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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和黑影

 

0-楔子

遗留在深林中的非凡之物,是由上古时期某位修士采用深渊的乌云,混沌里的矿石、世界边缘被鬼火作为根基的沙土制作还有许许多多人类所不曾知晓的神仙之物制造而成。

可惜制造它的修士在世纪大战中坠亡,于是它成了无主之物丢弃在石头缝中。

沧海桑田,所处之地由沙漠化为海洋,海洋变成森林,数万年过去,它深埋于泥土中不知时间为何物。

某天,一道道雷电劈下,将泥土化为焦土,不知怎地打在它身上,几丝雷电像是提供能源,让它有了点反应。

它折射天空,照射大地,只感知到大地黑云滚滚,似有所悟。

不知多久,焦土被何物顶起,未开明智的小动物嘴脚并用将泥土翻薄,花费时间却未曾找到什么吃食,于是便跑着离去。

一支军队正驻扎于附近不远处,穿着灰色粗糙布料的小兵和同伴打完招呼,焦急跑到不远处,扯开腰间宽带,脚趾在草鞋里渐渐放松开。

淅淅沥沥的水流下,他骂了一句,胳膊上捆绑的宽布不知何时散落在地,伤口还未愈合,深红色的血液滴落泥土,渗入其中。

呼喊小兵的声音愈发清晰,他也只能胡乱的将身上的宽带系上,拿起地上的宽布转头就跑。

或许天色太黑亦或者走的匆忙,他并未发现,一旁吃了血液的泥土溢出黑烟,逐渐化成一道人形,面朝军营。

1-黑影

多事之秋,匆匆打完仗的军营带着残缺的兵们驻扎到了深山之中。

高雪行较为幸运,同小队的要么重伤要么留在战场,他手臂上的布缠的严实,上战场也没冲太前面,于是也就只是手臂受了重重一击。

小队的伍长死亡,他被百人队长满面愁容展示流放到帐幕区,背柴做饭给同大队的患者上药。

和他一块照顾的还有因为踩着石子,摔倒伤了膝盖的黝黑小哥李猛达,他本人是个话痨,絮絮叨叨说着些有的没的屁事。

高雪行做在旁边搭手,然后搭腔几句,免得李猛达尴尬。

明明李猛达膝盖受伤走不得路,却总是能知道很多事情。

比如这次军队打了惨胜,有一半的人都被折损进去,又比如帐幕区隔壁大队人都快死完了,那个百人队长也跟着折在那场战场,好几个大队未来会合并。

高雪行叼着一根草没说话,他玩得好的兄弟生死不知,正躺在伤员收容营里等待军医续命。

由于这次大战是急行,所以军医带的也不是很多,指不定他那兄弟那天就命丧黄泉。

李猛达说的累了,吞咽几下口水,看着高雪行嘴上叼着的草实在嘴馋,讨要了一根

给的实在急了,那草边带着扁平的锯齿状将食指划出一道小口,血口流出,他不在意的在身上抹了一下。

李猛达看了一眼确定没事后,跟着咬的咔嚓响起来。

当然,手上的活不能停,要是被队长发现偷懒可是要被拉到训练营狠狠教训一顿。

丛林窸窸窣窣,有小心扫过穿梭植物绿叶发出的声音。

后颈颤栗,高雪行猛地转头看去,却只见来往小兵和破破烂烂的帐篷。

他挠了挠后颈,指甲在后颈划过道道红痕,他只以为是自己感知错误,继续完成今天任务。

待他完成,日月扭转,星河遍布,高雪行打着哈欠缓慢从包裹里拿出布条和草木灰。

溪流边洗漱的小兵不少,与熟人打完招呼,他就蹲在河边洗漱,一碗水将河水中的星海打的支离破碎,黑影将河边笼罩,将星星遮掩。

他咬着蘸过草木灰的布条,微微皱眉,不知何时,河边黑影大了一圈。

瞅了老半天,他回过头,只看见两个蹲下来在地面上划拉着什么的小兵在聊天,估摸着找什么吃食。

他将布条扯出,在河边敷衍清洗几下,又打湿了脸,结束今天的洗漱任务。

没受伤的手抱着装满水的盆,他走进帐篷,李猛达坐在门口,受伤的腿耷拉着,他看着星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雪行将受伤的水盆放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坐在旁边。

