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药物
池云尽哦了一声。
池晓洲听到,以为自己终于熬到头了,憋在心口的气还没舒出来,就又呛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池云尽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把他的手松开,换作一手帮他揉捏着小腿的筋肉、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方便套弄。
池晓洲终于陷入绝望放弃挣扎了,他把小臂横在眉头上,随着他弟的动作一上一下地晃动,嘴硬地继续嘟囔着,听起来有些神神叨叨:
“池云尽……”
“畜牲……”
“我一把老骨头……”
“要是天天这么下去我怎么活到九十九岁……”
“虽然本来也不好说……”
“他妈的,真把你哥当玩具啊……”
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上面的那些话,许久,池晓洲突然冒出一句:“……我讨厌你。”
谁会在欢愉之时把爱人的一句极像撒娇的话当真?
池云尽会。
约莫他这辈子对他哥嘴里的“讨厌”与“恨”之类的字眼是极为恐惧的,他慌慌张张地撤兵,放过即将溃决的小城池,眼瞳中恢复了几丝清明。
年轻有为的将领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反过来跪地忏悔。
池云尽从他哥身体里半退出来,让濒临缺氧的池晓洲终于能完整地喘上一口气,接着珍重至极地抱住他哥,讨好般地在他哥脖子上细细地啄。
边啄边说,边说边啄:“哥?”
池晓洲还处于浑身痉挛的余韵当中,皱眉懒懒地答:“嗯。”
“我错了。”听起来很是愧疚呢。
这回轮到池晓洲了。
池晓洲故作冷漠,模仿他弟刚刚的语气:“哦。”
池云尽叼住他哥胸前一点,用舌头碾磨,像是在雕刻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直到他哥抖得睫毛狂颤,他才低低地说:“我真的错了。”
池晓洲终于忍无可忍地微微仰起头,看着两人身下依旧嵌在一块的地方,示意他弟:“这就是你的知道错了?”
池云尽不答反问:“哥,你的戒指呢?”
话题转移得很是拙劣。
池晓洲觉得有点好笑,半真半假道:“被姓唐的拿走了。”
池云尽的表情霎时变得精彩非常:“好——”
池晓洲无语:“你好什么好,被我收起来了。”
池云尽愣了片刻,语气耷拉:“哦,知道了。”
看池云尽这副委屈模样,池晓洲本就来得莫名其妙的气顿时也烟消云散了——虽然浑身粘粘腻腻,肛口还很痛。
疲惫不堪的身体拖累了智商,池晓洲天真地以为药效已经过了,需要洒汗的夜晚宣告结束。
于是他放心地让他弟抱他去浴室洗澡,谁知洗到一半,他感受到他弟手上越来越重的力道,而且还频频往身下探,他才猛地想起:药效应当是持续整整一个晚上的。
池晓洲只觉头皮发麻——大祸临头,世界末日,死期将至。
池云尽短暂的清醒后又陷入失去理智的状态,缠上即将走到浴室门口的池晓洲的脚踝,幽幽问道:“哥,你去哪?”
尽管知道这不是池云尽的本意,甚至其中也有自己的过错,池晓洲还是感觉欲哭无泪:“没……没去哪,这不是陪着你吗。”
池云尽像是被这句话安抚了一般,乖巧地点了点头:“哥,别丢下我一个人。你不喜欢的告诉我好了,我都会改的。”
池晓洲想了会,道:“没有不喜欢的。”
话虽如此,但被他弟摁在盥洗盆上没命地操弄时,身体还是会本能地挣扎。
池云尽像是不会疲惫一般,呃不,根本就是精力过剩。
浴室的墙边,客厅的地毯,厨房的桌前,甚至在半开的窗户口……
池晓洲绝望地闭上眼,不敢去想天亮时会看到这个家被倒腾成什么模样。
他想呻吟,却发现嗓子已经哑到连气音都发不出来;他想抬手,却发现连蜷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到后面甚至也没力气调动感官。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真的快变成一个没有感觉的玩具,只能麻木地承受着主人的玩弄。
……
算了,谁让这是他亲弟弟呢,能怎么办,自己宠着呗。
这般想着,池晓洲再一次和他弟同时到达高潮,肆意地释放着欲望。
第二天,池晓洲义正言辞地指使他弟把乱得像狗窝的房子彻彻底底打扫干净。他自己也没闲着,拄着拐杖模样的雨伞,捂着腰就出门了。
池晓洲佝偻着背,在路上歪歪斜斜地走着,其实是在不断调整走路的姿势,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摩擦到藏在股缝里的伤,传来一阵阵抓心的痛意。
被干了整整一个晚上,他光是坐着不动都能感受到身下那处在发烫发痛。要是他的头能扭到那里,他也不愿意瞧上一眼——光是想想都心疼自己。
路上的行人不时投来奇怪的视线,池晓洲恨不得挖条地道,从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前进。他尽力忽略那些旁人的存在,埋头挡住脖颈上的痕迹,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好不容易走到一家有些偏僻的报亭,池晓洲虚虚扶着桌子,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几页:“老板,来包烟。”
中年男人打量了一会面前的池晓洲,快速整理手上的一摞报纸,殷勤道:“诶,您要什么牌的?”
