗。”

池云尽像是被这句话安抚了一般,乖巧地点了点头:“哥,别丢下我一个人。你不喜欢的告诉我好了,我都会改的。”

池晓洲想了会,道:“没有不喜欢的。”

话虽如此,但被他弟摁在盥洗盆上没命地操弄时,身体还是会本能地挣扎。

池云尽像是不会疲惫一般,呃不,根本就是精力过剩。

浴室的墙边,客厅的地毯,厨房的桌前,甚至在半开的窗户口……

池晓洲绝望地闭上眼,不敢去想天亮时会看到这个家被倒腾成什么模样。

他想呻吟,却发现嗓子已经哑到连气音都发不出来;他想抬手,却发现连蜷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到后面甚至也没力气调动感官。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真的快变成一个没有感觉的玩具,只能麻木地承受着主人的玩弄。

……

算了,谁让这是他亲弟弟呢,能怎么办,自己宠着呗。

这般想着,池晓洲再一次和他弟同时到达高潮,肆意地释放着欲望。

第二天,池晓洲义正言辞地指使他弟把乱得像狗窝的房子彻彻底底打扫干净。他自己也没闲着,拄着拐杖模样的雨伞,捂着腰就出门了。

池晓洲佝偻着背,在路上歪歪斜斜地走着,其实是在不断调整走路的姿势,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摩擦到藏在股缝里的伤,传来一阵阵抓心的痛意。

被干了整整一个晚上,他光是坐着不动都能感受到身下那处在发烫发痛。要是他的头能扭到那里,他也不愿意瞧上一眼——光是想想都心疼自己。

路上的行人不时投来奇怪的视线,池晓洲恨不得挖条地道,从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前进。他尽力忽略那些旁人的存在,埋头挡住脖颈上的痕迹,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好不容易走到一家有些偏僻的报亭,池晓洲虚虚扶着桌子,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几页:“老板,来包烟。”

中年男人打量了一会面前的池晓洲,快速整理手上的一摞报纸,殷勤道:“诶,您要什么牌的?”

池晓洲:“蓝海。”

男人双目沉静,语气却略显忙慌:“没有这个牌子啊,您是不是记错了?”

经老板这么一提醒,池晓洲恍然大悟:“抱歉,应该是红河。”

红蓝色的灯光交替闪烁,金属质地的警徽闪着冷然的锋芒,刺破于黑暗中滋生的阴云。

电闪雷鸣,而后雨过天晴,大地得以重新接受阳光的馈赠,以此恢复盎盎生机。

男人挑了一包红色外壳的烟递给池晓洲,顿了顿,又问道:“您有带打火机吗?”

池晓洲单手摩挲着那包烟,点点头:“有的,谢谢,”他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纸钞,等老板接过后才进行道别,“先走了,去那边抽抽烟。”

他把烟揣进兜里,侧目往身后瞄了一眼,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悠悠然转身离开。

池晓洲一路没有停歇,径直来到了贯穿茵城的长河附近。他面朝河流,斜斜倚在沿河的护栏上,游手好闲地用手指夹起一根烟,目光在烟的顶端凝了一下。

——“面粉厂埋伏完毕,尽量创造时机”

烟火,在这世上有许多存在形式:

其一,是星星点点的。用手掌般大的方寸空间,便能在刹那间自如地操控它们的诞生与泯灭。

是的,只需一瞬,嘴里叼着那根烟管的池晓洲就将手中地打火机点着,另一只手拢住火苗,因它看起来很是脆弱,像下一秒就会被风扑灭。

那样脆弱的事物,却有着与外表相反的强大的摧毁能力。火星迅速蔓延,很快将烟管头的那行小字烧得一干二净,仿佛它们从来就不曾存在,让人抓不到一分把柄。

其二,是温温暖暖的。无形的朴素的花朵盛开于名为平凡的土壤之上,只有饱含爱意的心灵方可用于浇灌,令其生生不息,遍及生活的原野。

是的,若池晓洲心中没有追求与向往,此刻便不会站在家中的炉灶前面,被他弟从后紧紧抱住,烹饪二人的晚餐。

池晓洲一手掌锅勺,把刚包好的饺子在小小的锅里搅得翻来覆去,避免他和池云尽待会只能吃到因为粘了锅而变成糊状的饺子;另一只手抽空遏制池云尽往他身后的私密处到处乱探的手。

这几天,他看到池云尽就来气,理由很是正当:

池晓洲的身体属于易留痕的体质,那个晚上的疯狂,让他之后的一个星期内都要穿高领毛衣,有时甚至需要画个妆遮住脸上的牙印。

于是,理所当然地,他暂时不想看见这只无论清醒还是不清醒都会把他乱操一通的牲畜。

可池云尽不干,闲下来的时候总围着他绕,像是做错事后非常愧疚的小朋友一般。

这么几十次下来,池晓洲心一软,只好无奈地搂住他弟的腰:“我爱你,我喜欢被你咬,也喜欢被你操,你想怎么对我都行。”

池云尽:“我也爱你,哥哥。”

“哥。”池云尽看起来有点犹豫。

池晓洲不明所以:“嗯?”

