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泽】我这个人最爱以下犯上(车)
范闲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爱听,我很爱听。”
李承泽:“小范大人,你小时候有什么乐事,也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开心一下呗?”
“我啊?”范闲想了想,笑着说:“我刚上幼儿园那会,总是找机会偷偷跑回家,我妈没办法,只好亲自跟着我去幼儿园念了几天书呢。”
“何谓幼儿园?”淑贵妃问。
范闲猛地反应过来,急忙改口,“我说错了,我来京都之前一直都在儋州,那里临海,我便总去赶海抓螃蟹,有一次涨潮,人差点都被卷走。”
李承泽冷哼一声:“怎么没淹死你呢。”
“承泽!”淑贵妃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娘,没事,他不介意。”李承泽面不改色。
范闲无奈,顺着李承泽接道:“二殿下是在跟我开玩笑。”
……
按照规矩,在宫外有府邸的皇子不能留在宫中过夜。今日李承泽未经允许前来探望母亲已是逾矩,因此晚膳未吃多久,便被侯公公派来的太监催促,提醒他们早些离宫。
眼看又要分别,饭桌上刚刚泛起的几分欢乐顷刻间荡然无存。
李承泽抱着淑贵妃做着最后的告别,心中满是不舍:“母妃,儿臣不在身边的时候,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淑贵妃不知道李承泽又准备自尽,虽然泣不成声,但还是安慰他:“等下一次入宫的时候,母亲再好好陪你说说话。”
“母妃,保重啊。”李承泽悲伤地望着自己的母亲,眼底水汽氤氲。
范闲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二殿下,走吧。”
二人在月色下沿着原路向宫外走去。李承泽一路沉默不语,走了一段路程后,猛地抬头,便见那轮明月正悬于头顶,仿佛静静地在看着自己。看到月亮,李承泽心中大恸,竟十分失态地停下脚步,弯腰扶墙痛哭起来。
“李承泽!”范闲急忙将他扶起,“这里是皇宫,万不可这样。”
“范闲,你答应过我会帮我照顾母妃的,对吗?”李承泽问他。
“对。”范闲点头。
李承泽拽住他的衣领,又道:“你一定不可以食言,一定要护我母妃周全。”
“你放心,只要我在世上一日,便可保你与贵妃娘娘一日平安。”
李承泽将手松开,“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二人继续沿着路向宫外走去,范闲心中亦不好受,沉沉地冲李承泽说:“其实我也想我妈妈了。”
“叶轻眉?”
“不是。”范闲摇头。
“叶轻眉不是你娘吗?”
“名义上是,但从本质来讲,我们二人更像是同僚,同事,或者说——同类。”
李承泽反应过来,问:“你说的是你原来世界的母亲?”
“嗯。我父母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我虽然不是出生于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可父母却是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我,我很幸福。”范闲语焉哀伤,心中满是思念。
李承泽:“你很幸运,我很羡慕你。”
范闲:“李承泽,我明白你的痛苦,出生于皇家,享受着无上的特权与无尽的财富,势必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李承泽:“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奢望过什么。”
二人皆不再作声,沉默着行至宫外。李承泽的马车本在宫门口等着,但他瞥了范闲一眼,便叫车夫不必管自己,先行回去。
范闲脸上现出笑意,抬头看了看月亮,问:“李承泽,你想飞吗?今夜的月亮,可是一年中最圆的。”
“好啊。”李承泽笑着应道。
范闲又将李承泽稳稳地背在身上,脚下一蹬向夜空飞去,飞檐走壁,身轻如燕。他们的身影从月亮前飞过,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皇帝寝宫内,侯公公正念着今日范闲在淑贵妃宫中背的那首《水调歌头》。皇帝侧身躺在卧榻之上,双目紧阖,神情严肃。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侯公公念完了最后一句,皇帝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问:“听说老二出宫的时候哭了。”
“是。”
皇帝脸色阴郁,闭着眼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他虽未说话,但侯公公陪在他身边几十年,一眼便看穿了他眉见的那道杀气,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敢出气。
半晌之后,皇帝冲他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侯公公如释重负:“奴才告退。”
翌日,皇帝下令,赏花大会十日后于悬空寺举行。
当夜范闲一袭黑衣刚踏入卧房便冲李承泽道:“原来昨日陛下叫我们搬花是为了赏花大会做准备。”
李承泽正坐在蹲坐在地,上拿着木梳为小羊羔理着打结的皮毛,接了一句:“每年差不多也都是这个时候。”
“今日散朝后宫典找我,叫我当日负责保护陛下的安全,可惜到时候不能全心赏花了。”范闲有些遗憾。
“本来也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西山的美景。”李承泽满脸的无所谓,内心暗暗庆幸范闲届时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不会对自己的自尽计划产生阻碍。
看着李承泽面前身型比自己刚买时大了一圈的小羊羔,范闲也跟着坐了下来,抚着小羊羔的皮毛,说:“小石头都变成大石头了。”
“不管多大,都是我的小石头。”李承泽眼中透着无尽的宠爱,若非已经提前交待了谢必安,他还真不知自己死后这团棉花该怎么办。
“我五日后便要提前去悬空寺熟悉环境,到时候就不能来找你了。”范闲又道。
李承泽梳理羊毛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五天,范闲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只有五天了。等赏花大会再见的时候,或许他看到的就是自己已经摔得粉身碎骨的尸体。如自己发誓的那样,倘若仍抱有自尽的念头,便不得好死。
李承泽觉得自己对范闲有些残忍,在二人感情最炽热的时候毅然决然地离去,李承泽将自己代入,都能感受那无尽的绝望与痛苦。
“怎么不梳了,舍不得我啊?”范闲笑吟吟地将脸凑过来。
李承泽沉沉地说:“嗯,很舍不得。”
“我就知道。”范闲乐了,继续说着:“二殿下,别给羊梳了,给我也梳一梳呗?”
李承泽瞥了瞥范闲的马尾,问:“你这卷毛有什么好梳的?”
“什么叫卷毛?我特意烫得好不好,一点都不懂时尚。”
“何谓时尚?”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你懂的最多了。”李承泽没好气地说。
“别生气嘛,快给我梳一梳。”
范闲将头凑了过去,李承泽无奈,将他的马尾握在手中,十分轻柔地梳理起来。
“范闲,你去了悬空寺,要好好保重。”李承泽一边梳,一边跟范闲说话。
“一个悬空寺有什么好保重的,你怕我摔下去?”
李承泽苦笑,“你虽然负责陛下的安全,但到时候若是遇到刺客什么的,自己别太拼,出些力就可以了。陛下身边高手很多,用不着你来护着。”
“真会有刺客?我怎么这么不信呢?”范闲猛地转过头来。
“说不准呢。”李承泽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好,我听你的。”
“你最近真气怎么样了?”李承泽又问。
范闲露出一丝愁容,“我快有些控制不了。”
李承泽将手放在他脸上,眼中满是心疼,又重复了一遍:“要好好保重啊。”
范闲倏地将李承泽抱紧了,心中闷闷作痛,“李承泽,我好难受。”
“怎么了?是真气吗?”李承泽目露担忧。
“不是,是你。”范闲回答。
“我怎么了?”
“我不知道,可我看你这个样子就很难受。我总感觉你心里装着太多的事,将你人压得快喘不过气了。”
李承泽的心颤了一下,故作镇静地说:“怎么会呢,你看错了。”
“真的吗?”范闲看着他的眼睛问。
李承泽强压着内心的慌乱,冲他轻轻地笑了笑,说:“真的。”
范闲的心动了,抱起李承泽向床上走去。对于情爱他们已经轻车熟路,如鱼得水。一场云雨之后,范闲浑身酣畅舒爽,起身整理衣服准备离去,李承泽抓住他的手,说:“这几日你便睡在这里吧。”
“我每日半夜出来,家中都有些在怀疑了。”范闲颇为心累。他现在与李承泽属于地下恋情,见不得光,竟还要像小时候早恋似的要避着家长。
“不差这几日了,好不好?”李承泽几乎是在央求。
范闲哪受得了李承泽这个样子,当即便又躺回床上抱紧他,说:“总有一日我要光明正大告诉所有人我喜欢你。”
李承泽往他身上靠了靠,说:“嗯,我等着。”
与范闲做了最后的告别,李承泽又开始考虑谢必安与范无救往后的路。
范无救如今已在朝为官,虽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但好歹是做喜欢的事情,本人亦是乐在其中。第五日晚上范闲来的时候,李承泽叫他赏花大会后将范无救调入鉴察院做他的手下。范无救是九品高手,若能成为手下自己也算是如虎添翼,范闲便应了下来。
又一日夜晚,李承泽抱着小羊羔来到谢必安的住处。他敲了敲门,谢必安打开门后发现是他满脸的不可思议,问:“殿下,您怎么来了?”
李承泽进了他的房间将小羊羔放下,道:“这段时间小石头就跟你一起睡了,替我照顾好它。”
“殿下,这是为何?”谢必安不解。
“悬空寺赏花大会你不必跟着我去了。”李承泽道。
“那怎么行,我总得为殿下赶马车才是。”
“不必了,今日大哥来信,叫我当日与他同辇而去。”
谢必安眼中露出一丝失落,“属下遵命。”
李承泽走到他面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谢必安,入秋了,你也要好好保重啊。”
“殿下……”谢必安心中忽地一酸。
李承泽抱紧了他,叮嘱道:“谢必安,等有了机会,你可一定带我去塞外。”他心中想着,若是将自己的骨灰扬了,应当便不会再回人间了吧。
谢必安万没想到李承泽会主动抱自己,顿时箍紧了他的身子,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滞,他也再不用将李承泽松开。
“殿下,您想去哪里我都会带您去的。”谢必安红着眼说。
“我信你。”
赏花大会当日,天边方才破晓,大皇子的车驾便已停在了李承泽府上门口。
李承泽穿了一件靛青色束身的袍子,身形颀长,面若冠玉,额间的刘海在晨风中飘摇。他自府中出来,远远地便冲站在马车前的大皇子行礼道:“真是有劳大哥亲自来接我一趟了。”
大皇子连忙迎了上来,叫他不必多礼。
“自我回京都之后,咱们兄弟几个还未好好说说话,今日难得齐聚,又不似家宴那日父皇在一旁看着,可要好好抓紧机会。”大皇子抓着李承泽的手,带他往马车上走去。
下人为二人掀开帘子,李承泽便见三皇子也在马车内。三皇子看见他兴奋地叫了一声:“二哥哥!”
“大哥,没想到承平也在。”李承泽有些意外。
“若非承乾身份特殊,我又何尝不想叫他与我们同车前往。”大皇子遗憾地说。
李承泽在三皇子身边坐了下来,三皇子掀起车帘往外面四处瞅着,问:“二哥哥,你的小羊羔呢?”
李承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今日时辰来不及了,等赏花大会结束后你来二哥府上看好不好?”
三皇子有些失落,嘟囔着:“二哥哥你可一定不能食言。”
“怎么会,二哥何时骗过你。”
车驾启程,前往悬空寺也要一个时辰的时间。兄弟三人难得这样无拘无束地坐在一起,三皇子直往李承泽身上爬。
“承平,快从你二哥身上下来。”大皇子见他这般急忙说道。
“我才不,我自小就在二哥哥身上爬来爬去了。”三皇子忽地又从身后搂住了李承泽的脖子。
大皇子与李承泽皆慈爱地笑了笑,李承泽更是紧抓着他的手,也只有在这个幼弟面前,他们才感觉到彼此像真正的兄弟。
“二哥哥,其实我不小了,我什么都知道。”三皇子蓦地说道。
“知道什么?”李承泽问。
“知道二哥哥几个月前寻了短见。”
大皇子与李承泽面色同时一变,大皇子更是呵斥道:“承平,不可乱说。”
“我才没乱说。”三皇子的手将李承泽搂紧,“二哥哥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才这样,二哥哥,承平很心疼你。”
李承泽的心猛抽着痛了,整个人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怔了半天,他才强颜欢笑,将李承平抱到了怀中,“我们承平长大了。”
大皇子叹了口气,当着三皇子的面,他自是不可能冲李承泽说放弃与太子竞争皇位这种话,只好冲李承泽说:“承泽,别把自己逼太紧了。”
“大哥,我明白的你的意思,你无需多言。”
“嗯,你能想通便好。”
车驾在悬空寺山脚停下,三人下了马车,身后太子车驾亦至。太子见三人同车而来不免有些诧异,走过来说:“好啊,你们三人同车竟然不叫我。”
大皇子笑着道:“不是不想叫你,实在是你身为太子,与我们同乘不合规矩。今日文武百官都在,若是被看到了还不知道旁人要怎么说。”
太子清楚大皇子说的道理,对大皇子他也从未抱过什么戒心,便道:“难得相遇,大哥,二哥,小不点,咱们便一同上山吧。”
大皇子作了个请的手势:“太子先请。”
太子没有客气,走到几人面前,又顺势牵起了三皇子的手,“走吧小不点,哥哥带着你上山。”
兄弟四人一齐向山上走去,未行几步便瞧见了跟在宫典身旁的范闲。范闲见到他们,走上前来,躬身作揖:“见过太子、大殿下、二殿下、三殿下。”
“你怎么在这里,不跟着一起上去吗?”太子好奇地问。
“我暂时在此负责守卫,等一会大会开始再上山。”范闲回答,眼睛向李承泽脸上瞟了一眼。
太子:“父皇将如此重任交付于你,可见对你之信任。”
范闲笑笑,“承蒙陛下抬爱。”
众人客套几句,太子便又领着几位皇子继续前进。谁知四人未行几步,范闲忽然自身后叫了一声:“二殿下,我有话跟你说。”
李承泽脚步顿住,太子、大皇子、三皇子也回过头来。
范闲指了指一旁的树丛,“请借一步说话。”
李承泽冲身边几人说:“太子、大哥,承平,你们先上去吧,我随后就来。”
他正要向范闲走去,大皇子叫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承泽,我知你与范闲有一些误会,借此机会好好跟他说一说。”
李承泽拍了拍大皇子的手,道:“大哥放心,我心中有数。”
李承泽跟着范闲到了一旁。范闲见四下无人,吧唧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李承泽脸忽地红了,白他一眼:“你能不能分清场合?”
“不会有人来的,放心吧,这五天可真要把我想死了。”范闲又抱住了李承泽。李承泽虽担心被人发现,但一想二人马上便要阴阳两隔,当即也抱住他,轻声说:“我也很想你。”
范闲笑了,自怀中拿出一枝金色的秋菊递至他手中,“我自己偷偷摘的,送给你。”
“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幼稚。”李承泽嘴上说着,但还是乖乖将花藏于袖中。
“等晚上回去,我去找你吃火锅好不好?”范闲又问。
李承泽迟疑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说:“好。”
“好了,没别的事儿,快上去吧,别落他们太远。”
“嗯。”李承泽应一声,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说:“范闲,你保重。”
“我会的。”范闲冲他挥挥手,脸上止不住地笑。李承泽忽然觉得他的笑有些刺眼,刺得自己心脏都在作痛,连忙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李承泽紧攥着那枝秋菊向山上走去,神情由开始的不舍,留恋,逐渐变得决绝。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今日便是终结这一切的时候。他是很舍不得范闲,舍不得谢必安,舍不得范无救,舍不得小羊羔,可那又能怎样,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如今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早些结束,才能早些获得解脱。
李承泽行至悬崖上的栈道,他本准备在此跳崖,却不想看到了前方的太子大皇子三皇子,心瞬间沉了下来。
“大哥,我真的不敢再走了。”三皇子哆哆嗦嗦地抓着栈道内侧的扶手,整个人呈半蹲的姿势,表情惊恐到了极点。
“小不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恐高呢?”太子问。
三皇子欲哭无泪,“以前我睡一觉直接就被人带上来了,哪能想到这么恐怖。”
正值此时三皇子看到了身后的李承泽,连忙闭上眼摸索着一步步爬到他身边,抱住了他的身子,说:“二哥哥,你背我过去吧。”
“乖,二哥还有事,让大哥背你吧。”李承泽摸了摸他的头说。
“二哥,你有什么事?”三皇子问。
李承泽:“二哥刚刚好像掉了东西在路上,折回去看一下。”
李承泽将三皇子护在内侧,冲大皇子说:“大哥,你将小不点背过去吧。”
大皇子走到二人面前弯下腰,李承泽扶着三皇子爬到了他背上,三皇子将自己整张脸都埋在大皇子肩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二哥,你掉了什么东西啊,我们要不在此等等你?”太子问。
李承泽:“不必了,小不点害怕成这样,还是带他先离开的好,我马上就来追你们。”
大皇子:“承泽,你尽量快一些,我们最好还是一同去觐见父皇。”
李承泽嗯了一声,“我明白。”
目送三人离开,李承泽终于松了口气。他走到栈道的围栏边,悬崖绝壁,俯身向下看去,不由地也产生一阵眩晕。那条自西山流下的河在山崖下方奔腾而过,翻滚着拍在崖壁上溅起阵阵的水花。李承泽又抬头向远方望去,天高地迥,个人实在是渺小至极。一只飞鸟自林中冲天而上,嘶鸣一声,扑腾着翅膀消失在天际。
下辈子我也要做飞鹰,李承泽这样祈祷着。
终于要解脱了,他的脸上浮现笑意。自此之后,这人间是苦是甜,都跟他再没有关系了。
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去,就在此时大皇子惊恐的呼喊忽然传来:“承泽,你要干什么!”
