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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人不喝男人N

 

我曾是倾剑山元婴剑尊,号霜绛,大道无情,一朝身陨,万劫不复,虽然我已经将轮回石炼化进婴火内,但闭上眼睛之时,我清楚地知道求神问道之路已经距离我很遥远了。

六道轮回,成人何谈容易,更不要提根骨难寻,我一辈子吃尽了资质差的苦头,得到了天大的机缘却仍囤居于元婴圆满不得寸进,我一心向剑修大道,但芸芸众生和天选之子的差距是难以逾越的,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我才堪堪想明白,也不再执意成仙。

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漆黑的夜空,近乎胶质的时间缠绕着我,我感觉到了所谓流逝的存在,当年为了精进水灵根淬炼剑气,我在赘龙江江心悟了六十年都没有悟出来,结果一死就——

我素来脾气不好,思此一口气没提上来,简直要再次气死过去!

脸上冷飕飕吹着风的滋味却让我平静下来:我已经不是半步化神的剑尊了,现在既然好运气地投胎成凡胎肉体,这辈子就别老想着修炼膈应自己了。

因为曾经是水火双灵根,得上古功法冰火诀,我有多久没有体感了?过度寒冷,过度炽热,我都是直接炼化存入丹田,很少感受到,阴风灌进脖子里的体验一时间对我来说有些新奇。

不过我浑身绵软无力,还只裹了张薄被,一直躺在这里不会被冻死吧。

“咦?钟大人,你这府邸后门怎么有个弃婴。”不远处是男人的声音。

“莫不是你在又京城花丛流连,不小心惹出来的小灾星吧……”那男人走近了,好奇地看着我,他是个美人,外披华贵火红狐裘,内搭雍容玄色金丝锦衾,血玉水滴子抹额衬得他脸庞艳丽无比,眼角眉梢含着狐媚之色,身上香得荡漾,可难掩刚刚淫乱过后的腥骚味。

“好可爱的小宝儿,大概三个月大,不如钟大人推推时间看是哪个姑娘给你留的种?”他温热的手指贴在我的脸颊稍稍逗了逗,便直接伸手把我抱在怀里。

他怀里暖烘烘的,我却汗毛倒立冷汗直流,颤巍巍地瞪大眼睛望他,虽然上辈子我的俗世身份是皇族嫡女,修仙数百年阅人无数,这类轻浮男子我一直应付不来,向来能躲则躲,这会儿是完全躲不掉了。

“我流连别的青楼,华池公子吃醋了?”旁边那个钟大人悠悠看了我一眼,他大概而立之年,长得就像个当官的。

修为越高越能清晰地感知天命。当年一个同宗师侄和我是世俗血脉,在山下留有凡人子嗣,她看开得比我早,到了元婴她自知化神无望,四处游历寻欢作乐,经常到尘世家族里观望后人有无根骨,顺带相看朝堂中的良才美玉,她最爱拉上我,我虽然不堪其扰,数百年下来也算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了。

所以我说那钟大人像个当官的,可至公卿。

呵,那时我总是嘲笑师侄她道心不坚,回头想想原来可笑的人竟是我自己,她能及时认清楚自己,不失为大彻大悟之人,不像我,撞上南墙也迟迟不回头。

狐裘男子轻笑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他对钟大人说:“瞧大人把话说的,华池才不会吃醋呢,做人心里没有分寸的话,活得会很苦哦……”

他替我掖了掖小被子,斜眼淡淡瞥了我一眼,堪称是勾魂摄魄:“不过,要是这个孩子真的是大人的,我直接摔死算了,怪晦气。”

实话实说,不针对他,我歧视用皮肉谋利的任何人,像欢喜宗的妖童娈女,尘心山庄的娇莺软燕,我更是见一个杀一个。连尊严都能出卖的人,你不能指望他们有什么底线。

我一辈子带着钟种偏见行走世间,期待我的偏见被打破,可惜它们只是一次次地被证实罢了。他是个买风尘的老手,献媚游刃有余。再看那位钟大人信然的神色,显然已经完全被他玩弄于鼓掌中了。

