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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左右

 

“多谢小将军。”公主的手在赵校尉平伸出去的臂膀上轻轻地搭了一下。

公主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轻柔地像一朵云彩,衣摆下带着若有似无的甜香,赵校尉不由得红了耳根。

平昌侯没有待客之仪,姗姗来迟,公主就安静地坐在车舆上等待,她等得久了,身姿却还是那样清越。赵校尉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那平昌侯欺软怕硬,在上谷待过几年的人都由衷地看不起他,平常作威作福,可却绝不敢欺负比他有权的人,不仅不欺负,而且更是卑躬屈膝,现在到访的是白云公主,若换成云中君,想必他不敢如此。

除此之外,平昌侯有一项更令人不耻的爱好,他在床上喜欢折磨人,男女不计,被他看上的往往是抬回来的。前几年柳将军在此,他不敢太放肆,这几年风云突变,他夫人又避走红尘,他和他新抬来的小妾可谓是肆无忌惮。

想到此处,他不禁又对这位公主抱有一丝怜惜。

“大司徒到!”忽闻有人传报。

司徒乘牛车悠然而至。靖国将士皆神情一肃,齐身行礼问好。唯剩月升众人还站着。

赵校尉先是惊讶司徒为何提前到访,接着马上就警惕起来,十年过去,天格斯铁骑依旧是镇边军日夜操练防备的对象,司徒这样毫无防备,突然露面,若是对方突然发难,他现在的三十人就算是精兵强将,也很难做到万无一失。

月升来的只是区区一公主,完全无法和司徒媲美,就算此刻鱼死网破也是他们得利。

黑甲铁面的月升骑兵静默地伫立于公主两侧。

只见一位普普通通的仆役,赶着一辆小小窄窄的牛车,不紧不慢地朝月升公主那三匹骏马驱使的座驾而去。

牛车沉稳,驴车悠然,靖人推崇不同车驾都有不同品格。赵校尉以前还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现在看见司徒以一牛车对月升座驾,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片敬佩。

为表示尊重,月升铁骑只佩一柄弯刀,气势却还是那样的森寒,十年前,就是他们的父兄一举割开大靖的防线,直逼上谷。赵校尉稳住呼吸,眼睛紧紧地盯着牛车。

“停——”布衣仆从悠然招呼,神态自然如入乡野。

牛车缓缓而停。

一直静立的公主突然腰肢一摆,盈盈下拜。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身上,她的面容隐藏在金线后,灿烂而动人。

“见过大司徒。”公主柔声说。

月升骑士在这一刻齐齐下马,单膝跪地,与公主身后的侍女一道齐声问安:“见过大司徒!”

牛车上一只苍白的手掀开门帘,“公主多礼。”仆役搀扶司徒下车,他谦和地低头回礼,“和彧见过公主。”

赵校尉的心里顿时舒展开了。

“公主远道而来,和彧代陛下迎接。”

“多谢陛下。”公主再度行礼,眼波流转,“多谢司徒。”

司徒在前引路,请公主入别苑休息。进门时不知为何,公主的脚步忽然一顿,接着就停了下来。

赵校尉连忙也示意停止前进,他看见公主抬头看着门口悬挂的匾额,目光也不由得随之落了过去。他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大门口明晃晃地挂着三个大字:留云间。

他立刻就感觉到公主的神情一变,于是马上朝身后偷偷打起了手势,要众将戒备,同时心里对平昌侯破口大骂。平昌侯果然一副得意的样子,直盯着公主,眼神非常不堪。

月升众人虽不识字,却敏锐地意识到主人的心情变了。霎时间,两方气氛陡然一变。

正这时,却听公主柔声曼吟:“且插梅花醉洛阳——”她垂下眼帘,掩嘴一笑,“可我不觉得司徒是分付疏狂的狂士。”

“哦?”司徒挑眉。

“我觉得司徒是……君子。”公主的声音越发轻了,最后二字赵校尉差点没听清。

“哈哈。”司徒闻言大笑,他这一笑,消弭了双方之间紧张的气氛,“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君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注】想不到公主竟读过我们大靖的书。”

“一二本而已,我从小喜欢靖国风物,读着识字,却认不太好。”公主讲汉语带着南疆的口音,听起来十分特殊。

“我太久没来,只记得原来代勒王不爱这个。”司徒言语淡淡。

公主的眼睛里浮现出一层苦涩,“父亲……事事以月升为先,”她为人子女不能评论父过,因而转了话题,说道:“哥哥与我却不同,哥哥极爱诗词,时常诵读,我不过是学学字罢了。”

“敢问云中君最喜欢哪阙?”司徒颇有兴致。

谈起兄长,公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声音也轻快了起来,“我哥哥最喜欢一首写白鸠的,他经常吟咏,不只是我,连宫里的小童都懂得背诵了。”

司徒大为吃惊,抬眼看向公主身后的侍女,“连公主的身边人也会?”

