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小屋设施陈旧,但五脏俱全。有睡觉的床,烧饭的炉,装衣物的木箱,还有各种各样傻子多年收集来的物件,乱七八糟堆在墙角,倒也没发霉。
傻子的生活本不能自理,却不是没有人管。
隔壁柳婶就像他的妈,总叨叨地要这样要那样,干得多了,阿木便形成了应激加肌肉记忆:会铺床了,虽然歪七扭八;会整理了,虽然只是一个劲往箱子里塞;会打扫了,至少能让房子不积灰。
村里的人叫他做活,也给他做出许多经验来。傻子现在会自己修房,还知道时节种菜了。
傻子会的东西很多,可以说是个聪明的傻子。他最会的是听人话做事。
但是傻子没娶过媳妇,也没照顾过人,一时半会儿不知怎么安置他媳妇。
阿木搔了搔头,想起先前找他倾诉的小伙说过的话:“你知道怎么追媳妇吗?媳妇要宠,要用心,要事事顺着。她说往东就绝不往西,她说你错了你就得认错。媳妇就是天,就是理!”
傻子一拍手,明白该怎么做了。他把人放到自己的床上,拿出最新最厚的被子给人盖牢了,又加了两层毛毯,保证不会有一丝凉风溜进被窝。
过会儿他烧了热水端进来,给媳妇脸擦干净了,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又去翻箱倒柜找出一只簪子和几两银子放到床边。
这是他压箱底的身家。对媳妇儿好,就要把他的宝贝都送给媳妇儿。傻子这么想着。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柳婶见他迟迟没来找自己,便只能上了门,问他今日柴火砍得怎么样。阿木见了柳婶,一脸灿笑着同柳婶分享:“我找到媳妇了!为了给他治病,木头都给王叔了!”
柳婶自是不相信,怕他是给人骗了赶紧问他前因的果,听傻子说了一通,无奈笑着戳戳他的脑袋道:“真是的,也不怕捡了坏人回来。”
柳婉帮忙煎了药,见阿木的“媳妇”是个相貌极佳的小伙,身上衣服料子也好,想来是个富贵人家的,估计看不上这么个傻子,不会对阿木怎么样,人好了自然会被家人带走,也就没想多管,只给阿木讲了要怎么照顾人便离开了。
阿木的“媳妇”是半夜被闷醒的。他半梦半醒间感觉身上沉重非常,透不过气,以为是有人要他的命,一下子睁开了眼。就见面前是一张陌生的放大的脸,脸的主人睡得很香,正打着呼噜朝他脸边吹气。
他迷茫了许久,直到对方压在他身上的腿动了动,这才反应过来,这人竟是四肢扒在他身上享受地睡着大觉!
他一下子将人踹下了床,怒道:“放肆!”阿木睡得正香呢,一下子摔倒地上滚出去老远,又惊又痛地醒了过来,迷糊叫道:“谁?干什么。”
缓了下才反应过来是他媳妇醒了,一下子他也顾不上屁股痛了,赶紧爬起来点了灯。见媳妇一脸痛苦挣扎着想起身,便巴巴的过去想扶他一把,还没碰到就被吼了一句“滚”,阿木的手吓得缩了一下,有些委屈。
但傻子能怂他吗?当然不能。
阿木心想着为媳妇好,直接给人按着躺了回去,发出“砰”的一声,砸得人差点又晕过去。不过傻子毫无所觉,面上十分严肃道:“媳妇,不要乱动!大夫说要静养!”
那人身上痛着,一下子脱了力挣不动他,于是只能拿眼睛瞪他,怒骂:“你是何人?竟敢如此称呼我?!”
阿木听到这就开始笑,兴奋道:“我叫阿木,你是我在山上捡到的媳妇!”
那人听了这话,眉头紧整,额头上青筋暴起,又挣扎着起来,结果又被阿木按了回去,阿木还是说:“大夫说了要静养!媳妇不听话!”
那人听他还这么叫,简气得要吐血,起又起不来,只能山嘴上发火:“贱民!你可知我是谁?当心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傻阿木听不懂后面那句,只回答:“你是我媳妇啊!我向我兄弟许了愿,他便将你带给了我。”
兄弟?
那人顿起疑心,蓄了力将阿木往床上一拉,又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掐住他的脖子问道:“你兄弟是谁?”
阿木浑然不觉危险,只专注地盯着他的脸看,回答:“是一颗树啊,媳妇你想看吗?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他!”
那人还以为阿木在耍他,手上使了劲,阿木便觉得呼吸困难,却又不知媳妇在对他干嘛,傻的连挣扎都不会。那人便松了力,奇怪道:“你莫不是个傻子?”
阿木先是认了:“我是啊。”又说:“媳妇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傻子怕他媳妇因为他傻就跟人跑了,听说隔壁老王家的媳妇就是因为上一个能力不行便同老王跑了,虽然阿木不知道什么叫能力不行,但他觉得自己一定行。
那人皱眉看他半天不知在思索什么,过会儿见阿木一直看着他,大抵是觉得渗得慌,把阿木扔下了床,自己又躺了回去。
阿木脑子粗,身体糙,被扔来扔去的也没觉得生气,就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媳妇看。
那人知道他没有威胁,对对他的注视不爽得很,咳了两声说:“烧水去,我要喝热水。”
阿木对媳妇的命令毫无疑义,“蹬蹬蹬”跑出去点火烧水去了。那人见麻烦走了,便打了哈欠又要睡,不知过了多久被人轻轻推了两下。睡梦中他只觉烦得很,手掌下了过去,打在脸上“啪”得一声,也没给他自己扇醒。
阿木折腾半天没让媳妇喝上水,委委屈屈受了一巴掌,见人叫不醒,便爬上床又想睡,结果又被踢了下去。
他媳妇睁开半眯的眼,不耐烦地皱着眉,喝道:“有完没完?”
阿木揉着屁股,也不跟他多讲,又要往床上躺,被那人喝止:“你要做甚?!”
阿木说:“睡觉啊。”
他给媳妇盖了最厚的被子,睡了他唯一的床,理所当然觉得两人应该睡一张床。村里的人都说了,夫妻是要睡一个被窝的,感情不好的才分床睡呢。
不过他的媳妇似乎不乐意他睡,语气又凶又急:“你别跟我睡!”阿木为难:“可我只有一张床。而且……”你是我媳妇。
媳妇打断道:“那你打地铺!总之别来烦我!”
阿木思考了一下,想起他从前在别家帮之时好像打过地铺,便愣愣应了好,又说:“媳妇,水烧好了,你口渴吗?”
那人当真是对这傻子烦到极致了,后声道:“别用那两个字叫我!再说让我听到一次,我把你丢出去喂狼!”
阿木不敢说话了。
他不怕狼,这山里没有这东西。
但现在可是严寒的大冬天,他受过冻,知道这外面大晚上活不了人。
傻阿木明智地选择了闭嘴,迅速从箱里翻出条被子往地上草率一铺,往上一躺就闭了眼。
他想,要听媳妇的话,媳妇一定是还不习惯和他睡,以后慢慢来。
然而这一觉傻阿木难得睡得不好。
被子本来就薄,他又只是囫囵铺了两下,地上凉,夜里睡觉都漏着风。这么睡了一晚,纵是阿木身体好,第二天早起也觉得头昏脑涨的。
他先迷糊着烧水喝了暖身,又去敲柳婶家的门想借条被子。柳婶问他咋了,他说媳妇不让他睡床,但冬天的被子都在床上,地上睡着冷。
柳婶心想,这孩子真傻得可怜,吃亏了都不知道。便让他先在自己家待会,她去给他“媳妇”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