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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停地寻找ai情,不管它的对与错。
陈婷最喜欢对自己说的一句话是,我是ai情主义。同样的,陈婷是阅尽他人的千百种ai情,不管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或者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总之,ai情就是一种超越生si的东西。
至于ai情是怎样的,陈婷不知道。
所以在八月十三日,陈婷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站在小卖部门口买烟的男人。
他穿了一条泛h的无袖上衣,一条宽松得好像马上就要亲吻地面的短k,一双绿se的、已经起球的胶鞋。鞋的后帮已经被踩下去了,彻底隐藏在了男人0露的脚后跟底下。
而陈婷,穿了一条吊带的碎花裙,风一吹,裙边就在她的小腿肚上制造柔和的触感。她的手里举了一支t1an了一半的冰棍,此时正一滴一滴往下滴落黏糊糊的糖水。
霍小玉从饭店里推开门走出来,带出一阵高分贝的嘈杂,打碎了属于陈婷的平静。饭店里有两个男人追出来,在门口停下了脚步。霍小玉在门口和他们低声说话。门半敞着,冷空气一阵一阵地冒出来,陈婷感觉自己半边身t好像在冬天,而剩下半边,在夏天。
“小玉姐,那就说好了,下次还找你。”其中一个男人冲下台阶的霍小玉喊了声。霍小玉半转身朝他招手,脸上是蛮娇的笑容:“好嘞,那我可就等你了。”
陈婷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这对话在过去重复过很多遍,从霍小玉拥有光洁的面庞到如今两三条细纹悄然爬上她的眼角。霍小玉不年轻了,这也是她自身感到万分惶恐的一点。
身侧的那一阵冷意散去了。陈婷感觉到自己一下子被打入了夏季的囚牢,柴火被安置在自己的身下,熊熊燃烧着,连带着灼热了铸成牢笼的钢铁。
霍小玉从陈婷的身边走过去,没几步路,就发现陈婷没跟上,只好停下来转身看着陈婷,不耐烦地催促陈婷:“没点眼力见哪?不知道跟上?在哪条街丢了人,我可不找你,由你去吧!”
陈婷被霍小玉一惊,猛地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冰棍。已经是化了小半,糖水从指尖淌到了手背。等陈婷再反应过来去搜寻那个男人的身影时,那小卖部门口已经是空空荡荡、人去楼空了。
霍小玉在做什么事,陈婷完全不知道。于陈婷而言,霍小玉总是在出乎意料的时候带回来一笔钱,然后ch0u出一张递给陈婷,让她去小卖部买包烟。每当这个时候,霍小玉的脸上才有几分好颜se。
小卖部的那个胖nv人都已经认得陈婷了。每当陈婷去买烟,胖nv人总是笑眯眯地说上一句:“又替你妈买烟啊?”
这还是好受的。若是换了那个很瘦很瘦的男人,总是眯着眼,歪着头上下打量陈婷,然后说:“你长得跟你妈一样漂亮。”
烟拿到手,就要回到那个b仄的房间去了。霍小玉和陈婷的东西从房间门口一直堆到了床边,霍小玉每次找衣服穿的时候都要生气,顺便咒骂对门的老太太。
原本家里的一些杂物是放在楼道里的,但是对门的老太太说什么有碍观瞻,让霍小玉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了扔家里去。那日霍小玉刚睡醒,从床上下来,蓬头垢面地盯着老太太看了一阵,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老太太没管她,自顾自进家门去:“人长得漂亮,脾气倒大得很。”
霍小玉的火气没处发,一转身看见陈婷,不由得闹了脾气:“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拿进来!”