公主也随之向后一瞥,轻笑,“我们这是在班门弄斧呀。”

“我只看书中说过,郑玄家奴婢皆读书,往来以诗经作答,不料月升离大靖相距千里万里,也有这般好学之风。请请,我很想见识一下。”司徒恭谦地说。

一时间,公主与司徒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名婢子身上,她是公主的贴身侍女,看上去身姿比较高状,一直都垂首跟在公主身后。她似乎听不懂汉语,对司徒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若是我海口夸大,司徒也不要见笑啊。”公主低笑,转身对婢女用南疆语解释道:“司徒请你吟咏那首云中君最爱的白鸠。”

月升婢子沉默了一下,简单地行了个礼,开口念道:

“铿鸣钟,考朗鼓。歌白鸠,引拂舞。

白鸠之白谁与邻,霜衣雪襟诚可珍。

含哺七子能平均。食不噎,性安驯。

首农政,鸣阳春。

天子刻玉杖,镂形赐耆人。

白鹭之白非纯真,外洁其色心匪仁。

阙五德,无司晨,胡为啄我葭下之紫鳞。

鹰鹯雕鹗,贪而好杀。

凤凰虽大圣,不愿以为臣。【注2】”

她口音比公主更为奇怪,夹杂着浓厚的南疆语调,好几处字眼都含混在一起。司徒听了,却感叹道:

“云中君最爱的竟是这首。”复又对公主说,“想必云中君是温善而高洁的君子。”

“司徒过誉了。哥哥说过,成神成圣都是虚名,百姓安乐才是所求,这也是他仰慕大靖的原因。哥哥说狼袭马奔,都比不得靖国一道策书能够安民心。”公主一直定定地注视着司徒,司徒却微微避开,话已至此,公主却实在忍不住,不得不说:

“小云斗胆,请司徒也赐我们一道能够安民心的策书。大靖已与月升断商十年,但凡有我月升子民胆敢来往商贾者,靖国皆罪之,可我月升幽闭于深山之中,若没有商家,百姓哪来吃喝?我求司徒,为月升向主君进策。”

话到最后,她竟当众向司徒跪倒,月升一众随从皆随之而跪,大靖接引官员急忙弯腰避而不受,一时之间,只剩司徒背手而立。

“公主快请起,和彧不敢受。”司徒伸手虚虚托住公主手臂。

公主柔弱得像一朵云彩,这时却格外倔强,一动也不肯动。

只听她含泪说:“哥哥求了主君三年,主君才允许我来上谷,我有幸在这见到了司徒,哪怕今日主君要我也跪三年,我也是愿意的。”

司徒松开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陛下一贯心地和软,即使是月升百姓,也不忍其受苦——公主快请起吧,您肺腑之言,外臣会向陛下转告的。”

公主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真的?”司徒扶她起来,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司徒,“小云谢谢司徒!”

司徒微笑回礼,眼神深处却仍是冷的。

小云骂了一句月升脏话,她回身一把抓住柳胤端的手,狼一样盯住他来来回回的看,咬牙切齿地笑说:“我怎么会忘记让你背诗?”

柳胤端随她看,神情很淡。

“研墨。”小云冷冷地说。

娜仁托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走去书桌边伺候笔墨。

“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帮我?”她冷笑,声音却格外甜腻,拇指暧昧地在柳胤端的脉搏边蹭来蹭去。

“因为我更不想回大靖。”柳胤端平淡地说,神色间看不出一点破绽。

小云金棕色的眼珠似乎要把他打磨成一张薄纸,下一刻她却忽然丢开他手腕,自顾自地走去桌边写字。

她一边写,一边说:“你这首辞选得倒不错,比我选的那首班班者鸠好【注3】。可惜我之前没读过。”

她只听他背过一遍,却一字不差地把《白鸠辞》给默了下来,柳胤端心里有些诧异,他确实没想到小云作为异族公主竟然这般通熟靖人词作。

小云把默写好的诗词递给一旁侍候的娜仁托娅,吩咐到:“让大家今晚背熟了,纸烧掉。”

柳胤端眉头一跳,“所以你之前说云中君最爱咏白鸠是在撒谎。”

“怎么啦,女孩子的话本来就是真真假假。”小云在梳妆台前坐下来,一侍女为她卸妆,另一侍女整理行李,照常在镜前挂起一柄镶嵌满宝石的弯刀。

小云从镜中冲他一笑。

“好狗狗,今晚奖励你睡床好不好?”她甜甜地说。

“大可不必。”柳胤端冷着脸,捡了靠床脚的一处角落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你不卸掉面纱吗?”小云道。

“不必。”

小云回身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他这靖人在自己的国土却显得更为冷淡。小云捻了一张手帕,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轻轻地帮他擦掉脸上的金粉。

柳胤端皱眉,睁眼看她。

“我听说在靖国,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她低声说,就好像无心之谈。

柳胤端睁着眼睛,连金粉落在他的眼睫上都没有发现,他的眼睛深黑,像一汪封冻了的冰泉。

小云突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

柳胤端把被扯开的衣服重新穿好。白狼确实完全心不在焉,只要他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屋子里根本没有乾元或者坤泽情动时的气味。

“其实我刚刚骗了你。”小云突然说,“若没有你们,我也还得这样做。”

柳胤端意识到她是在讲刚刚的事。

“为什么我阿玛和我阿瓦从来不告诉他呢?”小云问,神情里有些难过。

柳胤端想起了他的父亲,他一辈子忠于君主的父亲。月升大捷后两年,他于南疆战死沙场。他哥哥也受了重伤,伤好之后就携妻带子归隐田园了。

柳胤端甚至想问她,为什么要告诉他?