原来大皇子背着三皇子与太子离开后,路上愈思愈觉得不对劲,李承泽今日的反应实在过于奇怪,很明显是想避开他们。大皇子放心不下,便又折回来想再一眼,谁知正好看到李承泽身体前倾试图翻越围栏。
眼见大皇子向自己冲来,李承泽面色大惊,没有任何犹豫地纵身一跃,身体急速向山崖下坠去。
“承泽!”大皇子恰好冲到他面前,也毫不犹豫地翻过围栏跟着跳了下去。
“啊!”这一幕刚好被后赶来的太子与三皇子看到,二人彻底傻眼了,大脑嗡地一下炸开,惊恐地呆滞在原地。
反应过来之后,太子急忙冲不远处的守卫大喊:“来人!来人!快去救人!快去!”
三皇子不顾恐高冲到围栏前向下张望,未见二人身影,撕心裂肺痛哭着大喊:“大哥!二哥!”
范闲本跟着宫典守在山脚,心中还惦念着晚上带着麻酱去找李承泽吃火锅,谁知忽见山上的人群都惊恐地向一个地方奔去,隐隐约约传来焦急的呼喊声。
“发什么事了?”范闲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但距离太远,他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
“莫非是有刺客。”宫典道。
“我上去看看。”
范闲使出轻功纵身向山腰飞去,停在栈道上随手抓住一个正不知欲赶往何处的侍卫问:“发生什么事了??”
“大皇子与二皇子坠崖了!”那侍卫道。
“你说什么?”范闲倏地瞪大了眼睛,揪紧了侍卫的衣领,近乎是在怒吼:“你再说一遍!他们好端端地怎么可能会坠崖!”
“听说是二皇子先跳,然后大皇子跟着跳下去的。”那侍卫被范闲这样吼几乎快要哭出来,“我要赶紧去山下寻人了。”
范闲的手松开了侍卫,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魂魄,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无数的人从他身边涌过,叫着喊着,挤着跑着,将他挤到围栏边,又挤回了崖壁内。可他仿佛感受不到似的,听不清他们的声音,更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李承泽……李承泽……”范闲喃喃地叫着李承泽的名字,丝毫未发现自己眼角已经落下泪水。忽然,地上一朵金色的花吸引了他的视线。刚刚那朵他送给李承泽的秋菊,在无数侍卫的踩踏下,已经被碾得稀碎粘在地上,他甚至都不能将花捡起来。
“范闲!”不远处的太子发现了他,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暗暗疑惑,但还是走过来问他:“你都知道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忽然跳崖?我们分开后他不是去追你们了吗,你们就没有在一起吗!”见到太子,范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顾一切地冲他大喊。
“你冷静一些,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想看到。”太子解释,“二哥是追上我们了,可他后来又说在路上落了东西,叫我们先行,我们未走几步大哥思忖不对,当即便带我们折了回去,谁知二哥一看到我们就从栈道跳了下去,大哥为了救他,也跟着跳下去了。”
范闲这下才明白过来,李承泽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自尽的念头。
从那日自己带他去西山,他问自己人摔下去会不会死,到后来带着自己去见淑贵妃,将母亲托付于自己,以及近日来叫自己保重,夜晚留宿陪他的种种奇怪表现,桩桩件件,他都是在交代后事。
范闲撕心裂肺地咆哮一声,痛哭着跪倒在地,身子像是在筛糠一般颤抖,“他骗我,他一直都在骗我。”
泪珠自他眼底倾涌而下,他趴在地上,因为情绪剧烈波动体内真气又开始紊乱,恍如利刃刀刀刺向他的五脏六腑,将他的身体也要撕成碎片。
“他在骗我……他一直都在骗我……他就是个混蛋……”范闲痛哭着自言自语。
太子见他这样急忙去扶他,“你别这样,侍卫们已经去寻人了,或许人还没死。”
“这么高的地方,人摔下去怎么可能还活着。”范闲满脸绝望。
太子:“只要没见到尸体,一起就还有希望。”
太子的话叫范闲恢复一些理智,他不顾真气紊乱,捂着胸口站起身来,喃喃地说:“你说的对,寻人,我也去寻人。”他甚至未来得及与太子告辞,当即便也向山下冲去。
太子目光落在他背影上,随着他的消失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自言自语地说:“范闲何时对二哥如此上心了。”
且说李承泽自悬崖坠落,身体不断撞在崖壁凸起的石头上,脸上、身上都被尖利的石子划开了一道道口子,鲜血流了满身。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要到阴曹地府之际,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他抬头向上一看,只见大皇子一手紧抓着一段自岩缝中生出来的树枝,一只手紧抓着他的手腕。大皇子身上也不容乐观,脸上道道鲜血向下流淌。
“大哥!”李承泽大惊,当即哭着叫他。
“承泽,你到底在干什么!”大皇子冲他怒吼。
眼看大皇子抓在树枝的那只手力量有些不支,李承泽朝他大喊:“大哥,你快松开我,再这样你我都会死的,我不能连累你。”
“我们是兄弟,我怎么可能看你去死!”大皇子怒目圆睁,脸上青筋暴起。
“大哥,你别管我了,我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不配在这世上活着。”李承泽悲痛欲绝,痛哭着说:“就让我安安静静地去死吧,这世间少我一个人,没有关系的。”
“谁说没有关系!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大皇子几乎要被李承泽气炸。
“我不能连累你,松开我,快松开!”李承泽不想多作解释,抬起一只手去掰大皇子的手指。
就在此时,那段树枝发出了咔嚓一道声响,大皇子面色一惊,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连同李承泽便随着断裂的树枝又向下坠去。
“这下是真的要死了。”大皇子这样想着。嘭的一声二人双双落入水中,失去了知觉。
绝壁之下河水滔滔拍山而过,水势汹涌,将落入其中的一切吞噬得无影无踪。
范闲到达李承泽坠崖的正下方时心便凉了半截,但还是又不死心地又要下游奔去。无数的禁卫都向河流下游奔去,几里,十几里,几十里,上百里,没有人还对大皇子与二皇子活着抱有希望,只期盼着能在河面上或者岸边发现二人的尸体,好早些回去交差。
悬空寺内已经乱作一团,皇帝神色阴鸷,眼神更是冷得如万年的寒冰。太子悲痛地讲述着大皇子与二皇子坠崖的过程,三皇子在一旁嚎啕大哭,不断吵着要跟着去寻人。皇帝给了侯公公一个眼神,侯公公这才将三皇子带了下去。
堂堂皇子在如此盛会当众跳崖自尽,打的是皇帝,更是整个庆国的脸。皇帝想起了李承泽在家宴那日一副温和听话的模样,原来他一直都在伪装,像一条毒蛇一样隐藏起自己的尖牙,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再跳出来给予致命一击。
陈萍萍、范建等人听闻消息也都赶了过来,被门口的侯公公拦住。
侯公公:“两位大人,陛下现在脸色不好看,老奴劝你们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陈萍萍知皇帝今日特意安排了刺杀的计划,现在一切都被二皇子打乱了,便道:“无妨,我们进去看看。”
范建向内瞅了一眼,问:“谁在里面?”
侯公公:“太子殿下。”
侯公公话音刚落,太子自殿内出来,看到陈萍萍二人,道:“陈院长,司南伯,父皇请你们进去。”
陈萍萍与范建进入殿内,皇帝目光落在范建身上,问:“我听说,范闲听闻老二坠崖,竟捶胸顿足,伏地痛哭,他不是一向与老二不和吗,怎会作出如此不合常理的反应?”
见皇帝这个时候还在起疑心,范建脸色也不好看,态度不善地说:“那说明他还是个人。只要是个正常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会心生悲痛的。”
范建此言无异于在抽皇帝的脸。从血缘来讲,李承泽是皇帝的亲儿子,可身为父亲,竟还不如一个外人看着哀伤。
皇帝面色一寒,陈萍萍更是冲范建呵斥:“范建!”
范建意识到自己失言,哼了一声,道:“臣也是听闻噩耗急了一些,请陛下勿怪。”
皇帝没跟范建计较,目光又落在陈萍萍身上,说:“派黑骑也去找。”
陈萍萍:“陛下放心,臣已命人赶回京都,黑骑很快就会赶到。”
范闲一连往下游赶了五十里,都未在河边与岸边见到大皇子与李承泽的身影,而他强行压制体内的真气,身体早已到了极限。他每走一步,体内都如同在千刀万剐。他坚持不住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双腿发软的跪倒在地,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还是不信,不相信李承泽会如此心狠。明明前一秒还笑吟吟地收下自己的花,说想念自己,说晚上一起吃火锅,可转眼就如此绝情地自悬崖一跃而下,粉身碎骨,连个念想都不给自己。
粉身碎骨。范闲募地想起了那日李承泽对自己发誓,说如若再抱有自尽的念头,便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范闲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眼尾猩红,挤出泪水,自言自语地说:“李承泽……真不愧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算计好的……”
鲜血不断从范闲口中涌出,他感觉紊乱的真气马上就要把身体撕裂,先是将心脏撕成碎片,而后便是肺,是胃,是体内的每一个器官。他开始头晕目眩,耳鸣眼花,轰然倾倒在地。
“李承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前来搜寻李承泽与大皇子的禁卫未见二人踪迹,反于河岸边发现了不省人事的范闲,连忙将他带回悬空寺。
两个皇子生死未卜,范闲性命垂危,皇帝、陈萍萍、范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随行的御医被请来为范闲诊治,连连摇头,直言他这般是由真气紊乱引起,非医术可解,若要救人,须得由与他有着相同真气的人将他体内真气逼出来。
皇帝眼眸微微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问:“还有别的法子吗?”
御医:“除此之外,再无法他法。”
皇帝面色骤然变冷:“那你就给他陪葬。”
御医吓得战战兢兢跪倒在地:“陛下饶命啊!”
范建赶紧摆了摆手让御医先退了下去,陈萍萍也在一旁劝慰:“先别急,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正值此时范若若竟冲了进来,今年赏花大会皇帝下令二品以上官员可携带家眷,范若若便跟着范建一同来了悬空寺。听闻范闲受伤,范若若不顾礼制强行闯入殿内,大喊:“我可以救!爹,我可以救我哥!”
殿内几人皆望向她,范建更是难以置信,问:“当真?”
范若若点了点头,道:“半年前我哥便预感到自己体内真气会控制不住,已经提前教了我做手术的法子,为的就是今天。”
陈萍萍:“你说什么?手术?那是何物?”
范若若:“与寻常医术不同,但能救人。”
范建拉着范若若向范闲走去:“你现在就赶紧为你哥做你说的那个手术。”
“这里不行。”范若若脸上也焦急不已,“我需要一个密封的环境。”
范建:“我们这就回家。”
“带回宫去。”皇帝忽然开口。
范建怔了怔,说:“若若,你陪你哥进宫去吧。”
“好。”范若若应下,又转向陈萍萍,道:“陈院长,我需要鉴察院三处的协助。”
陈萍萍:“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
范闲被带回了广信宫,范若若在鉴察院的协助下对空气消了毒,又对范闲做了半身麻醉。范闲教她的法子,是用刀在胸口割开一个口子,将体内的真气完全释放,但从此之后人也会真气尽失,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使用。
手术现场外人不便在场,范若若只叫了一名御医与几名宫女来打下手,正提刀之际,范闲忽然开口,用几乎是在哭的声音说:“若若……别救我了……”
“哥,你在说什么傻话?”范若若心中一急。
泪水从范闲眼缝中流出,声音有气无力:“我要去阴司寻人……”
“哥!”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他怎么能够……”麻药让范闲的身体暂时失去了知觉,可他却依旧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无形地撕扯着他的心脏。
范若若不再犹豫,提刀在范闲胸口一剖,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了满床。
御医与宫女们哪能想到范若若口中的手术竟是这种阵仗,胆小的人当即吓得惊叫一声。
范若若安慰他们:“大家别怕,听我指挥即可。”
夜幕降临,广信宫内灯火通明。所有的光都聚在了范闲身上,照着他苍白如纸的脸颊。皇帝、范建、陈萍萍在宫外,看着宫女一盆盆端出的血书,脸色越来越凝重。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范若若将范闲刀口的最后一针缝上,这才长出一口气,而身上早已被自己的汗水浸湿。
御医出来向众人报平安,范建一听当即便晕了过去。
皇帝与陈萍萍被吓了一跳,陈萍萍大喊:“来人,快来人。”
御医连忙赶来,翻了翻范建的眼皮,直言无大碍,但需静养,皇帝便又下令命人将范建送了回去,范闲留在宫内休养,范若若陪护。
手术到最后阶段时范闲沉沉地睡了过去。他梦到了李承泽,梦到了那夜大雨他们在靖王府后院的疯狂。而后画面又转向西山,李承泽笑吟吟地趴在他身上,说要小范大人背着自己往天上飞去。
画面又一转来到了一个范闲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这个地方范闲似曾来过,可又似从未踏足。范闲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作为范慎时的世界。这里是西北塞外,茫茫荒漠。此刻应当是隆冬季节,大雪团团簇簇自空中落下,呼啸的冷风吹得范闲睁不开眼。
在风雪之中,范闲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承泽!”范闲大喊一声,急忙向那道身影跑去。可无论他如何使力,他的脚步就像被钉在原地似的迟迟卖不出第一步。眼看那道身影越来越远,范闲哭着冲他大喊:“李承泽!李承泽!李承泽!”
那道身影消失,范闲也刷地睁开了眼。
“哥!”见他醒来,守在一旁的范若若激动地趴在床上痛哭,“哥,你终于醒了。”
范闲转头看向她,见范若若满眼血丝,脸上妆容被泪水弄花,一阵心疼,缓缓说道:“若若……辛苦你了……”
“哥,你说的哪里的话。”范若若哭着说。
回到现实,那种心被撕碎的剧痛又向范闲涌来。他痛苦地吸了口气,流着泪问:“大殿下跟二殿下找到了吗?”
范若若犹犹豫豫地看着他,而后摇了摇头:“还没有消息。”
心脏的裂痛叫范闲五官紧紧扭在了一起。范若若见他这样吓了一跳问:“哥,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不是,不是。”范闲连忙摇头,泪水又无声地自眼底落下,喃喃地说:“若若……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他怎么能够……”
范若若本还对范闲梦中喊李承泽的名字充满疑惑,现在见范闲这般悲痛欲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倏地瞪大难以置信地望着范闲,声音都在发抖,问:“哥,你上次在家宴……说的那个中意的姑娘……是二皇子?”
范闲没有否认,紧紧闭上眼睛,泪水自眼尾挤了出来。
“哥!”范若若骤然站了起来,大喊一声:“哥,你怎么能够!且不说他是皇子,关键是他是个男人!”