“哎,你说这狗日子的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李猛达叹了口气,将腰上的腰带取下一条布条,将就着洗漱。

旁边的高雪行没搭话,他心情沉闷的很,有家家不能回,兄弟生死不知,下一站行军打仗也不知道会去什么地方。

像他们这种小兵,没点关系没点能力就是当炮灰的命。

李猛达知道抱怨没用,他沉默且快速的将洗漱解决,被高雪行搭着肩膀一蹦一跳进帐篷中。

一些不讲究的舍友已呼呼大睡,整个帐篷呼噜连天。

高雪行顾不了这么多,他就蜷缩在角落的稻草上,将衣服合拢,眼皮一闭便酣然入梦。

意识被困倦的潮水淹没,本应该一觉无梦,不知为何,白天一些神经过敏的画面纷纷闪过,微弱的清醒在黑暗中摇摇欲坠。

帐篷上的干草被吹动哗哗作响,门口遮挡的干草把被一点点挪开,地面上的泥土被干草滋啦出一道道外翻的痕迹。

有什么进来了,它悄无声息,从门口缝隙钻了进来,睡在门口的士兵裹紧身上的衣服,打了个冷战。

黑影停住,脑袋微微上下晃动,在打量也像在观摩,确定目标没有再有动静,它便继续向内部移动。

鼾声还在继续,时不时有那么几个人说着不知所云的梦话,黑影就会短暂停留片刻。

最终,他停在了最内部的空间。

门口被挪动的干草棒子透露几分狡黠月光,月光将内部乌漆漆照出几分轮廓。

影子在微弱的灯光下拉得很长,投射在那半闭的眼帘上。

一亮一暗之下,他透过缝隙看见那黑影站在身前一动不动,思绪如飘散的云烟,身体沉重无力。

感知世界让他身处迷雾之中,眼球在颤动着挣扎,它想要将上面覆盖的眼皮睁开。

忽地,黑影扭曲而诡异,身处的帐篷化作流动液体,向他扑来。

他猛地睁开眼,坐起身,额头早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剧烈的反应吸引身边正在整理干草的李猛达,他嘟囔着,说是叫了高雪行许久都没反应。

高雪行吞咽唾沫,还在那种类似鬼压床的氛围中,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他张开嘴又不知道怎么说,总不可能说他感觉昨天晚上脚下有人一直盯着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军营散播这种事情也是要被散乱军心处置。

手指酸涩的难受,他抬起手,白天被草划伤的手指指腹已经肿胀起来,红色的伤口有些外翻,上面的血痂不见踪影。

旁边正艰难挪动身体的李猛达看见了,压低声音询问是否有事。

沉默半晌,他问了句,“昨晚……”

还没来得及问,外面就有来人,催促快点完成清扫活动,他将话咽了下去。

帐篷内收拾完,他扶着李猛达匆匆离去。

门口刚收拾完的小兵摸着自己冰冷的衣角,又看了一眼已经被彻底挪开的草门靶子,打着喷嚏哀嚎:“谁啊,干他娘的,起夜不好好挪门,啊切……”

劈柴倒水之事皆已做完,高雪行揽来削箭的活,与一大堆士兵坐在一起,聊起八卦。

什么隔壁家的张山被他们队的伍长看重,啥活都被安排最轻松的去干,结果被同队的嫉妒,在上战场的时候故意推了张山一把,张山死于非命。

什么队里的伍长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什长的妹子看上,但伍长家里已经娶了媳妇。

高雪行向来是支着耳朵听,一边内心啧啧,一根削得差不多,他伸手去将被劈得方方正正小木棍拿起。

一个瘦瘦小小的士兵身体前倾,眼睛微眯。

“你们这些都过时了,最近听说影子妖怪吗?”