最终,他只是说:“你该让云中君做这些事。”

小云瞥他一眼,突然间收敛了所有情绪,“哥哥太忙了呀。我没办法……”她爱娇地抱怨,“行了,你走吧,我也还有事呢。”她起身赶客。

柳胤端跟着她出门,看见她走进隔壁一间房,他这时才意识到那间寝室并不是她平日住的地方。

小云却突然间又从门后面探出头来。

“哎。”她喊住柳胤端,“谢谢你刚刚救了我。”她冲他挤挤鼻子,看上去一脸无所谓,眼珠转了一圈却又落回到他身上。

“不必。”柳胤端摇了摇头。

冬夜,弯月如勾。

乌尼格日勒远远地就看见小云的院子里灯火通明。这里其实是代勒王的居所,她从小作为王储长大,还没有桌子高的时候就被父亲抱在怀里听政议事了。

门口的士兵认出了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来拦。

“将军……”

“让开。”乌尼格日勒冷冷地说。

银刀将军进出萨拉奥冬的每一个角落从不需要允许,他甚至能斩下月升王的头颅。

“请将军留步,待属下通传!”侍卫明显记得他今天下午还要杀小云,一脸警惕。

“滚。”乌尼格日勒没心情跟他们纠缠,抬手要闯。

只听“刷拉”一声,众士兵齐齐拔剑出鞘,森冷地看着他。

乌尼格日勒表情却奇怪地一顿,手里的力道放轻了。

正这关头,小云听见声响,推门出来,见状立刻扬声道:“请将军进来。将军想去哪都行,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侍卫立刻收剑行礼,毫无犹豫。

乌尼格日勒抬脚走过去,小云把他让进室内,不是隔壁的寝殿,而是书房。这间房里的摆设很乱,到处都堆着书册,桌上笔墨纸砚摆得乱七八糟,高大的书架间灯火通明。书架旁横着一张案,一张绢画半开半合,摊在上面。

“坐。”小云引他到案前就坐。

乌尼格日勒瞥了一眼摊开的画,那是一张地图。他面无表情地从腰间解下什么,放在案上,平平地推到两人中间。

小云一看,是那柄金刀。

“我想知道你拿什么把我换了回来。”乌尼格日勒问。

“什么都没有。”小云眼都不眨,立刻回答。

“你拿什么把我换回来的?”乌尼格日勒微微眯起眼,又问了一遍。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小云还是那句话,顿了顿,她又补充,“这不是你需要想的事情。”

“但我要知道!”乌尼格日勒双手握拳,猛地在案上一捶,“告诉我!”他发火了。

小云也恼了,“我说了什么都没有!除了我的尊严什么都没有!别说我的尊严了,要是他们要我去换都行!我没有用其他东西去换!我用来做交易的都是值得的!”

乌尼格日勒表情一凝,“好。”他点了点头。

小云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直视乌尼格日勒的双眼。

“你长大了。”乌尼格日勒淡淡地讲,“我看得出来,门外那些人都愿意为你去死。”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怅然,小云严阵以待的表情一愣,接着,那些所有摆出来的冷静冰雪消融,她怔怔地看着他。

“多谢你跟我说那些话,我晓得了。”乌尼格日勒冲她一笑,“你父亲当初给我这把刀,可能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我不明白。”

“乌尼格日勒……”小云下意识地就想安慰他,她伸手想握乌尼格日勒的手,伸出去又犹豫了,连忙收回来藏到桌下。

乌尼格日勒发现了她的动作,一直看着,没有作声。

小云也发现了,于是轻声说:“对不起。”

“不。别道歉,你做得很好。”乌尼格日勒伸手阻止她,神情很坚决。

小云看着他,没说话。

乌尼格日勒也回看过来。她看着他的眼睛,心底突然一慌。

他把刀推回她的面前,垂着眼,看不见神情:“我不想打仗了,我想回家。找一片山谷里住着,放放牛,种种地。”

出乎意料,小云笑了起来,她笑得两汪眼睛都弯了起来。

“我之前就想过,如果你想回去该怎么办?”她笑得很狡黠,很快乐,“本来嘛,我还可以用你答应过我阿玛的事哄你,再跟你撒娇,说我需要你呀,哥哥需要你呀,月升也需要你。可惜现在行不通啦。”她很感慨。