池晓洲:“蓝海。”
男人双目沉静,语气却略显忙慌:“没有这个牌子啊,您是不是记错了?”
经老板这么一提醒,池晓洲恍然大悟:“抱歉,应该是红河。”
红蓝色的灯光交替闪烁,金属质地的警徽闪着冷然的锋芒,刺破于黑暗中滋生的阴云。
电闪雷鸣,而后雨过天晴,大地得以重新接受阳光的馈赠,以此恢复盎盎生机。
男人挑了一包红色外壳的烟递给池晓洲,顿了顿,又问道:“您有带打火机吗?”
池晓洲单手摩挲着那包烟,点点头:“有的,谢谢,”他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纸钞,等老板接过后才进行道别,“先走了,去那边抽抽烟。”
他把烟揣进兜里,侧目往身后瞄了一眼,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悠悠然转身离开。
池晓洲一路没有停歇,径直来到了贯穿茵城的长河附近。他面朝河流,斜斜倚在沿河的护栏上,游手好闲地用手指夹起一根烟,目光在烟的顶端凝了一下。
——“面粉厂埋伏完毕,尽量创造时机”
烟火,在这世上有许多存在形式:
其一,是星星点点的。用手掌般大的方寸空间,便能在刹那间自如地操控它们的诞生与泯灭。
是的,只需一瞬,嘴里叼着那根烟管的池晓洲就将手中地打火机点着,另一只手拢住火苗,因它看起来很是脆弱,像下一秒就会被风扑灭。
那样脆弱的事物,却有着与外表相反的强大的摧毁能力。火星迅速蔓延,很快将烟管头的那行小字烧得一干二净,仿佛它们从来就不曾存在,让人抓不到一分把柄。
其二,是温温暖暖的。无形的朴素的花朵盛开于名为平凡的土壤之上,只有饱含爱意的心灵方可用于浇灌,令其生生不息,遍及生活的原野。
是的,若池晓洲心中没有追求与向往,此刻便不会站在家中的炉灶前面,被他弟从后紧紧抱住,烹饪二人的晚餐。
池晓洲一手掌锅勺,把刚包好的饺子在小小的锅里搅得翻来覆去,避免他和池云尽待会只能吃到因为粘了锅而变成糊状的饺子;另一只手抽空遏制池云尽往他身后的私密处到处乱探的手。
这几天,他看到池云尽就来气,理由很是正当:
池晓洲的身体属于易留痕的体质,那个晚上的疯狂,让他之后的一个星期内都要穿高领毛衣,有时甚至需要画个妆遮住脸上的牙印。
于是,理所当然地,他暂时不想看见这只无论清醒还是不清醒都会把他乱操一通的牲畜。
可池云尽不干,闲下来的时候总围着他绕,像是做错事后非常愧疚的小朋友一般。
这么几十次下来,池晓洲心一软,只好无奈地搂住他弟的腰:“我爱你,我喜欢被你咬,也喜欢被你操,你想怎么对我都行。”
池云尽:“我也爱你,哥哥。”
“哥。”池云尽看起来有点犹豫。
池晓洲不明所以:“嗯?”
谁知池云尽一下子吻上了他的脖子后、衣领上露出来的一颗痣:“生日快乐。”
池晓洲奇道:“不是后天吗?”
池云尽一边把什么东西塞到他哥衣兜里,一边答:“是后天。但是我想现在就说。”
池晓洲放下锅勺,不去管饺子会煮成什么奇形怪状的模样,拿出兜里的东西仔细一瞧:“平安符?”
池云尽整个人挂在他哥身上:“对,平安符,保平安。明晚回来,零点的时候我要第一个对你说生日快乐。”
人们把这种于日常生活中滋生的、一点一滴的幸福感,称为烟火气息。
其三,是声势浩大的。因其具有摧拉枯朽的破坏力,无人不为之感到恐惧。然而有的人,利用这份恐惧。
弹指间,没有生命的和有生命的,尽数归于虚空,消匿于漫长的时间之河。
操纵这份毁灭性力量的人站在安全区域,高高在上,俯视着被他踩在脚下的蝼蚁。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发现吗?”唐铭昊对池晓洲笑道,整个人翘着二郎腿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刚刚进行那么危险的一场交易的时候,他也一直是这个姿势。
他洋洋得意,仿佛在为刚取得的胜利庆祝;他怡然自得,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们,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单单一句话,就让池晓洲感觉自己被押上了绞刑架,脖颈、手脚均被锋利的暗黑色的荆棘缠住,深深刺入皮肤,血色浸染纯白的囚服——至此,沦为一名即将被处决的死刑犯。
池晓洲只觉眼前发黑,思绪如闲置了好久浆糊般凝固住,下一瞬,他整个人失力地跪到地上,双目无神,却瞪得很大,不知道在看哪里。
也许他也不知道该往哪看,以往温润的嗓音如今变得喑哑不堪:“他在哪?”