大胡子士兵立马反驳,“是影子鬼魂,什么妖怪,肯定是战场上死去士兵的鬼魂,他们在夜晚出没,说不定张山九变成影子鬼魂来复仇了。”

“不不不,以前怎么没在其他地方遇到,就偏偏在这山里,肯定是妖怪操纵影子,想要幻化成人,来搞破坏。”

争吵声吸引旁边的什长,伍长伸出手刀,给这两人一人来了一个作为警告。

高雪行默默削着木箭,不一会儿一条干干净净的圆棍出现在他手上,但他的心早就飞走了。

他摸了摸自己露出胳膊的皮肤,上面已经起了鸡皮疙瘩,昨天晚上的噩梦还有过分敏感的神经让他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要不要用什么防身,他这么想着,便听见隔壁的哀嚎声。

几个闲着没事过去凑热闹的士兵被各自的队长揪着耳朵带回来继续干活。

吃完瓜回来的士兵悄咪咪的传播自己看到的内容。

高雪行有幸听到了一点。

貌似是有士兵在小树林干啥,被什么盯上了,等队友发现,在里面喂了好久的蚊子。

等高雪行将自己部分的工作做的差不多时,一大行人往附近走,被搀扶的士兵一瘸一拐的咬牙切齿,他颤抖着嘴唇不断重复。

“我不楞死他跟你姓。”

他扭过头,到处看,似乎在寻找到什么,忽的,他的眼睛盯住了高雪行。

没被搀扶的手指向他。

“是他!是他!!就是他!!!”

过分激动,旁边搀扶的人差点就没稳住。

一大行人将高雪行围住,目露凶光。

周围的士兵不认,毕竟今天高雪行基本上一整天都和他们待在一起,甚至闹剧的时候也没去瞎凑热闹。

“啥时候的事情,今天小高一直和我们呆在一起啊。”

“就……就中午吃完饭的时候。”那人努力回忆。

他躺在自己撒尿的草丛里躺了好几个时辰,他家伍长差点就把他当成逃兵处置。

此仇不共戴天,他眼中悲愤交加,脸上被蚊子叮咬的红点点到处都是。

“那更不可能,小高中午吃饭可是一直和李猛达待在一起,我们又不认识你,无缘无故的,图啥啊。”

旁边那个瘦小的站出来帮忙说话,大家都看得出来被围着的高雪行很懵,他眼中看着受害者的眼神十分陌生。

原本和受害者站在一队的也有些站不住脚,有一部分甚至退了几步,小声道歉,转头看向脸上蚊子包的受害人。

“这个没啥证据,而且也不是一个小队的,你要不然再找找。”

“不可能!”受害人十分确信,这个身材和脸型真的一摸一样,他绝对不可能看错。

身后和高雪行一个队的也站起来,为高雪行撑腰。

见此情况,士兵也只能狠狠瞪着高雪行,和同队的离开。

但两边都知道,这事没完。

旁边同队的拍了拍高雪行肩膀,他们都知道高雪行为人,绝对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然而,第二天,那个指认高雪行的人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据说是同队的人又找不到人,但被打到脑袋发昏也不可能独自行动,去周边找人的时候听见有士兵在喊人,走过去一看。