乌尼格日勒看着她笑,他意识到她根本不想笑。

小云伸手按住刀鞘,重新把它推到乌尼格日勒的面前。

“不行。”她冷酷地说,眼里掉下一滴泪来。

乌尼格日勒盯着那滴泪水落在她手背上,又慢慢坠下来,摔在案上。他,她和她的父亲一样,案上永远压着一卷从月升到靖国的地形图。庞大的野心从父亲攀爬到女儿身上。

“我会让你回去的,回你以前的家,给你找到最美的山谷,有最丰茂的水草和最肥沃的土地。你想种什么都可以。”小云对他许诺。

乌尼格日勒突然觉得很疲惫。

他抬手抓过金刀,纹饰和宝石嵌进他手心。乌尼格日勒行礼,就如同往昔。

“我祝公主,大业早成。”

白云公主有一位情人。

柳胤端是偶然间撞到此事的。娜仁托娅安排他和公主侍女住一个院子,除了偶尔被公主召见之外,他无事可做,于是便会主动帮着做一些抬花盆、洒扫院子之类的杂事。

公主的侍女们大都是与她年岁相当的小姑娘,最小的才十三四岁。月升宫廷不像大靖那样等级森严,规矩繁重,年轻女孩性格又大都活泼,很快便与柳胤端相识。有时她们忙不过来,柳胤端也会帮忙来往公主殿内接应。

那日他也是如此,替姑娘们为小云送水盆。

去了之后才发现院子里面都没有人,他一个人敲门进去,看见床幔放下来,薄纱里卧着一个人,那人背对他侧卧着,漆黑的长发散了满床。

小云枕着那人的长发,大约是情事刚过,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懒洋洋的媚态,看见是他,抬手却先把里面那层遮光的幔子放了下来,再慢条斯理地打量他。

房间里静得很,小云垂着一只雪白的手臂趴在床沿上看他,头跟着他的走动而转,像猫咪一样。屋里的味道很混沌,闻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味道,连小云的味道都被模糊了,最清楚的反而是一股苦味。

柳胤端放下水盆,再回头看一眼,就发现小云已经收敛起神情里的慵懒,冷冰冰地在床幔后面盯着他。

“我只在之前刚来的时候见过云中君一面。”柳胤端一边扫地一边跟身边的小姑娘闲聊,“不知道他性子如何。”

“云中君当然是最好的啦!”阿茹娜蹲在地上把他扫起来的花瓣都捡到篮子里去。

“是吗?我那次见他,他似乎有些生气。”

“那不可能的,云中君从不生气,他不会生气的。他根本不懂得生气。”阿茹娜急忙为他辩解。

“我听小乌乐说过,云中君很喜欢大靖的风土人情,特别是诗文。”扫落花是个急不来的细致活,小姑娘们都想要用它做香薰,柳胤端只能拿着扫把一点一点慢慢扫。

阿茹娜今日休假,于是便来替姐姐们捡花瓣,“这我不晓得,我只知道小乌乐自己喜欢,她看的书我都看不懂呢。”

“云中君似乎不常来小乌乐这,他应该都在忙着处理政事。”柳胤端扫完地,于是就蹲下来帮阿茹娜一起择花瓣。

“不是的,他前几天不是还来了吗?”

阿茹娜还想再说什么,被路过的大侍女打断了。

“好了,阿茹娜,话这么多,快去给小乌乐送水去。”

阿茹娜立刻撅起嘴,“我不想去……水盆好重啊……”

“我去吧,她一个人抬不动。”柳胤端笑了笑。

“谢谢你,肃良和!”她又马上高兴了起来。

柳胤端不愿透露姓名,于是她们就叫他肃良和,其实就是东边人的意思。靖国就位于月升的东方。

“怎么又是你?”小云从床沿上探出头来,气笑了,“今天是谁又偷懒了?”

柳胤端把水盆放在桌子上。他们大约刚刚纠缠完,屋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苦味,床上却只有小云一人。

“水盆太重了。”柳胤端替阿茹娜解释。

小云金棕色的眼睛盯住他,若有所思。

“所以你现在倒习惯端茶倒水咯?”她托着腮,看柳胤端熟练地在柜子里找到布巾搭在水盆边。

“都一样。”柳胤端不觉得做个什么事就能把人分成高低贵贱。

小云懒洋洋地对他招手,“拿过来。”

柳胤端瞥她一眼,只好把水盆给端到她面前去。冷不防却被小云捏住手腕。

“可我养你不是为了让你给我端茶送水的啊。”小云呵气如兰,她的面颊上还带着一抹情欲染上的潮红,更衬得肌肤雪白。

她拉着柳胤端不让他走,凑过去从他的耳朵上一路顺着颈侧吻下来。

“我都有点忘了,”她撒娇,“你说,我当初养你是为了干什么呀?”