她这个样子叫范闲愈发绝望,范闲痛苦地哭着,身子不断抖动几乎又要将伤口撕裂。他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说给范若若:“为什么……他的心就跟石头一样……我怎么捂也捂不热……”
范若若跟着哭出声,怕他身子再动将按住他:“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不是一向与二皇子不合吗?你是何时对他……”话未说完范若若便咬紧嘴唇,再也说不下去了。
范闲想起了自己去李承泽府上为他治伤那一天。
那时李承泽刚刚醒来,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的力气尚未恢复,却拼尽全力向自己伸出一只手,艰难地勾着要毒药,当被自己拒绝后眼睛竟刷地一下落下泪来,那是他第一次见李承泽哭。而李承泽就像只流浪猫讨食似的,被人一脚踹开。那一刻范闲的心便跟着痛了。
广信宫外,前来探视的皇帝脸色已经冰到了极点,身旁的陈萍萍心也跟沉了下来,手有意无意地握紧了轮椅的扶手。
皇帝哼了一声,一甩衣袖,转身离开,陈萍萍急忙转着轮椅跟了过去。
当日,范闲为皇帝私生子的传言传遍京都。
悬空寺下游不知多少里,奔腾汹涌的水势终于渐趋于平静。虽已至农历八月下旬,但因气候温暖,河流两岸依旧青山环绕,绿意盎然。飞鸟穿过山林嘶鸣不绝,山间云雾环绕变化万千。
阳光直射在大皇子身上,穿透眼皮闯入他模糊的意识世界。大皇子缓缓睁开了眼,看到头顶的阳光皱了皱眉,正欲抬起手挡在脸上,忽然发现自己手中还攥着什么东西,整个人顷刻清醒过来。
大皇子向一旁看去,只见李承泽正不省人事地躺在自己身边。他被水泡过的脸更显苍白,布满一道又一道的划痕。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胸口那处更是成了黑紫色,破开一个大洞,血水不断从里面涌出。
“承泽!承泽!”大皇子急忙拍着他的脸叫他,刚一动作,发现自己身上也满是伤口,痛得倒吸了口凉气,“嘶——”
大皇子停下让自己缓了一缓,良久之后才又去轻轻推李承泽,叫道:“承泽,承泽。”
李承泽双目紧阖仿佛已经失去生气,大皇子心中一沉,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放至他鼻尖下,待探到那微弱的呼吸后,整个人才松了口气。
大皇子环顾四周,未见一道人影,看来侍卫们还未寻到这里。李承泽现在情况不容乐观,若留在河床边暴晒,只怕还未等到人来自己就先去见阎王了。大皇子常年在外领兵打仗,也懂得一些野外生存的经验。西山山脉因地质的原因天然有着许多洞穴,于是大皇子强忍剧痛,将李承泽扛起背在身上,一步一步地向山中走去。
大皇子每走一步便要停下来喘几口气,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不知自己脸上也如李承泽一般被利石划开了许多口子,血水一点一滴地从里面渗出来。
“大哥……别管我了……我想死……”李承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忽然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哭着说了一声。
“闭嘴。”大皇子冷声对他说。
“不要让他们找到我……我不想回京都……回去了我还会寻死……”李承泽继续哭。
“好,不回去,咱们偷偷躲起来,不让他们找到。”大皇子捏了捏李承泽的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听他这样说,李承泽放下心来,再次晕了过去。
大皇子向山中大约走了两三里,终于找到一个适宜暂居的洞穴。此处应当之前曾有猎户落脚,洞中还有用草垛铺成的床,以及一些已经落了灰的碗筷。大皇子喜上眉梢,李承泽如今抗拒回京都,就算回去怕也要遭皇帝的责罚,倒不如暂时先住在这里。有了这些东西,无论如何也可以撑一上时日了。
大皇子用袖子掸了掸草垛上的土,将李承泽轻轻放下,自己也放松身体躺在一旁,缓解着身上的痛意。
此处临近河流,山间还有溪水,水源倒不是不愁,只是食物不太好找,山中应当有些野果,但野果哪能撑得过去,想打猎却连个弓箭都没有。大皇子神情凝重,思索着生存下去的法子。
闭目休息了片刻,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大皇子又支撑着草床慢慢坐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李承泽,心道当务之急还是应当治伤,于是拿干草往李承泽身上掩了掩,又向洞外走去准备去寻些草药。
李承泽自昏睡之后意识便飘到了阴曹地府。他听闻人死后魂魄会被鬼差带着到鬼门关,过了鬼门关,紧便是黄泉路,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转世投胎。李承泽摸了摸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只剩腰间这条玉带了。不知阴间的鬼差认不认阳间的物件,到时候使一些钱,无论如何也得叫自己下辈子当只飞鹰。
李承泽将玉带摘下握在手中,满怀期待地向鬼门关走去,谁知刚迈出一步,衣服就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住。他诧异地转过身去,只见范闲正面色冰寒地看着自己,眼底满是恨意。
“范闲?”李承泽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问:“你也死了吗?”
“李承泽,你他妈再敢往前走一步试试。”范闲握紧拳头,冲上前来打在他脸上,李承泽痛得惨叫一声应声倒地,随即刷地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内,胸口处是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向下扫了一眼,便见伤口那里已经被贴上了草药。一股诱人的香气传来,李承泽侧过头去,只见大皇子已在洞内生起了火,一口锅在火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不知道煮着什么。
“大哥……”李承泽唤了他一声。
“醒了?”大皇子看向了他,笑了笑说:“饿了吧,饭马上就好。”
他这么一说,到叫李承泽真感受到了一阵饥饿。但一看此处荒郊野岭,李承泽又问:“哪来的饭?”
“溪水中抓了两条鱼,又采了些野蘑,没有盐,将就吃吧。”大皇子盛了一碗鱼汤出来,端到李承泽身边。
鱼肉的香气刺激着李承泽的鼻腔,叫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大皇子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他下意识地将嘴张开,热腾腾的鱼汤就这样灌入了他的喉咙中,虽然没有放盐,却也鲜美至极。
“好喝。”李承泽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身上的寒气顿时消了一大半。
“好喝便都喝了它。”大皇子又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李承泽艰难地抬手想自己接过,大皇子躲了一下,说:“不用,你现在不宜多动,我喂你就好。”
李承泽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大哥,我怎么能让你……”
“我们是兄弟。”大皇子打断了他,勺子撬开他的嘴唇将鱼汤又灌了进去。
李承泽艰难地吞咽着,胃里与心中都生出一阵暖意。大皇子喂他喝了足有两碗,又很贴心地挑去鱼刺,将鱼肉碾碎喂到他口中。吃饱了饭,恢复了一些力气,李承泽终于感到身上好受了一些。大皇子扶着他躺好,自己也才跟着喝了一碗暖了暖身子。
喝罢鱼汤,大皇子走到李承泽身边坐下,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承泽咬着嘴唇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将头转向了一边。
大皇子继续问:“承泽,你究竟怎么了?以前的你从来不是这样。”
李承泽语焉哀伤:“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大皇子:“我听不明白。”
李承泽:“没有人能够明白。”
大皇子抓住他一只手,眼中透着心疼:“你这样一走了之,就不想想淑贵妃吗?没了你,她可怎么活?”
李承泽落下泪来,吸了吸鼻子,说:“我拜托别人照顾了。”
大皇子:“那能一样吗?”
李承泽满脸的悲痛,擦了擦泪后才缓缓说:“大哥,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大皇子抓着他手猛地攥紧,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山中晚夜寒凉,虽然有火在一旁烤着,但大皇子还是觉得寒意逼人。李承泽情形更不容乐观,竟是又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的身子一直在抖。
二人除了身上蔽体的衣服再无任何可遮盖的物件,大皇子半夜最先听到李承泽在喊冷,在碰到手的一刻才发现他的皮肤热得发烫。大皇子急忙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手顿时被烫得缩了回来。
“好冷……好冷……”李承泽几乎是在无意识地呻吟。
大皇子抱紧了他,用身子为他取暖,“承泽,坚持一下,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只是他抱了许久,仍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承泽在自己怀中颤抖,甚至呻吟声愈来愈急促痛苦。没有办法,大皇子径自将自己的上衣与李承泽的上衣都脱了下来,赤着上身抱紧他,然后将衣服罩在了身上。皮肤贴在一起,暖意开始在二人体内蔓延。
不知李承泽是病得难受还是在做噩梦,昏睡中竟是又开始哭了起来,口中乱七八糟地喊着各种人的名字。
洞中寂静,大皇子将他的梦话听了个真切。一会听他喊母妃,一会又听他在喊范闲,喊谢必安,喊小石头。他哭得悲戚至极,喃喃地说着自己服了毒药,而后又向叶姑娘道歉,叫她好好保重。
叶姑娘?大皇子心中好奇,莫非是指叶灵儿。可据他所知,李承泽对与叶灵儿的婚事一向不满,不知为何现在竟会牵挂对方。李承泽还不断喊着范闲的名字,大皇子愈发不解,在他印象中,李承泽与范闲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境地,如今的反应倒是令人费解。
但不论如何,大皇子还是李承泽往怀中又搂了搂,虽知他可能听不到,但仍在他耳边说道:“承泽,别怕,他们都在。”
或许是听到了大皇子的话,李承泽慢慢安静了下来,哭声也渐渐平息。
一阵山风吹入洞中,燃烧的火苗忽地开始跳动,犹如火蛇在舞动翻腾。火光映在李承泽脸上,将他眼角的泪珠照得晶莹透亮。
月色下,一道黑色的身影在河床边缓缓走动。他浑身都掩盖在黑袍之下,脸上亦罩着一张漆黑的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在地上搜寻着什么。
忽然间,前方一个反光的物件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将东西捡起,认出了那是玉制腰带掉下的一块碎玉。他将碎玉握在手中,目光望着深山良久,随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鉴察院内,陈萍萍自影子手中接过他拾到的那块碎玉端详良久,严肃道:“是二皇子的东西,在哪里发现的?”
影子:“下游十五里的位置。”
“十五里,这么近。”陈萍萍捏紧了碎玉,意识到大皇子与李承泽二人应当是在侍卫赶到前便离开了,不然不可能不被发现。
陈萍萍望向影子,又问:“没有人看到你吧?”
影子:“没有。”
陈萍萍点了点头:“我猜大皇子与二皇子应当在刻意躲着我们,如果不出所料,他们就在河岸附近。”
影子:“院长,现在该怎么办?”
陈萍萍神情凝重,李承泽两次寻死动机未明,如若这个时候将人抓回来,纵使皇帝不杀他,本人只怕也会寻找下一次机会自尽。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大皇子身上,大皇子能毫不犹豫地跟着李承泽跳崖,显然还是一心护着这个弟弟。
陈萍萍冲影子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又跌入了河中,不死也要受重伤。你带一些药跟食物去寻人,注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影子:“是。”
“还有。”陈萍萍继续补充:“若是找到了二人,尽量与大皇子单独见面,不要被二皇子发现。”
影子:“是。”
影子领命离开,陈萍萍又甚是头疼地张开手看了看那块碎玉。他与皇帝千算万算,万没算到范闲竟会喜欢上二皇子。皇帝显然对外散布范闲是自己私生子的传闻,显然是想让他知晓他与李承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早些断绝这些不该有的念头。
陈萍萍想起了皇帝当时的脸色,自己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知晓他眼中已经动了杀意,且当时众人皆以为大皇子与二皇子已死,那这道杀意只能是冲范闲而去的。
陈萍萍眉目紧缩,面色严肃,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轮椅的扶手。范闲是叶轻眉唯一的儿子,自己无论如何也会护他周全。
那日大皇子自溪水中抓到两条鱼后,又运气甚好地在山中捕到了一只野鸡的,当即拔毛放血,清洗干净。他将石子磨成利刃,将野鸡一分为二,一份用来做烤鸡,一份用来熬鸡汤。
李承泽身上的伤因为太重迟迟不能痊愈,每天都在反复地高烧,大多时间处于昏迷状态。大皇子也只有借着这个机会才能出去寻一些食物回来,不然一旦被李承泽找到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进行第三次自尽。
没有药品,饥一顿饱一顿,大皇子心中除了着急别无他法。李承泽最近连饭都吃得很少了,他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少吃一些,便能早一些去见阎王。
大皇子提着被扒得精光的鸡返回山洞,刚走到洞口,便见一个一身黑衣,戴着面罩的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大皇子心中一沉,目光变得警惕,问:“你是谁?”
影子冲大皇子颔首,答:“鉴察院,影子。”
“你是鉴察院的人?”大皇子将影子上下打量一番,道:“不太像。”
“我只受陈院长领导,也是陈院长让我来的,陈院长让我来送一些东西给两位殿下。”影子指了指地上的两个竹篮。
大皇子问:“什么东西?”
影子:“药品跟食物。”
大皇子脸色有所缓和,但目光依旧警惕:“多谢陈院长好意,但是你回去告诉陈院长,就说二皇子眼下暂时还不能回京都。”
影子:“大殿下误会了,我没有要带二殿下走的意思。大殿下担心的,陈院长也在担心,因此此番只有我一人前来,再无他人。”
大皇子往四周看了看,确实未见他人,脑海中思索着影子的话的可信程度。
影子:“若是鉴察院想带二位殿下回去,来的便是黑骑了。”
大皇子卸下防备:“你说的不错,我信你。”
影子继续道:“陈院长让我问大殿下下一步如何打算,他说无论如何他都会帮您。”
大皇子心中生出一丝暖意,而后冲影子说:“那你帮我找份纸笔,再帮我带封信。”
广信宫内,范闲自手术结束后便一直在此休养,范若若贴身陪护。他是皇帝私生子的传闻已经传遍皇宫内外,范若若业已听闻,见他每日郁郁寡欢,心自是更不好受。范若若没有想到自己自小敬仰的兄长不是自己的亲哥,更没想到他会爱上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范闲神情麻木地自范若若手中接过熬好的药一口喝了下去,动作像是在喝酒,想将自己灌醉。
范若若满眼心疼,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再次劝道:“哥,你知不知道你们两个是……”
“我知道。”范闲回答得干脆:“我比任何人都最先知道。”
“你早已知道?”范若若先是诧异,旋即愈发气愤:“那你为何还有这样,你知不知道这叫……乱伦……”
范闲一脸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妹妹,问:“若若,你不是一向支持哥的任何决定吗?”
范若若:“这不一样。哥,没有人会在这件事上支持你的,不止是我,爹,姨娘,思辙都不会的。最重要的,还有陛下,陛下也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现在二皇子已死,哥,你借此机会早些抽身,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理解自己,范闲心中一痛,眼泪刷地便掉了下来。就在几天前的夜晚,他梦到自己到了阴司,见李承泽正往鬼门关走去。李承泽脸上是那样期盼,那样兴奋,对死亡没有一丝恐惧,仿佛鬼门关后才是他的新生。
正值此时陈萍萍转着轮椅走了进来,二人注意到了他,范闲急忙将眼泪擦了擦。
陈萍萍冲范若若道:“若若,我跟你哥说些事情。”
范若若点了点头,识趣地退了出去。
陈萍萍自怀中掏出大皇子的信递给范闲:“有人托我带给你的。”
范闲一脸疑惑地将信打开,待看到内容后眼睛倏忽睁大,似乎连呼吸都不会了只剩重重的喘息。
大皇子信上写道:“范闲贤弟,承泽病危,望不计前嫌,救人一命。你二人之间个中误会,我日后亲自替他向你赔罪。李成儒亲笔。”
“在哪里?他们现在在哪里?”范闲骤然提高声音冲陈萍萍问。
陈萍萍:“在山中,暂时没人发现他们,我让影子带你去。”
范闲一掀被子起身,因动作太大又撕开了伤口,龇牙咧嘴地痛哼了一声,急忙用手按住胸口。
他强忍剧痛下了床,陈萍萍问他:“你就这样走吗?陛下那里如何说?”
范闲:“我说我要回家休养。”
陈萍萍:“陛下知道了。”
范闲:“知道什么?”
陈萍萍:“你那日与若若的对话,我与陛下都听到了。”
范闲面色一变,沉默半晌后苦笑一声开口:“知道就知道了。”
陈萍萍:“陛下现在不知二皇子还活着,他那里我去帮你说,你借此机会好好将你二人的事情处理一下。”
范闲眼中露出一丝感激,道:“有劳院长。”
有了陈萍萍做后盾,范闲再无顾忌地向殿外走去。他在门口撞上了守护范若若,范若若见他出来急忙上前问:“哥,你要去哪儿?”