唐铭昊慢悠悠地啊了一声:“你是说,我那个不成器的手下?”
“还是那个专门搜罗、贩卖情报的组织里,鼎鼎有名的——俄耳甫斯?”
他顿了很久,在池晓洲即将开口之时,才幽幽道:“我知道了,你说的,应该是你的那位亲弟弟。叫什么来着——”
唐铭昊轻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惊喜地看着池晓洲:“想起来了!叫池云尽。”
他将行刑的刀落在池晓洲白净的脖子附近,略微用力,刀尖便往大动脉的一侧压了压:“对吧?”
池晓洲说不出话,只是满眼惊惧地盯着唐铭昊,可是眼底深处的愤怒就快要藏不住了。他固执地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他在哪?”
唐铭昊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了几分,突然起身走到池晓洲面前。不顾池晓洲的挣扎,强硬地掰过对方的脸,要池晓洲与他平视、跟他对视。
他的眼里带着近乎疯狂的偏执,或者说近乎偏执的疯狂:“你看看我呀,看看我呀。我也在你身边,为什么不肯看着我?为什么总是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说着,唐铭昊的两根大拇指抚上池晓洲的眼睑:“我说过,我最喜欢你的心软。但你知道吗?我第二喜欢的,便是你的眼睛。因为我一直记得,它第一次装满我的场景。”
——二十几年前,同样是秋天,池晓洲恰巧路过,顺手帮了被围困的一个男孩,年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身子也和池晓洲一样瘦弱。
他给男孩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动作娴熟。至于为什么这么娴熟,他自己的背上就有好几道新添的、青紫色的伤痕。
男孩专注地盯着池晓洲看,看着看着,突然开口说:“谢谢你。我能再请你帮我个忙吗?”
池晓洲停下手上的动作,点了点头。
男孩说:“我叫唐铭昊,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跟我说一句祝福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池晓洲当即笑道:“唐铭昊,祝你生日快乐!”
……
唐铭昊靠得很近,对池晓洲说:“真好啊,今晚零点,我应该能第一个和你说生日快乐。”
池晓洲:“……什么?”
唐铭昊看着池晓洲,眼里有万分的期待:“我说——走吧,我们得赶去机场了。不然,为主角缺席的宴会,怎么算得上是完美的宴会呢?”
池晓洲双眼终于聚起了焦,视线落在唐铭昊近在咫尺的笑脸上:“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要去哪?”
唐铭昊摇了摇头,像是面对一个愚笨的孩子,耐心地解释道:“不是我。是你,和我,一起奔赴国外的生日宴会,属于你的宴会。”
池晓洲瞳孔剧缩,像是预感到什么般,无端流下两行泪:“他在哪?”
唐铭昊叹了口气,为池晓洲抹去眼泪:“别哭啊,你弟弟现在好好的,有很多人在保护他呢。”
“别哭了,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惜他太心急了。那次宴会,他本不该冒险出现在我面前的,尽管蒙了面。”
“哦对了,特别是你,晓洲,你表现得很好。继续这样下去吧,如果是对我一个人的话,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质地清脆,是短高跟敲击地板发出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向声源处望去。
阴影中的身影渐渐清晰。
看清来人后,池晓洲和唐铭昊竟没有一人松一口气。
池晓洲看着唐铭昊有些扭曲、不太正常的表情,心中疑惑:陈遥不是唐铭昊手底下的人么?唐铭昊在慌什么?
隔着老远,却是平时沉默寡言的陈遥先打破沉寂:“唐哥,晓洲哥。”
池晓洲默然不语。
而唐铭昊看起来不是很愉悦,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遥先是沉默了一阵,而后笑道:“还能怎么来?当然是想到唐哥和晓洲哥单独来交易,不太放心,我就过来帮忙。唐哥你也真是的,跟大伙开这么大的玩笑。”
“大伙都在面粉厂那边跟警察们对峙呢。瞧我这话说的,什么对峙,明明是单方面被抓走了,以后怕是出不来了。这可都是唐哥你的杰作啊。”
虽然有些惊于文文静静的陈遥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池晓洲还是努力定了定心神:陈遥这番话信息量巨大。他以为唐铭昊那么说,是全部都知道了。
现在看来唐铭昊只是单纯地做了两手准备,放出在面粉厂交易的信息,然而实际上在糖果厂也就是现在这里进行交易。
他应该往常都是这般做准备的,只是没有想到这次警察会突袭而至,以防万一反倒成了未雨绸缪。
也是,就算唐铭昊再怎么未卜先知,池晓洲和李筠鹤还有无数刑警们所做的功夫,怎么可能形同虚设。
倘若一天只能堆砌一块石砖,就这样坚持三年,总能建出一座像样的建筑来。而现在,他们要用这座亲手搭建的囚牢,惩戒罔顾他人性命的毒贩子。
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而这一点恰恰扼住了池晓洲的咽喉,令他呼吸不得,只能被迫沉溺于缺氧的海洋里,被无边的窒息笼罩。
——池云尽身份暴露,被唐铭昊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知身处何地、安危如何。
“就算是死,我也想跟你一起。”
池晓洲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回答了。
“好。”
池晓洲起身,平静地俯视着唐铭昊,直直迎上对方质问的目光,冷声开口:“现在可以说他在哪了吗?”
