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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清晨,一家人突然跑来书房内喊道:“不好了二爷刘黑七来了!”“在哪儿?”致庸一下跳起。家人嗫嚅道:“在外面打门,我们没敢开大门不知道有多少人!”“糊涂!没有上房顶看一看?”家人依旧摇头,致庸生气道:“抄家伙!”他跑到院中喊道:“刘黑七来了!你们大家,该上房顶的上房顶!该上墙的上墙。长栓,你们几个跟我去会会这个刘黑七!”很快男丁们陆续跑出,致庸抄起一把刀,带长栓等人奔向大门。家人们到底有点害怕,战战兢兢地打开大门却愣住了。只见门外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子,牵着头小毛驴,青色长衫,瓜皮小帽,手中掌着一杆旱烟。致庸定睛看去,竟是孙茂才。茂才看着他们奇怪道:“怎么了这是?要打架吗?”

致庸把兵器交给长栓,哈哈大笑着上前,拱手道:“茂才兄,原来是你?”茂才道:“致庸兄,看样子你没想到我会来。既然如此,我这个不速之客,还是不来的好。走了!”说着他准备上驴走人。致庸上前一把拉住驴绳道:“茂才兄,我们在太原府虽只有两面之缘,可致庸那时就对兄长仰慕有加,只恨没机会深交。今日既蒙兄台屈驾枉顾草庐,为何又马上要走?”

茂才哈哈一笑,道:“致庸兄,不,我该叫你乔东家了!乔东家,我是听说贵府有难,你身陷重围。孙某乡试归来,名落孙山,在家闲着也无事,想起乔东家当初在太原府替我还了几年的店钱,我欠着你的情呢,此时不来,更待何时?来是来了,可没想到乔东家居然用这个阵势来欢迎我,算了算了,我看我还是走吧!”致庸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他:“不,茂才兄,既然来了,就走不了了!来,把孙先生请进去!”他朝长栓耳语了几句,长栓领着众人一拥而上,喊叫着将茂才抬起,径直抬往院内书房。“哎你们怎么能——”茂才大叫起来。致庸见状哈哈大笑:“茂才兄这回让你知道知道,我们乔家,想来容易,想走就难了!”

到了书房,众人才放下茂才,致庸一边吩咐上茶,一边又上前施礼道:“茂才兄,请坐,我来帮你压压惊!”一听压惊,长栓领着众人又起哄般吼了一嗓子,声若雷鸣。茂才面色不改,稳稳坐了下来。长栓见状撇撇嘴,去外边倒了杯茶,略带不屑地捧过道:“哎,还认识我吗?”茂才“哼”一声:“怎么会不认识?”致庸喝道:“长栓,不得无礼。”长栓瑶头出门,嘀咕道:“家里本来够乱的了,又来个半疯子添乱!”

致庸一躬到地:“茂才兄专程而来,想来必有好主意能救乔家渡过这一劫!”茂才坐着不动,哈哈大笑:“错了错了,乔东家,你这样糊里糊涂地让人把我弄进来,若以为我真是诸葛亮,能帮你们家解除大难,那可就错了。孙茂才自幼习儒,不懂经商。我刚才说过了,我只是觉得欠着你的银子,看今日乔家风雨飘摇,众叛亲离,乔东家身边连一个陪着说话、下棋的人也没有,为这我才来的。”致庸闻言一愣。茂才看出了致庸的失望,接着道:“怎么乔东家失望了?要是失望了,我还是走好了,不过我可是来过,因此在太原府欠你的人情就算还了,咱俩日后谁也不欠谁的了!”致庸不觉好笑,想了想道:“茂才兄,既是这样,我还不让你走了!就让你陪我!说吧,你想怎么陪我?”茂才又是哈哈一笑:“乔东家,我的话可是还没说完,要留下我陪你也行,不过我话说到前头,你要我留下陪你,是要付银子的!”致庸越发觉得此人好笑了,索性坐下来问道:“茂才兄,此话又怎讲?”茂才美美地呷了一口茶道:“乔东家,想我孙茂才,今年乡试,又是名落孙山,家中老父贫困无依,想来想去,只好痛下心,改弦易辙,走前辈落魄读书人之老路,到商家来帮闲,挣几两银子活命。不过祁县空有这么多大商家,我却谁都不认识,想来想去只和你在太原府有过几面之缘,哈哈哈哈,刚才我说要来陪你,还你的人情,那都是假的,你真要留下我,我就要银子了!乔东家,这会儿知道随便把人抬进来,不是好玩的事情了吧?”