范闲:“若若,哥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你回家去吧。”
“哥!”见他脸色还在发白,范若若撑开胳膊拦在他面前,说:“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去,好好回去休息。”
“若若,哥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今天若不走,哥会后悔一辈子的。”范闲眼神决绝,直视范若若。
范若若是何其聪明之人,见他这样,顿时猜到了他要去干什么事,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哥,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
范闲没有与她争执,抬手轻轻为她将眼泪拭去,声音温柔:“若若,有朝一日你有了所爱之人,你就会理解哥的。”
范闲回鉴察院拿了所有他认为用得到的药品,在影子的帮助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大皇子与李承泽所在的山洞。他现在真气尽失功力尽散,陈萍萍让影子作陪,也是有意护他安全。
对于影子的身份范闲从未从陈萍萍那里探到一丝口风。带着人到了地方,影子便向范闲告辞:“小范公子,他们人就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
范闲冲他道了一声多谢,向洞中走去。
影子忽然又从身后叫住了他,道:“小范公子,若有朝一日五竹五大人回来了,希望您能跟他说,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与他痛痛快快地战一场,向他领教武学精髓。”
范闲本就因为李承泽的事悲痛欲绝,听他猛地提起已经消失许久的五竹,心更像是被狠狠地撕开。范闲强行平复了一下情绪,苦涩地说:“我会的。”
范闲怀着沉重的心向洞内走去,他不知道李承泽现在是什么样子,摔倒哪里,伤到哪里,瘦了没有,见面第一句话当说什么。是质问他为什么骗自己,还是问问他疼不疼,身上难不难受。
范闲最先看到的是大皇子。大皇子正在火上熬着鸡汤,影子送了食材与调料过来,熬出来的汤也比之前鲜美。
发觉光线被挡住,大皇子回头,便见范闲手中提着东西定定地看着自己。
见到范闲,大皇子喜上眉梢,霍地一下站起来向他跑去,语气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见过大殿下。”范闲冲大皇子微微颔首,目光全被躺在床上的李承泽勾了去。
大皇子连忙引着他向床边走去,眼睛都在发红:“快随我来,承泽快不行了。”
李承泽双目紧阖,脸上只剩一片惨白。原本精致的脸颊此刻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石子已将他的脸皮一道道割开。他的身子像是一张发潮的纸,软塌塌地耷拉在床上,胸口处赫然是一个黑紫色已经结了血痂的大洞。这一刻,范闲在路上所有准备用来质问他的话一瞬间全都梗在了喉咙里。
范闲咬了咬嘴唇,强压着内心的悲伤,冲大皇子说:“大殿下,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没人打扰的环境为二殿下诊治,还要麻烦您回避一下。”
大皇子表示理解,道:“我去洞外等你。”
大皇子离开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待他离开山洞的那一刻,范闲再也控制不住崩溃地跪倒在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李承泽,李承泽,李承泽……”范闲一边抓着李承泽的手,一边喊着的他的名字,可李承泽像是失去了五感,连最轻微的反应都不能给予他。
“范闲,你怎么了?”大皇子担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范闲被吓了一跳,连忙道了一声无碍,咬住自己的衣袖,将所有的哭声都咽回了肚子里。极度悲伤的情绪无法发泄,他的身子在地上颤抖不止,胸口位置又开始剧痛,他分不清究竟是心脏在疼,还是手术的刀口在疼。
他痛得面色苍白,冷汗直流,但依旧紧抓住李承泽的手,似乎只要自己放开了,李承泽就再也回不来了。
“李承泽……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范闲喃喃地说着。
范闲将手指搭在李承泽的手腕上把了把脉,又检查了检查他胸口的伤口,如大皇子所说,形势不容乐观。范闲强忍悲痛站起身来,打开药箱为李承泽治伤。
大火上正熬煮着鸡汤,范闲拿了一些药材扔进锅中,而后又轻轻解开李承泽的衣服,拿治疗外伤的药一点一滴涂在他伤口周围。
过度的悲伤叫范闲的手一直在抖,他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李承泽竟微微蹙了蹙眉,片刻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范闲,李承泽以为自己又在做梦,可待皮肤上那真实的触感传来,他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真的范闲。
“范闲……”李承泽呆呆地叫了一声,已经瘦到骨节分明的手指顷刻抓住范闲的手腕。
范闲的手停了下来,身体僵住,一动也不动。片刻之后,范闲冷冷地将李承泽的手掰开,面无表情地为他的伤口继续上药。
“范闲……范闲……”李承泽快哭了,知他在生自己的气,再次抓紧他的手腕不肯松开。
“我受大殿下之托前来为二殿下治伤,大殿下现在就在洞外,请二殿下自重。”范闲声音冷漠。
李承泽眼神瞬间变得黯淡,悻悻地将手收回,脸上无尽的落寞。
为他涂好了药,将伤口包扎好,范闲又到锅中去盛鸡汤。他先是舀了一碗清汤,上面飘着几片野蘑菇,然后又夹了一小块鸡胸肉进去,飘着淡淡的药材的香味,尝一口咸淡正好,鲜美至极。
范闲庆幸大皇子陪在李承泽身边,否则以李承泽的自理能力,他可能都分不清楚有毒与无毒的蘑菇。
“大殿下,可以了。”范闲冲洞外喊了一声。
大皇子走进来,见李承泽已醒,伤口亦被包好,顿时松了口气。范闲起身将鸡汤递到大皇子手中,“汤中加了药材,二殿下现在身子不宜多动,只能有劳大殿下了。”
“这是自然。”大皇子端着药汤向李承泽走去,李承泽只是定定地望着范闲,眼中哀伤难掩。
“大殿下,您先在这里陪着二殿下,我出去看看山中还有没有什么吃的带一些回来。”范闲背对着二人说道。
大皇子叫住他:“鉴察院已经送了很多吃的过来了。”
范闲淡淡道:“我再去看看。”
见范闲头也不回甚是失礼地离开,大皇子疑惑不解,又心道或许是因为他与李承泽的恩怨,便冲李承泽说:“承泽,无论如何也是范闲救了你,你俩的恩怨,大哥回头帮你好好跟他说说。”
一滴眼泪自李承泽眼角滑落,他慌忙擦去,应了一声,说:“谢谢大哥。”
范闲走出洞外时脸上已是泪如雨下,李承泽现在身子不好,大皇子还在场,自己纵使有许多话想同他说也多有不便。范闲心中还是有些气不过,无论如何都是他骗了自己,骗得脸不红心不跳,骗得没有一丝犹豫。
范闲漫无目的地在山中闲逛,他倒不是真想找点什么吃的,只是怕自己面对李承泽又会控制不住情绪,被大皇子看出什么。
山洞附近有一条溪水,流水潺潺,清澈见底。大皇子每天便是在这里捞一些鱼回去煮了吃。范闲往溪水中看去,目光忽然被什么东西吸引,竟是瞬间笑了出来。
他赤脚淌入水中,将外袍往水中一罩当做一个竹篮,将那些东西都捞了起来。
大皇子在山洞中刚喂李承泽喝完鸡汤,便见范闲上身只穿一件里衣,衣服湿淋淋地不知兜着什么东西被他提进来了。
大皇子与李承泽的目光皆好奇地向他投去,只见范闲拿过一个盆,将衣服中的东西向盆中一倒,而后便又端起盆不知到外面去干什么。
“我去看看。”大皇子冲李承泽说了一声。
大皇子向洞外走去,范闲已经在门口开始清洗盆中的东西,待看清里面是什么后,大皇子诧异地问:“你抓它们干什么?”
范闲答:“吃!”
大皇子愈发诧异:“这虫子能吃?”
“这叫小龙虾。”范闲答道。
“慎言。”见范闲竟叫虫子为龙,大皇子急忙提醒。
范闲一脸无所谓:“山高皇帝远,怕什么。”
大皇子无奈道:“真拿你没办法。”
范闲将小龙虾洗净折回洞内,换了一个干净的锅到火上。范闲心道鉴察院办事当真是无可挑剔,几乎将整个厨房都为二人搬来了,这一刻范闲真的想与李承泽就此在这里隐居,没有任何人再来打扰他们。
李承泽的目光随着范闲移动,可范闲始终却刻意在无视他,只是与大皇子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大皇子看着他在锅里热了油,扔了调料进去炒香,而后便将整盆虾都倒了进去,山洞中顿时弥漫起一股奇异的香味。翻炒许久,范闲在锅中加入清水,而后便将锅盖一盖,等着小龙虾焖熟出锅。
范闲一转身,见大皇子与李承泽都在定定地看着自己,笑了笑说:“一会出锅后尝尝。”
大皇子:“好啊,我倒要尝尝这虫子有什么可吃的。”
范闲又补充了一句:“二殿下的身子现在应当忌辛辣与油腻,还是喝一些鸡汤算了。”
委屈的情绪瞬间涌上李承泽心头,他感到眼睛一酸,连忙背过身去躺下,道了一句:“我才不吃。”
大皇子走到范闲身边压低声音说:“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既救了他,又何必故意气他。”
范闲摊了摊手:“我说的是实话,他确实不能吃。”
大皇子叹口气:“你们两个真是……”
焖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范闲将小龙虾连锅端起倒入了盆中,而后他又将鸡汤重新放回火上。范闲没想到鉴察院竟然连擀好的面条都送来了,便煮了一些到鸡汤中。等煮熟捞出再往小龙虾汤中一拌,那滋味当真是满汉全席也不换。
范闲招呼大皇子席地坐下,拿起一只小龙虾开始剥壳,大皇子好奇地学着他的动作。待完整的虾肉剥好后,范闲沾了一些汤汁往口中送去,大皇子也跟着沾了一些汤汁吃到口中,瞳孔瞬间放大,惊叹一声:“世间竟有如此美味。”
躺在草垛上的李承泽耳朵忽地动了一下。
范闲嘿嘿一笑:“这种美味你们以前竟然都没有开发,真是暴殄天物。”
大皇子也哈哈笑了笑,又拿起一只小龙虾继续剥壳。
恰在此时面条也已煮好,范闲将面捞出倒入装着小龙虾的盆中,拿筷子拌了拌滚满汤汁,招呼大皇子赶紧尝一尝。
大皇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连忙挑了几根往口中送去,连连称赞,直呼美味。
小龙虾的香味不可避免地钻入李承泽鼻子里,他心中愈发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直掉,怕发出声音,只好一直咬着嘴唇,咬得发青发紫。
大皇子是个心细之人,连李承泽一言不发知他在生闷气,便盛了一碗鸡汤面到床边轻轻唤他:“承泽,吃一些面吧。”
李承泽怕大皇子看到自己的眼泪,只好一动不动地躺着。
范闲冲大皇子道:“大殿下,我刚给二殿下用了一些安眠的药,他应当睡着了,我们别打扰他了。”
大皇子连忙又折了回来,低声道:“差一些将承泽吵醒。”
李承泽:“……”
治好了伤,吃饱了饭,范闲唤着大皇子到了洞外,与他共商下一步的计划。
大皇子道:“承泽现在抗拒回京都,我觉得若再逼他,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
范闲:“现在众人皆以为你二人已死,不若假戏真做。回头我寻一具与二殿下身形相似的尸体,换上他的衣服,叫侍卫打捞起来,这样他便可以瞒天过海,大殿下您单独回京。”
大皇子:“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承泽以后便要隐姓埋名了。他自小娇生惯养,不似我在军营中长大,若身边没个人……”
范闲:“大殿下不必担心,我会将二殿下安排好的。”
大皇子笑了笑:“你们二人还真是好生奇怪,看着水火不容,可承泽重病的时候却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你刚刚对他那么冷漠,现在又在帮他尽心安排着日后的路。”
范闲苦涩一笑,没有多言。
大皇子:“你一路赶来不免辛苦,进去休息一下吧,地上有我打的地铺。”
范闲眼珠子动了动,问:“那你呢?”
大皇子指了指头顶,范闲抬头一看,阳光透过树荫照在他脸上。
大皇子:“我睡树上。”
范闲瞬间想起了自己带李承泽在西山的树上的场景,只可惜自己现在真气尽失,使不出轻功,这么高的树已是爬不上去了。
范闲问:“不会掉下来?”
大皇子:“我睡着后姿势不会变的,”
范闲:“我为您拿驱蚊蝇的药囊出来。”
大皇子:“有劳。”
范闲将药囊拿予大皇子,看着他在上了树之后,独自向洞中走去。
李承泽十分落寞地躺在床上,身子薄得像是一张纸。范闲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缓缓向他走去,自身后抱紧了他。
李承泽眼泪一下子便控制不住了,身子在范闲怀中抖动。范闲紧贴着他的身子,迫切地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但却一句话没有说。
李承泽哭着道:“范闲……你真的很讨厌……”
范闲将他的身子掰着朝向自己,惩罚般地要上他的嘴唇,恨不得从他嘴上咬一块肉下来。
“唔唔……唔……”李承泽痛得直哼。
范闲的手又向他的衣袍下伸去,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性器。李承泽现在身子不宜剧烈运动,自己也好刚做完手术,只能这样为他轻轻疏解一番。
“不要……不要……大哥在外面……”李承泽害怕地说。
范闲依旧装作在生气,声音冷漠地吓唬他:“那你就别叫。”
范闲的手在李承泽的性器上开始套弄,李承泽条件反射地抱紧的他,脸贴在他胸口止不住地流泪。
“唔唔……唔……唔唔……”因为怕将大皇子引来,李承泽只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他的泪水将范闲的里衣打湿,范闲心道,等李承泽好了,自己定要与他痛痛快快地做上一场,好好质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范闲手上的速度逐渐加快,李承泽的哭声也渐渐变得急促。范闲知晓他快要到了,一把将他的性器攥紧,用手指挡上了那个孔洞。
“范闲……我要射……我要射……”李承泽憋得脸都红了。
“不许。”范闲有意惩罚。
“不要……不……我真的憋不住了……你快松开……”李承泽哭声变得凄厉,手在范闲身上抓紧。
“哦?是吗?”范闲坏笑一声,指甲轻轻在那个孔洞上一刮,李承泽顿时尖叫一声,身子颤抖着喷出了一股接一股的精液,尽数落在范闲手中。
庆历三十三年赏花大会,庆国大皇子李承儒与二皇子李承泽自悬空寺不慎坠崖。十日后,大皇子李成儒返回京都,直言为下游河岸一户农家所救,幸得以保全性命。
又五日,一具无名男尸于悬空寺下游一百三十里处的河岸发现,尸体腐烂生蛆,面目不可辨认,经对尸体身上残存衣料辨认,确认无名男尸为二皇子李承泽。皇帝下令,收敛尸身,以皇子之礼葬于东陵。
京都二皇子府,停尸第七日,夜。
惨白的孝幛在夜风中飘摇,如同自来冥府的鬼手,要将阳间的人拽入无间地狱。二皇子府上家丁侍女皆白衣素裳,神情哀伤地在灵堂前守夜。谢必安与范无救身着孝服,头戴孝帽各立于灵堂两侧。他们几乎整整七日没有合眼,眼底铺满猩红的血丝。
范无救花白的头发在孝幛下显得刺眼而夺目,在李承泽死讯传回京都的那一夜,他的头发像是被吸干了精气,漆黑的发色一点点褪去,直到变作一副垂暮老者的模样。
停尸七日,除少数几位二皇子生前门客、好友上门吊唁外,偌大的皇子府再无外人踏足。往日门庭若市的皇子府因二皇子的一朝失势门可罗雀,如今更是将随着二皇子的离去要永远从这个世间消失,仿佛他从未来过。
灵堂中央的棺材内装的只有二皇子生前的几件衣物,谢必安已经按照二皇子生前所托将他的尸体偷偷烧掉将骨灰收好,好在日后带去塞外,将它们洒在雪山荒原之上,二皇子的灵魂也将在那一刻获得解脱。
月色下,一个家丁疾步匆匆穿过院子来到灵堂,低声在谢必安耳边说道:“太子来了。”
谢必安脸色阴寒,目露杀意。李承泽与太子生前便在朝中斗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身为李承泽的侍卫,谢必安自是对太子没什么好感。
家丁话音刚落,太子便出现在灵堂前,身后各跟着四名侍卫。
看到棺材的一刻,太子顿时扑倒在地,扶着棺材痛哭流涕,哀声嚎啕:“二哥,你怎么就这样丢下兄弟独自去了啊,你让淑贵妃,让府上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往后可怎么办啊?”
虽然对太子满腔恨意,但来者是客,谢必安与范无救该有的礼数并没少。谢必安上前将太子扶起,道:“太子殿下,请您节哀。”
太子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看了看范无救,见他满头白发心中一颤,问:“你们都是二哥的侍卫?”
谢必安颔首:“在下谢必安。”
范无救答:“在下范无救。”
太子点头:“忠心耿耿,有情有义,二哥能有你二人守护,也不枉此生。”
谢必安与范无救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忽然间,太子的目光背趴在灵堂前一动不动的小羊羔吸引,顿时好奇地俯下身来,抚着小羊羔的脊背问:“这便是二哥生前养的那只羊?”