唐铭昊瞥了一眼陈遥拿着的枪。枪口正对额心,他的神色却极淡。沉默的片刻里,他应当是相通了所有的关卡:从池晓洲的蓄谋接近、刻意迎合,到李筠鹤的奋力挣扎,再到池云尽和陈遥极佳的配合……
他将双手缓缓举至头顶,专注地凝视池晓洲,几乎是一字一顿:“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这么恨我吗?……别回答你是为了什么大义,你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不得不说,后半句完全正确。至于前半句,池晓洲能回答他其实是带着上辈子所有的记忆重生的吗?谁会信呢?
池晓洲同样注视着唐铭昊,边说边后退:“我做了个梦,一个不怎么样的梦。在梦里,你杀了我。”
他苦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很荒唐,对吧?可是我却觉得现实比梦境还要痛苦和折磨。”
唐铭昊突然笑了一声,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悲伤和无奈,但更多的是隐藏得极深、只有距离较近的池晓洲才能听到的滔天怒意。怒意化作嘲讽,尽数朝池晓洲涌去:“我知道了。你弟现在在听雨阁,你动作可能要快点了。”
池晓洲停住了脚步,站在距离唐铭昊五米的地方,身后警笛声愈来愈响,仿佛昭示着一切的结束。
可池晓洲心里莫名觉得这才刚刚开始。他紧紧蹙眉,只觉眉心狂跳:“什么意思?”
唐铭昊在远处传来的一声接一声的笛鸣极具压迫感的重重包围下,冷漠地望向门外,像罹患重症的人平静等待死神的到来:“本来打算和你远走高飞,这样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包括你弟。”
他收回视线,抿起苍白的嘴唇,对池晓洲微微笑了一下:“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不过我临时决定送的这份礼物,你可能不太喜欢。抱歉啊,我现在心情不太好,快去拆礼物吧。”
“如果你足够勇敢的话,或许能拆出你想要的东西;否则,就是我想要的结局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池晓洲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当然不是抱着拆礼物的欣喜情绪,他也说不清楚心脏为什么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忧伤拽住。他拼命地往前跑,却只看到死路一条。
偌大的工厂里暂时只剩下两个人。
“顺道,我能问下你的理由吗?有点好奇呢,就当是让我死得瞑目些吧。”唐铭昊看向陈遥,姿势和语气都已经变得极为温和,得像是一名绅士。
这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唐铭昊的情绪转变根本不像个正常人,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陈遥用力握紧扣住扳机的手,才让自己的颤抖不那么明显,眼中倒映着明月的潭水被搅得污浊不堪,皎洁的水中月短暂地消逝了。
“我的父母,是在组织里死的。”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嗓音中的颤抖很明显,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和怨恨。
于是她决定不再和唐铭昊交流了,就这样等着其他刑警们来,实际上她也没法再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陈遥觉得喉间眼角无处不被酸胀感入侵,可她在同伴到来之前不能露怯,只得拼命忍住,控制住右手的食指牢牢抵在枪的扣扳上,不能更加用力,也绝不可以稍稍松开。
因为有的时候,仅仅是零点零一秒,也有颠覆结果的力量。
“啊——我感到很遗憾,不过,”唐铭昊歪了下头,说出的话直击陈遥的三观,“就因为这两个无所谓的人么?父母,有那么重要吗?”
陈遥的眼睛瞬间瞪大,牙关咬得死紧,就那般与仍然挂着笑容的唐铭昊对峙,仔细一看,她右手的食指一会欲松开,一会又快要按下,抖动不止,撼动不已。
在她即将脱力的刹那,有一只宽大的手抚上了她的肩,恰好落在平平整整的警徽上。
陈遥猛地拉回理智,回头一看,是一个比她年长的男刑警。
“师兄。”她朝那人打了招呼,瞄见走在他跟后面的同志们,才如释重负地收起了枪。
被喊做“师兄”的男人点了点头,冷硬的下颌线在扭头看向陈遥的瞬间变得有些柔和:“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交给我还有大家——去看看阿姨和叔叔吧。”
陈遥憋了好久的委屈终于释放了出来,当场泣不成声。
她并不觉得在唐铭昊身边蛰伏,和刚才冒险钳制唐铭昊是委屈的;而是她很早就学会自己系鞋带、自己做饭、自己坐地铁,没有给人来教的机会——也不会有人来教她,她的父母早已长眠于地下。
唐铭昊被拷住手腕,走过陈遥身边,突然停下,低声问道:“你喜欢过她吗?”