陈婷不吭声,到门口把东西一件一件搬进来。
霍小玉发火的时候,沉默是最合适的。陈婷心里明白。
其实东西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左右都是一箱又一箱的零碎。只不过有时霍小玉喝醉了酒,从外面歪歪斜斜地走进来,看见个什么东西,就ch0u出来抱在怀里痛哭。
陈婷印象里有一回,霍小玉喝得烂醉,像一坨泥一样拍在了门上。陈婷把人拉进来以后,霍小玉一pgu坐在了那堆箱子上。像是孩童看见了感兴趣的东西不肯撒手一般,霍小玉非得从那堆杂物里翻出个什么来。
等到东西被翻出来捧在陈婷的眼前,陈婷才看清楚,原来那是块手表。表盘脏兮兮的,指针也已经不走了,但是此刻却被人像捧珍宝一般捧在怀里。
霍小玉的脸上是有点茫然且迷蒙的神se。陈婷猜那大约是酒jg的作用。
霍小玉说:“那是他留给我的。”
陈婷也有过那么几瞬间,怀疑过男人之于nv人的意义。如果说那晚霍小玉的样子给了陈婷一次巨大的冲击,那可能也未必。陈婷花了那么多时间去憧憬、渴望ai情,是不可能因为外人的一次吐真言而改变的。至于以后会不会改变,谁知道呢?但是陈婷是真的疑惑了,但是她的疑惑没有让她去思考。她那十几岁的诚挚和冲动也让她来不及思考。
那个穿得不太t面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叩响了她的心门。夜晚的陈婷在床上翻转着身t,思索着这个男人的一切,顺便幻想着如果有一个nv人和这个男人在一起,那么他们之间会有怎样的火花。
陈婷从来没有想过,上天是如此地给她机会。霍小玉照常从皮夹里ch0u出一张纸币给陈婷,嘱咐她去买烟。就当陈婷正站在柜台前告诉胖nv人自己要的香烟的时候,小卖部门前出现了一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男人踢拖着胶鞋又出现了,懒懒洋洋地上了两级台阶,朝店里的胖nv人说了句:“老板娘,来包烟。”
陈婷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秒钟,然后彻底滑过去,停留在老板娘身后的烟盒子上。
“魏淼,又ch0u烟?你前天不是才买了一包吗?”老板娘把烟仍在台面上,示意魏淼自己拿着。魏淼在口袋里0索了一阵,才0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靠。”
老板娘见魏淼拿出钱要结账,看了眼陈婷:“她没还结呢。”
魏淼倒是也不急:“不好意思啊。”
陈婷觉得这天赐良机,是不可放过的朝老板娘打听的好机会,便向后轻退一步:“你先结吧。”
魏淼先是一愣,然后倒也不客气:“多谢。”随后他把纸币递给老板娘,拿着烟就走了。陈婷的视线在他转过街角的那一刻便放弃了追踪,垂下了眼帘。
老板娘误以为是陈婷怕魏淼:“你别怕他,他连个混混都算不上。”
陈婷把霍小玉给自己的纸币递过去:“他是谁呀?”
老板娘一面数钱,一面回答陈婷的问题:“老街上魏家的儿子,取个名字带了三个水,前两年全家都si光了。家里没人,两年就ga0成这副德行了。”
陈婷问霍小玉:“老街在哪里呀?”
霍小玉站在窗边,吹气吐气间仿佛缓缓飘出一缕一缕悠长白se丝线,顺着风游动在她的周围。
“老街么,这里走出去转过两条街,拐个弯就到了。”霍小玉回头看陈婷,yan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雾蒙蒙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陈婷低下头去摆弄桌上的时钟。钟已经没电了,不走了。
“我去买两节电池给它装上吧。”陈婷说。
“花那个钱做什么。”霍小玉在窗台上轻磕了一下烟灰,“你又不是不知道时间。”
陈婷不说话了。她确实知道时间。每天太yan起来的时候,就是天明,每天太yan落下去的时候,就是天黑。至于夜晚,如果路灯愈发明亮,那就是愈晚。
那这事便算了。陈婷对自己说。
之后陈婷又去过几次小卖部,都是替霍小玉买烟。霍小玉这几日ch0u烟ch0u得更凶了,家里的地面上随处可见零落的烟蒂。
老板娘只是看了陈婷一眼,就转身去拿烟了。陈婷私下里打量了一圈,没见魏淼。也是,每次看见魏淼买烟,都是只站在门口,几乎连小卖部里面都没走进去。这样的话,又怎么会在店里看见他呢?
老板娘低头找零。陈婷觉得这时候倒可以搭两句话:“上次……”
老板娘抬头瞟了陈婷一眼:“上次什么?”