致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叹一口气:“茂才兄如此高看乔家,致庸感动莫名,只是兄台来得不是时候!”茂才微微一笑:“乔东家,这话怎讲?”致庸道:“若是过去,茂才兄肯放下身架,来乔家帮忙,致庸不知会有多么高兴;只是今日乔家正走背字,日落西山,气息奄奄朝不保夕,茂才兄难道没有耳闻?”茂才哈哈大笑:“乔东家有所不知,茂才活了半生,是天字第一号的背运之人。生于穷乡,学于村儒,这是第一背;年纪小小,就中了秀才,赢得神童之名,便自以为万事不足虑,天下不足为,时时轻蔑斯文,粪土王侯,被称为太原府秀才中第一狂人,这是又一背;既得了一个狂悖之名,就不该还去科举,既去科举就不该或在试卷上乱发荒谬之论,或束手束脚一味刻板于八股,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名落孙山,这是第三背;慈母早亡,自幼失怙,爱妻难产,一尸两命,只撇下我与老父亲艰难度日,这更是背中之背乔东家,以我这样一个背运之人,来投背运之主,不正所谓得其所哉吗?”

致庸闻言不禁微笑起来道:“蒙茂才兄不弃,致庸感激不尽,不知兄台自觉在乔家的生意里能做何事,能任何职说出来也好让致庸斟酌。”茂才搭架子道:“这个嘛,生意我没有做过,大掌柜我是不愿做的。刚才我说过了,我在这里,也就是每天陪乔东家说说话,下下棋罢了!”致庸一听便反问道:“这也是个要紧的位子,就是不知道孙先生一年想要多少酬劳呢?”茂才毫不谦让道:“想我孙茂才,自幼苦读诗书,无论圣贤经典,天文地理,医卜星相,琴棋书画皆通一二,只因科举之路不通,才降价售于商家。啊,我也不是那太贪财的人,一年三千两足矣!”

致庸闻言大笑:“孙先生据我所知,今日读书人,就是中了进士,补上一任县令,一年的俸禄也不过百余两银子,加上皇上奖赏的所谓养廉银,也不过区区几百两,兄台要的这个数虽不是太多,但也顶得上好几个县令一年的俸禄了!”茂才一笑站起道:“既然咱们谈不拢这个,在下可就告辞了!”致庸默默地看着他一发起了逆反心理,上前拦住他,笑道:“茂才兄,既然你说到这儿,我还真不能让你走!好,咱们成交,只要乔家能过了眼前这一劫,重现生机,到了年底,我给你三千两银子!”茂才击掌笑道:“哈哈,痛快,我就知道乔东家不会为了区区三千两银子,不留下我这个可以陪他说话、下棋的闲人。行,我留下了!”他重新坐下,捧起茶杯却又放下道:“这茶也凉了,让人换过茶,咱们下棋如何?”“下棋?”“对呀,这会儿刘黑七又没来,乔东家让人把乔家大院守得铁桶一般,你我不下棋干什么?”致庸越发对此人胸怀暗暗称奇,当下道:“好,长栓,进来,给孙先生换茶。再把象棋拿来,我和茂才兄杀一盘!”长栓进来,摔摔打打地去换茶,又将棋盘拿来,重重放在桌上。茂才微微一笑,调侃道:“小兄弟,不习惯了吧,以后你要习惯这个,只要见我和东家在这里,就赶快上茶!”长栓气愤地看他一眼道:“就你?哼!走着瞧吧”致庸不悦道:“长栓,茂才兄是我请来的先生,以后休得无礼!”长栓也不理,哼一声,摔门出去。