柳胤端神色一僵,小云有一段没碰他了,之前他刚学会了一点,现在又全忘了,整个人又不动了。

“嗯?你说呀。”小云用轻柔的鼻音催促他。手腕抬起来指尖擦过他的乳尖。柳胤端立刻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抬手抓住小云的手腕。

小云兴味盎然。他正防着小云的手指钻进他衣服里面去,却没想到突然听见了一个脚步声,他愣了一下神,还没等他回头去看,就觉得左肩到背一阵剧痛。空中一声炸响。

“滚出去!”

柳胤端下意识地压下身子,侧着把自己甩离原处,抬头只看见云中君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提着一根马鞭。

云中君不知何时来的,神色暴怒。他完全不等柳胤端反应,抬手就打,接着又是密不透风的鞭子落下来。

小云房内陈设简单,很是空旷,柳胤端躲避不及,又挨了两下。

“哥哥住手!”小云从床上冲下来,一把扯住马鞭末梢,转头对外面大喊,“快带他出去!”

外面却一时没人应答,云中君雷霆震怒,也抓着鞭子往回扯,他紧紧地盯着柳胤端,一字一句地命令道:“滚、出、去!”

他美丽的面容无比真切地近在眼前,柳胤端定定地看着他,有一瞬间居然在想,原来云中君确实是人。和

柳胤端被一阵笑闹吵醒,醒来时只觉得嗅到一股香气,他推门一看,小云连同他的被子一起不见踪影,院子里云烟雾绕,衣裾飘飘。是公主侍女们在熏衣服。

大块大块价值千金的香料被投进炉子里燃烧,烟雾冲天,柳胤端倚着门漫不经心地想,这要是那些汴梁里的贵族看见了,起码得写上好几篇的泣香赋来。

似乎整座宫殿的香气都集中到了这间院落里来,柳胤端闻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恶心,连忙避出去。满院子里都是姑娘们的裙子,夏天的纱裙也都挂了出来,层层叠叠地在烟雾里飘。柳胤端无法,只好从裙摆底下挤出去。

出门时正好撞见娜仁托娅端着一盆干花走来。她一见他,便招呼道:

“你去小乌乐那避一避吧,这里面有温查花。今天送了一批新的香进来,现在各处都在熏香,就小乌乐那没有。”

柳胤端立刻想到之前那次,不禁面色尴尬,于是转身去小云那避难。

萨拉奥冬里香料一燃起来,整座金仓城似乎都闻得见,柳胤端走出去半路,就觉得两腿之间有些湿了,心里有些恼火,走得更快。可不知道为何都到了小云的宫殿旁边,鼻子里却还是一股温查花甜腻的香气。

他转到门口,忽然发现各处站的守卫有些陌生,同样都是铁甲覆面,但这些人的甲胄更加轻薄,身上带着的也不是他见惯了的那种沉重巨大的月升弯刀,而是更加灵活的短剑与匕首。

小云身边的护卫一直都是近似天格斯铁骑里的重装骑兵,而今日不知为何却变成了明显更适宜防卫本身的剑士。

柳胤端心底疑惑,他试探着往里走,刚迈了一步就被人挡住,他蓦然想起来,这些人是云中君的侍卫。云中君在此。

“云中君要他进去。”一名陌生的侍女从院内走出来,吩咐道。

“公主说过不行。”领头的侍卫低沉地说。

“云中君要他进去。”侍女又重复了一遍,声调平和,神色也丝毫未变。

侍卫犹豫了一下,侧过身子,沉默地放行。

比起小云,这群人是完全听从云中君的。柳胤端在心里暗想。

他跟着对方走进去,院子里格外清静,没有活泼的公主侍女,全是佩剑的武士,公主寝殿旁侍立的侍女也是完全陌生的脸面。

柳胤端沉默地走进寝殿。

房里一阵甜柔的花香。云中君端坐在床上,金纱床幔下阴影柔和,遮住他一角身影。却刚巧南墙上开了一扇窗,阳光多有意,照在仙人身上。

他的眼睛和小云完全不像,大胜月升之后先帝赐给他父亲一盒月升产的宝石,云中君的眼睛像那些宝石,关在匣子里。

柳胤端垂下头,顺从地跪下,温查花的香气不知为何笼罩着他,让他浑身发软。

“殿下……”他膝行,靠近对方,没有人阻止他,于是他几乎是贴在云中君脚边跪着。

他感觉到自己双腿间那块布料潮湿得令人烦恼。柳胤端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云中君的脸,那是一张与人世间没有关联的脸,他在这上面看不见一点情绪,漂亮的玻璃棋子。

柳胤端盯着他,突然间起身吻住了云中君的唇。

云中君没有反应,他眨了眨眼,顺从地张开了嘴。

柳胤端不怎么会和人相近,只能模模糊糊地想着小云,试着把舌头探进去,云中君毫不反对,几乎是柔顺地任他亲吻,舌尖勾进来,任柳胤端打转。柳胤端生涩,唇舌不知道怎么避开牙齿,只会往复地在云中君唇尖上回旋。