陈遥自然清楚唐铭昊指的是谁,声音残余哭腔:“没有,从来没有。”
闻言,唐铭昊似有所感地点了点头:“这样啊——”尾音拉得极长。
押送他的刑警失了耐心,推押着他继续往外走,一步都不停留。
直到陈遥后来站在墓园里,思绪飘渺之间,才后知后觉地想:她当时那么回答,究竟怀有几分的恨意,几分厌恶,又有几分的赌气?
对她而言,卧底的那段日子,既痛苦因为总是回忆起父母,又痛苦因为要假意喜欢唐零,可她早已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了。总之,绝对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时光。至于故事里的人,她给予忘记的抉择,就当不曾遇到过。
对于所有人而言,这一切都没有结束:刑警们需要夜以继日地审讯、顺着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往深探查;李筠鹤刚被解救出来,且不说满身的创伤,就是体内的毒瘾也需要在强行戒毒所待一段时间……
池晓洲刚迷茫地跑到路口,就有辆车恰巧横在他面前。他呆呆地看着车窗落下,从中出现记忆中的面庞。
“池晓洲,去哪?我送你。”李辛鹤如是说道,慷慨地抛出救命的绳索。
处于深坑中的池晓洲走投无路,只好抓住这唯一的绳索往上爬。他轻飘飘地说了句谢谢去听雨阁,就坐上了副驾驶座,拉安全带的时候他才发觉掌心的冷汗已经沾上带子,仿徨之际又觉愧疚,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而后怔怔地看着前方。
或许是看出池晓洲眉眼间藏不住的焦虑和紧张,李辛鹤一言不发,将车速踩到限速线的临界。
轿车以破风的速度在郊外的高速公路上疾驰,锁定唯一的终点,只是不知终点是什么在等待来人。
车开过海边,池晓洲上辈子选择在这里结束生命。熟悉的景象让池晓洲的思绪恍惚起来,努力分辨究竟哪个是现实,哪个又是梦境;他要去往哪里,又为什么而活。
微蓝的海面反射着从云层中漏出来的阳光,有如浅蓝的夜空上细碎的星辉闪耀,直直映进池晓洲昏暗一片的眼底深处,光芒刺得他眨了眨眼,一滴蕴了很久的泪悄悄滚落。
李辛鹤偶尔瞥一眼身旁的池晓洲,只觉对方的状态越来越差,就像……
就像要去赴死一般。
他纠结一阵,干巴巴开口:“别着急,前面快到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好像就是这样,总感觉有无数的困难甚至是绝望摆在你面前……”
“不过,我相信你,那个和我一起在楼道里奔跑的人,一定也能勇敢地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话语间已经到了听雨阁门前,池晓洲默默地下车后,转过头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的唇钉呢?”
这下反倒是李辛鹤愣了一下,手指在唇边摩挲,似乎在怀念着什么,这份怀念很快又消弥不见,笑容里有一往无前的锐气:“我可是要当人民警察的人,那玩意早拆了。”
池晓洲想起李筠鹤的话,点了点头:“谢谢,真的谢谢。……你会的,会和你哥哥一样优秀的。”
说完,他步履匆匆,踏入身后高大的古风式建筑里,身影渐渐与庭院里翠绿的修竹融为一体。
徒留李辛鹤一人坐在车里,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声音被经过的凉风刮走,传不到那个人的耳朵里。
池晓洲直奔前台,还是上次接待他的那个人。对方认出了他,礼貌询问:“先生,请问是来找人的吗?”
池晓洲不答反问:“唐铭昊早上最后离开是在哪个房间?”