所以我说这种人恐怖,在草木皆兵的人情中,根本不可能辨别出那个字才是他的真心实意。

“不是晦气是什么,你看这小鬼的左眼发灰,恐怕是个半瞎才被扔了。”钟大人冷哼了一声。

“小可怜,”男子借着后门的灯笼看清了我的眼睛,顿时把我紧紧搂住晃了晃,他那价值不菲的脸,就直接贴在我的脸颊上又蹭又亲,咧着嘴角笑,“好乖的娃娃,好可爱啊,像只异瞳的小妖精,软软的奶香味。”

曾经我一剑霜寒十四州无人近身,现在我被小倌抱着揉搓毫无反抗之力。凡人就爱搂搂抱抱的,我想我需要慢慢习惯身体之间的接触,不然难受的只会是我自己。

“嗯?乖乖,你拱我干什么,饿了吗?”男人又低头啄了我一口,媚眼如丝,餍足的样子幽暗生香。

但我打心底厌恶这类蛇蝎美人,被他笑得浑身发抖,他拱我还倒打一耙,这哪里是饿的,我条件反射想拔剑做掉他!

“你的脸皱起来了,要哭了吗,真的饿了?”

“估计这个娃娃都饿的没有力气哭了,快死了吧,脸都发白了。”钟大人也探头过来。

怎么看两个人都怪怪的,不像正常的狎妓关系,特别是那姓钟的,我留心多观察了他一会,谁知侧头就看到华池单手抱着我宽衣解带,狐裘挂在臂弯,玄色里衣被他微微用手指拨开,一时间香肩半露,棕色的长发因这动作掉下几缕,扫过他好看的锁骨。

他神态自若地把头发撩到耳后,白皙的手探进衣服把领子一点点扒得更开,直接把他壮硕的胸大肌贴到了我的右脸上。

脸颊旁的胸肌是很舒服的肉感,他肤质细腻如绢,安静垂眸时似乎可以一根根数清他长到发指的眼睫毛,烛光幽暗,投下浅浅的阴影。

红肿的乳头就在我嘴边,泛着奶水的甘甜气味,闻起来很潮湿,我生理性地产生了渴望,渴望我狭窄世界里的那一抹梅红,张嘴含住,放在舌尖细细舔舐,吮吸出让我的生命得到抚慰的汁液。

狠狠闭上眼睛,我死都不愿意碰男人的奶!

“怎么了,钟大人的脸色不太好,嫉妒了?”他的声音遥远而沙哑,低声细语地蛊惑,“那钟大人也来?”

我闻之恼怒地睁眼,怎么会有这种拿孩子当调情的工具的贱人存在!我恨不得立刻祭出冰火剑让他血溅三尺。

他偏头轻柔抚摸着在他背后站着的男人的脸颊,同他深深地对视。

这个婊子侧颜挺拔,有刀锋般锐利的线条,下眼睑晕开明显的茶色,像是上了妆般病态颓艳。

棕灰色的眸子摇曳着一点晦暗灯火,浅笑里是运筹帷幄的慵懒:“大人还在逞强呢,明明刚才我被徐宰相带走时你那么失望,像华池怀里的小娃娃一样多向华池撒撒娇就可以哦。”

我不存在的牙都痒了,撒娇?本尊什么时候撒娇了!本尊现在只想杀你!

钟奸夫克制不住低头吻上淫夫的嘴唇,在他耳边不住小声轻语着什么,许久许久才停止纠缠,把头倚在他的颈窝处笑着说,“慢走,华池公子,我还要去前门送尚书他们。”

好一个耳鬓厮磨,好一个亲密无间,有本事你们继续演春宫,本尊什么没见过,定瞪大眼睛奉陪到底。

他回去前还打量了我一下:“这孩子肯定不是我的,放远点自生自灭吧。”