茂才丝毫无怃然,摆好棋局与致庸厮杀起来。致庸渐渐沉入棋局,两人笑语不断。外面长栓站着朝屋里看,连连撇嘴。长顺和曹掌柜闻声走过来。曹掌柜问:“长栓,东家这会儿干啥呢?”长栓撇嘴道:“和刚才来的那个疯子下棋呢。”曹掌柜叹道:“这个时候,刘黑七随时都能打进来,东家还有心思下棋,乔家还有什么指望!”长栓、长顺对看一眼,也都摇头。

室内致庸一把将棋子划拉乱,哈哈大笑,站起道:“不下了不下了,你这人性子太温,这样下着没劲!”茂才看看他,话中带话道:“输了就是输了,人生就是一盘棋,只要人还在,输了的棋还可以重摆!”致庸一惊:“茂才兄,乔家如今身陷死地,茂才兄专程赶来相帮,难道没有想过要为致庸出谋划策,以救当前之急?”茂才漫不经心道:“东家,方才我们可是已经说好了,我留在乔家,只管陪你聊天、下棋,生意上的事,我是不管的。”致庸失望道:“那好吧,就聊天吧,咱们聊什么?”茂才点起旱烟道:“一向听说乔东家熟读庄子,喜欢做庄周一流的人物,此话当真?”致庸有点惭愧道:“啊,当初是有过这种荒唐的想法。不过眼下”茂才打断他,开口朗声诵道:“北海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致庸不由技痒,接口背道:“化而为鹏,其翼若垂天之云莫非茂才兄也喜爱逍遥游?”茂才微微一笑直视着致庸道:“北海的鲲有几千里大,化作大鹏,一飞数万里,负青天,绝云气,却受到斥鳫这种小鸟的嘲笑。斥鹦说我在草蓬里飞来飞去,不过几尺高,却也已经够了,你这大鹏鸟一飞九万里,又有什么用呢?”致庸心中突有所悟。茂才拍拍他的肩膀继续道:“致庸兄,斥鹦这种小鸟不懂得大鹏鸟为何要一飞九万里,因为它看不到九万里的天地。人生有大格局,也有小格局,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太把自个儿限在小格局里,走不出来了?”致庸猛醒,变色道:“茂才兄,快说,什么是大格局,什么是小格局?”茂才起身站直昂头慨然道:“大小之别,在于人的内心,在于你自己的眼光。人如果身在泥潭心也在泥潭,这个人就只能看到泥潭;但若是他身在泥潭心却如鲲如鹏,他看到的就不只是泥潭,而是双翼下九万里的天地。”

致庸呆呆地站着,茂才的话如醍醐灌顶,他一时激动无比,一揖到地道:“茂才兄,我懂了!这些日子,是自己把自己陷在泥潭里了,我把人做小了!茂才兄,你放心,就冲你这几句话,到了年底,我也要给你三千两银子!”茂才重新将棋子摆好,含笑道:“来来来,接着下棋!”4

吃过晚饭,致庸对集合在乔家大院的众家人大声道:“今天是我向刘黑七下战书的第三天,夜里都不要睡!就是打瞌睡,也要睁一只眼!”众男丁“轰”地一声齐道:“知道了!”茂才站在致庸身后,看了一阵,转身离去。

茂才回到自己的屋中脱衣铺床,准备睡觉。致庸走进来道:“茂才兄,给你准备的这个住处,你看还可以吗?”茂才笑笑:“我一介村儒,有这么好的地方住,已经很不错了!”致庸道:“今夜是我和刘黑七约定的相会之日,茂才兄就别睡了,跟我再下下棋,一起等候刘黑七如何?”不料茂才摇头拒绝道:“不,我累了,只想睡觉。”“茂才兄真的能睡着?”茂才道:“今夜又没我什么事,我干吗不睡?”致庸泄气道:“好吧,夜里确也没茂才兄什么事,你就睡吧!”茂才打个哈欠躺下,翻身背对着他,拉上了被子。致庸默默看他,转身走出。跟在致庸身后的长栓见状,忍不住哼了一声。

