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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因为炉子还不够热哪!馋嘴小姐。研磨器旁的一个锅子,里面有冷玉米面包。应该够你暂时解馋。我来掌厨。”

斯佳丽转过身。盖着餐巾的锅子里还剩四块玉米面包。她放下羊毛毯,伸手取出一块。一边啃着,一边抓起一把咖啡豆放进研磨器内。

然后再边吃面包边磨咖啡。等快吃光面包的时候,她才听到瑞特把火腿放入长柄煎锅内的滋滋响声。

“香极了!”她愉快他说,一边加把劲赶快将咖啡豆磨好。“咖啡壶放哪儿?”转过身去,看到瑞特,禁不住笑了起来。他长裤腰带上塞着一条抹布,手握一把长叉。他朝门边一个搁板那方向挥了挥叉子。

“什么事这么好笑?”

“你呀!瞧你躲闪溅油的模样。趁锅子还没烧掉,还不把炉孔盖上。我早该想到你不会做厨房的事。”

“胡说!我情愿在明火前冒险,夫人。这让我回想起在营火上煎新鲜水牛牛排的快乐时光。”他把长柄煎锅换到炉子上面火旺的一边。

“你真的吃水牛肉,在加利福尼亚?”

“吃水牛,吃山羊,吃骡子——还吃不照我命令煮咖啡的人的死尸肉。”

斯佳丽格格笑着,跑过冰冷的石板地去拿咖啡壶。

他们坐在厨房餐桌边默默地吃着,两人都狼吞虎咽地只顾着吃。

在这昏暗的斗室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和融洽;炉孔闪烁着明暗不定的红光,炉上飘来浓郁的咖啡香味。斯佳丽真希望这顿早餐能永远吃下去。罗斯玛丽一定是在撒谎!瑞特不可能跟她说他不要我。

“瑞特?”

“姆?”他正倒着咖啡。

斯佳丽想问他这种舒适和欢笑的气氛可否永久持续下去,但是生怕一开口就把一切砸了。“有没有奶油?”她改问了一句。

“在食品柜里,我去拿。你把脚搁在炉边取暖。”

不消几秒钟,东西就拿来了。

她把糖和奶油放进咖啡杯内搅拌,不由鼓起了勇气。“瑞特?”

“什么事?”

斯佳丽把心里话一股脑儿地全倒了出来,快得他拦也拦不住。“瑞特,我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愉快地相守一生吗?你知道现在我们相处得很愉快,为什么偏要拿我当仇人对待?”

瑞特叹了一口气。“斯佳丽,”他疲惫他说“狗急会跳墙的。你要了解,本能强过理智,更强过意志。你到查尔斯顿来,把我逼得走投无路,逼迫我、勒索我。你眼下就在这样做。为什么不能离我远一点儿。

我要的是体面。你却不成全我。”

“我会的,我会成全你的。我要你快乐。”

“你要的不是好意,斯佳丽,你要的是爱情。不容置疑的,不过分苛求的,毫不含糊的爱。我曾经给过你,你却不要。我的热情早已冷却了,斯佳丽。”瑞特的语气愈来愈冷,还夹着强烈的不耐烦。斯佳丽不由心寒,缩成一团,下意识地摸着身边的长椅,打算找那条扔掉的羊毛毯取暖。

“让我用你的行话打个比方吧!在我内心里有过一份价值一千元的爱,这一千元是金币,不是钞票!而我把每一分都花在你身上了。可是就爱本身而言,我已经破产了。是你把我榨干的。”

“我错了!瑞特,我对不起你!我要设法弥补。”斯佳丽心潮澎湃。

我也可以给他我心里价值一千元的爱,她想着。两千、五千、两万、一百万都行。这一来他就能够再爱我了,因为他不会再破产了。如果他肯接受的话,他会回报我,甚至加倍回报。我一定得让他接受“斯佳丽,”瑞特正说着“过去的事无法弥补了。千万不要再破坏仅剩的一点东西。让我对你好一点,我才会感觉好过一点。”

她抓住这句话。“哦,好的!好的!瑞特,对我好一点,就像我们当年有过的那段快乐时光。我不会再逼你了。就当我们彼此仍是朋友,一起玩乐,直到我回亚待兰大才罢。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欢笑,我就心满意足了。这顿早餐我吃得很开心。哎呀!你穿围裙的样儿真滑稽。”她格格地笑了。谢天谢地,他对她的了解比她对他的了解好不了多少!