陈婷微顿了一下:“上次你说的那个人,家里没人的那个……”
“噢,你说魏淼啊。”老板娘问,“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事。我只是很好奇,他为什么家里没人了……”
“你说这个啊。这个就说来话长。反正就是有点不吉的事,一开始是他老子出远门办事,结果被车子轧si了,后来他老娘不知怎地上吊自杀,到最后连他那个几岁的弟弟都跳河了。这事儿没法细说,不吉利。”
陈婷转过这个弯,映入眼帘的就是老街那一栋栋陈旧的小楼。老街的那些小楼都又有些年头了,墙皮都掉了不少,灰白的墙t0露着,隐约可见砖缝。这里原本是殷实的人家住的地方,一户人家一栋小楼。后来是有些人家没落了,开始把一楼二楼分开,一层自己住,另一层出租给外地人。也有不少人家走了的,房子转手了,有些是搬进了新的住户,有的则是闲置了。
在老街这条路上走着,看着那一栋栋小楼,陈婷在心里有点嫌弃自己。她觉得自己像书里写的变态,像那种在阁楼上开洞t0ukui别人生活的人。现在自己在这条路上走,像极了在t0ukui魏淼的生活。
于是陈婷落荒而逃。
之后的好几日她都没见到魏淼。陈婷心里想了很多个理由安慰自己,说也许是刚买了烟,还没ch0u完,又或者,那天他在老街上碰到了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可恶的变态,所以天天避开自己走。
陈婷心绪不宁了好几天,就连坐在书桌前都读不进书。书上的男nv主人公正醉在ai情那甜蜜的海,彼此互诉衷肠,陈婷只能指尖搓着书页的一角,任由自己的思绪在狭窄的房间里飘荡。房间的另一侧,霍小玉半躺在沙发上,整一个人就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她的指尖夹着一小节烟,快燃尽了,正费劲地延续着一根烟短暂的寿命。霍小玉在自己身下这张混乱的沙发上找到了挑剔的目标,她伸手拉出一件垫在自己小腿底下的衣服,挑着看了两眼,秀丽的眉皱了起来:“这衣服是什么时候的?”
陈婷都没有回头。这种时候霍小玉是在挑剔自己过去的审美,自己回头也讨不着什么好话。
“切。”霍小玉把那条衣服随手扔到地上,一转头,看见陈婷坐着,便差使她,“去给我买包烟。”
陈婷合上书,站起来,一回头就看见那条躺在地上无辜的衣服。陈婷一脚把那条衣服踢开,要去找霍小玉仍在门口的钱包。
就在陈婷蹲在地上找钱的那会儿,霍小玉突然问了一句:“你看的什么书呢?”
陈婷已经点清了钱,从里面ch0u出了一张,一只脚踏出了门框了。大门砰一声响,随即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于是霍小玉的这个问题空落落地坠在一室寂静里,没有回音。
陈婷又遇见了魏淼。不过,这一次,陈婷几乎都结完账了。那个瘦男人摆弄着ch0u屉里的零钱,迟迟地没有给陈婷找钱。陈婷心里担心这个男人等下又说出什么“你真漂亮”的浑话,再用那种黏糊糊的眼神扫自己,所以站在柜台前的身t都紧张了起来,两条腿都紧绷着,准备随时接了零钱就跑。但是面前的男人似乎没想放过她,那双g枯的细长的手在一堆纸币里翻找着,漫不经心地划过各种颜se,然后搜寻下一个目标。
然后他的头抬了起来。
就在那一刻,有一个人迈上了台阶:“来包烟。”
陈婷一转头,看见是魏淼。魏淼似乎对陈婷有两分眼熟,多看了一眼:“是你啊。结账了吗?”