深夜书房内,致庸正在假寐,突闻屋顶瓦响,他一惊醒来,一跃而起,出门照房顶声响处就是一镖。只听屋顶上有人“哎哟”一声,几片瓦被踏落下来。“有贼!”致庸大喊,长栓带着一帮人迅速冲过来刚要上房顶追赶,致庸拦住他们,冲房顶上喊道:“兄弟,我知道你不是刘黑七。今天我不追你,你回去请刘黑七自个儿来!他不是要银子吗?乔家有的是银子,可他得有胆量自个儿来拿!”屋顶上再没有任何声响。这时茂才从房中走出,望望房顶,转身又走回去。致庸看见他,连声道:“茂才兄别走。”茂才讥讽道:“我干吗不走?贼让你给打退了,就更没我什么事儿了!”致庸不理会,笑着把他拉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致庸按茂才坐下,回头道:“来人,给孙先生泡好茶,也给我来一杯,我也好精神精神!”长栓很快端过茶来,转身退出。茂才尝了一口,道:“这茶不好。水也不热。”致庸回头对着门外道:“长栓,快给孙先生换好茶,滚烫的茶!”长栓气呼呼地走进来,瞪茂才一眼,将茂才的茶碗端走。茂才闭目端坐,一动不动,装作不见。

不一会儿,长栓将新茶端上来,放到茂才面前,一边吸溜着手指,一边讥讽道:“滚烫的茶来了!喝吧,人不怎么样,可还挺难侍候!”茂才睁开眼看看他,仍旧微笑不理,端起茶呷了一口。长栓退下。致庸瞧着茂才的神色,笑着问:“茂才兄白天的一席话,已让致庸顿开茅塞;对今晚的事有何见教,可以开尊口了吧?”茂才两眼望上看,拉长声调道:“东家,你这样衣不解带地守着乔宅,打算守多久?”致庸勃然变色。茂才不理他,继续道:“是打算守一年呢,还是守五年?”致庸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沉重起来。茂才收回目光,直视致庸,正色道:“古人有言,‘圣人非有力也善假于物也:’就是说,天下做成大事的人,不是自己比别人多生了几只臂膀,而是善于借用他人的力量。”

致庸站起深施一礼“茂才兄,讲下去!”茂才道:“今夜之事有三解,一、刘黑七接到了你的战书,并且决心迎战;二、今夜来的只是他的一个探子,也就是说你想和他三天内决一死战,一战而胜,了结这段公案,再回头料理大事可刘黑七是个强盗,他只愿照自己的路数出招,如此一来,你就和他纠缠起来;你没时间和他纠缠,他却有;三、一旦你和他结了仇,你就是能保住这座宅院,也保不住乔家在各处的生意、上路的货物和银车,刘黑七就是为了面子,也要和乔家为难下去!”“茂才兄,你讲得句句都对。那我该怎么办,快教我!”致庸连连点头,叫道。茂才道:“要解的燃眉之急,是如何保住乔家这座宅院。这个容易,请镖局就行!”致庸为难道:“此事我也想过,可是第一请镖局要花一大笔银子,说实话眼下我没有;第二我怕就是上门去请,一听说我和刘黑七结下了仇,也没人敢来接镖!”茂才拿出旱烟“托托”敲了两下,点燃深吸一口道:“第二件事以后再说。先说这第一件事,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就能借到银子!”“不瞒茂才兄,我眼下要是能在祁县、太谷、平遥三县借到银子,乔家哪会有今天?”茂才“哼”了一声道:“白日你不是说已经有人看上了乔家的老宅,为什么你不拿它抵押回来一笔银子?”致庸闻言沉吟道:“这事我也想过,今天祁县境内,能借出银子的只有三家,水家、元家、达盛昌邱家。水家、元家正在向乔家逼债,达盛昌与我家不共戴天谁会借给我银子?”“谁想要你的老宅,谁就可能借给你银子!”致庸一惊,猛醒道:“茂才兄,你是说达盛昌?”