前台小姐敛了下眸子,回避池晓洲的视线:“抱歉,这个不能透露给先生。”
池晓洲低头,指尖在袖子里藏着的、池云尽送的那把小刀上轻抚,眼神淬着寒冷:“这样么——”
在他刚想威胁对方的同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捞月轩。”
池晓洲疑惑地回头,发现来者是老熟人,唐零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蓝色的毯子,那抹蓝色好像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见过。
池晓洲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一直看着唐零,怀疑与不信任的意味很是明显。
唐零,无力地笑了下,带着披散在肩上的长发也跟着抖动了一下:“我都知道了,我哥被抓了,陈遥至始至终也都是在欺骗我,还有你……”
“说到底,你们也没有错……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也只是被逼无奈……失去大树庇护、遭受雷风厉雨的幼鸟只能被迫在短时间内成长,而这种成长难免畸形……”
“很多人都对不起我们,我们也对不起很多人……”唐零轻叹一口气,“算了,我累了。信不信由你,只是提醒你一句,他的处境可能不是很好。”
池晓洲瞳孔剧缩,没有及时收回的指尖在刀尖上微微颤抖,被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痕,袖口染上暗红色,奢靡华丽又危机四伏。
唐零忽视池晓洲的异样,朝前台吩咐:“都收拾收拾,赶紧走吧,不然你们可能会没命的。”
池晓洲愣了愣,不敢多想,却控制不住地想,拔脚就朝捞月轩跑去。他跑得很努力,却有越来越多的藤蔓从底下生出,缠上他的小腿,迈出的一步比一步艰难,心情一刻比一刻沉涩。
前台战战兢兢,手上动作不停,对这突如其来的死亡警告吃惊不已。
不一会儿,听雨阁本就不多的工作人员聚集在厅内,个个神色慌张,恨不得当场逃走。
唐零倒是神色淡淡,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滚吧。”
所有人都作鸟兽四散逃离,没一会功夫就不见人影,除了唐零。
她低低地、笑了几下,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显出几分诡异,而后朝捞月轩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在道别什么。
椅轮轱辘轱辘转动,唐零慢慢地摇出了庭院,摇出了听雨阁……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人气的消散,人工林里平时吱呀乱叫的鸟儿现在一概默不作声。天地间霎时被无边的沉寂笼罩,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除了一阵凌乱的喘气声,还有可怖的、有规律的滴滴声。
池晓洲跪在陷入昏迷的池云尽面前,顾不上膝盖被擦破的剧痛和血肉模糊不断渗血的指尖,手足无措、眼珠乱晃地摸上系在池云尽腹部的炸弹和计时器。
——十分钟。
低弱得放在人稍微多一点的地方中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倒数计时的声音,如擂鼓般一下接着一下地轰击在池晓洲的耳膜,悬在心上的线终于断了。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荧光,对绝望的人而言毫无疑问是巨大的诱惑,如传说中的渔女一般,用美妙的歌喉吸引人们靠近。
有一只手抚上了池晓洲微张的、颤抖不已的嘴唇,神奇地按下了池晓洲的慌乱、不安、焦躁、悲伤等一切的情绪。
那只手并没有停下,而是顺着池晓洲的脸庞再往上探,在眼角处轻轻地触了一下,泪水有了另一个宣泄的出口,很快被引渡到手指根处,顿了一下,继续沿着手腕和手肘滑下去。
这么一下,池晓洲才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池云尽醒了,正勉力撩起眼皮看着自己,眼里尽是担忧,与无处可藏的眷恋。
为什么要担忧他?明明自己都处于那般绝望地境地了。
池晓洲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上浓重的哭腔:“怎么办?我该……我该怎么办啊?”
“我不想……不想看见……呜……”
他的手越颤越厉害,说出的话语无法再经过思考的加工:“我们还要去旅游……你说好了的,我们要去国外结婚……然后去度蜜月……然后想普通的夫妻那样过日子……”
“我本来是打算活到九十九岁的……可是如果你现在就……,没关系的,那我也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池云尽捂住了嘴巴:“哥,虽然我很想听你讲话,但——”
池云尽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密码锁上。池晓洲立刻心领神会,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这个密码锁应该是不限制输入次数的,只是——”
还剩下八分钟。
池云尽将密码锁捧起,恰好挡在计时器上,看着他哥专注地一次又一次输入密码,眼中盛满爱意。
他没有告诉他哥,这台解码器根本就没有什么正确的密码。
池晓洲埋头输入一串六位数的密码。
屏幕上立即浮现四个冰凉的汉字:“密码错误。”
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但他一刻没有停下,再次输入一串数字。
“密码错误。”
刚才没有处理的手指上的血沾上了按键,连同从下颌垂落的汗水,一起模糊了池晓洲的视线。每按下一个键,指尖便要痛一下。但是他不肯停,边痛边颤,边颤边痛,继续按下了一串又一串的数字。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心跳逐渐与倒计时的滴滴声同频,在胸腔里用力地震动,震得他额角的汗不断往下滴。池晓洲努力不去想后果,努力集中精神,发颤的指尖不断与按键上的血色碰撞。