陈婷点点头:“老板在找钱。”
柜台后的男人再不情不愿也要找出钱来了。男人把钱举在半空中,似乎等陈婷去拿。陈婷有些许犹豫,但是为了不耽误魏淼结账她还是打算去接。不过魏淼的反应更快,已经替她接过塞进了她的手里:“怎么老板找钱b老板娘还慢?你这店给你老婆开么好了。”
男人嘿嘿了两声:“今个运气不好,找半天找不到了。”
“我还不知道你?结账。”魏淼把钱扔在了柜台上。
陈婷拿着烟和零钱,在转角的地方站着,脚尖踢着地上的一只瓶盖。没多久魏淼就也转出来了,正在拆那包新烟,ch0u出一支来,然后在口袋里0打火机。陈婷看见他原本想叫他,但是魏淼已经注意到转角处有人了。
魏淼朝陈婷走了过来:“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想对你说,谢谢你。”
魏淼找打火机的动作停下了,那只手就那么cha在兜里:“他就是那么一个人,你脾气y点他就怂了。”
从霍小玉的钱包里ch0u出一张纸币去替她买烟似乎都成了一件愉悦的事情。并不是因为能看见魏淼,而是自从上次陈婷狠狠瞪了那个猥琐男人一眼之后,那个男人老实了好几天,连零钱都是放在柜台上让陈婷自己拿的。那种被凝视的视线消失了以后,陈婷感觉到了出门的快活。裙摆上的蝴蝶随着人的行止仿佛在翩翩起舞,陈婷踢着裙边,在yan光下兜兜转转,盯着布料上那一只蝴蝶,感觉自己也是一只蝴蝶。
这条裙子是霍小玉的。或者说,陈婷的每一条裙子都是霍小玉的。霍小玉的美丽是出人意料的,是倒在混乱的沙发上,脸埋在一堆五颜六se的布料里都会让人夸赞的美丽。年轻的霍小玉热衷于各式的布料、各式的衣裙,用这些美丽的事物装点她年轻明媚的脸庞,或是她曼妙的身t,这都能让她感觉到满足。她的那些追求者也喜欢偷偷看一眼,然后在脑海里回忆她的五官和身上五彩的图案,b较着是人更好看还是图案更好看,到最后得到个结论,说图案美人更美。
年轻的时候霍小玉还是很傲气的,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个镇子上最漂亮的nv人。但是年纪一上来,霍小玉自己也多了感慨。有一回喝得大醉,踉跄着回到家里,扑在马桶上大吐特吐,陈婷扶着门框看着她背上的花纹图案一抖一抖的,像楼下阿婆煤灶上快开的水壶盖。
霍小玉说,我不是这个镇上最好看的nv人。我老了,b我年轻的到处都是,走出这个镇子,b我漂亮的也到处都是。
陈婷沉默在卫生间门口。她出门的时候,听到的话都是你和你妈妈一样漂亮,但是当她站在镜子前,她就清楚地明白,自己和霍小玉是不一样的。陈婷的五官像水墨画上的淡笔,一眼掠过,没什么冲击力。也许只有紧盯着看上几分钟,才能感觉到秀气的线条轻ch0u了人的心脏一下。
陈婷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递给霍小玉。她不想安慰霍小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满屋遍地的衣服是霍小玉美丽过也追求过美丽的证明。在陈婷心里,人哪怕只美丽过一个瞬间,都是值得的。
一杯水下去,霍小玉人清醒了点。她从卫生间慢吞吞挪出来,然后在地上那一堆箱子里翻找什么。
陈婷以为她又要去找她的男友们留给她的东西了。没想到这一次霍小玉ch0u出来的是一条裙子,黑se的裙面上几只蝴蝶yu飞似飞。
“给你了。”霍小玉把那条裙子团了个团扔向陈婷。
陈婷蹲下去,正要把裙子捡起来的时候,听见霍小玉低声细语:“这条裙子是你爸送给我的。”
陈婷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很多。b如,自己是谁的孩子,怎么来的。关于霍小玉的流言一向有很多,有的说霍小玉是未婚先孕,有的说霍小玉是他人的情妇,有的说霍小玉是离家出走。不论是哪种,总之都不是好的故事。小玉这个名字具有很强的迷惑x,在别人尚且还叫英红、敏喜的时候,小玉这个名字就像是天然地带两分诗情画意。于是有人说,她可能以前在老街那一片住的,从那里跑了出来。有人反驳说,这不可能,老街那边一直就没有姓霍的人家。还有人听了这个名字摇头叹息,说怎么取了这个名,历史上也有个霍小玉,那可不是什么好故事。
除了霍小玉,人们也热衷于讨论魏淼。不过,对于魏淼,人们不ai讲他的过去,更ai说他当下在做什么。b如这两日天天见他在买烟ch0u,又或者在哪个做工的地方又见了他,还有说他最近又穿得不像样子的。每当陈婷走过那条街,碎语总是钻了一耳朵。
她跟魏淼的关系似乎只停留在小卖部共同的客户。陈婷替霍小玉买烟,魏淼替他自己买烟,有必要的时候会打个招呼,更多的时候魏淼看见陈婷只会点个头。老板娘似乎跟魏淼的话b较多,偶尔还聊上两句:“听说你最近做工去了?”