“你要的只是那样吗?”瑞特的语气似乎轻松多了。斯佳丽喝了一大口咖啡,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回答,然后她装做乐得哈哈大笑。

“这个嘛,当然罗!傻瓜!我知道自己几时输掉的。但我想想值得一试,没别的办法。我不会再逼你,但也请你陪我好好过完社交季节。

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爱参加舞会。”她又哈哈大笑了。“假使你真心要对我好,就请你再倒杯咖啡给我,瑞特巴特勒。我没有隔热垫布,你有。”

吃过早餐后,斯佳丽上楼更衣。天仍未亮,但她已兴奋得不想再睡。心想,她刚才弥补得天衣无缝。他已经放松了戒心。她深信,他对他们这顿早餐也很满意。

她穿了上回搭船来邓莫尔码头农场时穿的棕色旅行装,将一头黑发从两边太阳穴梳往脑后,再插入梳子固定。又在手腕、颈窝处擦上少量香水,隐隐提醒人家她娇媚、温柔、诱人。

她尽量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走下楼梯。罗斯玛丽醒得愈晚,对她愈有利。楼梯平台朝东的窗子,在暗处倒看得一清二楚。天快亮了吧。

斯佳丽吹熄了手里的灯。哦!但愿今天万事称心如意,过得开开心心!

希望从早到晚都保持早餐那份愉快气氛。今天是除夕哪!

日出前笼罩着大地的那分宁静,也笼罩着这栋房子。斯佳丽小心翼翼地悄悄来到楼下中央的房间。炉火烧得正旺,一定是瑞特在她更衣时又添加了柴火。借着窗口透进来灰蒙蒙的微弱光线,她正好分辨得清瑞特的头和肩膀的轮廓。他在办公室里,门半掩着,背朝着她。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前,用指尖轻敲门框。“我可以进来吗?”她轻声问。

“我以为你回房睡觉了。”瑞特说,声音充满倦意。她这才想起他已守了一整夜屋子。还守着她。她渴望把他的头枕在她的心口上,抚摸他,消除他的疲劳。

“等太阳一升起,公鸡就会乱啼乱叫,再去睡也没多大意思了。”她试探性地把一只脚跨进门槛。“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你的办公室没那么臭。”

“进来吧!”瑞特看都不看她一眼他说。

斯佳丽悄悄走向室内一张椅子。从瑞特肩头望去,可看到窗外的天色渐渐变亮。看他那副专注的模样,不知在看什么。是那些穷白人又围在外面吗?还是克林奇道金斯?雄鸡报晓,把她整个人都惊动了。

这时第一道微弱的红色曙光染红窗外的景色。邓莫尔码头宅邸那倾圮的砖头亮得耀眼,红光辉映着后边的灰暗天空。斯佳丽失声大喊。

那地方看起来好像还在冒着烟呢。瑞特正看着家园垂死的痛苦情景。

“别看了!瑞特,”她哀求道“别看了。多看只会伤心。”

“我要是在这里就好了。”瑞特的声音又慢又远,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他们起码有好几百人。他们会先杀了你,再把一切烧光!”

“他们就没向朱莉亚下手。”瑞特说。这会儿他的口气有些不同了,带有一丝挖苦和幽默。窗外的红光瞬息万变,已呈金黄色,废墟上尽是沾着露珠的焦黑砖石和烟囱。

瑞特把旋转坐椅转了一圈,回过身来,抬手摸着下巴,斯佳丽几乎听得到他摩擦着胡子的沙沙声。即使在这昏暗的房间内,他的黑眼圈也清晰可见。黑发蓬乱不堪,一撮梳不平的乱发翘在头顶上,还有一绺头发披在额前。瑞特站直身,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现在可以安心睡一会儿。你和罗斯玛丽待在屋里别乱跑,等我睡醒再说。”他在一张长木椅上躺下,立刻就睡着了。

斯佳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睡觉。

我不能再对他说我爱你这三个字。他听了感到受逼迫。万一他又闹别扭,那我说了岂不自讨没趣。不!除非他先说他爱我,我决不再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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