谁知池云尽一下子吻上了他的脖子后、衣领上露出来的一颗痣:“生日快乐。”

池晓洲奇道:“不是后天吗?”

池云尽一边把什么东西塞到他哥衣兜里,一边答:“是后天。但是我想现在就说。”

池晓洲放下锅勺,不去管饺子会煮成什么奇形怪状的模样,拿出兜里的东西仔细一瞧:“平安符?”

池云尽整个人挂在他哥身上:“对,平安符,保平安。明晚回来,零点的时候我要第一个对你说生日快乐。”

人们把这种于日常生活中滋生的、一点一滴的幸福感,称为烟火气息。

其三,是声势浩大的。因其具有摧拉枯朽的破坏力,无人不为之感到恐惧。然而有的人,利用这份恐惧。

弹指间,没有生命的和有生命的,尽数归于虚空,消匿于漫长的时间之河。

操纵这份毁灭性力量的人站在安全区域,高高在上,俯视着被他踩在脚下的蝼蚁。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发现吗?”唐铭昊对池晓洲笑道,整个人翘着二郎腿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刚刚进行那么危险的一场交易的时候,他也一直是这个姿势。

他洋洋得意,仿佛在为刚取得的胜利庆祝;他怡然自得,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们,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单单一句话,就让池晓洲感觉自己被押上了绞刑架,脖颈、手脚均被锋利的暗黑色的荆棘缠住,深深刺入皮肤,血色浸染纯白的囚服——至此,沦为一名即将被处决的死刑犯。

池晓洲只觉眼前发黑,思绪如闲置了好久浆糊般凝固住,下一瞬,他整个人失力地跪到地上,双目无神,却瞪得很大,不知道在看哪里。

也许他也不知道该往哪看,以往温润的嗓音如今变得喑哑不堪:“他在哪?”

唐铭昊慢悠悠地啊了一声:“你是说,我那个不成器的手下?”

“还是那个专门搜罗、贩卖情报的组织里,鼎鼎有名的——俄耳甫斯?”

他顿了很久,在池晓洲即将开口之时,才幽幽道:“我知道了,你说的,应该是你的那位亲弟弟。叫什么来着——”

唐铭昊轻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惊喜地看着池晓洲:“想起来了!叫池云尽。”

他将行刑的刀落在池晓洲白净的脖子附近,略微用力,刀尖便往大动脉的一侧压了压:“对吧?”

池晓洲说不出话,只是满眼惊惧地盯着唐铭昊,可是眼底深处的愤怒就快要藏不住了。他固执地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他在哪?”

唐铭昊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了几分,突然起身走到池晓洲面前。不顾池晓洲的挣扎,强硬地掰过对方的脸,要池晓洲与他平视、跟他对视。

他的眼里带着近乎疯狂的偏执,或者说近乎偏执的疯狂:“你看看我呀,看看我呀。我也在你身边,为什么不肯看着我?为什么总是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说着,唐铭昊的两根大拇指抚上池晓洲的眼睑:“我说过,我最喜欢你的心软。但你知道吗?我第二喜欢的,便是你的眼睛。因为我一直记得,它第一次装满我的场景。”

——二十几年前,同样是秋天,池晓洲恰巧路过,顺手帮了被围困的一个男孩,年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身子也和池晓洲一样瘦弱。

他给男孩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动作娴熟。至于为什么这么娴熟,他自己的背上就有好几道新添的、青紫色的伤痕。

男孩专注地盯着池晓洲看,看着看着,突然开口说:“谢谢你。我能再请你帮我个忙吗?”

池晓洲停下手上的动作,点了点头。

男孩说:“我叫唐铭昊,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跟我说一句祝福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池晓洲当即笑道:“唐铭昊,祝你生日快乐!”