也许是腻味了,云中君此刻却忽然凑前,探着舌头灵活地冲到柳胤端的口里打了一圈转。柳胤端冷不防,被吓了个倒仰,立刻松开了云中君。

云中君的唇上牵出一条银线,他被亲得血色上涌,嘴唇一片珠红。柳胤端检视,他的神情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神思起伏。

“殿下喜欢吗?”柳胤端探问,云中君却始终不回应。他索性站起来,带着云中君往床上倒。

他从没主动碰过什么人,云中君是,于是带着哥哥的手指,碰在柳胤端的阴蒂上。

“摸到了吗?就这里,他很喜欢的地方。”小云空着的另一只手贴着云中君的腰腹摸下去,指尖灵巧地撇开那点软肉的包裹,找到云中君的小珠子。

“哥哥,其实你也喜欢。”她对着云中君的耳朵吹了口气,手上熟稔地捻动起来。

“啊!”云中君尖叫一声,腰软下去,小云刚好借机操进他的穴里,顺着他瘫软下去的姿势,她干得很深。

云中君高潮了。

他头垂下去,贴在小云怀里。小云的脸露了出来,她柔美的脸庞与金棕色的眼睛。她看着柳胤端笑。

“你也到了,是不是?”她轻声说,“刚刚哥哥掐着那里了吧,嗯?”

乌尼格日勒首先听到了前方黑暗里的异动,他立刻伸手示意阿达孟和。

“没事,是我们的兄弟姐妹。”阿达孟和自信地摆了摆手。

乌尼格日勒没有放松警惕,他谨慎地侧耳倾听。乌尼格日勒从小在牧场上长大,对马群极其熟悉,以前打仗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凭借声音听出敌人来的有多少匹马。他很快便听出来那是一支小队,至多不过二十人,为首的马距离后面有一小段距离。

太阳早已落下,月光还未能深入此处,影影憧憧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乌尼格日勒眯起眼,慢慢地,黑暗中走出来一匹无鞍的马,这是一匹老马,步伐迟缓。看见了他二人后,顿了半晌,像是辨认出阿达孟和的马,然后才上前几步,亲近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月升多山,天格斯夜晚行山路不点火把,由老马引路,常常一夜之间倏忽而至,偶然有牧民撞见,传为鬼军。

乌尼格日勒一愣,心底古怪地翻涌了起来。果不其然,几步之后,一个人影显现了出来。这是打头的先锋兵。这人站住看了片刻,偏过头响亮地往外吐了口东西,举起手晃了三圈,向身后人示意。

“小殿下回来了。”来人宣布,声音粗葛。

“伊兰台。”阿达孟和也认出了对方,下马与对方打招呼。

乌尼格日勒坐在马上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才跳下马来。

伊兰台对阿达孟和行完礼,转向乌尼格日勒,夜色中一张灰漆漆的老脸,两枚眼窝里精光四射,他转过头看见乌尼格日勒,那张树皮似僵硬的脸猛地一动,身体抽了一下,不知是想向前冲还是向后退。

“将军!”他几乎是骤然失力般跪了下去。

乌尼格日勒在他的膝盖接触到地面前的一瞬间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用力地提了起来。

“萨仁巴雅尔里没有将军,”乌尼格日勒握着胳膊,他攥住对方,攥得极用力,说话也极用力,似乎吐出来的一个字一个字都是石头一般,“只有兄弟。”

乌尼格日勒和对方紧紧抱在一起。

萨仁巴雅尔是天格斯铁骑里的一支小队,他们骑最健壮的马,用最锋利的武器。每场战斗都站在最前排,紧跟在乌尼格日勒或者代勒王的身后,对大靖的士卒发起冲击。每位士兵进入萨仁巴雅尔之前都会给自己挖一个坑,埋下一件随身物品,这意味着他们从此之后不再是活人,而是已经对月神许愿,即将前往神殿的活死人,他们自己就是自己的玉典赤,自己看守自己的坟墓大门。

在十年前的上谷之战中,乌尼格日勒那一代萨仁巴雅尔几乎全部战死沙场,之后代勒王没有再重整过这支小队,萨仁巴雅尔名存实亡。

伊兰台瞪着乌尼格日勒,他用力瞪着眼睛,却还是止不住脸上的颤抖。他抖着嘴唇想要说话,上最响亮的鼓声。

“哥哥。”