我就知道自己不会这样交好运的,上辈子被好事者叫做玉面修罗,就是因为我气运平平,有数百年时间单靠抢人机缘杀身夺宝过活。

玉面修罗,白发白衣白光鞘,一见误终生,一剑终身误,心狠手辣,热血染桃花。

他人几句闲话概括了我的一生,漫长,粗糙,没有意义。我不由感到困倦,索性闭上眼睛迎接下一次转生的到来。

无情道,道无情,杀夫证道,形单影只,纵横尸山血海,残暴如此。此去经年,我冷血难热,不在乎。

婴儿睡眠浅,我很快被喧闹声吵醒,眼前灯火通明,俨然是京城里的寻欢作乐之处,小倌已经把衣服穿好了,换了个姿势抱我,我趴在他肩膀上,狐绒挺舒服,但想到那奸夫也趴过我就膈应。

这位华池公子好像专走后门,他喊门房小桃子。

桃子是个年轻姑娘,窜到他背后和我对视:“池公子捡孩子回来了,这个也太小了吧,等等,这是个残疾?”

“醒了吗,睁眼了?”小倌又换了个姿势,我侧身坐在他的手臂上,和他大眼瞪小眼,当然,我是那个小眼。

“你睡醒都不哭的吗小乖乖?”他用笔挺的鼻子蹭蹭我。

“别说,这个娃娃还真是乖巧好看,好好喂着别长残,会有不少老爷喜欢这种障目的妖异感觉啊。”桃子也要亲我控制不住流口水的嘴,我没躲过去。

看来这辈子我是没法干净了。我心情复杂,转头看小倌笑眯眯的眼睛,我都不知道他开心啥。

“那我回后院了。”他抱着我高高兴兴地走了,留下桃子在身后远远地说“晚安,华池公子。”

他的房间很小很朴素,明明点了油灯也无济于事的灰暗,因为他红袖添香的身姿而温馨起来。其实小房子有小房子的安全感,我就喜欢小的洞府,因为周身一丈是我最舒适的杀人领域。刚刚他路过一个美貌女人的房间找她借尿布时我望见那美人的房间要更寒酸。

凡人的生活就是很艰难,年幼时太傅对我说,能骑高价马,会着及时衣,便是人间富贵。

我忍不住啊啊地叫那小倌过来。大冬天,他忙得有条不紊,接了盆水给我弄干净放在床上之后就丝毫不管我了,当然没有因为我叫他而关注我。

不知过了多久,他上床和我钻进一个被窝里,男人的皮肤被热水泡得红红的,疲惫地趴在我身边戳我。

“好暖和,我也有小暖水袋了,快点长成大暖水袋养我,”他轻笑了一声,敛下睫毛,淡淡地说,“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呀。”

你也很幸运,我心想。

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知恩图报,修了近千年的仙,来到尘世,就算不当皇帝也能占山当个土大王,这样想,这小倌不知道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于是我对他说:“我会让你过上比现在要好百倍万倍的生活。”

“呀,爹爹不见了,在哪里在哪里,”他捂住脸,停顿片刻,猛然翻开手掌露出形状漂亮的眼睛,“啵,爹爹在这里呀怜寒。”

这男人估计以为我啊啊地说话是想和他玩,全天下大人逗小孩儿的手段,怎么说呢,真的很单一,我小时候就见乳母这样和皇弟嬉闹,千年过去怎么连词都不带改一下的!我不好意思他尴尬,配合地笑起来,口水从没长牙的嘴里流下。

“怜寒……”他把我搂进怀里,裸露的小片皮肤仿佛透出一股奶甜味,香醇的,浓厚的,丰腴的,像是用奶浸泡过。

我饿了,虽然他有奶。之前我见过有女修让自己的男炉鼎怀灵胎的,还有很多修士养阴阳人练功的,此类种种,修仙本逆天之事,违背常理实在是见怪不怪。

只是,我无法放下所谓尊严,希望他能起来给我烧点米汤垫垫肚子。

可惜这个叫华池的男人很快就阖眼睡了,蜷缩着睡,把我的脚夹在他的大腿间。那股诱人的奶香味结界般压迫着我,不知过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快饿疯了,躁动地爬动,想呼吸一些没有味道的空气。