好家伙,整个人脸被按在溪流边,被活生生淹死,被发现的时候脸都被泡大一圈。

同队的不少人都觉得,这件事肯定就是高雪行干的,然而他们依旧拿不出证据。

两个队的人看彼此都有猜忌。

随着这件事发生,所谓黑影的传闻更加扩散,不少去小树林的士兵基本都能看见一个黑影闪过。

军心动乱,人心惶惶。

什长站出来将大家聚集在一块,进行了一场演讲,演讲的内容无非是警告大家不要以讹传讹,顺便说明黑影之说无稽之谈。

当天夜晚,军营中心地带传来惊恐的叫声和小部分动乱。

士兵们一个个被各自队伍的伍长逮出来,一个个被仔细查看。

还未睡醒的高雪行低着头昏昏欲睡,火把烧出来的噼里啪啦声音夹带着火星往天上飘去。

一抹红色衣角停在他的眼前,他抬起头,裹着红色布衣的什长站在他面前,脸色铁青。

夜幕降临,营帐外的火把摇曳,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无需什长多言,伍长亲自上手,没等高雪行反应过来,将他牢牢束缚,带到日常惩戒处。

哪管高雪行有多么的嘶声力竭说自己是冤枉的。

绳索牢牢被绑在他的身上,往日刚中带柔的伍长看见他也是摇摇头,扭头看向别处。

军营里,高一层级的命令无法反抗,更别说这是目前带队的伍长。

由于是在树林隐匿处扎的军营,条件简陋,处置不听话的士兵皆是在户外。

士兵们在原地窃窃私语。

被抬出来又抬进去的李猛达深深叹了口气,他进军营的时间可比高雪行长,自然知道这里的什长是什么样的作态,粗暴蛮横,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他只能希望高雪行这小子命大。

以窥探长官私事为由,待高雪行被执行完已经奄奄一息。

人是被拖进禁闭室的,丢在破旧的干草上,身上的棉衣都已经被鲜血浸湿,每一处伤痕都在隐隐作痛,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噬他的肌肤和骨头。

高雪行脸色苍白如纸,汗水与灰尘混合在一起,粘腻在额头上,增添了几分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像被火焰灼烧般滚烫,汗水与热度交织在一起,湿透了衣衫。

门口被用大石堵住,他只能隐约看到几分光亮,判断白天黑夜。

夜晚难熬,身上的绳索还没有解下,眼前因为身体的灼烧而变得模糊,大脑也变成一团浆糊无法思考。

他手指微微弯曲,似乎还残留着之前紧握成拳的痕迹。

双腿蜷缩着,尽量缩小身体与冰冷地面的接触面积,以寻求一丝微弱的温暖。

门忽然打开,微弱的气流吹了进来,他打了个寒颤,他努力地转动着眼珠,想要看清周围的状况,但视线却是一片模糊,仿佛被一层雾气笼罩。

微弱的衣服摩擦声,和什么东西晃荡的声音,他浆糊的脑袋只能判断出是有人靠近。

那人的动作极为小心,每一步都轻手轻脚,手上的东西被咚的一声放在地上。

衣物在被他轻轻解开,一层又一层的衣物撕下,泛黄的里衣下一片狼藉,下面早就被棍子鞭子抽打的血肉模糊。

可能是认定这个人不会活下去,军营的惩罚直接是隔着衣物执行,估摸着待到他死去,直接裹着干草就地掩埋。

衣服已经和快要结痂的血肉连成一片,手指小心的剥开,青紫色与血糊狼藉。

是李猛达吗?

高雪行想要开口询问,但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火灼烧着,又干又涩,发不出一丝声音。他只能用力地吞咽着口水,试图缓解那难以言喻的不适。

高烧带来的虚弱让他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依稀看到的轮廓只有那熟悉的军衣和一双熟悉的手指。