茂才点头道:“眼下正是这个达盛昌,不但要吞掉乔家包头复字号的十一处买卖,还想把乔家的老宅一口吞掉,让乔家人自此无立足之地。作为商家,他们竟然这么贪心,已经犯下了大忌。东家为何就不利用他的这个‘贪’字?”致庸深思半晌,击掌大笑道:“妙!来人!”长栓应声跑进,致庸吩咐道:“天明,替我请四爷,我有要紧的事和他商量!”长栓一愣,这边茂才已经站起,打着哈欠道:“滚烫的茶也凉了,我要睡觉去了!”“茂才兄慢走!”致庸亲自送他到门外,一直望着他走回房间犹自久久激动不已。

第二日一大早,致庸和茂才在书房内一边下棋一边等候达庆。这达庆还没进门,老远就扯着嗓子喊道:“老二,这么一大早的就叫我,有啥急事儿?”致庸站起,笑着将他迎了进来,同时把茂才作为新请的先生介绍给了他。茂才端坐不动,拱手打了个招呼。达庆打量了两眼,有点看不上茂才,随便冲他点了一个头,回头对致庸道:“哎对了,我两日没来,怎么又听说你惹上了刘黑七?”致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不错。”达庆见状更急:“哎呀,我说老二,那你可得赶快去请镖局的人。万一到了日子头上,你不能从东口拉回银子,就只能指望拿这座老宅顶银子还债了,你可不能让刘黑七一把火把它烧了!”

一听他主动扯到老宅,致庸赶紧作焦急状:“四哥,你上次告诉我,有人想出银子顶这座宅子是吗?”达庆面露喜色道:“是呀。怎么,你想通了?”致庸点头道:“你今天就去见你的朋友说我眼下急需一笔银子用,请他借给我,利息照算,以这座老宅作抵押。一个月后,我要是能还清他的本息,一切作罢;要是不能,我就把这座宅子顶给他!”达庆高兴起来:“那你打算借多少银子?”致庸故作沉吟道:“反正是借一回,干脆借它三万两!”“三万两?哎致庸,你干吗借这么多?要不你干脆多借点,我朋友答应出八万两银子顶这座老宅呢。”致庸闻言冷笑道:“不,八万两我暂时用不着,三万两就够了。”达庆想了想:“你这是借银子,不是顶宅子,我得去跟人家商量。哎,咱可是一言为定,我帮你说好了,回头你可不能反悔!”致庸一笑道:“四哥,你看我是个会反悔的人吗?”达庆挠头想了一会道:“那好,我马上去。你今天别出门,就在家等着我的信!”说完他急急离去。望着达庆远去,茂才和致庸相视一笑。

再说达盛昌的崔鸣九,在大掌柜室听了达庆的来意,心中不觉一惊,撇下达庆独坐,退回内室和二掌柜、三掌柜密议起来。三掌柜略想了想便连连摆手:“大掌柜,这银子不能借。万一借给了银子,让他过了这一关,东家和你不就白忙活这一场了吗?”崔鸣九不语。二掌柜则对三掌柜道:“区区三万两银子,就是借给乔致庸,乔家也休想翻过身来,大掌柜不放心的肯定不是这个。”崔鸣九点头皱眉道:“哎你们说,乔致庸要是真心把老宅顶给我们,干吗只借三万两银子?他那座老宅至少值十万两。”两个掌柜看看他。崔鸣九接着道:“借三万两银子给乔致庸,等于提前押下了他的宅子,以后他再想顶给别人也不能了,这么想,这笔银子倒也可以借。”“那就借!”二掌柜赶紧一点头道。他话音未落,却见崔鸣九又摇起头来:“万一我们小瞧了乔致庸,他用这笔银子让乔家死定了的棋又活了,我们不是被这个毛孩子大大地耍了一把?”三掌柜点头:“对,我们不能贪小利铸大错!”“那咱就不借!”二掌柜闻言赶紧风向一转道。