……

唐铭昊靠得很近,对池晓洲说:“真好啊,今晚零点,我应该能第一个和你说生日快乐。”

池晓洲:“……什么?”

唐铭昊看着池晓洲,眼里有万分的期待:“我说——走吧,我们得赶去机场了。不然,为主角缺席的宴会,怎么算得上是完美的宴会呢?”

池晓洲双眼终于聚起了焦,视线落在唐铭昊近在咫尺的笑脸上:“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要去哪?”

唐铭昊摇了摇头,像是面对一个愚笨的孩子,耐心地解释道:“不是我。是你,和我,一起奔赴国外的生日宴会,属于你的宴会。”

池晓洲瞳孔剧缩,像是预感到什么般,无端流下两行泪:“他在哪?”

唐铭昊叹了口气,为池晓洲抹去眼泪:“别哭啊,你弟弟现在好好的,有很多人在保护他呢。”

“别哭了,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惜他太心急了。那次宴会,他本不该冒险出现在我面前的,尽管蒙了面。”

“哦对了,特别是你,晓洲,你表现得很好。继续这样下去吧,如果是对我一个人的话,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质地清脆,是短高跟敲击地板发出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向声源处望去。

阴影中的身影渐渐清晰。

看清来人后,池晓洲和唐铭昊竟没有一人松一口气。

池晓洲看着唐铭昊有些扭曲、不太正常的表情,心中疑惑:陈遥不是唐铭昊手底下的人么?唐铭昊在慌什么?

隔着老远,却是平时沉默寡言的陈遥先打破沉寂:“唐哥,晓洲哥。”

池晓洲默然不语。

而唐铭昊看起来不是很愉悦,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遥先是沉默了一阵,而后笑道:“还能怎么来?当然是想到唐哥和晓洲哥单独来交易,不太放心,我就过来帮忙。唐哥你也真是的,跟大伙开这么大的玩笑。”

“大伙都在面粉厂那边跟警察们对峙呢。瞧我这话说的,什么对峙,明明是单方面被抓走了,以后怕是出不来了。这可都是唐哥你的杰作啊。”

虽然有些惊于文文静静的陈遥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池晓洲还是努力定了定心神:陈遥这番话信息量巨大。他以为唐铭昊那么说,是全部都知道了。

现在看来唐铭昊只是单纯地做了两手准备,放出在面粉厂交易的信息,然而实际上在糖果厂也就是现在这里进行交易。

他应该往常都是这般做准备的,只是没有想到这次警察会突袭而至,以防万一反倒成了未雨绸缪。

也是,就算唐铭昊再怎么未卜先知,池晓洲和李筠鹤还有无数刑警们所做的功夫,怎么可能形同虚设。

倘若一天只能堆砌一块石砖,就这样坚持三年,总能建出一座像样的建筑来。而现在,他们要用这座亲手搭建的囚牢,惩戒罔顾他人性命的毒贩子。

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而这一点恰恰扼住了池晓洲的咽喉,令他呼吸不得,只能被迫沉溺于缺氧的海洋里,被无边的窒息笼罩。

——池云尽身份暴露,被唐铭昊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知身处何地、安危如何。

“就算是死,我也想跟你一起。”

池晓洲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回答了。

“好。”

池晓洲起身,平静地俯视着唐铭昊,直直迎上对方质问的目光,冷声开口:“现在可以说他在哪了吗?”

唐铭昊瞥了一眼陈遥拿着的枪。枪口正对额心,他的神色却极淡。沉默的片刻里,他应当是相通了所有的关卡:从池晓洲的蓄谋接近、刻意迎合,到李筠鹤的奋力挣扎,再到池云尽和陈遥极佳的配合……

他将双手缓缓举至头顶,专注地凝视池晓洲,几乎是一字一顿:“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这么恨我吗?……别回答你是为了什么大义,你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不得不说,后半句完全正确。至于前半句,池晓洲能回答他其实是带着上辈子所有的记忆重生的吗?谁会信呢?

池晓洲同样注视着唐铭昊,边说边后退:“我做了个梦,一个不怎么样的梦。在梦里,你杀了我。”

他苦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很荒唐,对吧?可是我却觉得现实比梦境还要痛苦和折磨。”

唐铭昊突然笑了一声,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悲伤和无奈,但更多的是隐藏得极深、只有距离较近的池晓洲才能听到的滔天怒意。怒意化作嘲讽,尽数朝池晓洲涌去:“我知道了。你弟现在在听雨阁,你动作可能要快点了。”

池晓洲停住了脚步,站在距离唐铭昊五米的地方,身后警笛声愈来愈响,仿佛昭示着一切的结束。

可池晓洲心里莫名觉得这才刚刚开始。他紧紧蹙眉,只觉眉心狂跳:“什么意思?”