“饿了,”华池声音沙哑,慢慢起身说,“不急,我给怜寒找好东西吃。”

他披了件外衣,懒懒地晃出了房门。回来时竟然端了碗鸡蛋羹,虽然可能没有放盐,难吃到极点,但我还是一口一口地把他喂过来的全部吃光了。

他细长的手指端着碗,披头散发地盘腿坐在床上,衣服凌乱,眼下晕开茶色,似灭非灭的油灯明明显得一切都很阴郁,我却觉得他从未这么风情万种过。

我想我的偏见已经被他打破了,就算他有什么深不可测的意图我也认栽了。他给我吃给我穿以后要是想拆我一条胳膊两条腿的我也没有意见。

如果要我来拯救这个妓院的审美,我肯定会命令他们把园子里无药可救的花海铲掉。

我本无意追究这花园的恶俗,奈何替华池照顾我的歌女佳娘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六个时辰都泡在这里弹琴,我细细端详几日,越发觉得其惨不忍睹。

一片片姹紫嫣红挤满眼睛,毫无园林景观营造的意趣,完完全全是在卖弄妓院主人的财大气粗,真是糟蹋了娇花。

华池是忙人,来无影去无踪,顾不得我什么,佳娘也是忙人,要照看五六个孩子,我的日子过得苍白,修炼无门,在睡梦中杀时间。

也许是看我睡太多,不哭也不说话在一群奶娃娃之间的存在实在是一言难尽,佳娘频频对华池表示很担心我。

“看她多漂亮诶,”华池抱着我不置可否,甚至笑得让我恼火,“我们要那么聪敏干什么?难不成还能……做她个状元郎不成?”

他自顾自地笑起来,胸腔颤动着,棕灰色的眸子好像藏着细碎的千阳,眼尾流露近乎深情的狐媚。

头发长见识短的男人。

但……我偏偏见了这类乐子人笑。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此类,百年来我见过太多太多,还是过得舒服点罢,浮生须臾不过朝生暮死间。

三月初,晚饭时候突然有个白衣男子跑了过来,殷勤道:“佳娘,这里我看着,你休息罢。”

佳娘噗呲笑出声:“嘉石公子这么好心啊,哦,不会真以为在这里看孩子就可以躲过这个月的教习了?”

嘉石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可以的可以的,”他的表情认真了不少,带着哀求说,“佳娘,我真受不了,你要是不答应我,明天蜜林湖里又会多一个水鬼了。”

佳娘低嗤,掩袖沉思片刻,伸出手。嘉石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成色不错的玉佩高高兴兴地放在她掌心。

自己的好东西交出去了还高兴成这样?我不理解。我挺吝啬的。大概是漂泊千年的剑修生涯教会了我,掠夺,搜刮,天宝潢玉,林间芥草,通通都要放入乾坤戒。

不过当我还是皇长女的时候,天下财富尽在我觳,放浪形骸的程度,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另一个人。

凡阳间人屠,皆赠美人鼓。功名付美酒一壶,付珍珠十斛,付雪泥红炉,付蛮腰素手。铁衣裹枯骨者,我予百户侯,予秉烛游。

俱往。

佳娘显然也愣了,半晌收起玉佩悠悠说:“看来你真是怕到一定程度了,不过我提醒你呀,你呀,逃不掉的。”

“你不是从小就生活在南花园的人。”她的目光扫过我,却没有在意我,我想她只是陷入了一种情绪中。

“学学又没有坏处,毕竟这世道还是荒诞客玩得来……”

嘉石声音沙哑,头低得看不清表情:“此身无意王孙公子绕身前,愿抱琴枯坐,虚度我青春华年。”

这时不轻不重的鼓掌声从门口传来,华池带着他的柔情的笑意缓缓踱步进来了:“说得好,公子……真的个妙人。”

他穿阔气的玄色长袍,金线绣领,玉带束腰墨绶悬千金扇,外披对襟厚衣裳,裹得倒是严严实实,看来冬天是一点都别想冻到他。

讨厌什么人是性格使然,一时半会哪能改能掉呢?我也没有想要改:想来我需要忍耐的只是是华池,又不代表我需要忍耐所有口蜜腹剑的恶劣婊子。放我之前他若在我面前这样惺惺作态,漂亮脸蛋早毁掉了,现在是力不从心,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呵,我和有病一样。

“华池公子,今儿怎来的这么早,没有客吗?”佳娘顿时迎上去,拿出玉佩推到华池的手里,嗔怪,“听了多久了?”