是谁……

他努力睁大眼,酸涩的眼睛始终看不清任何可靠细节,他抽动了一下,嘴唇微张,舌头舔着干涩的嘴角。

冰冷的手指伸了进去,一股苦涩草药味从舌根出扩散,手指刮过柔软脸颊肉,灼烧的敏感神经被冰凉触感勾起,发痒发麻,被挤出捣碎的药丸从手心滑落,手指将其捅入嗓子眼。

高雪行被忽如其来一下弄的咳嗽不断,身上被敞开的伤口被牵扯,冷疼交加,他抽搐了几下,忍了下来,满嘴药苦味。

有什么浸入水中,发出咕噜咕噜声音,高雪行下意识舔了舔干涉的嘴角,嗓子疼痒难耐,失血过多的身体急需水分。

刚刚喂他药的那人不知从何处打了一盆水,布料浸湿,搓洗,拧干,一系列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极为响亮。

那布料被拧干,甩动发出风的小声呼啸,湿润的风被甩到高雪行赤裸的手背,一阵温凉。

被打湿的布在刨开的内部肌肤上轻拂,血色沾染,伤口周围的污垢和血迹开始缓缓褪去,布在伤口周围羽毛般轻盈的擦拭,青紫肿胀的肌肤凹凸不平,各种颜色触目惊心。

那人手指指腹轻轻划过,痒疼难耐,肌肤不受控制微微蜷缩抽动。

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奇妙,高雪行张开嘴想要问是不是自己认识的同伴,混沌的脑袋半天支配着嘴吐出沙哑的呻吟,想说的话被喘息声堵了回去。

冰凉膏状物体被涂抹在伤口上,淡淡的清凉感,瞬间缓解了伤口的灼热和疼痛。

那人熟练快速的将布条往他身上的伤口一裹,衣服上身,便离去了。

在涂抹伤口这段时间,高雪行竟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并非没有想要张口道谢,可当他试图伸出手去抓住那人的衣袖时,手指却只是无力地抽搐了几下,食管和口腔流出滚滚热气,将想要说的话全部淹没。

身体在下沉,周围看不见的黑暗,就像无底的深渊,所有的光线和触感都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虚无与沉寂。

整个世界好像除了呼吸声,就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心跳声在咚咚巨响,四肢僵硬的如同被看不见的绳索束缚,他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身体依旧在持续下行。

上方远到看不见的地方一股暖流形成白色丝带向下旋转飘来,丝带环绕着他,最终进入他的嘴中,食道,小腹中。

暖流将环绕在周围的冰冷散开,不间断的暖流让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

微弱的光芒从上方亮起,如同远方的星星,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近的光芒将整个空间吞没,微弱的响声刺破屏障,虚无感消失,身体沉重而僵硬。

有什么东西在耳旁炸裂开来。

他猛地睁开眼,模糊的片段在脑海意义闪现,熟悉的草屋映入眼帘,他忍住抽痛,强行坐起来,身上绑着的绳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衣服也被换上一套崭新的军衣。

断片前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他摸了摸锁骨下的伤口,被白色布条遮盖的那处,曾经被倒刺的鞭子狠狠抽过,挂起无数的肌肤肉刺,现在竟然已好了大半。

他居然活了下来!

身体上的伤自然还没好完全,这一次昏睡也不知过了多久,肌肤上的愈合表明他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他已经能起身下地行走。

那个照顾他的人……是李猛达?

猛然他打了个寒颤,不,李猛达伤了腿,不可能抱着水盆走那么一大截路。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思考莫名其妙的惩罚是否和传闻中的黑影有没有关系,什长又是如何断罪于他,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又是谁,不管怎么说,这一切来得莫名其妙。

只希望他这次幸存能顺利归回队伍,然后回家。

他想回家,想自己的爹娘,还想家里的饭菜以及门口的那些蚂蚁窝。

门口应当是有士兵看守禁闭室,临时搭建的禁闭室还很潦草,地面被换上好的干草还沾染褐红色的血渍,肚子咕咕的叫着,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被放了一碗被煮的白粥。

带着褐色缺口的碗里白粥那么显眼,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这么白的粥,放了多少米,至少高雪行就算是在家里也没见过这么黏稠的粥,想要询问门口人的心瞬间扑灭,话滚到嘴边又滚了回去。