唐铭昊在远处传来的一声接一声的笛鸣极具压迫感的重重包围下,冷漠地望向门外,像罹患重症的人平静等待死神的到来:“本来打算和你远走高飞,这样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包括你弟。”

他收回视线,抿起苍白的嘴唇,对池晓洲微微笑了一下:“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不过我临时决定送的这份礼物,你可能不太喜欢。抱歉啊,我现在心情不太好,快去拆礼物吧。”

“如果你足够勇敢的话,或许能拆出你想要的东西;否则,就是我想要的结局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池晓洲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当然不是抱着拆礼物的欣喜情绪,他也说不清楚心脏为什么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忧伤拽住。他拼命地往前跑,却只看到死路一条。

偌大的工厂里暂时只剩下两个人。

“顺道,我能问下你的理由吗?有点好奇呢,就当是让我死得瞑目些吧。”唐铭昊看向陈遥,姿势和语气都已经变得极为温和,得像是一名绅士。

这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唐铭昊的情绪转变根本不像个正常人,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陈遥用力握紧扣住扳机的手,才让自己的颤抖不那么明显,眼中倒映着明月的潭水被搅得污浊不堪,皎洁的水中月短暂地消逝了。

“我的父母,是在组织里死的。”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嗓音中的颤抖很明显,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和怨恨。

于是她决定不再和唐铭昊交流了,就这样等着其他刑警们来,实际上她也没法再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陈遥觉得喉间眼角无处不被酸胀感入侵,可她在同伴到来之前不能露怯,只得拼命忍住,控制住右手的食指牢牢抵在枪的扣扳上,不能更加用力,也绝不可以稍稍松开。

因为有的时候,仅仅是零点零一秒,也有颠覆结果的力量。

“啊——我感到很遗憾,不过,”唐铭昊歪了下头,说出的话直击陈遥的三观,“就因为这两个无所谓的人么?父母,有那么重要吗?”

陈遥的眼睛瞬间瞪大,牙关咬得死紧,就那般与仍然挂着笑容的唐铭昊对峙,仔细一看,她右手的食指一会欲松开,一会又快要按下,抖动不止,撼动不已。

在她即将脱力的刹那,有一只宽大的手抚上了她的肩,恰好落在平平整整的警徽上。

陈遥猛地拉回理智,回头一看,是一个比她年长的男刑警。

“师兄。”她朝那人打了招呼,瞄见走在他跟后面的同志们,才如释重负地收起了枪。

被喊做“师兄”的男人点了点头,冷硬的下颌线在扭头看向陈遥的瞬间变得有些柔和:“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交给我还有大家——去看看阿姨和叔叔吧。”

陈遥憋了好久的委屈终于释放了出来,当场泣不成声。

她并不觉得在唐铭昊身边蛰伏,和刚才冒险钳制唐铭昊是委屈的;而是她很早就学会自己系鞋带、自己做饭、自己坐地铁,没有给人来教的机会——也不会有人来教她,她的父母早已长眠于地下。

唐铭昊被拷住手腕,走过陈遥身边,突然停下,低声问道:“你喜欢过她吗?”

陈遥自然清楚唐铭昊指的是谁,声音残余哭腔:“没有,从来没有。”

闻言,唐铭昊似有所感地点了点头:“这样啊——”尾音拉得极长。

押送他的刑警失了耐心,推押着他继续往外走,一步都不停留。

直到陈遥后来站在墓园里,思绪飘渺之间,才后知后觉地想:她当时那么回答,究竟怀有几分的恨意,几分厌恶,又有几分的赌气?

对她而言,卧底的那段日子,既痛苦因为总是回忆起父母,又痛苦因为要假意喜欢唐零,可她早已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了。总之,绝对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时光。至于故事里的人,她给予忘记的抉择,就当不曾遇到过。

对于所有人而言,这一切都没有结束:刑警们需要夜以继日地审讯、顺着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往深探查;李筠鹤刚被解救出来,且不说满身的创伤,就是体内的毒瘾也需要在强行戒毒所待一段时间……