“我也刚到,”华池接过佳娘还没有捂热乎的玉佩把玩片刻,顺手又还了回去,“我来找怜寒,钟尚书啊想看看她呢。”

佳娘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慢慢才抱起我迟疑地说:“怜寒……还太小了。”

“她也才一岁多点,不如让别枝去罢……”

血,在身体里渐渐凝固了,想来我到底不是什么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人,高高在上惯了,若我真的在这种年龄被当了娈童,我必销毁轮回石,残余法力释放换得给徒弟红翁托梦一场。

毁掉轮回石我不过魂飞魄散,那些折辱我的人没有变成血水,才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趴在佳娘肩膀上,盯着华池。

你到底要做什么?若本尊能活着,自然奉你敬你,若本尊死,要你殉我。

“哦——佳娘,”华池带着笑凑近佳娘,近得可以看清他苍白的皮肤纹理,他的眉骨,他的鼻尖,他不抹脂粉,甚至眼下有倦怠的阴影,他照样美得摇曳生姿,“佳娘啊,你懂的可真多啊,但你这次结结实实地说错喽。”

他声音低哑,似有几分委屈:“钟大人是个正直又能干的好官,宰相他们更是我朝栋梁,你可不能这样污蔑他们喔。”

他站直了身子拉开距离,懒懒地笑起来,早春的寒夜里,笑意化作雾气迷漫在他的漂亮面孔之上。

我一时迷糊了,我看到他浑浊不清的眸子,他眼里化不开的坚冰,我看到阴郁的神色沉浮在灯火阑珊之间,流淌着薄凉的泉。

我……

我好像看到了——

我好像看到了裘凤溪!他无神的眼睛,微微泛灰,因为他已经死透了!被我亲手捅死的!我亲手收拾了他的尸体,我以王的礼制葬他,把他和一堆漂亮的玩意儿一起放在棺材里面,再放入层峦叠嶂的地宫,再亲吻他的嘴唇他也不会醒来了。

对,裘凤溪,北秦最后的王,我的结发夫,早千年就死了!

那天阳光里尘埃漂浮,温暖的椒辛味混着锈迹斑斑的腥气,还有青年男子的未消散的体香,难以想象的好闻。

师尊轻抚我顶,结发受我长生之道,此后修仙路漫漫,我亦没有走到终点。

相处如何如何融洽,床笫如何如何欢愉,甚至我怀着如何如何的感情杀了他?我都记不清。可笑的是我还隐隐记得幼时一些残破的,无关紧要的调情。

“愿得凤溪作夫,结两国之好,必以金屋藏之。”

“共勉。”

我几乎狐疑地盯着华池,想找出裘凤溪的影子,可惜,再没有了。

“看吧,怜寒冷的都呆了,我带她暖和暖和去,”华池趁着佳娘愣神,悠哉地把我从她怀里拔了出来,挑挑我的辫子,“怜寒,爹爹身上暖不暖和?”

他抱着我走出花园,我初次走近这座大妓院,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越往里走越明亮,温度升高,烘得人热血上头。

声色犬马,美人夜宴。

一推门就听到有人嚷嚷:“华池公子回来了,这边坐!”