“总要赚点钱啊。人总得ch0u烟吧。”魏淼又在口袋里0打火机,他的外套上都是一道一道的灰印,“再来个打火机吧。”
“不ch0u烟能省点钱,总该把日子过好了。”
“男人嘛,总有好的一口。”魏淼笑了起来,转头看见陈婷,“给你妈妈买烟啊?”
陈婷点点头。
老板娘继续劝说:“你也别一天到晚缩在家里,房子那么大,一个人住不静得慌?也该学学别人家,转出去租出去什么的,赚点钱,买个房,讨个老婆,安心过日子。”
魏淼脸上的笑意消减了些,但是没完全褪去:“转不出去啊。再说,这再过去两个镇,只怕也没人想嫁给我做老婆。”
“你可就别打趣了。头婚的找不到,二婚的还找不到吗?实在不行,带孩子的。你怎么看都不像是委屈人家孩子的人。”
“别这么说。万一我真是委屈人家孩子的人呢?”魏淼在口袋里掏钱,“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陈婷在家里翻书,是闲得无聊。没有零花钱,就不像别的孩子有去处。霍小玉一向是很嫌弃陈婷一天到晚在家里窝着,但是也不催她出去玩,只是没什么好脸se。陈婷人在家中坐,心里在想魏淼这个人。不论如何,ai情的开始是奇遇和兴趣。虽然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问,这真的是ai情吗?陈婷忽视掉了这个声音。
按霍小玉的说法,nv人千万不能被男人骗,被男人骗了就完了。陈婷懵懂地点头,心里却冒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泡泡:所以到底怎么区分男人的ai是真是假?被骗到如何就算完了?所以,她真的是一个霍小玉被骗的产物吗?
霍小玉不曾解释她的这些疑惑,楼下的阿婆也不曾解释过她的这些疑惑。
于是某一天,陈婷从霍小玉钱包里ch0u走了一张纸币,走过几条街,到了一家没有胖nv人和瘦男人的小卖部,点了点柜台中的一包烟:“一包烟。”
柜台后的阿婆疑惑地看了一眼陈婷:“家里大人ch0u烟?”
陈婷点点头。
陈婷手里捏着那包烟,站在老街的一条巷子口,低着脑袋盯地上的缝。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做贼,但是很快就劝服了自己:自己是有正当理由的。
每当路上走过一个人,陈婷就偷偷抬头瞥一眼,看看是不是魏淼。如果不是魏淼,就继续低头在地上找东西盯。
等了小半个下午,陈婷几乎把各种可能x都想了一遍。b如今天魏淼不出门做工,就躺在家里ch0u烟,或者他又到小卖部买烟去了,再或者,他压根不走这条路。如果他不走这条路,那下次她就得换一个方向等了……等到天边要开始泛起橙hse的时候,路那头慢吞吞地走过来一个人。陈婷站了一个下午,人累腿酸的,又无趣,已经在地上踢玻璃可乐瓶子,从一边滚到另一边,咕噜噜直响。
就在陈婷勉强在踢瓶子这件事当中找到一些乐趣的时候,一个黑影把她罩住了。陈婷抬头看,是魏淼。
魏淼显然有点惊讶:“你怎么在这?”
陈婷一脚把那个瓶子踢开,让它滚到墙角底下去:“我来送谢礼。”说完,陈婷把那包烟递到魏淼的面前。
现在陈婷知道魏淼家住在哪里了。魏淼的家就是老街上中央破破烂烂的那些房子当中的一栋,三层的小楼。整栋房子由栅栏围起来,现在栅栏上已经长满了不认识的藤蔓,泥土也伸出长长的野草,混杂在栅栏里和栅栏外。花园的大门也生满了锈迹,没有上锁,就那么微掩着,随便一推就开了。陈婷跟在魏淼的身后,看他推开花园的门,又推开小楼的大门,然后走进一楼的客厅。
客厅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沙发,那张沙发也不知道遭受了什么,好几处裂开了,hse的海绵0露着,有些还突出了表面。餐厅里的桌子是四条腿瘸了一条,用一本书垫着,六把椅子少了两把。魏淼拉了张椅子让陈婷坐,然后自己脱了外套搭在另一张椅子上:“我去洗个澡。”
陈婷乖巧地点头,然后目送魏淼到楼上去洗澡。待楼上传来细微的水声后,陈婷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陈婷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发现一边还有一扇门。推开门进去,发现这是一间琴房。一架三角钢琴被安置在房间正中央,四周的书架上一半全是琴谱,另一半满是灰尘。就连那架钢琴上也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看得出来起码有年头没有人动过了。
楼上的水声停了。陈婷立刻退出房间,回到餐厅去安静坐着。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魏淼穿了一条背心走下来,看见陈婷和桌上的烟便开口了:“烟你拿回去给你妈妈吧。我也没帮你什么。”
“我妈妈不ch0u这包烟。”陈婷说。
魏淼似乎有些为难:“那你去退了。小孩子乱花什么钱呢?”