池晓洲刚迷茫地跑到路口,就有辆车恰巧横在他面前。他呆呆地看着车窗落下,从中出现记忆中的面庞。

“池晓洲,去哪?我送你。”李辛鹤如是说道,慷慨地抛出救命的绳索。

处于深坑中的池晓洲走投无路,只好抓住这唯一的绳索往上爬。他轻飘飘地说了句谢谢去听雨阁,就坐上了副驾驶座,拉安全带的时候他才发觉掌心的冷汗已经沾上带子,仿徨之际又觉愧疚,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而后怔怔地看着前方。

或许是看出池晓洲眉眼间藏不住的焦虑和紧张,李辛鹤一言不发,将车速踩到限速线的临界。

轿车以破风的速度在郊外的高速公路上疾驰,锁定唯一的终点,只是不知终点是什么在等待来人。

车开过海边,池晓洲上辈子选择在这里结束生命。熟悉的景象让池晓洲的思绪恍惚起来,努力分辨究竟哪个是现实,哪个又是梦境;他要去往哪里,又为什么而活。

微蓝的海面反射着从云层中漏出来的阳光,有如浅蓝的夜空上细碎的星辉闪耀,直直映进池晓洲昏暗一片的眼底深处,光芒刺得他眨了眨眼,一滴蕴了很久的泪悄悄滚落。

李辛鹤偶尔瞥一眼身旁的池晓洲,只觉对方的状态越来越差,就像……

就像要去赴死一般。

他纠结一阵,干巴巴开口:“别着急,前面快到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好像就是这样,总感觉有无数的困难甚至是绝望摆在你面前……”

“不过,我相信你,那个和我一起在楼道里奔跑的人,一定也能勇敢地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话语间已经到了听雨阁门前,池晓洲默默地下车后,转过头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的唇钉呢?”

这下反倒是李辛鹤愣了一下,手指在唇边摩挲,似乎在怀念着什么,这份怀念很快又消弥不见,笑容里有一往无前的锐气:“我可是要当人民警察的人,那玩意早拆了。”

池晓洲想起李筠鹤的话,点了点头:“谢谢,真的谢谢。……你会的,会和你哥哥一样优秀的。”

说完,他步履匆匆,踏入身后高大的古风式建筑里,身影渐渐与庭院里翠绿的修竹融为一体。

徒留李辛鹤一人坐在车里,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声音被经过的凉风刮走,传不到那个人的耳朵里。

池晓洲直奔前台,还是上次接待他的那个人。对方认出了他,礼貌询问:“先生,请问是来找人的吗?”

池晓洲不答反问:“唐铭昊早上最后离开是在哪个房间?”

前台小姐敛了下眸子,回避池晓洲的视线:“抱歉,这个不能透露给先生。”

池晓洲低头,指尖在袖子里藏着的、池云尽送的那把小刀上轻抚,眼神淬着寒冷:“这样么——”

在他刚想威胁对方的同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捞月轩。”

池晓洲疑惑地回头,发现来者是老熟人,唐零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蓝色的毯子,那抹蓝色好像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见过。

池晓洲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一直看着唐零,怀疑与不信任的意味很是明显。

唐零,无力地笑了下,带着披散在肩上的长发也跟着抖动了一下:“我都知道了,我哥被抓了,陈遥至始至终也都是在欺骗我,还有你……”

“说到底,你们也没有错……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也只是被逼无奈……失去大树庇护、遭受雷风厉雨的幼鸟只能被迫在短时间内成长,而这种成长难免畸形……”

“很多人都对不起我们,我们也对不起很多人……”唐零轻叹一口气,“算了,我累了。信不信由你,只是提醒你一句,他的处境可能不是很好。”

池晓洲瞳孔剧缩,没有及时收回的指尖在刀尖上微微颤抖,被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痕,袖口染上暗红色,奢靡华丽又危机四伏。

唐零忽视池晓洲的异样,朝前台吩咐:“都收拾收拾,赶紧走吧,不然你们可能会没命的。”

池晓洲愣了愣,不敢多想,却控制不住地想,拔脚就朝捞月轩跑去。他跑得很努力,却有越来越多的藤蔓从底下生出,缠上他的小腿,迈出的一步比一步艰难,心情一刻比一刻沉涩。

前台战战兢兢,手上动作不停,对这突如其来的死亡警告吃惊不已。

不一会儿,听雨阁本就不多的工作人员聚集在厅内,个个神色慌张,恨不得当场逃走。

唐零倒是神色淡淡,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滚吧。”

所有人都作鸟兽四散逃离,没一会功夫就不见人影,除了唐零。

她低低地、笑了几下,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显出几分诡异,而后朝捞月轩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在道别什么。