房间里多多少少有人在凝视我,华池像一个愚蠢且无所事事的孩子妈,有意向众人展示他愚蠢且没有才艺的娃。

我多少感觉丢脸。

“这就是半年前那娃娃?”钟大人捏起我的脸,“喂得真好,漂亮了不少呢。”

他们聊了一会我都懒得听的天,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插话:“这个孩子口如含樱,眼如流风回雪,眉目轻蹙,依稀有清冷美人的影子了。”

“几分像你,华池公子。”他补充。

“恕华池没有看出来,”华池把我放在果盘旁边,也不看我,指尖轻轻触碰那年轻男人撑在蒲团上的手,喃喃自语,“华池倒是觉得她长得一肚子坏水,会是心如蛇蝎的那种姑娘,在床上捅你几刀的那种。”

我心一惊,继而语塞,扯扯嘴角,忍住反唇相讥的欲望,转头四处看了一圈,那姓钟的尚书不知什么时候离得远了,和一些人笑着喝酒。

“公子……连这么小小的孩子都要嫉妒吗?”

华池脱了外套斟酒,请来半面屏风,淡淡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状元郎啊,你等个十年做了大官再来捧我家怜寒吧,华池色衰之时,若她没客接,跟着她华池也是要饿死的……”

好吧,我现在是屏风外的人了,只能坐在茶几上吃葡萄,看着华池刚刚拿过的鹅颈酒壶,我酒瘾真是有些上来。

酒是好东西啊,是清醒客,是色媒人。

我咂摸咂摸嘴,躺下睡了。

谁知醒来我还在茶几上躺着,要不是我能听到屏风里的喘息声我真以为华池忘了我直接走掉了。我爬下茶几扶着屏风勉强站立,探过头看他们。

然后我就和嫖客对上了视线。

“华池公子,这孩子……她……她起来了……”年轻男人窘迫地指着我。他们衣衫不整地缠在一起,华池乐得呵呵直笑,媚眼如丝地趴木地板上,半边脸枕着小臂:“华池看到了,怜寒她会走路了。”

华池撑着下巴,又开始戏弄他的嫖客:“怜寒今天长大了哦,托您的福。”

男人脸红得我都心疼他:“现在长大还,还太早了吧……我,我和长乐先生说过不喜围观的……”

华池微微起身,衣襟松懈,身上大片爱痕,玄衣象征性地挂在手肘处。“官人你的要求华池自然是记在心里的,可是怜寒这么小,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他再次雌伏于地,眸子幽暗地睨着男人,润物无声地掌控,“被看到又如何,华池又这么上不得台面厶?”

“来,其实官人很想要吧,这样驯服华池。”他皓白的手背在后腰,后入的姿势让男人一下子就可以进入得很深,男人受了蛊惑般缓缓地拉起华池的手腕,像驭马似的抽动起来。

嘈杂的房间里加入了啪啪啪肉体撞击在一起的声音,急促得好似马蹄落在瓷地上,布料摩擦沙沙的,如林中疾行。

凡人有些锤炼身体的笨法子,但不管怎样,长久地跪着交合,膝盖多多少少会受不了,我还以为会看到华池稍稍痛苦的表示,现实是他爽成那样,咬着嘴唇笑,蒸腾着情欲的凤眼微眯,仰着头微微喘息着,喉结滚动,优越的皮囊里里外外泛着一股子风骚,玉肌化粉,形骸亦化成了一股淫浪。微黄的烛光照亮了华池汗津津的面孔,发丝狼狈且凌乱地沾在脸颊上。

不像是他在服侍别人,是别人在服侍他。

这我可就太不舒服了,我寻思他不应该因为一场红尘事就感到这样快乐的,这样纯粹的快乐,纯粹到让我……也情不自禁注视他。

算了,又关我什么事呢?我还是想想怎么从妓院里面逃出去吧,感觉来这里的官员都结成了党羽,真是衰国之兆,我倒是有几分恨子孙不成器了。

不知多久完事了,华池跪坐在蒲团上给男人把袍子一层层捋好顺平,重新变成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他状似满意地扫了一遍,才开始闲闲地整理他自己的衣裳和发冠。

突然那人开口说:“华池公子,你总是那么神秘,我还是个书生时就这么觉得,公子站在花楼栏杆边,我傻了一般想,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现在接近了你,仿佛……没有接近一般……”

华池撩起眼皮,幽幽地注视着他,声音温柔得有毒:“状元郎原来一直在注视着华池吗。”

“呵,那官人真是可怜,华池不过是一介小倌,天生就是没有心肝的。”

“所谓美人如花,那是因为梦魂不到,如果能与美人天天相守,耳鬓厮磨,柴米油盐,甚至生儿育女,日久天长,还能觉得如花吗?”