小云从午后梦中悠然转醒,一睁眼就看见阿勒吉斜靠在床头,也不做声,眼睛一眨不眨,正盯着来温泉边喝水的鸟儿,阳光照亮他琉璃般的眼瞳,他面无表情,就像一个金丝木偶。

阿勒吉并不理会她的呼唤,小云爬起来攀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娇声娇气地又喊了一声:“哥哥。”还带着一丝梦中的困慵,她慢慢地凑过来把脸颊贴在阿勒吉的手臂上,亲昵地蹭了一下。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你一点也不笨,聪明极了,大家都敬服你。父王死了,你就是新的王……”小云的脸上蒙着一层如梦似幻的柔光,阿勒吉回过头与她对视,小云看着她的哥哥,她的哥哥有着玻璃眼珠,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歪着头看他,继续说,“然后呀,我就把你杀了,”小云凑上来,在阿勒吉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一个珍珠般的吻,“我成为了月升的王。”

“嗯。”阿勒吉点了点头。

“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哥哥?”小云看他认真,不禁微笑。

“听得懂,要杀了我,小妹要当王。”阿勒吉的眼珠里清晰地映照出小云的面容,里面却没有他自己的情绪。

“谁要杀了你?”小云搂着阿勒吉的脖颈,仿佛双生子般血肉相融的亲昵。

“小妹。”阿勒吉与她肌肤厮磨,低声喃喃。

“那你怕吗?”小云问。

阿勒吉摇摇头。

小云追问:“那你怕什么?”

阿勒吉垂目,“怕忘记的你。”仙人垂怜,“你的名字。”

小云一愣,接着云消雾散春水照,“你怎么会忘记我名字呢哥哥,你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啊,只要别人喊你,你就会知道我叫什么呀。”小云捧住他的脸,望进阿勒吉的瞳孔里,她的神情奇异,明明是笑着的,却显得那么惊奇,“你死了,我死了,你都不会忘记我,你不要怕。”

“我害怕。”阿勒吉轻声说。

“你不要怕。”小云扯下床幔,金丝绣线撒下来,她身上漫漫都是金光,“哥哥,你不要怕,我不会杀你的,就算所有人都要把月升给你,我也不会杀你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爱你。”

她低声哄着阿勒吉,伸手解开他的腰带。衣襟散开,一道窄窄的结痂挂在阿勒吉的胸口上,小云张嘴含着他的乳珠,手指穿过绫罗,往深处探去。她的手指游鱼般抚摸了一下他的阳具,很快逡巡到双腿之间,受伤日久,阿勒吉很快情动。

小云分开他的大腿,剥开他的肉唇,用指腹轻一下重一下地弹弄他的阴蒂。阿勒吉的喘息变了调,腰悬空着往上顶,肢体缠着小云,向她索要。

“不行,哥哥你不准动,否则伤口会裂开的。”小云敏捷地一把按住他的腰,将他牢牢地压在床上,“你的伤口要是裂开,扎娜会骂我的。”

她说着话,已将自己的阳具顶在阿勒吉肉穴外面,却不进去。小云箍着他的腰,额角青筋绷起,眼神却有些放空,居高临下地、迷恋地盯着阿勒吉,看着他他无法忍耐地在床上摆腰挣扎。

“那就杀了她!”阿勒吉美丽的面容崩裂扭曲,“我要杀了她!”他不管不顾地大喊。

“不准杀人!”小云按住他,用尽了全身力气,阿勒吉被衣物缠住,难以脱身,而她的肉具还顶在他外面,随着他的挣扎,一下一下要把他小穴里的水给蹭出来。

阿勒吉马上要崩溃了,许久未被触碰的地方敏感极了,小云坚硬的阳具抵着他,破开他的肉唇,重重压在他的阴蒂上,被他浅浅地一含,又冷酷地离去,没两下,他的小穴整个都扇动了起来,哆哆嗦嗦地往外吐水。

小云捏着他的腰,态度很平和:“我是不是说过不准杀人,啊,哥哥?你不听话。”

二人角力,小云掐着他的腰,面部都涨红了,她并不扩张,而是就这样缓慢而直接地顶了进去。阿勒吉并不生涩,然而几个月未曾行事,他此刻又蓄力不肯放松,小云进得极慢,他的穴把小云咬得很紧。

但渐渐的,也许是因为伤口还没彻底恢复,小云越进越深,他骤然失了力,仰面倒在床上,几乎是无助地被小云破开,顶到最深处。小腹仰天朝上,随着小云的进入,肚皮底下被撑开一道鼓胀的阴影。小云还要按着他,他的穴已经含小云含得太紧了。没有前戏,小云又大,一点轻微的动作都带给他一阵细微的小高潮,待小云完全进入,他捂着肚子,抽搐式地往外滴水。

小云发出了一声满足的慰叹,这对于她也是一次征伐,脊背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终于,她插到了最里面。小云在在阿勒吉的胸口上趴下,眯起眼睛,一边随手抚弄他的乳尖,一边感慨:“哥哥,我们要是双胞胎就好了,这样在阿玛肚子里我就可以开始操你了。”

她快快乐乐地笑,“我要从你刚出生就操你。”

阿勒吉已经淌水淌得停不住了,她还嫌不够,伸手去摸阿勒吉的阳具,手心抓着他的顶端蹭,手指摸下来,点在阴蒂的尖尖上。阿勒吉发出了窒息般的声音,小云却笑了。她低下头吻住她哥哥,然后突然摆腰,开始重重地操他。每一下都往最深处顶,操进泉眼里。

“哥哥,给我张大腿。”小云轻柔地吻掉阿勒吉的眼泪,她操他的动作很用力,语调却花枝般柔软,“我要把你操破,操晕过去。”

阿勒吉口齿不清地哭喊着,却主动张大了双腿,“痛了,小妹,痛了!”