谢必安:“它叫小石头。”
小羊羔极通人性,这几日府上弥漫着哀伤肃穆的气氛,小羊羔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劲儿,连胃口都变小了,身子足足瘦了一圈,每日每夜都无精打采,目光哀伤地趴在李承泽的棺材前守着。
谢必安每日除了要为李承泽守灵,处理府上的各种善后事宜,还要抽出空来强行喂小羊羔吃一些东西下去。在李承泽死讯传来的那一刻谢必安才明白,李承泽早在很久之前便在为这一天做打算。李承泽知晓若自己死了谢必安绝不可能独活,于是早早将小羊羔托付给了谢必安照顾。他的命令谢必安不可能不从,有了这一道命令,谢必安余生便不得不在这世上活下去。
那一夜谢必安抱着小羊羔在屋内留了一整夜的泪,喃喃地说着:“殿下,您真是好狠的心。”
第二日他打开房门,见到了从对面屋中走出,已是满头白发的范无救。二人静静地看着彼此,片刻之后带着无尽的苦涩相视一笑,十几年的情谊,再无需任何言语。
太子见着小羊羔皮毛柔顺,唇鼻发粉,两只眼睛如同两颗黑宝石一样熠熠发光,有些明白了李承泽为何会养这么一只宠物,他自地上将小羊羔抱起,道:“二哥既死,这只小羊羔,便由我继续为他照顾吧。”
谢必安与范无救脸色同时一变,谢必安走上前一步,道:“太子殿下,您不能将小石头带走。”
太子脸色也微微一变,笑问谢必安:“为什么?”
谢必安:“二殿下生前已将小石头托付与我。”
太子问:“你是谁?”
谢必安愣了一下,答:“我是殿下的侍卫。”
太子又问:“我是谁?”
谢必安接着答:“您是太子。”
于是太子冷声道:“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你一个侍卫,要忤逆太子是吗?”
谢必安霎时间脸色铁青,范无救更是握紧的手中的刀。远处跟太子前来的侍卫察觉出不对劲,也走上前来护在太子身后。
谢必安继续保持着表面的客气:“太子殿下,二殿下是您的兄长,还请您能成全他这个遗愿。”
太子笑了,又问:“二哥嘱托你养这只羊的时候可有什么人证?手谕?”
谢必安握紧了拳头,答:“没有。”
“那你还跟我说什么?”太子冷笑一声,抱着小羊羔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谢必安与范无救同时拔剑拔刀,太子身后的侍卫也随之拔刀,灵堂上转眼间刀光剑影,杀机重重,随时都有流血的可能。
太子呵斥道:“敢对太子拔刀,你信不信我现在可以就地斩了你。”
“把小石头放下!”谢必安冲太子怒吼。
太子又问:“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你有什么资格来养皇子的宠物?”
谢必安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
“他没有资格养,我来养!”
身后一道清冽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叶灵儿一身素衣,马尾高束,头戴白色孝带自夜色中缓缓走来。她目光炯炯直视太子,强忍着眼底的悲痛与怒火。
太子:“叶灵儿?”
谢必安、范无救:“叶姑娘?”
叶灵儿走到灵堂前,神色哀伤地扫了一眼李承泽的棺椁,冲太子说:“他们不过是两个侍卫,一时心急冲撞了太子殿下,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太子好奇地看着叶灵儿,问:“你怎么来了?”
“我与二殿下有陛下御赐婚约在身,二殿下虽死,可陛下并未下旨解除我二人婚约,因此我还算二殿下的未婚妻。”叶灵儿看向了缩在太子怀中的小羊羔,对上太子的目光,问:“既是未婚妻,那这只小羊羔,我可有养的资格?”
太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直直地与叶灵儿对视。叶灵儿毫无惧色,浅笑着看着他。
半晌之后,太子忽地一笑,将小羊羔递到叶灵儿手中,“叶姑娘自是有资格的。”
叶灵儿冲太子颔首:“多谢太子殿下理解。”
太子摆了摆手,“唁也吊了,别留在这里碍眼,走吧。”
身后的侍卫将刀收起,跟在太子身后离开。
灵堂上众人目光皆盯着太子身上,太子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冲谢必安与范无救问:“你二人一个叫范无救,一个叫谢必安?”
谢必安与范无救以为太子要记下他们的名字日后报复,抬高声音答道:“没错。”
太子继续道:“我曾偶然在一本民间的话本中看到,说那阴曹地府专勾死人魂魄的黑白无常,亦是一个叫范无救,一个叫谢必安。”
谢必安语气不善,问:“太子想说什么?”
太子:“那书中还写了一首打油诗,倒是合了二哥的命运。”
范无救冷声问:“什么诗?”
太子哈哈大笑,转身离开,悠长的声音自黑夜中传来:“乌鸦栖梧桐,百鬼亦相从。黑白无常至,断户绝子嗣。”
“你!”谢必安怒目圆睁,作势便要拔剑上前。
叶灵儿拦住他,劝道:“他是太子,别冲动。”
半晌之后,谢必安与范无救冷静下来,冲叶灵儿感激道:“今日多谢叶姑娘相助。”
叶灵儿神色哀伤地转向李承泽的棺椁,先将小羊羔放回地上,上前点燃三炷香立于香炉中。吊唁完毕,叶灵儿又将小羊羔抱起,冲谢必安与范无救道:“小石头留在这里不安全,暂时先由我来养着吧。”
谢必安目露不舍,纠结半天后冲叶灵儿说:“也好。殿下要我在他死后将他的骨灰撒在塞外,说自己下辈子想当一只雪原上的飞鹰。明日葬礼结束,我便带着殿下的骨灰去塞外,一去可能也要数月,待我返回京都,再找叶姑娘将小石头接回来。”
听他这样说,叶灵儿愈发悲伤,眼中落下泪来:“他早就嘱托你了是吗?他竟然对自己如此心狠,要将自己挫骨扬灰。”
谢必安与范无救悲伤难掩,泪水直流。
叶灵儿继续哭着说:“几个月前我来看他,他说他已经找到了解除婚约的法子,我万没想到是这种法子,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死的念头。”
“叶姑娘,节哀。”谢必安擦了擦泪劝她,“您今晚得罪了太子,日后多加小心。”
叶灵儿神色变得严肃,无畏地说:“无妨,我有叶家撑腰,太子不敢把我怎么样。”
五日后,皇帝下令,解除二皇子与叶灵儿的婚约。
知晓自己假死瞒天过海再也不用回京都后,李承泽感觉自己在这一刻才真正获得了重生。
大皇子已经离开了山洞,范闲留下来陪着李承泽。李承泽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范闲不相信他有一丝一毫的生活自理能力,表面冷漠,内心却乐意且自觉地担起了照顾他的重任。
他白日为李承泽治伤做饭,晚上连哄带吼地抓着他的性器帮他纾解,直到李承泽哭着说憋得受不了,才会松开手准许他射出来。范闲心道在李承泽解释清楚欺骗自己之前,他一定要保持一个男人该有的傲骨。
范闲知道李承泽一直因为上次没吃到小龙虾而耿耿于怀,于是这日感觉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又去溪水中抓了一些回来。
果真李承泽见他抓虾回来眼珠子都忽地亮了一下,见他坐在洞口前清洗,自己也偷偷自身后探出头来,颇为好奇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范闲发觉有人在身后,猛地回头,李承泽被吓一跳,连忙将头转开,装模作样地看起了头顶的树叶。
影子受陈萍萍之托会定期为二人送来新鲜的食材,因此范闲做起饭来也是得心应手。他将小龙虾油焖出锅,又白水在火上煮上面条,冷冷地道了一句吃饭,便自顾自坐在桌前剥起了虾壳。
李承泽倒也没客气,这几日他已经习惯了范闲的态度,跟着在桌前坐下,学着他的模样将一只虾拿在手中,粘得满手红油,却迟迟无从下手。
范闲手没有停,一连剥了五只,将虾肉一一放在碗中。李承泽看得眼睛都直了,强行将虾头掰了下来,可面对外壳时却又没了主意。
对李承泽的无措范闲仿佛跟没瞧见似的,将那五颗虾肉一次性夹起沾了沾汤汁都吞入了腹中,甚至特意吧唧了一下嘴巴,叫李承泽的脸色愈发不好看。
李承泽也不愿向他求助,准备强行将那个虾壳捏碎,却不料手指被虾钳划到,痛哼一声将那只没了头的虾掉落在桌上。
这下范闲终于不能当没看到了,将李承泽那剥了一半的虾捡起来剥出虾肉递到他嘴边。李承泽张嘴将虾肉吞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透出熠熠的光。
范闲:“真笨。”
“嗯。”李承泽委屈地应了一声。
范闲没有叫李承泽再动手,主动将剩下的虾都剥好放入他碗中。李承泽终于痛痛快快地尝到了小龙虾的滋味,再配上面条,只觉得比之前火锅配麻酱还要好吃数倍。
将饭吃罢,李承泽觉得有些疲累,又坐回了草垛子上,定定地看着范闲忙前忙后。过了一会,范闲端着调好的药膏走了过来,在他身片坐下,用手指沾了一些细细地往他脸颊上的划痕上涂去。
范闲又道了一句:“真丑。”
李承泽抿了抿嘴唇没说话,脸颊上传来的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觉得十分舒服。他的睫毛随着范闲的动作不断颤动,脸皮又随着范闲的抚摸变幻着颜色。李承泽真他妈好看,这是范闲此刻唯一的想法。
范闲将药膏在一旁放下,叫了一声:“李承泽!”
“嗯?”李承泽呆呆地看向他。
“我想草你。”范闲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李承泽的脸刷地一下变得一片通红。
范闲还是对李承泽的身子有些顾忌,不敢与他做得太过,于是只能强压着内心的欲火,解开裤子,将自己的性器贴上李承泽的性器,一只手握紧同时摩挲起来。
“唔唔……唔……”李承泽被他压在身下,发出一声细碎的呻吟。
范闲最近为了惩罚李承泽,总会在为他纾解时使坏。他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在李承泽的性器上来回套弄,一点一点抚慰过他的茎身,用指甲轻轻剐蹭过他的龟头。
“唔唔……唔……范闲……范闲……”李承泽发红的眼尾挂着泪珠,一声又一声叫着他的名字。
“别叫范闲,叫老公。”范闲忽然说道。
“老公是什么?”李承泽问。
“我在原先世界的乳名,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不要告诉别人。”范闲认真解释。
“嗯。”李承泽点了点头。
“快,叫一声。”范闲有些迫不及待。
“老公。”李承泽认认真真地叫了一声。
“以后做的时候就叫老公,这样会显得更亲昵一些,明白吗?”范闲强忍笑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嗯。”李承泽应下。
范闲加快手上的动作,经过几日的尝试他几乎已经将李承泽身体摸透,知道什么频率,什么力道能刺激他最快的射出来。
“啊啊啊……啊……范闲……范闲……”李承泽哭着叫他,身子在他怀中颤抖。
“嗯?”范闲脸色一变。
“老公……”李承泽咬了咬嘴唇,颤着声叫了一句。
“这才对。”范闲笑了笑,在预感李承泽快要射出来的时候又猛地攥紧那处,叫他迟迟不能发泄。
“啊啊啊……不要……不要……”这是这几日李承泽最害怕的时候,他憋得脸色发紫,泪水不断地从眼底滑落,连连冲范闲央求:“让我射出来……让我射出来……”
“不许。”范闲斩钉截铁地拒绝。
“不要……不要……我好难受……范……老公……求求你……求求你……”李承泽感觉自己的性器胀得发疼,里面的东西迫切地想要释放。
“你先把我弄射,射完就让你射出来。”范闲冲李承泽命令。
李承泽无奈,只好哆嗦着手握紧的范闲的性器,掌心轻轻地在他的茎身上抚慰。
“嘶……嗯……”范闲爽得浑身一颤,条件反射地眯起了眼睛,但是手掌依旧紧攥着李承泽的性器。
李承泽只是为他抚了几下便受不住了,哭得甚是凄惨:“让我射出来吧……让我射……我真的受不了了……要憋死了……”
“李承泽,我可真拿你没办法。”范闲松开了李承泽的性器,那里顿时如失禁一般喷出了一股接一股的精水。
范闲的性器已经被李承泽摸得发硬发胀,还未能释放出来。他托李承泽的屁股,轻轻地将性器对准他的穴口插了进去。范闲亦不敢动得太过剧烈,他胸口上还有手术留下的伤口,线都没有拆,若是动作太过保不住伤口会撕开。
性器在穴口李承泽体内浅浅地抽插,李承泽像只小猫似的趴在范闲身上,呜咽着发出呻吟。他终于远离了京都,远离了囚笼,他真想永远与范闲呆在这一寸天地中,从生到死,永远也不分开。
范闲动得不那么剧烈的时候,快感便如潺潺的溪水流淌过李承泽全身,叫他舒服又惬意。
坚硬的性器温柔地撑开甬道,与肉壁一遍又一遍地摩擦。他们做过很多次,李承泽的身子早已习惯了范闲的爱抚,肉壁主动挤压着性器,被性器磨出一股又一股的淫水。
范闲的手托在李承泽的两瓣屁股上,抚摸着他结实而饱满的臀肉。见李承泽眼底泪水一点一点地向下涌,范闲忽然心想,算了,他能有什么错呢。范闲真地想好好安慰安慰他,告诉他一切都没有关系,自己会永远陪在他身边。可范闲不知李承泽内心想法,他又在担心,若此次不说清楚,保不齐李承泽哪天又想不开要第三次自尽,他不敢保证下一次李承泽会这么幸运。
想到此,范闲又觉得有些气不过,抬起手在李承泽屁股上狠扇了一个巴掌,冷冷地道:“放松!这么紧,想夹死我吗?”
李承泽委屈地呻吟一声,慢慢放松身体,好让范闲的进入更加顺畅。
“哼。”范闲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嘀咕:“安排好了母亲,安排好了侍卫,连羊都安排好了,考虑了每一个人,独独没有考虑我。”
“对不起。”李承泽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在了他胸前。
范闲态度依旧不好,冷冷地说:“等好了再跟你算账。”
范闲又猛地攥紧李承泽的性器开始快速地撸动,准备好好再惩罚他一番。
“唔唔……唔……别摸那里……别摸了……唔……”李承泽抱紧范闲,身子微微轻颤。范闲不让他射的时候他真得憋得太难受了,性器胀得发硬发疼。
范闲坏笑着,将他按倒在床上,掌心在回头那处来回搓揉,将那里揉成一片紫红色。
“啊啊啊……啊……啊……”李承泽的身子随着范闲的动作不断向上挺起,双眼失神地看向头顶。他真的要受不住了,马上就要射出来了。
见他行将高潮,范闲自一旁的药箱中拿出了一根较粗的银针,猛地插进了他的尿道。
“啊啊啊……不要……不要……我要射了……我要射了……”李承泽急得大喊,泪水决堤似地向下流。
纵使这样,范闲觉得还不够过瘾,又拿起一条纱布在李承泽性器的根部狠狠打了个结,做完一切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他。
“不许射,憋着。”范闲呵斥道。
李承泽正要伸手被范闲一把钳住,范闲抱着他躺回床上,不让他的手自由动作。
李承泽哭得崩溃,被范闲紧箍在怀中一个劲地求饶。他的泪水打湿了范闲的衣服,范闲又开始挺着性器在他穴口中抽插。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要射……要射了……”
“不许!憋着!”范闲在李承泽屁股上又抽了一个巴掌,
“那里要坏了……真的会坏的……”李承泽哭得凄惨,脸颊被憋得通红。
他这副模样叫范闲愈发地想要狠狠地欺负,范闲控制着力道,微微加挺动的速度,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他体内释放。
“啊啊……啊啊……啊……”李承泽扯着声儿呻吟。
范闲又连续不断地挺动了一刻钟,终于一声喟叹,激烈的精液尽数射在李承泽体内。
李承泽已经到了极限,性器又胀又痛,成了一片黑紫色,发出一声凄厉的高叫。
范闲心软了下来,在他嘴唇上狠狠一咬,将他性器上的束缚一一解开,精液几乎是一瞬间自尿孔中喷了出来,尽数溅在了二人的身上。而后范闲趴在他身边,捏住他的下巴冷冷地说:“下次继续。”
范闲每日瞅着盼着,悉心照顾着,终于将李承泽身上的伤医得差不多。李承泽脸上的伤疤渐渐淡去,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总算多了几分气色。
范闲的态度依旧不好,说话也只是冷冷地蹦出诸如“吃饭”、“喝药”等几个字,到了晚上,有时甚至来不及等到晚上,又会在床上将李承泽好生欺负一通,以至于他将手放到李承泽的性器上的时候,李承泽都会下意识地发抖呻吟。
这日范闲坐在餐桌前为李承泽的脸上涂完了最后一次药,李承泽刚起身,范闲便自身后忽然叫了一声:“李承泽。”
李承泽定定地转过身来看他。
“你身子好些了吗?”范闲问。
见范闲这么多日子以来除了在床上终于肯与自己多说几个字,还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李承泽连日来被冷落积压的委屈的情绪终于快要压制不住,他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挤出一个“嗯”字。
“这我就放心了。”范闲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李承泽正等着范闲的下一句话,忽然见他向自己箭步冲来,李承泽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范闲一个拳头便狠狠地打在了他左肩的位置。李承泽毫无防备地接了这一拳,整个人跌倒在地,难以置信地望着范闲。
范闲这一拳是特意选的位置,既会叫李承泽觉得疼,又不会真的对他造成伤害。见李承泽摔倒,范闲跨坐在他身上,拽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李承泽,我忍你很久了。”
所有委屈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爆发,李承泽红着眼睛流出了泪水,脚上使出力气将范闲踹倒在地,学着范闲刚刚的模样压坐在他身上,抬起右拳在他胸口上狠狠地一锤,咬牙切齿地说:“范闲,你敢打我!”
