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围巾。”男人开口,嗓音很低,帽檐下的一张脸挂着胡茬,衰颓瘦削,唯独目光依旧漆黑锐利,像能剖开她佯作镇定的外皮,窥见内心里的局促不安。
姜郁还是认出了他。
她抿了抿唇,尽可能表现得自然,“谢谢啊。你——”
“不谢。”
男人递过围巾,立刻转身离开,没有和她继续交谈的打算。
呼啸北风掀起屋檐和地面上的积雪,渐行渐远的孤落背影衬着道路两侧衰朽破败的砖房,好似一幅早已褪色的老照片。
回到车里,金鸿发启动引擎,问:“认识?”
“嗯,一个朋友。”姜郁重新戴上围巾,侧脸看向灰茫茫的窗外,“挺久没见了。”
十二年,是挺久了。
久到记忆里的那个飞扬少年已然融进这座暮气沉沉的老城,和它一样满身疲惫,日渐衰败。
久到她差一点点就认不出他来。
姜郁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输入“赵成阳”三个字。
搜索结果:无。
十二年,换过几次手机,她甚至都没存下他的电话号码。
姜郁和赵成阳两人都在新风机械厂的家属院里长大,住同一幢楼。姜郁家住三层,赵成阳住她楼上,父母都是厂里面的职工。
赶上九几年那一波下岗潮,姜郁的母亲隋丽萍不得已离开机械厂,自己做起服装生意。女人勤劳肯干、为人热络,很快就积攒了自己的一批客户,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相比之下,还留在厂里领着微薄工资的父亲就逊色许多。
姜郁记忆里的父母总是争吵不断,时常伴着碗碟碎裂的歇斯底里、母亲的指责埋怨和父亲的摔门而去。再后来,父亲下了班也很少回家,身上总缭绕着很重的烟酒气。
隋丽萍做生意早出晚归,提早放学的姜郁不想去工厂的棋牌室里找父亲拿钥匙,就独自坐在家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借着楼道里的黄灯泡写作业。
那一年姜郁十三岁,念初一。
傍晚六点的老楼走廊总是飘着饭香。年长三岁的赵成阳下楼买汽水,见到姜郁惊讶道:“你怎么还坐这啊?你爸妈没回来吗?”
“快回来了。”姜郁立刻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我现在就去找我爸。”
“这都几点了,你上哪找你爸啊?”
姜郁不答,“噔噔噔”地跑下楼,跑得比谁都快。
赵成阳买完汽水,离老远就看见姜郁背着书包在院子里瞎转。他走过去问:“找着你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