椅轮轱辘轱辘转动,唐零慢慢地摇出了庭院,摇出了听雨阁……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人气的消散,人工林里平时吱呀乱叫的鸟儿现在一概默不作声。天地间霎时被无边的沉寂笼罩,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除了一阵凌乱的喘气声,还有可怖的、有规律的滴滴声。

池晓洲跪在陷入昏迷的池云尽面前,顾不上膝盖被擦破的剧痛和血肉模糊不断渗血的指尖,手足无措、眼珠乱晃地摸上系在池云尽腹部的炸弹和计时器。

——十分钟。

低弱得放在人稍微多一点的地方中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倒数计时的声音,如擂鼓般一下接着一下地轰击在池晓洲的耳膜,悬在心上的线终于断了。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荧光,对绝望的人而言毫无疑问是巨大的诱惑,如传说中的渔女一般,用美妙的歌喉吸引人们靠近。

有一只手抚上了池晓洲微张的、颤抖不已的嘴唇,神奇地按下了池晓洲的慌乱、不安、焦躁、悲伤等一切的情绪。

那只手并没有停下,而是顺着池晓洲的脸庞再往上探,在眼角处轻轻地触了一下,泪水有了另一个宣泄的出口,很快被引渡到手指根处,顿了一下,继续沿着手腕和手肘滑下去。

这么一下,池晓洲才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池云尽醒了,正勉力撩起眼皮看着自己,眼里尽是担忧,与无处可藏的眷恋。

为什么要担忧他?明明自己都处于那般绝望地境地了。

池晓洲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上浓重的哭腔:“怎么办?我该……我该怎么办啊?”

“我不想……不想看见……呜……”

他的手越颤越厉害,说出的话语无法再经过思考的加工:“我们还要去旅游……你说好了的,我们要去国外结婚……然后去度蜜月……然后想普通的夫妻那样过日子……”

“我本来是打算活到九十九岁的……可是如果你现在就……,没关系的,那我也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池云尽捂住了嘴巴:“哥,虽然我很想听你讲话,但——”

池云尽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密码锁上。池晓洲立刻心领神会,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这个密码锁应该是不限制输入次数的,只是——”

还剩下八分钟。

池云尽将密码锁捧起,恰好挡在计时器上,看着他哥专注地一次又一次输入密码,眼中盛满爱意。

他没有告诉他哥,这台解码器根本就没有什么正确的密码。

池晓洲埋头输入一串六位数的密码。

屏幕上立即浮现四个冰凉的汉字:“密码错误。”

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但他一刻没有停下,再次输入一串数字。

“密码错误。”

刚才没有处理的手指上的血沾上了按键,连同从下颌垂落的汗水,一起模糊了池晓洲的视线。每按下一个键,指尖便要痛一下。但是他不肯停,边痛边颤,边颤边痛,继续按下了一串又一串的数字。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心跳逐渐与倒计时的滴滴声同频,在胸腔里用力地震动,震得他额角的汗不断往下滴。池晓洲努力不去想后果,努力集中精神,发颤的指尖不断与按键上的血色碰撞。

他很想时间能够停留,可是不能。

他很想看看还剩下多少时间,可是不敢。

有时候,零点零一秒就能颠覆结局。

八分钟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池晓洲已经不知道输入了多少串数字,其中又有多少串是重复的。

虽然看不到倒计时间,可计时器发出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像一道催命符,勒在两个人的脖子上。

渔女吸引人类靠近,却在人们脚踩海浪的那刻,笑着将他们吞噬。

又一次“密码错误”后,池晓洲几乎要崩溃。计时进入最后三十秒,他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却又马上被挤出眼眶,留下清晰地倒映着密码锁的眼瞳。

——因为一秒都不能停下,因为身后是逐渐逼近的万丈深渊。

他几度想抬头看看池云尽,说不定——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他弟有血色的脸。

往昔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涌现。池晓洲才发现:深爱之人的脸,看多少遍都嫌少。

池云尽似有所感,虚弱的声音莫名地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哥,放松点,别紧张。”

池晓洲点了点头,咽下一口唾沫,才发觉喉咙干涩得几乎有点火辣的感觉。

手指已经在按键上敲击了足足几百下,池晓洲的动作肉眼可见变得越来越凝滞,不是因为他有多疲惫。恰恰相反,那是神经紧绷到极致后,对孤独感和徒劳感刻入骨髓般深刻的体验。

“倒计时,3,2……”空中回荡着冰冷的机械女声。

池晓洲好想松手拥住他弟,于危难中、死亡前享受最后一次温暖的怀抱,可他只是无言看着他弟平和地笑,颤手按下最后一个数字。

“1。”