“你不ch0u这包烟?”陈婷心里无b确定魏淼他ch0u的就是这包烟。都碰见过那么多次了,她早就记住了。
“ch0u。但是……”
陈婷打断他的话:“那就ch0u啊。”
魏淼脸上的神情复杂:“小孩子家家……”
“现在那个男的不会再欺负我了。我后来狠狠瞪了他,他现在都把钱放在柜台上让我自己拿。还有,我不是小孩子。”陈婷转过去看魏淼,“想谢谢你,不可以吗?”
魏淼看着陈婷,深深地呼了口气:“当然可以。”
之后陈婷找过各式各样的借口去敲魏淼的门。b如下雨了没有雨伞,又或者路过太渴了,更离谱的是有一回陈婷实在想不出借口了,大脑还在飞速运转,手已经下意识敲了门。魏淼很快地开了门,看着抬着手还在想借口的陈婷,脸上满是无奈:“进来吧。别想借口了,我听了都头疼。”
陈婷感觉到了尴尬。还没走进去几步,就听见魏淼的声音传来:“烧水壶在厨房柜子里,雨伞在门口柜子里,衣服在楼上衣柜里,走不动了自己找把椅子坐,别问我花园里是什么花,我也不知道,太无聊了我也没办法。”这一句说完,魏淼又小声碎嘴了一句:“taade,过去十八年都没这么jg细。”
陈婷刚张嘴准备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就被魏淼打断了:“祖宗,求你,别说,什么都别说。”
陈婷闭上了嘴。
陈婷发现魏淼这个人特别无趣。他在家仿佛就是躺着,站着,然后ch0u烟。二楼的书房里有很多书,塞满了整个书架,但都是灰,魏淼从来不看。陈婷觉得他应该0都没0过这些书。魏淼最经常做的事就是人靠在二楼的楼梯口,然后ch0u一根烟,不知道望着哪个方向发呆。有时候陈婷从他的面前走过去,他都没注意。
“你在想什么?”陈婷问。
魏淼的视线转移到陈婷的身上,然后伸手把烟在楼梯扶手上熄了:“没什么。”陈婷这才注意到,那一小块楼梯扶手上坑坑洼洼的,全是烟头烧出的黑点。
魏淼说:“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
陈婷再一次反驳:“我不是小孩子。”
魏淼轻笑了一声,好像在嘲笑试图伪装成大人的小孩。陈婷不和他多说,自顾自溜进书房去找书读。书房的门半敞着,陈婷从陈旧的书架上ch0u出一本书,翻动褪se的封皮,脆h的纸页发出不堪受力的声响,鼻息之间能嗅到轻微的烟味。这说明靠在楼梯间的人又ch0u了一支烟。
很多个清晨或h昏,响晴或落雨的日子,陈婷和魏淼都是这样度过的,两人像两朵轻飘的云,被一扇门隔开,只有一小缕似有似无的烟的气味,像一条无形的绳,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陈婷顺着昏暗的灯光往家走。等到了家门口,她才弯腰去找藏好的钥匙,就听见背后的铁门一声响。陈婷转身去看,看见是对门的老太太穿了条条纹睡衣站在门口,头发都混乱地卷翘着。
“管管你妈,一个晚上在家里狼哭鬼嚎的,不知道是在g点什么。”老太太说完话,就砰一声关上了铁门。
陈婷低下头去找钥匙,钥匙还没0到,就听见自己家门也悉悉索索地被打开了。霍小玉穿得还是出门的衣服,头发已经一条一条缠起来了,像极了一大团打结的海藻。霍小玉朝对门的大门大喊:“我在我家里关你什么事啊!老婆子神经病吧你!”