他低低笑:“华池有些自知之明。”

那新科状元捧起华池的脸想说什么,华池薄唇张合,直接打断:

“若官人投了丞相,见华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华池就是这么廉价。”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回想那状元最后彻底陷入痴迷的神情。

果然拉良人下水,劝妓子从良,是男人的两大乐子,只要中了圈套就会越陷越深。

半夜华池好像有点发热,起来他自己给自己煎了点姜水,本来打算睡了,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现我也发烧了。

意料之中,我可是在茶几上吹了几个时辰冷风,而他碰了那么多脏东西。

华池在床边呆了一会,起身从衣柜上拿了一床被子盖好,摸黑出门了。

他用姜盐水洗了一块毛巾敷在我的肚子上,这妓院到处没有一处亮堂地方,更不要提房间里了,全靠一盏油灯。华池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露出耳廓和脖颈的线条。烛光下忽明忽暗的五官妖异横生。

我盯着他,他蓦地眼珠一转,瞳孔下移,也盯住了我。

好久。

他问:“怜寒?”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怜寒,真的是怜寒,”他慢慢俯身握住我的手,鼻尖抵着鼻尖,声音沙哑,“爹爹好想你,只有想到你,才能化解我的恨啊,你终于来找爹爹了。”

“我想我们终会重逢的,你是我的血我的肉,我有关未来的一切”

“不要再离开我了怜寒,那个疯子寻她的仙去了,在人间再没有人能伤得了你。”

我渐渐瞪大了眼睛。

建新十六年,我练完剑偷偷从花楼底下溜过,听见雕花锦重的窗台高处传来华池的温温柔柔的笑声。

“每次这样讲,华池都觉得怪没有意思的。”

然后是中年男人的声音,他唤华池名字,又说会休了谁谁,大嘘道:“没想到你这样不通人情。”

“是啊,我倒要和大人学学,人情二字,到底怎么写。”

我用屁股都能猜到是对谁说的。二皇子身死他乡,同胞三皇女入疆和亲,明眼人都能看出宰相一脉势力日颓,所谓盛久必衰便是如此。

自然,钟鼎这已婚已育的老男人就入不了华池的眼了。回想当年他们捡到我时干柴烈火又蜜里调油,我一时兴趣索然,离开了墙根。

大半夜我练完功本想去嘉石那里讨点残羹冷炙垫垫肚子,没想到今天他一反常态地接了两波客,隔间里还有抽插肉体的声音,女性笑声放肆,气喘吁吁间还有空咬着牙骂人骚货。

我寻思这事不需要太久,半柱香顶了天了,就在门口闭眼静坐回忆剑诀,云剑防,扫剑击,抬手撤步抬剑防跳劈。

一会有女吏模样的人整理着头发出来了,我迫不及待地钻进包厢,木制地板上喷得不知是奶汁还是稀薄的精液,气味糜烂,但这都不影响我把豆沙包塞到嘴里。

教习是这里的妓都躲不过的,嘉石当时也傻,赔了玉佩又折兵。无心栽柳的偏偏是,他文弱秀美如娇花照面,身子骨敏感,奶儿更是名品,调教了几年出了水,摇身一变成了次代花魁,逗他开心的饰物玉佩要多少有多少。

“你干嘛,我还没有穿好衣服,就像个土匪一样闯进来懂不懂男女有别!”嘉石低声抱怨,快速地把他的身体裹起来。

我不以为然,闷头扫光盘子里的精致小点心,高甜度让我微微发麻的指尖放松了不少。

嘉石剥了葡萄,漂亮的手虚虚搭在我肩膀上,我把水果吃了,吮干净他指尖的糖水,懂事地把腰间的荷包卸给了他。

“喂,怜寒,你偷华池驻颜的药丸来,这些年,他都没有问你什么吗?”