一拳不够解气,李承泽又接连锤了几拳,发出咚咚的声响。只是这几下他便发现了范闲的身子与往日有些不同,软绵绵的似乎少了什么东西。李承泽正疑惑之中,忽见范闲胸口出开始大片大片地往外渗血,嘴巴里也跟着溢了血出来。
李承泽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冲范闲问:“范闲,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他不相信自己区区几拳会将范闲伤成这样,吓得连忙想将他从地上扶起,边掉眼泪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范闲抓住他的手,苦笑一声说:“李承泽,我真气没了。”
李承泽这下才意识到范闲身上少的东西是什么。
“那又怎么会流血……怎么会伤成这样……”李承泽哆哆嗦嗦地去解范闲的里衣,待看到胸口前那一道长长的缝着线,此刻还在往外溢血的刀口后吓得脸色一变,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李承泽不知手术为何物,更没见过拿线缝合的伤口,乍一看到这种情形不免头皮发麻。
范闲冷冷地将嘴角的血擦了擦,一句都没有解释,将李承泽从地上提起便往床上走去。
“李承泽,我说过,我忍你很久了。”范闲再次重复了一遍。
他愤恨地将李承泽按在床上,哗的一声将他的裤子扯下,没有任何润滑,直接将性器挺进了他的身体,发泄着自己积压许久的欲望与不满。
范闲狠插几下,又抬手在他屁股上猛抽,他虽然没了真气,可力气却依旧不小,只是一巴掌下去便将李承泽抽得臀瓣发红,臀肉震颤。
“我让你自尽!我让你跳崖!”范闲一边抽一边喊,“我他妈非干死你不可!”
李承泽痛得身子在床上拼了命挣扎,大喊:“不要……我好痛……我好痛……”
“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好好活着,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为什么要抛下我?”范闲将李承泽拽着看向自己,肉刃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李承泽亦委屈至极,哭着冲他大喊:“凭什么,凭什么你喜欢我我就要活下去,我李承泽是有多低贱,别人喜欢我我就要眼巴巴上赶着讨好?”
“你死了我怎么办!李承泽!”范闲冲他怒吼一声。
李承泽没有直接回答他,继续不甘地说着:“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凭什么这么霸道!”
见他毫无愧疚之意,范闲怒火越烧越旺,咬牙切齿地说:“老子今天就霸道了,李承泽,你敢再寻一次死看看!”
范闲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刀口,强忍痛楚,用最大的力气在李承泽体内挺进,他每动一下,胸口的刀口便一阵裂痛,直叫他倒吸冷气,冷汗直流。
李承泽被他顶得屁股里亦火辣辣的疼,仿佛一把刀在狠搅他五脏六腑,连连哭着求饶:“范闲,不要,我好疼,我真的好疼。”
范闲冷笑一声问:“有我疼吗?”
他将李承泽在床上抱紧,在他体内猛挺腰身。李承泽痛得难忍,可他也疼得撕心裂肺。他眼中也在流泪,不知是因为痛楚,还是因为李承泽失而复得的惊喜。
再痛他都可以忍受了,只要李承泽在自己身边。
眼看着他身上流了血越来越多,李承泽悲痛交加,哭着央求:“范闲……不要了……真的不要了……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再也不自尽了……我求你了……”
“你这种鬼话,我到死都不会再信了。”范闲冷冷地说。
“我不骗你,我真的不骗你。”李承泽哭得崩溃,认真解释:“我现在名义上已死,往后我便不会再以李承泽的身份活着了。李承泽已死,可我会好好活着的。”
“当真?”范闲停下了动作,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
“嗯。”李承泽哭红了眼睛,点了点头。
“你真的没有骗我?”范闲还是不信,李承泽面不改色地冲他说瞎话已经不是头一次。
“真的。”李承泽重复了一遍,主动抱紧他,“我再也不骗你了,我什么都不瞒你,我会好好活着。”
范闲将脸埋在他胸前,身子颤抖,喃喃地说着:“李承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你知不知道我那时以为你离我而去了,我险些也要去阴曹地府寻你。”
“你知不知道我知道你跳崖之后真气紊乱险些将我的身体撕碎。”
“你知不知道我如今真气尽失,武功尽废,靠胸口开刀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被我妹妹知道了,可她却一点都不理解我。”
“你知不知道陛下已经将我是他私生子的消息散遍京都,只为让我清楚我跟你是同父的兄弟,让我不要犯傻。”
“……”
范闲泣不成声,一点一点地说着自己的痛苦与委屈。还好,他可以将这些都细细地说给李承泽听,还好,李承泽依旧在他身边。
他又道:“可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在我身边,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承受。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离开我。”
范闲的话字字似刀,刀刀刺向李承泽的心口。李承泽心痛得说不出话,巨大的悲痛仿佛要将他心脏生生撕开。他一句又一句地重复着对不起,除了将范闲抱紧再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许久之后,范闲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收敛了下情绪,在李承泽的屁股上揉了揉,问:“还疼吗?”
李承泽摇摇头。
范闲:“这些日子冷落你了,你别怪我,我真的气不过。我一直都想好好问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丢下我。”
李承泽擦了擦眼泪,抓着范闲的手说:“我不会再寻死了,往后无论多难我都会好好活下去,而且,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只想要你一人。”
范闲听出了李承泽的言外之意,面露喜色问:“当真?”
“嗯。”李承泽点点头。
“李承泽,我可真爱死你了。”范闲瞬间换了副模样,笑吟吟地搂住李承泽问:“我给你重新寻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安顿着好不好,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毕竟离京都太近,保不齐哪天就被人发现了。”
李承泽:“好。”
范闲:“你想去儋州吗,我把你送去儋州好不好?”
李承泽反问:“那你呢?”
范闲:“现在陛下盯我盯得紧,我若此时提出离开,他势必起疑心,我要好好想个借口。”
李承泽:“我们去江南吧。”
范闲:“江南?”
李承泽:“对,你接管了内库,绕不开江南的明家,借此机会下江南名正言顺。”
范闲思索片刻,笑了笑道:“所言有理。有道是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现在虽非三月,但想必江南也别有一番风景。”
听他又在吟诗,李承泽眼睛弯成了一道弧线,道:“小范诗仙果真随时随地都能出口成诗。”
“那我明日便回京都,晚上再来,你白日自己照顾自己一下,不要乱跑,可以吗?”范闲问。
“其实我没那么笨,这几日你做的那些东西,我看都看会了。”李承泽认真地说。
“当真?”
“当真。”
“那我便放心了。”
解开了心结,范闲将胸前的刀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又迫不及待地李承泽身体交融于一起。
范闲满脑子都在畅想与李承泽去江南的日子,那里没有人认识李承泽,自己可以带他看烟花,赏园林,做一切他们想做的事情。直到深夜范闲依旧翻来覆去有些兴奋得睡不着,强行摇醒了身边的李承泽,说:“李承泽,我们还可以去坐游船听小曲。”
“范闲,我真的很困……”李承泽声音细如蚊吟。
“你先答应我一下嘛。”
“好,我答应你。”
“乖,睡吧。”范闲在李承泽脸上亲了一口。
范闲走了之后,李承泽才意识到他对范闲又说了谎。他告诉范闲自己已经学会了他平日里做的那些饭,但真到实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其实连生火都不会,更别提进行下一步操作。
李承泽肚子饿得咕咕叫,忍了半天实在受不了,便从竹篮中翻出一个西红柿,用冷水涮了涮,生啃了起来。
西红柿啃了一半,李承泽听到洞外有脚步声传来,一道黑色的人影投射在石壁上。
李承泽以为范闲提前回来了,兴奋地站起身望着他来的方向,又将吃剩一半的西红柿藏在身后,以免被对方看出自己的窘迫。可待那道身影逐渐变得清晰,看清对方的模样后,李承泽脸色登时大变。
手中的西红柿摔落在地上,李承泽脸色苍白,惊恐又绝望地看着眼前之人,身子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是你……”李承泽的声音与身子都在颤抖。
“二殿下,我来接您回京都。”来人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在山洞中回荡飘扬。
“不……不……”李承泽连连后退,直到退到石壁前退无可退。那人慢慢向李承泽走近,李承泽双手抓在身后的石壁上,大喊:“不要过来……我不要回京都……别带我回去……”
“二殿下,您是皇子,除了京都,哪里也不应该去。”来人的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猛地向李承泽伸出一只手。
“啊!!!”只听得李承泽一声凄厉的尖叫,那人的手掌带着真气劈在他肩上,他难以承受,眼一黑晕了过去。
范闲白日向皇帝申请了南下江南得到了允许,晚上又迫不及待地往山洞赶。陈萍萍叫影子送他,一路快马加轻功,总算是在太阳落山前赶了回来。
影子将范闲送至洞口向他告辞,范闲向他道谢,向洞内走去。
影子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洞内传来范闲焦急的大喊:“李承泽!李承泽!”
二皇子不见了。影子心中一沉,连忙向洞中跑去,迎面撞上了正往外赶的范闲。
范闲看到影子一把抓住他,脸色苍白地问:“影子,你在外面看到李承泽了吗?他不见了。”
“别着急,兴许就在附近,我们分头去找,一会在山洞中汇合。”影子安慰他。
“你说的对,我们分开去找。”范闲腿都在发软,扶着石壁慢慢向洞外走去。
影子借着轻功跃至一棵树上在林中搜寻着李承泽的身影。他提剑向四周挥出剑气,无数的树叶树枝被拦腰折断扑簌簌落下,可在树荫之下,他只看到了范闲在林中焦急奔散的身影,听到了范闲一遍遍喊着二皇子的名字。
影子又向四周各寻了十几里,二皇子不会武功,以他的脚力要走也不会走太远,可他真真切切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影子沉着心赶回了山洞内,未过多久范闲也失魂落魄地回来了,见洞中只有影子一人,顿时瘫软地靠在石壁上,崩溃地流起了眼泪。
这时影子的目光忽然被地上什么东西吸引,急忙冲范闲叫道:“范闲,地上有字!”
范闲连忙冲了过来,只见地上的泥土上,赫然用树枝写着几个大字:“范闲,我走了,我李承泽非死不可,勿来寻我。”
范闲在李承泽书架上的《诗集》中见过他的字迹,与现在地上的字迹并无差别。见李承泽又这样决绝地抛下了自己,范闲撕心裂肺地怒吼,整个人跪倒在地上,痛哭着说:“他骗我,他又在骗我,他昨晚冲我说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我离开。”
“不一定。”影子的声音兀地从一旁传来,范闲转头向他看去,只见影子自地上拿起了那颗被李承泽啃了一半的西红柿,冲范闲说:“你看。”
范闲将西红柿接过,道:“是李承泽咬的。”
影子:“看样子像是吃到一半被扔下的,二殿下若真的又想自尽,何必多此一举?”
“你说的有理。”范闲正要松一口气,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怔住。
“若不是……若不是他自己想离开……”范闲声音发颤快要说不出话。
影子语气沉重,说出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愿接受的可能:“被人带走了。”
范闲目露惊慌:“可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只有你我还有大皇子,又有谁会找到这里。”
影子沉默不言,踱步在洞中观察,最后目光锁定在了李承泽当时依靠的那块石壁上。他走上前去,看到了留在上面的那几道带着血的抓痕。
“是被人带走的没错。”影子指着墙上的抓痕冲范闲道:“血液是新鲜的,想必当时二皇子退到此处,退无可退。”
刺目的血迹让范闲心中一痛,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李承泽被逼至绝境,脸上那惊恐又绝望的表情。
范闲从未像现在这般绝望过,皇帝让他三日后动身出发前往江南,李承泽却在此时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他偏偏又真气尽失,武功尽废。他失魂落魄地苦笑,趴在那块石壁前一遍遍抚摸着李承泽留下的痕迹。
影子开口:“二皇子暂时应当不会有生命危险。先回京都去找院长,听听院长什么意见。”
影子扶起范闲,将他带离了山洞。他们来的时候恰是黄昏,山中一片金辉赤红。可待他们离开,头顶已是漫天星辰,一钩残月默默地俯瞰着这个世界。
李承泽晕过去之后,人便失去了意识,再不知外界发生何事。许久之后,他感觉有人在轻轻捋自己头发,倏地睁开眼,便看到太子正蹲在自己面前,捧着脸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二哥,好久不见。”太子冲李承泽道。
“太子?”看到太子李承泽有些诧异,良久后像是想通了什么,苦笑一声道:“好久不见。”
太子继续为李承泽整理着发丝,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二哥,你都瘦了,你知不知道在你‘死’去的这段时间,兄弟我有多伤心。”
李承泽继续苦笑:“太子这话,倒是说得我心里暖洋洋的。”
李承泽观察起了自己所处的地方,这里看样子像是一个密室,没有窗子,不见天日,但床榻、桌椅等设施一应俱全。自己现在整被绑在地上,墙壁上挂着锁链将自己的手腕绑得结结实实。
“这是哪里?”李承泽问。
太子:“我在宫外的府邸,卧房内的密室。二哥现在毕竟是个已死之人,若是被人看到,会将旁人吓坏的。”
李承泽直勾勾盯着太子的眼睛,又问:“你要杀我吗?”
太子摇了摇头:“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二哥。”
李承泽笑道:“我猜你想问我为何自尽。”
太子:“二哥是个聪明人。”
李承泽:“你一直不信我会真的寻死,包括我在你面前从山崖上跳下去,你都在想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有什么诡计。”
太子:“二哥,别怪兄弟想太多,毕竟二哥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算计好的。”
李承泽:“我理解你,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想。”
太子目露欣慰,问:“那么二哥能跟弟弟说说,为什么要自尽吗?”
李承泽笑吟吟地道:“无可奉告。”
太子脸色微微一边,语气有些不满:“二哥,你若还指望范闲来救你的话,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他不会找到这里的。”
李承泽心沉了下来。
太子继续道:“二哥,你可真有本事,难怪那日悬空寺上范闲知道你跳崖是那般反应,原来你俩早已暗生情愫。你们不是势同水火么?你们不是不共戴天么?我在史家镇放的那把火,竟然都没能烧掉你们的缘分。”
“你说什么?”李承泽心中一凛,“史家镇,当真是你烧的?”
“是。”太子大方承认,摊了摊手:“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二哥干的,包括二哥自己,也会觉得是自己干的,对吗?”
李承泽忽然笑了,夸了一句:“好手段。李承乾,你这把刀倒是越来越快了。”
太子起身在李承泽面前踱步,“没办法,若你身边有一只毒蛇随时都准备跳出来咬你一口,你也会成长的。”
李承泽沉默不言。
太子看着地上的李承泽,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二哥,我真不知你怎么想的,你究竟为何会喜欢上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兄弟,你知不知道这叫乱伦?”
李承泽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情,歪着头看着太子,讥笑出声,问:“你说什么?你说我乱伦?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你什么意思?”太子反问。
李承泽疯狂地笑了出来,眼角带着泪:“我是爱上了自己的兄弟不假,可你,不也爱上了自己的姑姑么?”
太子脚步停下,眼中透出一丝寒意直视李承泽:“你在胡说什么?”
李承泽:“怎么,敢做不敢认?”