三掌柜捋着山羊胡子沉吟道:“大掌柜,乔致庸在咱们这儿借不到银子,会不会到水家、元家去借?”崔鸣九一笑:“不会!他要是能在水家、元家借到银子,就不会来找我们。谁都知道我们是乔家的死敌。”二掌柜察言观色道:“大掌柜,你是不是说,只要我们不借,乔致庸就哪儿也借不到这笔银子,更别提他想用这笔银子做什么了?”

崔鸣九点点头,打定不借的主意,和两个掌柜走进大掌柜室,正见达庆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心情恶劣地自语:“这是怎么了,行不行的,也该给个痛快话呀!”他喝一口茶,大概茶也凉了,呸一口吐出来。崔鸣九赶紧笑着对达庆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让四爷久等。不过这么大的事,我们也得商量商量,你说是吗?”达庆站起来,掩饰着不高兴道:“好说好说。崔大掌柜,你们怎么商量的?”二掌柜快嘴道:“我们”崔鸣九伸手阻止二掌柜,仿佛突如其来想到似地问:“哎四爷,有件事我想打听打听,乔东家托你借这三万两银子,想做什么生意?”达庆道:“他还能做什么生意?俗话怎么说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眼下他不知怎的又惹上了刘黑七。人家扬言要一把火烧了乔家。现在乔家算起来只剩下一座老宅,他得保住它,这回让我借银子,是去请镖局来看家护院!”崔鸣九心中释然,朝两位掌柜一笑,回头对达庆道:“哎对了,我最近怎么听说,乔东家要结亲了,和谁家?”达庆道:“啊,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你说老崔,事情还真蹊跷,我们家都到了这步田地,太谷的陆家居然还找上门来,要和致庸结亲。”崔鸣九心中一惊,掩饰着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什么?陆家自己找上门来?不会吧?”达庆有点不乐意了:“怎么不会?陆大可自己来的,一点也不假!那天他和大德兴的曹大掌柜一谈就是半天!”崔鸣九勃然变色,想了想,当机立断道:“四爷这笔银子我们借月息一分二,一月为期,到时候没有银子,乔东家就把老宅顶给我们,如何?”二掌柜、三掌柜看看他,都大吃一惊。达庆面现喜色道:“那好,咱们一言为定!我马上就去回话!”他急急告辞,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哎对了,万一一个月后,致庸不能还你银子,咱们原先说好的事,你可不能变卦啊!”崔鸣九点头道:“当然。一个月后只要乔东家把老宅顶给达盛昌,我承诺给四爷的好处,包括让你人股达盛昌,一并兑现!”达庆闻言大喜,离去。

崔鸣九走回来站着,脸色阴沉。二掌柜不篇道:“大掌柜,怎么又答应了他?”崔鸣九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道:“看来咱们的消息是不灵,陆大可来到祁县这么大的事,竟没有探听到!”三掌柜试探道:“大掌柜,你的意思”崔鸣九突然发怒:“你笨!陆大可什么样一个人,竟会主动找上乔家,他是发愁闺女嫁不出去的人吗?”二掌柜大惊:“你是说,他也想打乔家的主意?”崔鸣九“哼”了一声,沉思道:“这个也得走着瞧!不过,只要今天我借出了三万两银子,就在陆大可和乔致庸中间打下了一个楔子。乔家这座老宅,就不那么容易变成陆家的了!若陆家想再插一腿,他就得拿出翻倍的银子还我!我借给乔致庸银子,是让他请镖局替我看守他的老宅,我干吗不借?”“还是大掌柜英明!”两位掌柜连连点头,崔鸣九道:“告诉他们,下一步一定要盯紧陆家,不要只盯住水家和元家!”两位掌柜互看一眼,答应:“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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