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两人遍历死地而后生,共同沐浴在逃生的喜悦、胜利的荣光之中。

池晓洲惊喜之余,眼睛因为吃惊微微瞪大,泪水在那一刹那又断了线,一股脑涌出眼眶。

池云尽极慢地眨了下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哥,你做到了。谢谢。”

——谢谢你拯救我。从始至终,只有你会义无反顾地将我拉出深渊。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正确密码,只要在这极短的几分钟里连续不断地按下密码,便可以解开限制。

连续不断……一直按到倒计时最后的零点零一秒,池晓洲做到了,向唐铭昊以及这个世界证明了自己的勇敢。

最具破坏力的、残酷无情的硝烟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升腾至上空。远处坐在警车上的人垂眼久久盯着银色手铐旁的腕表,久到让人以为他睡着了。

有那么一刻,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可是却没有等到期待已久的声音。他极轻地叹了下气,似乎是有些遗憾,然而又有几分释怀。

就这样结束了吗?

晶莹的雪粒受重力的作用飘飘下坠,与地板轻轻撞击后落在其上,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就被紧随其后的更多的雪粒覆盖。

冬季降临茵城,寒冷的气温让路上裹着厚羽绒服的行人依然止不住地瑟瑟发抖。上空突然划过一道白色的飞机线,飞机上有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池晓洲的一只手被他弟的手裹住,目光透过玻璃窗户,从高处俯视下方白茫茫的大地。因为是第一次坐飞机,他难免感到兴奋,眼睛没有从窗上挪开分毫,朝背后的池云尽招了招手。

池云尽乖巧地靠过来,陪他哥一起看向窗外的景色。

“小尽,你看这朵云,好大啊!”语气中透出几分孩童的稚气。

池晓洲从记事起便不曾有过玩具,也很少和其他孩子们玩耍,反而是小小年纪就借凳子垫高、拿起锅铲炒菜做饭。

他逼着自己快点长大,想要照顾好、保护好他唯一的弟弟,就连作准备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第一反应都是他弟跟着他会不会受苦。

——因为池晓洲爱池云尽,所以想要给他弟最好的生活。

现在却能肆无忌惮地表现出童心,就好像成长的过程是完全和别人倒过来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意识到自己也可以安心地依靠他弟。

——因为池云尽爱池晓洲,所以会给予他哥永远的陪伴与关心。

池晓洲不断地分享看到的景色,激动地抱住他弟的小臂:“那片也是,好美啊!”

池云尽顺着他哥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就将目光重新聚焦回他哥的侧脸,没察觉到自己正笑得温柔:“嗯,很美。”

池晓洲听见他弟简短的回答,似乎是觉得有点敷衍,于是不满地皱眉转头,却径直撞入池云尽眼里的海,海中有个巨大而美丽的漩涡,诱惑着不慎闯入的人心甘情愿深陷其中。

池晓洲仿佛被蛊惑了一般,问道;“什么美?”

池云尽在他哥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蜻蜓点水,答道:“你呀,哥哥。”

等池晓洲反应过来时,脸已经红得像刚成熟的柿子,忙用手背捂住嘴巴,瓮里瓮气地说:“旁边还有人呢!而且我都说了,在外面别叫我哥,待会被别人看到了怎么想?”

池云尽的宽肩挡住了身后正在熟睡的其他乘客,掰下他哥的手,珍重至极地用手掌包住了他哥无名指上的戒指:“没事,他们都睡着了。那我叫你什么?”

池晓洲顿住,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倒是池云尽托起他哥的手,用薄薄的嘴唇在凉丝丝的戒指上蹭来蹭去,像只乞怜主人疼爱的猫:“未婚妻?”

闻言,池晓洲只觉对方在他身上点了一把火,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烫,越来越烫。他刚想慌乱地收回手,却被他弟握得更紧,来回这么几下,他才终于放弃。

池晓洲扭过头,坐正身子,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却遮不住悄然爬上耳郭的浅粉:“那还是叫哥吧。”

同一个姓的两个名字被写在同一个本子里。

户口本的封面是红色的,四舍五入也算结婚证了。池云尽这般想着,默默在心底对他哥叫了句老婆,而后发现这个称呼就像是罂粟一样,让人上瘾。

飞机落地,池云尽已经不知道在心里偷偷喊了几百几千次。

法国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全年湿润多雨。他们下飞机时,天空还飘着小雨,气温算不上温暖。

池晓洲本来低头忙着察看前往居住公寓的路线,见池云尽半天没出声,好奇地抬眼,却讶然发现他弟脖子乃至脸颊上都泛着微红。

他歪了下头,奇怪问道:“有这么热吗?”