太子猛冲上前,提着李承泽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起,咬着牙问:“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承泽贴着太子的耳朵玩味地说道:“弟弟,哥哥我未卜先知。”
太子心中窜起一股无名怒火,将李承泽狠狠向身后的墙上甩去。李承泽头撞在石头上,重新跌倒在地,只觉头晕耳鸣,眼冒金星。
太子没有放过他,继续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咆哮道:“说!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李承泽快要唤不上气,艰难地说:“太子弟弟,别太破防。”
“何为破防?”太子问。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叫破防。”
啪的一声,太子一巴掌狠扇在了李承泽脸上。李承泽头被打得转向一边,鲜血自嘴角流下,脸上留出一个鲜红的手印。李承泽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道:“李承乾,你是太子,注意你的言行。”
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被李承泽轻轻松松揭开,太子面色铁青,恨不得将李承泽撕得粉碎,声音冷到极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李承泽喘了喘气,道:“好,我告诉你,其实我重活一世,知晓一切。”
见李承泽还在戏耍自己,太子再次掐住了他的脖颈,只要自己手再使些力气,李承泽便可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
李承泽毫无惧色,目光决绝地与他对视。良久之后,太子竟然笑了出来,抬手将李承泽头上的发冠解开。
李承泽头发散落下来,太子用手温柔地为他捋着每一根发丝,而后将手放在他脸上,揉着刚刚被自己打过的那个位置,幽幽地说:“二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跟姑姑长得很像。”
李承泽将脸扭作一旁,太子不满,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太子痴迷地看着这张脸,长公主的音容笑貌逐渐在脑海浮现。恍惚间,似乎姑姑就在他眼前。
那个压抑在他心中爱了许多年的女子,那个他爱而不得叫他近乎疯癫的女子,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她看,可她宁愿与二哥结盟,都从未注意过自己。
“姑姑。”太子对着李承泽的脸叫了一声,嘴唇一点一点向他的脸颊靠去。
他这副疯癫的模样叫李承泽寒毛直竖,李承泽扯着锃锃作响的铁链,抬手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呵斥道:“李承乾,你给我清醒一些!”
李承泽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太子瞬间被他扇回了现实。太子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对着李承泽甚是落寞地说:“你不是姑姑,你比姑姑差太远。”
太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密室,见他没有再为难自己,李承泽心有余悸地长出一口气,瘫倒在地上。
可李承泽并未轻松太久,未出片刻,太子又折了回来,手中还用托盘端着许多胭脂水粉。
太子走到李承泽面前坐下,拿起一只眉笔,轻轻地在他眉间描抹,想象着是在为自己的爱人画眉。
“李承乾,你有完没完,你要杀我就给我个痛快!”李承泽愤恨地将头扭开。
太子早知他不会乖乖配合,自盘中拿起一根银针在他脖颈间不知什么位置向下一插,李承泽顿感自己浑身力气一瞬间都被抽走,倚靠在墙上一动不能再动,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太子。
李承泽彻底变成了一具玩偶,任由主人打扮出喜欢的模样。
“这些年来我为姑姑画了无数的画像,可从来都是无脸的残次品,如今我终于可以将这张脸画上了。”
李承泽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连声带都被麻痹,只能发出微微的喘息声。
太子手执眉笔,一道又一道划过李承泽的眉骨,拨弄着他额间垂落的刘海,他又拿起胭脂轻轻涂在他脸颊两侧,为他的脸颊增添了几分气色。眉若细柳,面若芙蓉,太子甚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这副杰作。
“二哥,你脸颊太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像是被小鬼吸了精气。”提到鬼,太子猛地想起了范无救与谢必安,又笑了笑道:“你那两个侍卫,对你倒是挺忠心,只可惜名字起得不太吉利。”
李承泽呼吸声变得急促。
太子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最叫我意外的是叶灵儿,她能去为你吊唁,我是没想到的。”
李承泽的眼睛拼了命地眨了一下,一滴泪珠自眼角滚落。
太子拿起口脂,用手指蘸了一些一点点抚过李承泽嘴唇,将那里涂成一片绯红。
“这下总算是有了姑姑三分的神韵。”太子语气中满是欣赏。
李承泽泪水越流越多,在胭脂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泪痕。
做完这一切,太子将李承泽手上的锁链解开,抱起他向床榻上走去。李承泽这段时间瘦了不多少,太子将他抱在身上并未觉得费力。
李承泽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扔在床上,他不知道,太子给他扎的银针上涂了能令人筋脉麻痹的毒药,在针拔出来之前,他只能这样像只玩偶似的任人摆布。
太子甚是温柔地往下解他的衣服,眼中满是眷恋柔情。李承泽的肌肤露了出来,太子轻轻抚过,如绸缎般细腻,似流水般柔和。
李承泽神情惊恐绝望,喉咙中发出粗喘,身子随着太子的抚摸不断颤抖。
“姑姑。”太子又轻唤了一声,俯下身去,咬住了他刚刚为李承泽涂上口脂的嘴唇。
“唔……唔……”李承泽一瞬间泪水泉涌。太子的牙齿狠狠地将他的嘴唇咬破,鲜血混着口脂自唇边滑落,恍若绽开了一朵艳丽绚烂的花。
太子压抑了十几年的心思与欲望,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他将李承泽身上最后一片遮挡撕去,对方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纵使与范闲,与谢必安做的时候,李承泽也从未像现在这样不着寸缕。强烈的屈辱感叫他拼了命地挣扎,可他的身体像是被灌了铅,只能由手指发出微微地颤动。
太子的目光落在的李承泽胯间那根器物时,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男人的东西,到底是丑了些。”
他又折了出去,未过多久带回来一条帕子,在那根器物上一点点缠紧,到最后猛地一扎。
“啊……啊啊……”李承泽只能发出细细的呻吟,但泪水已足以证明他的痛苦。
太子在李承泽身上趴下轻轻抱住他,十分委屈地自言自语:“姑姑,承乾这么爱你,为什么你就看不到呢。”
他吻过李承泽的脸,吻过他的唇,轻轻吞下他眼角的泪珠,欲望一点点将他的理智吞噬,这张酷似长公主的脸竟一瞬间真的变成了长公主。
太子眼神近乎疯狂,他迫不及待地与“姑姑”的身体交融于一起,在“姑姑”的体内打上自己的印记。姑侄又怎样,乱伦又怎样,他爱姑姑,他身为太子,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他这个太子当得还有何意思?
他的性器在李承泽体内挺动,一下又一下穿透他的身体。李承泽的性器随着他的挺动不断晃动,太子不满,一把将那里攥紧,好眼不见心不烦。
“啊……啊啊啊……啊啊……”泪水源源不断地自李承泽眼底涌落,性器像是要炸开一般,他憋得满脸通红,怒目圆睁,眼球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或许是觉得李承泽无法给予自己反馈实在无趣,太子竟破天荒地将他脖颈间那根毒针拔出。
毒素不会短时间散去,过了许久李承泽才终于能发出声音,生硬地卷着舌头说:“放开我……放开我……”
他的手指在床榻上乱抓,整个人崩溃又痛苦地流着泪。
“啊啊……啊……啊……”他艰难地抬起手臂,想解开缠在性器上的束缚,他的手指在太子手上乱抠,却始终不能让那里松开一点。
“李承乾……李承乾……”李承泽一遍遍叫着太子的名字。
“别这样叫我!”太子动怒,扇了李承泽一巴掌,呵斥道:“姑姑不会这样生硬地叫我。叫我承乾,明白吗?”
“你放开我……我是你哥……不是姑姑……”
李承泽意图叫太子清醒,谁知这话反倒叫对方愈发愤怒。
“闭嘴!闭嘴!”太子双手掐住李承泽的脖颈,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你是姑姑!你现在就是姑姑!”
或许是觉得还不够解气,太子又猛挺腰身在他体内狠狠一刺。
“啊!!啊!!”李承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感觉屁股要被撕成两瓣。
他的叫声叫太子愈发兴奋,太子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攥紧他的性器,粗暴而激烈地在他体内挺动。到底不是真的长公主,不过只是皮相上有几分她的姿色,太子动起来自是毫无怜惜。
“啊啊啊……嗬……嗬……啊啊……”李承泽难以喘气翻起了白眼,性器胀得似乎马上就要在太子手中炸开。他终于放下了那一点点傲骨,哭着向太子求饶,“承乾……不要……你饶了我……饶了我……”
他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若是换以前,他定会选择一死了之。可现在他答应了范闲会好好活下去,他不敢想象范闲找不到自己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他知不知道自己被人抓走了,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又偷偷寻死而憎恨自己,他会不会来救自己。
“范闲……范闲……”李承泽喃喃地喊着范闲的名字。
“你找死!”太子呕吼一声,抬手狠扇在了李承泽的性器之上。
“啊啊啊!!啊!!!”李承泽在床上扭动着身子挣扎,哀嚎道:“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他感觉身上每一处地方都在痛,他不断地向上挺身,艰难地抬起头又向下砸去,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砸晕。他的腿难耐地在床上踢蹬,床上在床褥下留下一道道抓痕。
“姑姑,再忍一忍,承乾就快到了。”太子安慰着他,加快身下的动作。
他的肉刃撑开穴口插入李承泽体内,一遍又一遍碾磨着那脆弱又敏感的肉壁。李承泽哭得崩溃凄厉,他不断地伸手想解开性器上的束缚,都被太子一巴掌将手狠狠地扇开,而后又一巴掌扇在他的性器上作为惩罚。
太子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当作游戏似的,狠狠地蹂躏着李承泽帕子下已经胀得发紫的性器。他甚至拽着帕子的两端向外狠狠一拉,然后听李承泽发出他今夜有史以来最凄厉的哀嚎。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啊啊……”李承泽快要疼晕过去,泪水已经太子方才为他擦的妆全部弄花。
“真丑,姑姑才没有这么丑。”太子嫌弃地道了一声,抓着李承泽叫他脸朝下趴在床榻之上,而后拽着刚刚为他扎起的头发借力,像骑马似的往他体内挺进。他粗暴的动作叫李承泽的穴口内出了血,他借着血水的润滑在甬道里挺进得更加顺畅,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叫他愈发癫狂。
“唔……唔……啊……”李承泽终于可以用手去解性器上的束缚,可待抓到那块帕子,他才发现太子在那里打的是一个死结。他不顾一切地在上面乱撕乱扯,太子不满,不再去拽他的头发,而是去拽他的手腕,像是牵了一根缰绳,借力抽打着马儿快速向前跑。
“啊啊啊……啊!!……啊啊啊……”李承泽终于快到极限,几乎是在哀求,“饶了我……饶了我啊……”
太子嘴上笑意更甚,终于在李承泽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中射入了他体内,李承泽也在同一时间晕死在床上,彻底失去了意识。太子寻来剪刀,将绑在李承泽性器上是那块帕子解开,精液几乎是像失禁一般从尿孔里流了出来,整根性器已经肿得比原先大了一圈,变成一片青黑色。
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李承泽,太子在他身边趴下细细端详起了自己的这位二哥。平心而论,二哥虽然比姑姑差了一些,可也活脱脱是个美人胚子,纵使被折磨成了这样,依旧难掩清秀高贵,倒像是由美玉雕琢成的假人儿。
“二哥,二哥。”太子忍不住拍拍他的脸,想将他从昏迷中叫醒。
他连着拍了十几次,李承泽终于猛地咳嗽一声,悠悠地将眼睛睁开。性器上那种胀痛的感觉已经消褪一大半,他向下一瞥,看到缠在上面的那条帕子已经被拿去,微微松了口气。
“天底下论美貌,若姑姑排第一的话,二哥亦能排第二。”太子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笑吟吟地说。
“无聊,无趣。”李承泽又将眼睛闭上。
“真是不解风情。”太子甚是幽怨。
李承泽没有说话,面带倦容,似乎很想好好睡一觉。但太子偏不叫他如愿,又摇了摇他的胳膊,道:“二哥,跟弟弟说说,你与范闲究竟是何时搞在一起的?你看上他什么了?”
李承泽皱了皱眉将头侧转,不耐烦地说:“你若想杀我便快一些。”
“二哥,这是哪里的话,你都已经是个死人了,弟弟怎么还能再杀你呢?”太子摸着他的脸,慢慢吞吞道:“只要你现在敢露头,那可便是欺君之罪,我将你留在这里,可是在救你。”
李承泽冷笑一声:“那我可真是要多谢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了。”
“兄弟之间客气什么,自你封王之后,咱兄弟俩还没像现在这样好好说说话呢。”
或许是这一句话勾起了李承泽对上一世二人命运兔死狐悲的伤感,他开口说道:“李承乾,我给你个忠告。”
“你说。”太子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李承泽:“不要对姑姑抱有不该有的想法,守好你做太子的本分。”
太子面露不满,问:“二哥,旁人不理解我便罢了,可是你既已爱上自己的兄弟,为何要劝我放弃对姑姑的感情呢?”
李承泽不愿多言,冷冷道:“言尽于此。”
太子:“二哥,其实我该感谢你。”
李承泽:“感谢我什么?”
太子:“感谢你演这么一出戏,如今没了你,姑姑能依靠的皇子就只有我了。”
李承泽有些无奈:“你知不知道她只是在利用你。”
太子一脸的无所谓:“有什么关系呢,能被自己爱的人利用,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好自为之吧。”李承泽侧躺过身子,背对太子。
太子又自身后将手轻轻搭上他的肩,主动为他捏了起来,继续道:“二哥,做我的谋士好嘛?”
李承泽:“……”
太子:“咱兄弟俩斗了这么多年,你的手段与计谋我是佩服的,现在你死了,父皇势必会扶植老三,或者再生个老四老五,兄弟这个太子,难呐。”
李承泽依旧无言,太子不满,又将他按在床上,像在惩戒似的,将利刃狠刺入他的穴口。
“啊啊啊……啊……”李承泽痛得惨叫一声,手指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毒素尚未褪去,他身上软得无力,根本无法与太子对抗。
太子连着在他体内猛顶了十几次,像是要将他钉在床上,再也爬不起来。
太子:“二哥,我不喜欢有人忤逆我。”
李承泽艰难地喘了口气,咬着牙说:“李承乾,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太子一瞬间愣住,但又看了看李承泽现在的模样,顿时讥笑出声:“二哥,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杀我?”
李承泽目光变得阴狠,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太子将李承泽的两只手抓向身后:“一想到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二哥像条狗一样趴在我床上,兄弟我就浑身舒畅。”
“李承乾……你别太过分……”李承泽冷冷地说。
“还不肯服软是吗?”李承乾不满,加重腰部力量,恨不得将李承泽的穴口顶烂。
“啊啊啊……唔……唔……”李承泽痛苦难当,根本无法从这场单方面的凌虐中获得一丝丝快感。太子的肉刃不断插入他身体深处,将他的肚皮都顶得微微向上凸起。沾满血的穴口又红又肿,随着太子每一次的挺入爆发出一阵裂痛。
“李承乾……李承乾……啊啊啊……你放开我……放开……”
太子笑意愈甚,玩味地问:“二哥,你的傲骨呢?你的尊严呢?你不是还要杀我么?”
“放开……放开……”李承泽痛苦地呻吟。
或许是觉得这样都不足以发泄自己的不满,太子又抓着李承泽叫他正面朝向自己,而后将刚刚被自己剪碎的帕子捡起一条,套圈细在李承泽的性器上狠狠向两边一拽,恨不得将那里生生勒断。
“啊啊啊!!!啊!!!”李承泽痛得眼泪直往下涌,身子将一条被扔进油锅中的活鱼在乱蹦乱跳,“不要……不要……我真的受不住了……求你……求你……”
“二哥,这东西你以后也用不到了,不若就废了它,你安安心心留在兄弟身边当个内侍。”
李承泽脊背猛骤然窜起一股寒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被太子捕捉而去。
太子哈哈大笑一声,俯下身来揉了揉他的脸,问:“怕啦?弟弟逗二哥玩呢,弟弟怎么舍得让二哥当太监呢?”
斗了这么多年,李承泽自以为自己对太子摸透了七七八八,可这一刻他却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弟弟。这个弟弟表面软弱敦厚,其实骨子里比自己还要疯,还要狠。所谓的软弱不过只是他的伪装,现在他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的,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想什么呢?”见他走神,太子又掐了掐他的脸。
“李承乾,你真厉害。”李承泽真心夸道。
“唉。”太子甚是头疼地叹了口气,“面具戴得太久就粘在脸上了,久而久之我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我,我现在也就敢跟二哥说说真心话。”
李承泽:“我很荣幸。”
太子又咬了咬他的嘴唇,将上面残存的口脂吃掉,“有二哥作我的对手,我也很荣幸。”
他像是一只抓到老鼠的猫,一点一点地玩弄着自己的猎物。他的手抚过李承泽的身子,甚是有趣地看着对方在自己身下颤抖。
太子忽然很好奇,不知二哥在范闲面前是什么样子,还好二哥现在名义上已经死了,不然若他跟范闲联手,倒真够叫自己头疼。
“二哥,跟弟弟说说,你究竟是怎么瞧上范闲的?我很好奇你在他面前是什么样子的?二哥的一切我都很想知道。”
范闲二字叫李承乾心头猛地一颤,他不知范闲能不能猜到自己在哪里,二人还有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他多想与范闲一起南下江南,赏花灯,坐游船。再一起去塞外,去看雪山草地,去看沙漠荒原。
“李承乾,如你所见,我对你已经没有威胁了。”李承泽语气中泛起悲伤。
“想他啦?”太子露出同情的神情,叹了口气慢慢吞吞说:“见不到自己所爱之人,我倒比二哥更有感触,二哥还要慢慢习惯才是。”
一滴泪珠无声地自李承泽眼角滚落。
“怎么又哭上了,二哥当真爱他爱到这种地步?”太子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醋意,甚至连他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他将李承泽的双腿抬起扛在了肩头,又挺腰猛向他体内抽动。
“李承乾!我不是姑姑!你能不能清醒一些!”李承泽忍无可忍,怒吼一声。
太子停下了动作,阴恻恻地说:“我知道,我早就清醒了,你不是姑姑,没有任何人能替代姑姑,我只是单纯地想草二哥而已。”
“李承乾,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哥。”李承泽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二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太子愈发不满,“那你就不是范闲的哥了吗?”