等他回过神,碗里的米已经一粒也不剩。

稻草门外貌似还被石头遮住,他打不开,只能敲敲门,将那喝干净的碗放在门边。

门刺啦打开,一只手飞快的将碗拿走又迅速将门合拢,没留一点空档给高雪行。

又过了三天,没人说话的高雪行快被憋疯了,每天食物和药品都固定丢在了门口,提供这个的人几乎是丢了或者拿了马上跑,哪怕他询问情况,也得不到半分回应。

他还是决定询问一下看守人目前军营的进展。

毕竟总关着他也不是个办法,他怎么也算是个劳动力。

他手放在门口敲了敲,稻草门呼啦的开了。

门口无一人,所及之处无一人。

原本人来人往的军营,现在寂静一片,听不见一丝人声。

他,是被军营抛弃了吗?

树林还听得见鸟叫声和风刮过树林的飒飒声,高雪行摇摇晃晃的走着,身上的伤口虽然愈合,可走起路来依旧隐隐作痛。

禁闭室附近相当一段缓冲带区域,树林将这单一的简陋草棚隔绝开,制造紧密的空间估计为了让受罚的士兵在黑暗中感受恐惧。

高雪行扶着附近的树林慢慢走着,泥土很软,脚上的草鞋在上面走下一个个脚印,泥土夹在草鞋上的缝隙之中。

训练场在禁闭室不远处,这一片通常有其他士兵看守,他看到远处指挥台上的熟悉的旗子,才确定大致方位。

各类兵种错开时间在训练场训练,除非打仗,否则训练场是不可能空置在那里。

搭建临时军营,第一件事也是要求士兵们第一时间将训练场盖好。

而现在,他站在这里,却听不见士兵训练的呐喊声与跑动声。

附近简易帐篷附近依旧没有人烟,他小心走进最近的帐篷房,敲了敲门。

门内依旧没有人回应,他咬着牙将门推开,门内依旧空无一人,可草席和衣物武器还胡乱丢在地面。

他打了个寒颤。

忍着疼痛,他走了整个区域的军营,无论是哪个区域的帐篷,他都没看见人,甚至医疗蓬里的大夫也不见踪影。

明明大家的物品都在这里,可却看不见一个人。

他心有些混乱,随便坐在一个草席上缓了好久才想起自己曾经同队的人教过一个辨认脚印的办法。

地面的脚印混乱,却能看出几个地方上的泥土出现压倒的痕迹,这是大体积的存在重击泥土产生的痕迹。

军营大物件不多,能产生平压的也就只有人这一个存在。

蹩脚的推理让他不禁皱起眉,难道在他被关紧闭这段时间,有敌人来袭。

可谁家敌人将敌方俘虏后,只带走人的。

高雪行脑袋中的思绪如同被扯碎的布条,怎么也拼不起,他胡乱的走着,不知为何想起水面的黑影,通往河岸附近的偏僻小道多出了几个和他大小一致的脚印。

他顺着直觉往下走去,却看到通往深处的隐匿小道,几个浅浅的脚印在草丛和泥土之间穿梭。

有人走过这里。

他顺着脚印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走着,穿过几颗大树和草丛,豁然开朗,仰望不到头的悬崖深凹的一片空地上,不知何时搭建一个小木屋,白烟从小窗上的直筒飘出。

木屋的颜色很新,像是刚搭建不久,联想到空无一人的军营,高雪行总觉得这里面的人应该多少知道点东西。

从树林走出,草鞋上的泥土在布满青苔的石板上残留下痕迹,一大片的石板虽然有些凹凸不平,却形成天然的地板。

高雪行伸手敲了敲门,木门虚掩,这敲击下居然将门推开,露出里面的场景。

屋内光线昏暗,仿佛笼罩在一层薄雾中。高雪行的视线逐渐聚焦,最终定格在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他的大脑在一瞬间仿佛被重锤击中,无法快速作出反应。然而,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如潮水般涌来,强烈到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瞬间竖起。身体的本能先于理智作出了反应,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那人的面容与他无异,目光却深邃而冷漠,仿佛是一潭沉寂的湖水,没有任何波澜。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体保持着一种僵硬的姿态,仿佛一尊雕塑。