嘉石又自言自语:“嘛,你是他宝贝的乖女儿,说不定他是不与你计较罢了。美丽,善良,又不幸的男人,不幸地有你这样的‘孝女’。”

我停止进食,抬头看他。

他手里的丹药自然是我用凡间的草叶炼的,哪里是偷的?华池吃的当然是更好的,本尊服侍爱笑的‘爹爹’一向是尽力!自然是真孝女!

我,虽然是倾剑山剑尊,师从红尸剑仙,但他百年前化神隐去,直到我陨落那一刻也没有再出现过。我们剑修向来师徒情薄,更有甚者为机缘自相残杀,红尸剑仙承我先祖情,肯收我为徒,平日指点一二,也算是仁至义尽。

先祖和我不同,她是丹符修,整日门庭若市,富得流油。我没有炼丹天分,几百来年还只能做些强身健体美容驻颜的糖豆,白白分了我的心思,干脆就作罢了。先祖说以后她走了东西都是我的,我深信不疑。后来她坐化之时我不在身边,她那么多灵石宝器被弟子瓜分殆尽,我匆忙赶到后连一片衣角都没有见到。

气得我把这帮目无祖师的人都杀了。

有时我觉得与先祖的联系是我身体里最后一点关于人性的东西,最后让我能回忆起世俗生活东西。

“怜寒,你怎么好像吃不饱一样?”嘉石趴在桌子上看我,“你爹爹可真自私,就他是国色天香的静淑牡丹,都不教教你什么叫优雅?”

我饮着茶一下子快喷出来。

我低低咳嗽着,斜眼撇他,我撇他的样子说不定有些阴沉,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变得很僵硬。

我就说:“我非他亲生,自然是那野花野草的衬他,莫要再说,多了没意思。”

这些年和华池生活在一起,我已经完全接受他是个烂好心肠的娼妓,但牡丹什么的腻歪池我还是听不进去。是,他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的贵族仪态还刻在骨子里,很勾人。我还是如此反骨,大概是曾经看到他僵硬地从睡梦中醒来,渡步坐到院子里久久凝视银河的样子。

我感觉到寿元将近之后,远离门派,独自想了很多过去不会去想的事,静坐结束时,凝望天际,往往泪流。他大抵也是如此,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一直在思考怜寒他娘的到底是谁,华池上辈子夭折的孩子?我用这个名字生活了有十四年,无时无刻不在迷惑。

他只在十几年前透露过他也渡过轮回,如果不是华池有时真的太不像个常人,我都要开始怀疑那是生病出现的幻觉了。

我想最开始他是打算让我当妓女的,不过他认错人了,把我当成他不知几辈子前的女儿,舐犊情深,让我进书院备考功名,让我淹没在之乎者也里。

只是……

我望着手里最后一口鲜花饼。

他不许我习武,只是碰一下剑柄温温柔柔的笑就消失,为此给我晚上禁食又禁足。美其名曰“女子不要舞刀弄枪”,我心里却隐隐觉得这是因为他口中的“寻仙去的疯子”是个拿剑的修士。

哪位道友斩草还不除根,徒留遗恨在人间。干净做派自然是生无恋,死无怨,黄泉无相见,凡人为过客,焉能知晓轮回?

道友害我耶!

我站起身,因暴食不甚雅观地打了嗝,我顶着嘉石忍笑的目光舔舔嘴角,在狭小的房间里挽了个剑花,剑入匣中。

我摸摸自己的眼罩,重新用手束了个马尾,露出微笑:“这剑还是要嘉石哥帮我收好了。”

眼睛里的轮回石已经慢慢侵蚀了这具肉体,现在的我与曾经作为白衣剑尊的那个我长得越来越像,何尝又不是件好事?至少嘉石很喜欢我这张软饭脸。

嘉石倾身亲吻我的嘴唇,樱粉色的唇逸着淡淡的香,毕竟我还是十四岁的孩子,也不好做什么反应,老实地把手放在他的塌陷的腰间,慢吞吞往他的软臀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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