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
郑知微没有回答,她看着郑鹏床头散落的药,只是抬步走过去,将药一粒一粒再度装回药盒。
“我说,不治了。”
“该治还得治,还没到最后。”
或许是郑鹏久病卧床,或许是郑知微态度冷淡,又或许是他回想自己大半生妻离子散一事无成,刚才压下去的怒气再一次地冒了出来,他再度抓住自己右手边的杯子哐得一声砸向郑知微。
杯子落地,七零八碎。
郑知微躲在一边,仍旧保持一贯的冷淡,从墙角拿起扫帚将破碎的玻璃扫了干净。
“下次别砸杯子,家里没几个了。”
郑鹏被她彻底气到,猛地咳了起来。
郑知微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咳得脸发红,红过了照在他面上的灯光,红过了她曾经因为留不住爸爸而哭红的眼。
她没有去关注,郑鹏什么时候停止了咳嗽,只是听到一轮又一轮类似“别治了”“那个你别管我了!”话时,郑知微离开了客厅,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似乎住着水火不容却又被命运捆绑的两个血脉相连的两个人。
郑知微没有开灯,只是坐在自己的床脚,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用手背轻轻盖住双眼,而指缝间流出烟草和酒精混杂的奇妙的味道,她想,她是想宋澜了。
郑知微多想要义无反顾地跟着她们走,跟着她们去吃饭,去聊天,去散步。吃饭时,可以给宋澜挑上一筷子牛肉,再告诉所有人,不要加香菜和葱;聊天时,她明明可以当一个极好的听众,听宋澜说话,看她提起的嘴角和生动的表情;散步时,她也可以近一点,再近一点地靠近宋澜,用手臂上树立的汗毛去感知宋澜的温度,去因此感受紧张与雀跃
她多想这样做,这些年,她却隻敢放任自己在夜晚这样肆无忌惮地去想,就像现在这样。
黑夜赠予了郑知微短暂释放的权利。
郑知微的手背变得愈发潮湿,她还是没有将手背从双眼上拿开,而手机突然的消息却让她不得不睁开沉醉于奢望的双眼。
她的私人微信,突然得到了好友认证消息。
郑知微看着那个头像为玩偶熊的微信,觉得眼熟,她颤抖着点开头像,骤然放大的玩偶熊可爱地衝郑知微笑着,而它的脖子上,裹着的一圈圈的,是她那条,漏风的,笨拙的,又粗糙的围巾。
可就是这样一条围巾,原来也被人好好珍惜了十三年。
郑知微突然笑了,泪水也随即滑落。
她鼓足了勇气,点了通过,真好她再度联系上了宋澜。
这个她爱了十五年的宋澜。
很晚很晚的时候,
她的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
“郑知微,做个好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