他很想时间能够停留,可是不能。
他很想看看还剩下多少时间,可是不敢。
有时候,零点零一秒就能颠覆结局。
八分钟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池晓洲已经不知道输入了多少串数字,其中又有多少串是重复的。
虽然看不到倒计时间,可计时器发出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像一道催命符,勒在两个人的脖子上。
渔女吸引人类靠近,却在人们脚踩海浪的那刻,笑着将他们吞噬。
又一次“密码错误”后,池晓洲几乎要崩溃。计时进入最后三十秒,他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却又马上被挤出眼眶,留下清晰地倒映着密码锁的眼瞳。
——因为一秒都不能停下,因为身后是逐渐逼近的万丈深渊。
他几度想抬头看看池云尽,说不定——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他弟有血色的脸。
往昔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涌现。池晓洲才发现:深爱之人的脸,看多少遍都嫌少。
池云尽似有所感,虚弱的声音莫名地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哥,放松点,别紧张。”
池晓洲点了点头,咽下一口唾沫,才发觉喉咙干涩得几乎有点火辣的感觉。
手指已经在按键上敲击了足足几百下,池晓洲的动作肉眼可见变得越来越凝滞,不是因为他有多疲惫。恰恰相反,那是神经紧绷到极致后,对孤独感和徒劳感刻入骨髓般深刻的体验。
“倒计时,3,2……”空中回荡着冰冷的机械女声。
池晓洲好想松手拥住他弟,于危难中、死亡前享受最后一次温暖的怀抱,可他只是无言看着他弟平和地笑,颤手按下最后一个数字。
“1。”
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两人遍历死地而后生,共同沐浴在逃生的喜悦、胜利的荣光之中。
池晓洲惊喜之余,眼睛因为吃惊微微瞪大,泪水在那一刹那又断了线,一股脑涌出眼眶。
池云尽极慢地眨了下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哥,你做到了。谢谢。”
——谢谢你拯救我。从始至终,只有你会义无反顾地将我拉出深渊。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正确密码,只要在这极短的几分钟里连续不断地按下密码,便可以解开限制。
连续不断……一直按到倒计时最后的零点零一秒,池晓洲做到了,向唐铭昊以及这个世界证明了自己的勇敢。
最具破坏力的、残酷无情的硝烟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升腾至上空。远处坐在警车上的人垂眼久久盯着银色手铐旁的腕表,久到让人以为他睡着了。
有那么一刻,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可是却没有等到期待已久的声音。他极轻地叹了下气,似乎是有些遗憾,然而又有几分释怀。
就这样结束了吗?
晶莹的雪粒受重力的作用飘飘下坠,与地板轻轻撞击后落在其上,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就被紧随其后的更多的雪粒覆盖。
冬季降临茵城,寒冷的气温让路上裹着厚羽绒服的行人依然止不住地瑟瑟发抖。上空突然划过一道白色的飞机线,飞机上有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池晓洲的一只手被他弟的手裹住,目光透过玻璃窗户,从高处俯视下方白茫茫的大地。因为是第一次坐飞机,他难免感到兴奋,眼睛没有从窗上挪开分毫,朝背后的池云尽招了招手。
池云尽乖巧地靠过来,陪他哥一起看向窗外的景色。
“小尽,你看这朵云,好大啊!”语气中透出几分孩童的稚气。
池晓洲从记事起便不曾有过玩具,也很少和其他孩子们玩耍,反而是小小年纪就借凳子垫高、拿起锅铲炒菜做饭。
他逼着自己快点长大,想要照顾好、保护好他唯一的弟弟,就连作准备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第一反应都是他弟跟着他会不会受苦。
——因为池晓洲爱池云尽,所以想要给他弟最好的生活。
现在却能肆无忌惮地表现出童心,就好像成长的过程是完全和别人倒过来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意识到自己也可以安心地依靠他弟。
——因为池云尽爱池晓洲,所以会给予他哥永远的陪伴与关心。
池晓洲不断地分享看到的景色,激动地抱住他弟的小臂:“那片也是,好美啊!”
池云尽顺着他哥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就将目光重新聚焦回他哥的侧脸,没察觉到自己正笑得温柔:“嗯,很美。”
池晓洲听见他弟简短的回答,似乎是觉得有点敷衍,于是不满地皱眉转头,却径直撞入池云尽眼里的海,海中有个巨大而美丽的漩涡,诱惑着不慎闯入的人心甘情愿深陷其中。
池晓洲仿佛被蛊惑了一般,问道;“什么美?”
池云尽在他哥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蜻蜓点水,答道:“你呀,哥哥。”
等池晓洲反应过来时,脸已经红得像刚成熟的柿子,忙用手背捂住嘴巴,瓮里瓮气地说:“旁边还有人呢!而且我都说了,在外面别叫我哥,待会被别人看到了怎么想?”
池云尽的宽肩挡住了身后正在熟睡的其他乘客,掰下他哥的手,珍重至极地用手掌包住了他哥无名指上的戒指:“没事,他们都睡着了。那我叫你什么?”
池晓洲顿住,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倒是池云尽托起他哥的手,用薄薄的嘴唇在凉丝丝的戒指上蹭来蹭去,像只乞怜主人疼爱的猫:“未婚妻?”