池云尽的眼神略微躲闪:“嗯,有点。”

池晓洲挑了下眉,目光回到手机屏幕上,慢悠悠地思考怎么前往目的地。

池云尽却有些坐立不安,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伸手从他哥手里抽走了手机,静静看了两分钟,就拉住他哥的手往厅外走,步履匆匆,带得没及时反应过来的池晓洲踉跄几步。

池晓洲努力跟上他弟的脚步:“你急什么?公寓在那又不会跑。”

池云尽:“公寓不会跑,但我想看哥跑。”

池晓洲脑海里霎时浮现某天晚上,当池云尽扶着性器准备再次进入自己快要散架的身体的时候,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从床上蹦起,连滚带爬地逃到厕所。

刚要把门关上反锁的瞬间,就被池云尽拽住了自己的手腕,随手拿了条毛巾把他赤裸的小腿捆住,打了个死结,一边说原来哥还有这么多力气啊,一边更加用力地破开他的甬道。

整整一夜,池晓洲闭上眼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一具尸体。

池晓洲讪讪笑道:“怎么又来?”

池云尽没有停下脚步,回头可怜兮兮地看了他哥一眼:“你不想要吗?”

池晓洲忙道:“不是,我想要……但可以不用那么多遍……是吧?”

池云尽点点头:“那哥做的时候别出声了,你一叫我就更硬了。”

池晓洲:“……”做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出声,除非他哑了……说这么多,池云尽就是精虫上脑只想干他!

池晓洲愤愤地往前走,心里在为晚上的自己哀悼,然而嘴角又忍不住微微翘起,原来这哀悼里还有几分甜腻的、由衷的欣喜。

——劫后余生,他可以兑现自己那几个梦想了:环球旅行,咖啡小店,牵爱人的手……永不放开。

池晓洲看着他弟的背影,任由他弟拉着直走、拐弯、坐车、下车、进屋,心里莫名地冒出一个念头: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爱上他弟的呢?

以前都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到一定年纪,自然而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jchi,你是从什么时候深深爱上你的爱人的?”法国某一教堂内,正在台上主持婚礼的牧师亲切而不失庄严地询问池云尽。

池云尽看着他哥的眼睛,池晓洲的眼睛不止盛满水色,还倒映着完整的自己,他勾起嘴角,一颗炽热的心为这一幕跳动:

“从我开始记忆的时候,就追在你身后,一刻不停,我梦想这双眼睛可以永远出现我的身影,且只有我的身影……池晓洲,谢谢。”

谢谢你愿意出现在我生命里,谢谢你在我害怕你的爱是转瞬即逝的时候坚定地挽住了我的手,谢谢你让我如愿以偿。

教堂的椅子上空无一人,他们结婚并没有邀请别人。

宁和的祷告曲在空间起伏、悠悠回荡,池晓洲却觉得世界刹那间安静下来了,只剩下池云尽的声音,只剩下心口宣之欲出的爱意。

不等牧师转过头来向他重复一样的问题,池晓洲哭着拥住他弟,努力清晰吐字:“我也爱你……我爱你,从童年到成人,从懵懂到死亡,从往世到今生……”

别人听来或许会觉得他在胡言乱语,可池晓洲却清楚自己的的确确是经历了两辈子的重生之人。

两世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掠过,追溯到最开始心动的时刻:

“哥哥,痛吗?你的手都被油烫红了,我给你吹吹……哥哥说过痛的话吹一下就好了。”小小的池云尽笨拙却温柔捧起他的手,仿佛捧的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

“哥哥,对不起……你教我做饭吧,要是我学会做饭,你就不会受伤了。”

他只有四岁的弟弟,一边努力地控制吹气的力度,一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

只一眼,池晓洲便甘愿沉沦两辈子,视线再也无法从池云尽身上挪开分毫。

“你是不是傻瓜呀,哥哥也舍不得你受伤啊……等你再长大些吧,到时候哥哥把自己交给你,让你来保护哥哥。”

“好,一言为定。”

而现在,他们知晓彼此的心意,为彼此戴上戒指,向彼此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诉说:

我爱你,哥哥/小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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