陈婷闻到了霍小玉身上那浓重的酒jg味,熏得她差点想逃跑。可是她不能跑。
陈婷费劲地推着霍小玉这个人,让她进门。霍小玉看起来挺单薄的,但是劲儿很大,陈婷费了好大工夫才把人弄到沙发上倒着。这中途霍小玉还冲对门骂了好些w言hui语。霍小玉瘫倒在沙发上,嘴里碎碎念着不知道哪跟哪的事。
“他骗人,他骗人!他说过要回来的……”
“谁知道他走了,还是没走,结婚了,还是没结婚……谁知道呢?我有错,我没错……”
“妈……你的玉镯子……他偷我钱了!”
陈婷任由沙发上的人七零八碎地说着话,去厨房找烧水壶给霍小玉烧水。等水的温度稍微凉了下来,陈婷才把水端到霍小玉嘴边。她刚想喂霍小玉,没想到霍小玉一巴掌把水杯打开。玻璃杯子在地上碎了,一片一片的碎片和碴子在灯光下看起来像碎了一地的宝石。陈婷的上衣sh了一片,她能感觉到水b皮肤更烫,顺着皮肤慢慢滑下去。
“你是不是偷我钱了?”霍小玉突然坐起来,紧盯着陈婷。
陈婷不知道霍小玉是在说胡话还是真话。她没吭声。
霍小玉狠推了一下陈婷。陈婷还是没说话。
“你说话啊!”霍小玉尖叫起来。
对门又传来铁门的一声响。然后老太太拍起了这边的门:“开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开门!”
霍小玉咒骂了一句:“b1a0子!”
陈婷人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疼了一下。是霍小玉突然扇了她一巴掌。后知后觉,陈婷意识到霍小玉那句b1a0子可能是在骂她。
没管霍小玉,也没管老太太,总之陈婷又跑出去了。出门的时候老太太的目光是惊异的,她似乎没想到陈婷竟然抛下霍小玉跑走了。她似乎还想找陈婷约束一下霍小玉。陈婷在路上缩着走路,感觉到上衣sh透的那处冰凉冰凉的。陈婷想,随便她们吧,让她们打起来了,我管不了了。但是我又能去哪儿呢?
路上空旷,一个人影也没有。今晚总要找个地方睡吧。也许有个地方能让我过一夜。
陈婷准备去敲魏淼的门。晚上的老街更加幽深,几条巷子黑得都看不清。陈婷抱着胳膊转过弯,就到了魏淼家门口。花园的门还是微掩着,小楼的门也没上锁。陈婷0着楼梯把手往上爬,踩在楼梯上有轻微的哒哒声。大概是没关窗的缘故,风灌进这栋小楼,发出呜呜声。陈婷感到有些害怕。她想到一个不太美好的可能,万一魏淼今天上夜班什么的,那怎么办?
陈婷哆哆嗦嗦爬到三楼,心里在想:魏淼这个可恶的男人,难道连电费都要省成这样吗?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到三楼了。三楼都是卧房,她之前爬上来看过。魏淼只睡其中一间,那间勉强还像样子,剩下的两间,床上蒙灰的蒙灰,床脚塌的榻,一塌糊涂。现在,魏淼睡的那间倒还关了门。
陈婷敲了敲门。门后一阵动静过后,门被打开了。魏淼只穿了条k子,开门的时候还在r0u那乱糟糟的头发,看见是陈婷,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随后魏淼看清楚了陈婷那狼狈的样子:“你怎么这样了?”
陈婷没回答。
最后陈婷在魏淼家里冲了澡,也换了衣服,坐在床边也喝了热水。魏淼歪着头看见陈婷脸上那一道红印,试探着问:“跟你妈吵架了?”
陈婷还是不回答。
“行了,那就睡吧。睡醒了明早再回家。”话说完,魏淼转身就要出门。
“你到哪里去?”陈婷这会儿开口说话了。
“我去楼下睡。”魏淼停住脚步,转身看陈婷,“你不是也知道隔壁那几个房间是什么样子吗。”
陈婷现在感觉这小楼里指不定有什么鬼啊妖怪啊什么的,毕竟面前这个男人他那么惨:“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这家里有鬼。”
魏淼笑了一声:“大人也会怕鬼啊?”
陈婷捧着个热水杯子,感觉他又在嘲讽自己,不想理他。
“那行,不下去了。我就在地上睡。怎么样?”魏淼伸手把门关上。
“不行。”
“这怎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