“真的吗?”小云闻言停了下来,直起身凑过去看。两人交合的地方,阿勒吉的穴已然被插得通红,水光四溢,像一口活色生香的肉泉,她插一下,里面就要涌出一股水波。她停,阿勒吉却抬起屁股,向她扭腰,他一边含着泪喊痛,一边卖力地吃着小云。

“不对,哥哥,你根本不痛,你是要到了呀。”突兀地,小云把阳具从阿勒吉的身体里抽了出去,阿勒吉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时间甚至连呼吸都停了。小云微笑着,阿勒吉的穴在空虚中无声地抽搐了起来,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小云就重重撞了上去。

一声呜咽,他腿间喷得像尿了一样。

小云整理好出门时,看见塔拉嬷嬷领人久违地守在门边。这个冬日带来的疾病凶狠地损毁了她的身体,她一下看着就苍老不堪了,行走坐卧都要人搀扶,也无法再亲自照料阿勒吉。

“小乌乐。”塔拉嬷嬷向小云行礼。

小云见是她守在门口,有些惊愕,自病后,她难得出门,是以小云不得不亲自搬来与阿勒吉同住。

“快起来,”小云连忙扶起对方,“怎么今天是你特地跑来守着,身边的人也不拦着?”她有些嗔怪。

“照顾殿下本来就是我的本分。”塔拉嬷嬷恭恭敬敬地回,她顿了一顿,又小声劝到,“小乌乐,殿下的身体毕竟没有全好,如今又怀着孕……”

闻言,原本小云清爽的神态上细微地泛起了一丝涟漪,但她只耐心地应道:“我知道的,塔拉,你别担心。”

塔拉嬷嬷并不信服,但也没有再讲,只是双手合十念叨:“月神保佑,殿下平安无事。我现在每夜都在对着月亮祈福,祈求月神保佑,殿下平平安安,肚子里的小王子也平平安安。这么多年了,先王终于能安心了。”

“是吗?”小云笑了一下,透亮的眼珠不易察觉地一闪,“那要是是个女孩呢?”

“公主自然也好,能像殿下那般美貌,是月升的荣耀。”塔拉嬷嬷垂着头,态度很恭顺。

“女孩不好,女孩不能继承王位。”小云垂眸,眼睫遮挡住她金棕色的眼珠,“要是是个女孩,他还得再生一次。”又抬眸,看着塔拉嬷嬷,“就像我阿玛那样。”

塔拉嬷嬷蠕动了一下嘴唇,却并不出声,小云等了一会儿,也不在意,只是问她:“塔拉,你说你每夜都在祈祷,能不能也帮我祈祷一下,祈祷我得偿所愿?”

塔拉嬷嬷正要应答,就听见院门口有人毫不犹豫地讲到:“公主所愿,必定应验。”语调短而果决。

乌尼格日勒跨进院门,这才行礼,奏道:“受外臣所请,请公主移步议事。”

“哦,是我误了时辰。”小云点点头,抬步便要走。

“小乌乐。”塔拉嬷嬷语意未尽,见小云又要走,说话间便有点喘气,“小乌乐是殿下一母同胞的妹妹,您肯定是世上最怜惜、最爱护殿下的人……”

“公主。”乌尼格日勒催促了一声。

小云原本要停顿的步伐最终没停,又流畅了起来。她于是并不回头,塔拉嬷嬷佝偻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深宫的阴影中。

走出一段,乌尼格日勒忽然开口喊她:“公主。”

“嗯?”小云回头。

突兀地,乌尼格日勒单膝下跪。他们身后跟着的侍从,也立即一同跪下,铁甲撞在石板路上,发出击磬一般的回响。

乌尼格日勒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很郑重地说:“公主,你是我的王,你的眼睛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也有毅力去实现,你会比之前所有人都要飞得更高更远。月神会乘着你的翅膀翱翔。”

小云一怔,随后她站直了,她的脸上并没有笑意,而是另一种沉默的肃然。她极其庄重地伸手按心脏欠了欠身,又将手心压在乌尼格日勒的额头上,这是一个由来已久的封赏的王礼,小云见代勒行过。

“月神赐福,赐你荣光安康。”

“起来吧。”小云收回手,把乌尼格日勒拉起来,“你是不是担心我因为塔拉的话难过啊,阿萨?”她态度一变,转为嫣然。

“其实我并不生塔拉的气,”小云示意乌尼格日勒看,她把掌心摊开,又收拢,“她看到得太小,也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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