高雪行见那人手里握着褐色缺口的碗,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的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一般。大脑的思绪变得混乱无比,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震惊、疑惑和恐惧像海浪一般不断冲击着他的心房,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无法站稳脚跟。

一张湿润的布突然从天而降,牢牢地盖在了他的头上。湿润的布料紧贴着他的皮肤,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顺着鼻腔侵入他的身体。由于身体尚未痊愈,这股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整个人绵软地倒了下去。

与之前高烧清醒不同,这次他只觉得脑袋发麻发软,身体也像是好多天没吃饭后的疲软,身体不想动弹,却躺在无比柔软的床中,手被捆绑在身后。

这床比棉被还要柔软那么些,至少比他家唯一的棉被柔软。

他涣散的眼睛看向不断忙碌的那人,那人正在小木屋附近的灶台不断忙碌,灶台上的泥土还很新,看上去是新砌的,火苗吞没不断放进去的柴火,火苗像舌头一样在灶台口舔舐。

又被丢进去一个木柴,高雪行张开嘴,舌头却发木的不听使唤。

那人站起来,端着那发黄的碗,衣角晃动,却很轻盈。

高雪行闻到熟悉的米香味,是他被关在禁闭室的时候常常吃到的。

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听到这个人在说话。

他想起自己的父母,父亲母亲都是普通的农民,他也没有听过自己的父母还给他生了个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

那人将木勺放在粥里搅拌,勺出的米粥直接撬开他的唇舌,捅入上颚。

黏稠的米粥将内里的空间填满,黏稠的米粥缓缓流入他的喉咙,喉咙不受控制的滚动着,将着米粥全部吃下。

粮食是珍贵的,这种浓稠的米粥是很难见到,通常家里做的也只是掺和米糠的杂粮饭,用肥猪肉抹了锅底烧好的菜就算一顿丰富的饭。

他的胃被一口一口强行塞进来的米粥填满,胃部有些不舒服,他皱起眉,张开嘴,木着的舌头依旧说不出话。

下一勺,僵直的舌头试图将那勺子抵出去。

见勺子塞不进去,那人不急不慢的将勺子别在手指间,握着碗,空出来的手强行张开高雪行下巴,将他的嘴握开,直接将褐色的碗内浅浅一层的粥底全部强灌了进去。

这人力气极大,即便高雪行无力挣扎,也能感受到手指与皮骨碰撞的咯吱声。

食道已经在试图关闭,喉咙痉挛,最后一口粥顺着食道进入胃部。

粥似乎冲淡了吸入体内的迷药,胃部被强行撑大的不适感让高雪行有了些许思考能力。

舌头发直,味蕾缠留着米的沁香,被麻绳帮助的手臂勒的发麻。

他目视着那人清理碗筷,随后出门不知所踪。

等确定那人不在此处,他便努力用手指勾到捆绑到手腕处的绳索,粗绳缠绕差不多有指头那么粗,他试图用手腕蹭着身下的床单,然后将绳子刮下来。

可挣扎半天,粗绳不动如粗,手指发麻,他喘了口气,却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站着那人。

这家伙走路没有丝毫声音,他那双与他一样的眼睛却毫无波澜,他就那么静静看着,让高雪行联想到之前自己求着爹在县城买的小木头玩偶。

他停了下来,不知为何,后背发凉的紧。

好在他的嘴巴不再麻木,他脱口而出:“你是谁?”

有关于最近发生的事情,他有太多问题想要知道,无论是军营莫名消失的人,还是他被诬陷的事情,还有最重要的,面前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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