闻言,池晓洲只觉对方在他身上点了一把火,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烫,越来越烫。他刚想慌乱地收回手,却被他弟握得更紧,来回这么几下,他才终于放弃。
池晓洲扭过头,坐正身子,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却遮不住悄然爬上耳郭的浅粉:“那还是叫哥吧。”
同一个姓的两个名字被写在同一个本子里。
户口本的封面是红色的,四舍五入也算结婚证了。池云尽这般想着,默默在心底对他哥叫了句老婆,而后发现这个称呼就像是罂粟一样,让人上瘾。
飞机落地,池云尽已经不知道在心里偷偷喊了几百几千次。
法国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全年湿润多雨。他们下飞机时,天空还飘着小雨,气温算不上温暖。
池晓洲本来低头忙着察看前往居住公寓的路线,见池云尽半天没出声,好奇地抬眼,却讶然发现他弟脖子乃至脸颊上都泛着微红。
他歪了下头,奇怪问道:“有这么热吗?”
池云尽的眼神略微躲闪:“嗯,有点。”
池晓洲挑了下眉,目光回到手机屏幕上,慢悠悠地思考怎么前往目的地。
池云尽却有些坐立不安,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伸手从他哥手里抽走了手机,静静看了两分钟,就拉住他哥的手往厅外走,步履匆匆,带得没及时反应过来的池晓洲踉跄几步。
池晓洲努力跟上他弟的脚步:“你急什么?公寓在那又不会跑。”
池云尽:“公寓不会跑,但我想看哥跑。”
池晓洲脑海里霎时浮现某天晚上,当池云尽扶着性器准备再次进入自己快要散架的身体的时候,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从床上蹦起,连滚带爬地逃到厕所。
刚要把门关上反锁的瞬间,就被池云尽拽住了自己的手腕,随手拿了条毛巾把他赤裸的小腿捆住,打了个死结,一边说原来哥还有这么多力气啊,一边更加用力地破开他的甬道。
整整一夜,池晓洲闭上眼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一具尸体。
池晓洲讪讪笑道:“怎么又来?”
池云尽没有停下脚步,回头可怜兮兮地看了他哥一眼:“你不想要吗?”
池晓洲忙道:“不是,我想要……但可以不用那么多遍……是吧?”
池云尽点点头:“那哥做的时候别出声了,你一叫我就更硬了。”
池晓洲:“……”做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出声,除非他哑了……说这么多,池云尽就是精虫上脑只想干他!
池晓洲愤愤地往前走,心里在为晚上的自己哀悼,然而嘴角又忍不住微微翘起,原来这哀悼里还有几分甜腻的、由衷的欣喜。
——劫后余生,他可以兑现自己那几个梦想了:环球旅行,咖啡小店,牵爱人的手……永不放开。
池晓洲看着他弟的背影,任由他弟拉着直走、拐弯、坐车、下车、进屋,心里莫名地冒出一个念头: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爱上他弟的呢?
以前都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到一定年纪,自然而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jchi,你是从什么时候深深爱上你的爱人的?”法国某一教堂内,正在台上主持婚礼的牧师亲切而不失庄严地询问池云尽。
池云尽看着他哥的眼睛,池晓洲的眼睛不止盛满水色,还倒映着完整的自己,他勾起嘴角,一颗炽热的心为这一幕跳动:
“从我开始记忆的时候,就追在你身后,一刻不停,我梦想这双眼睛可以永远出现我的身影,且只有我的身影……池晓洲,谢谢。”
谢谢你愿意出现在我生命里,谢谢你在我害怕你的爱是转瞬即逝的时候坚定地挽住了我的手,谢谢你让我如愿以偿。
教堂的椅子上空无一人,他们结婚并没有邀请别人。
宁和的祷告曲在空间起伏、悠悠回荡,池晓洲却觉得世界刹那间安静下来了,只剩下池云尽的声音,只剩下心口宣之欲出的爱意。
不等牧师转过头来向他重复一样的问题,池晓洲哭着拥住他弟,努力清晰吐字:“我也爱你……我爱你,从童年到成人,从懵懂到死亡,从往世到今生……”
别人听来或许会觉得他在胡言乱语,可池晓洲却清楚自己的的确确是经历了两辈子的重生之人。
两世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掠过,追溯到最开始心动的时刻:
“哥哥,痛吗?你的手都被油烫红了,我给你吹吹……哥哥说过痛的话吹一下就好了。”小小的池云尽笨拙却温柔捧起他的手,仿佛捧的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
“哥哥,对不起……你教我做饭吧,要是我学会做饭,你就不会受伤了。”
他只有四岁的弟弟,一边努力地控制吹气的力度,一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
只一眼,池晓洲便甘愿沉沦两辈子,视线再也无法从池云尽身上挪开分毫。
“你是不是傻瓜呀,哥哥也舍不得你受伤啊……等你再长大些吧,到时候哥哥把自己交给你,让你来保护哥哥。”
“好,一言为定。”
而现在,他们知晓彼此的心意,为彼此戴上戒指,向彼此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诉说:
我爱你,哥哥/小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