李承泽:“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李承乾!”
太子笑着反问:“那样才刺激,不是吗?”
李承泽现在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太子抓着他的四肢在床上摆出他任何想要的姿势。他眼中透着兴奋与疯狂,他的二哥,他一生之敌,他恨到骨子里的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任自己摆布。
他在李承泽体内横冲直撞,又握紧他的性器狠狠地凌虐,听他在自己身下哀嚎惨叫,比那抱月楼歌姬的声音还要动听。
“啊啊……啊……”李承泽痛得难以忍受,艰难地推开他向一边爬去。他每爬一步就要使出十分的力气,他终于爬到了床边,咚的一声滚落在地上。
太子坐在床上托着脸甚是有趣地看着他做无谓的挣扎。
李承泽掉在地上后便再没了力气,像滩烂肉似的一动不动。他身上未着寸缕,就这样躺在地上不免觉得浑身冰凉。
太子见他不再动弹自床上走了下来,拿起刚刚从他身上扒下的那件袍子轻轻铺在地上。
太子跟着躺在上面,而后将李承泽抱在自己身上,托着他的屁股继续着自己的凌虐。
“唔……唔唔……不要了……不要了……”李承泽泪水不断落在太子胸前,不断央求着对方,“放过我吧……我受不了了……”
太子的手在他的股缝间揉了揉,有些心疼地说:“二哥,今日事发突然,来不及准备,下次弟弟一定叫二哥舒服。”
鉴察院内,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陈萍萍听闻二皇子消失肉眼可见地露出了一丝慌乱。
“被人带走了?”陈萍萍满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范闲与影子。
“嗯。”影子点了点头,语气沉重:“方圆几十里都未见人影。”
“这怎么可能,我一直都暗中安排人盯着那里,绝不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二皇子抬走,除非……”陈萍萍握紧了轮椅的扶手。
“除非什么?”范闲忙问。
“除非是九品高手。”陈萍萍严肃道。
“这怎么可能?”范闲亦作出了与陈萍萍一样的反应,“李承泽之事本就只有我们几人知晓,怎会有九品高手掺和进来。”
“这事只怕没这么简单。”陈萍萍眉目紧皱,一时想不明白对方有何意图。
“我明日上朝向陛下奏请暂缓南下。”范闲愈发着急。
“不可。”陈萍萍抬眼直直望着范闲,甚是严肃地说:“陛下疑心重,若被他发现了什么,那便是欺君的死罪。”
“难道李承泽就不管了吗?”范闲眼睛发红,心猛地绷紧。
“二皇子目前应当暂无生命危险,他的事情我派人去查,你当务之急是先恢复真气,不然就算知道了他在哪里,你也没办法救他。”陈萍萍劝道。
范闲自鉴察院出来已是后半夜,他心神不宁地向家走去,恍惚之间竟见月色下一人正持刀立于范府门口,花白的头发在黑夜中显得尤为刺眼。
“范无救?”待看清来人后,范闲目露诧异,快步走了上去,问:“你怎么来了?你头发怎么了?”
范无救苦笑,醒目的白发在夜风中飘扬。他冲范闲颔首,道:“小范大人,我来向您辞行。”
“辞行?你要去哪儿?”范闲问。
“去塞外。二殿下留有遗愿,要将骨灰洒在那里,明日我便要与谢必安启程了。”范无救语气透着浓浓的哀伤。
范闲眼眸一颤,忍不住问:“他何时的遗愿?”
范无救强忍悲痛,自责地道:“很久之前了。那时我们以为殿下只是想要自由,从未想到他已存了死志。是我们不够格,没能保护好殿下。”
见他这般范闲心有不忍,但终是未将真相说出口。李承泽还活在人世一事绝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谢必安与范无救是他的近卫,他二人表现得越悲伤,假死一事才越不会引起怀疑。范闲隐隐明白了范无救满头白发是为何事,将手搭在他肩上,温声道:“你二人忠心耿耿,重情重义,他在天有灵也会知道的。”
范无救苦笑未语。
“但是你辞行一事我不允许。”范闲又道。
“为何?”范无救面带不解。
“骨灰一事让谢必安自己去办就可以了,你三日后与我一同去江南。我给你交个底,我如今真气尽失,武功全废了,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范闲直言不讳。
范无救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范闲,问:“小范大人,怎么如此?”
范闲苦笑一声:“承泽的死,我也很悲伤。”
范无救怔住,眼底闪动着泪光,良久之后他冲范闲低下头,诚恳道:“我会保护好您的。”
“嗯。”范闲冲他感激地笑了笑,道:“夜已深了,回去吧。”
范无救冲他告辞,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范闲望着他的背影,心生触动,喃喃念着这句诗,转身进入府中。
日出日落,昼夜交替,这一切李承泽都看不到了。密室中不见天日,他分不清时间过去多久,或许几天,或许十几天。太子找了两名哑女来侍奉他,他也不知她们究竟是天生不会说话,还是被人毒哑了嗓子。
李承泽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太子每次前来都会拿毒针刺在他身上,久而久之毒素无法排出体外,他的身体也越来越软,连带意识也变得模糊。
恍惚之间,李承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自己的脸,他艰难地抬起眼皮,便看到一只棉花团子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
“小石头,小石头!”待看清眼前是什么东西,李承泽瞬间泪如泉涌,抱住小羊羔激动地哭出了声。
太子的声音自一旁响起,他坐在桌前缓缓地抿了一口茶,道:“二哥,有它陪着你你也不会觉得无趣。”
“你怎么把它带来的?”李承泽含泪看向太子,心中已经开始担忧谢必安的安危,“你把谢必安怎么了?”
“你那个侍卫啊,活的好好的,不过人已经离开京都,据说去塞外了。这小羊羔是我从叶灵儿手中偷来的。”太子直言不讳。
“叶灵儿?”李承泽一脸诧异。
“就你生前的那位未婚妻。”太子自己提起茶壶往水杯中加满热水,有些羡慕地说:“二哥,你身边之人对你倒是情深义重。”
听太子说到塞外,李承泽便猜到了谢必安离开所谓何事。他定不知自己还活在人世,范闲也绝不可能将如此隐秘的事告知旁人。不知自己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见到范无救。
“定是谢必安将小羊羔托付叶姑娘照顾的。”李承泽捋了捋小羊羔的皮毛,虽十分不舍,但还是冲太子说:“把小羊羔送回去。”
“为何?”太子不解。
“叶姑娘若发现小羊羔不见了她定会着急的,你就不怕她查到你身上?”李承泽问。
“二哥,你何时脑子变得这般不好使了?”太子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就算范闲叶灵儿他们知道了你在我这里,他们也只能装作不知道。最怕你被发现的人可不是弟弟我你明白吗?假死欺君,连葬礼都办了,这个罪名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李承泽心沉了下来,黯然道了一句:“你说的对。”
“你能想明白就好。”太子起身向李承泽走去,轻轻将他揽至自己身边,手自他里衣伸进去抚着他的脊背,道:“二哥,今日我带了好东西。”
李承泽的身子陡然一僵,眼神变得惊慌。
“别怕,会舒服的。”太子的手顺势将他的衣裳解去。
他将药膏挤进李承泽的穴口,而后借着药膏的润滑极其顺畅地便与他的身体交融在一起。肉刃药膏与肉壁相互挤压摩擦,药膏的药效尽数发挥出来,又如万千只蚂蚁在体内噬咬。
李承泽感觉自己身上越来越热,体内似乎着了火,屁股里更像是有一道烈火在烤着他的肠子。
太子,给他下了春药。
“李承乾……你个挨千刀的……”毒药与春药叫李承泽彻底瘫在床上丧失了反抗能力。他的弟弟,他的仇人,此刻正骑在他身上,一下又一下地将性器插进他的身体。太子与他做的时候,总喜欢将他脱得不着寸缕。李承泽浑身的皮肤在春药的作用下变红变粉,汗珠细细密密地自毛孔中渗出。
“唔……唔唔……”他发出难耐的呻吟,身子随着太子的挺动微微颤动。小羊羔趴在他面前,用舌头轻轻舔去他脸上的汗珠,又拿皮毛蹭在他脸上。
“二哥,舒不舒服?”太子笑吟吟地问。
“李承乾……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李承泽的手指抓紧了身下的床褥。
“二哥,你真是太不乖了。”太子将他拥入怀中,从身后紧环住他的腰,贴着身子感受着他身上炽热。他的性器自穴口刺入贯穿李承泽的身体,将他的肚皮顶得向前凸起,像是要将他的肚子顶穿。
“唔唔……唔……李承乾……李承乾……”李承泽热得难受,泪水不断自眼底滚落。太子是与他自小长大的兄弟,乱伦的羞耻感不断地折磨着他。
“明明很舒服,非要假正经。”太子笑意更甚,肉刃将他的穴口顶得向内凹陷,又随着他的抽出狠狠地弹回。
李承泽牙齿紧咬着嘴唇,将那里咬得充血发肿。他确实很舒服,身上的血液似乎都要在这场欢爱中沸腾。他感受着淫液一点一点自甬道里渗出,还未流至穴口,便又被肉刃顶回了体内,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淫靡的气息,肉体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显得清脆而刺耳。太子自己未服助兴的药物,但李承泽的呻吟显然已经成了最强劲的催情剂。他自小做梦都想打败二哥,征服二哥,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
“李承乾……李承乾……”李承泽发出浅浅的哭吟声,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哥,从了我好吗,咱们兄弟二人合力,这世间还有谁是我们的对手?”太子眼中透着疯狂,盯着他的眼睛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他的回答。
李承泽沉默,将头偏作一边。
“你不愿意?”
李承泽依旧无言,脸上甚至露出一丝不屑。
“哥,我耐心有限,希望你不要逼我。”太子面色一沉,语气冰寒。
李承泽转回头来,眼睛亦直勾勾盯着太子,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李承乾,如果我是你,就趁早把我杀了以绝后患,否则我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这才是自己的二哥,那个哪怕被逼至绝境都能保持自己傲骨的二哥。李承泽的模样叫太子的血液也隐隐沸腾,一股莫名的兴奋感冲上心头。他喜欢看二哥高高在上再被碾入尘埃的模样,喜欢看他被自己按在床上肏到痛哭求饶的模样。
太子阴郁的面容变得似笑非笑,他伸出双手捧起李承泽的脸,语气极尽嘲讽:“哥,看来你还是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处境。你还幻想着能离开这里,能回到范闲身边是吗?”
纵使到了这般地步,李承泽亦不客气地冲他说:“你少提他。”
“我为什么不能提?哥,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差劲?连一个私生子都比不过?”太子的脸几乎快贴到李承泽脸上。
李承泽抬手将他的手甩开,冷声道:“差得远。”
太子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怒火,与李承泽对视良久后又忽地笑了出来,道:“好好好,我比不过好吧,二哥跟范闲情投意合,比翼双飞,是我棒打鸳鸯,拆散了你们。”
“李承乾,你是不是精神分裂?”李承泽怒斥。
“何为精神分裂?”太子问。
李承泽终于切身明白了,当初自己被关在地牢中时,范闲与自己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词都是什么意思。
“神经病。”李承泽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太子嬉笑着上前,抬起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上,似是在讨好:“光骂哪能解气呢,二哥不若打弟弟几个巴掌,就当解闷了。”
“滚。”李承泽甚是嫌弃地将手收回。
“二哥当真不打?”太子的笑粘在了脸上,他又将脸向前凑了凑,叫李承泽看得心底发毛。
“我再说一句,给我滚。”
“二哥,是你不打的,可别怪做弟弟的不给你机会了。”太子收敛了笑意,一只手瞬间掐紧李承泽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床上,眼底带着疯癫,声音冰冷地说:“你可要好好看看,我究竟比不比得过那个私生子。”
李承泽从未觉得性爱竟是如此一件痛苦的事情。太子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在这一次次的挺进中被撕得粉碎。他被太子掐得面色发红,口中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细碎的呻吟,他的手扒着太子的手腕,却是软得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唔……李承乾……你个疯子……你奸淫亲哥……觊觎姑母……你不得好死……”
太子笑意更甚,又一手搂住李承泽腋下咬上他的嘴唇,感受着他唇齿间淡淡的湿意。
“哥,骂吧,尽情地骂,弟弟可要爱死你这副样子了。”太子自认自己无断袖之癖,可如今也一心只想好好搂着李承泽,将他压在身下好好蹂躏一番,看他哭,看他痛,看他受不了央求自己,叫自己停下。
“咩——咩——”小羊羔看出了太子在欺辱李承泽,蹦着跳着冲过来去咬他,太子嫌它碍事,抬脚将它狠踹至地上,狠声道:“滚远些,迟早将你烤了来吃。”
小羊羔咚的一声摔在地上,痛得咩咩大叫。
“李承乾!”李承泽心都要碎了,他精心养了那么久,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棉花团子,竟被别人这样粗鲁地对待。他奋不顾身向床边爬去,想将小羊羔好好抱在怀里摸一摸,揉一揉。
“哥,我算是看出来了,在你心里,我非但不如范闲,我甚至连只羊都不如对不对?”太子将膝盖抵在李承泽腰间,拽着他的头发不甘地问。
“是!”李承泽恶狠狠地回应:“我告诉你,你敢动它,我就杀了你!”
“哥,一只羊而已,说破天也只是一只畜生,你真当它那么通人性吗?”
“那也比你有人性。”李承泽咬着牙说。
“好,那我就叫你好好看看清楚,什么叫畜生,终究只是畜生。”太子将膝盖移开,提着李承泽将他拖至地上。
李承泽又被绑回了墙边,从墙上垂下的锁链套紧了他的手腕,他身上不着寸缕,春药的药效并未过去,冰凉的地面反倒叫他好受了一些。可他还是浑身都在难受,体内热得发燥,穴口流着血传来一阵阵裂痛。光绑手还不够解气,太子推着他的双腿向两侧掰开,只剩发硬的性器在胯间挺立。
“李承乾,你要干什么?”李承泽看不明白太子的意图。
太子未言,见李承泽无法再动后便出了密室,未过多久又拿了一些物件回来。那是一个三指宽的锁精环,太子将它在李承泽性器的根部套紧。他手中还带了一罐蜂蜜,他将罐口打开蘸了一些蜂蜜,一层一层涂在了李承泽的茎身之上。
“李承乾,你要干什么!”李承泽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恐惧。
太子笑了笑,一把捏住小羊羔的后颈将它提到了李承泽腿边,又将它的头往李承泽胯间按去。小羊羔闻到了李承泽性器上蜂蜜的味道,兴奋地叫了一声,伸出羊舌在茎身上开始舔舐。
一股酥麻颤栗的快感自胯间传来,李承泽瞬间绷紧了身子,脸上的青筋向外凸起,“啊啊啊……啊……啊……”
太子哈哈大笑,蹲坐在一旁好奇地问:“二哥,被自己的宠物舔是什么感觉?”
“李承乾……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李承泽四肢被绑,只能不停地向前挺腰。柔软的羊舌抚慰过茎身的每一寸皮肉,将龟头紧紧包裹,李承泽胀得发痛,未过多久便感到一股急促的泄意,他受不住,他想射,可锁精环卡在那里,将所有的精液都堵了回去。
“放开我……放开我……”李承泽挥扯着锁链,泪水不受控制地自眼底落下。快感自脊柱涌上头皮,中了春药的身子痛痛快快地想要发泄一场。性器肉眼可见地变粗变肿,因被锁精环紧勒着痛苦难当。
“啊啊……啊……”李承泽受不住这种痛爽交加的折磨,嘴里喃喃地道:“小石头……小石头……不要舔了……”
太子笑得趴在了地上,一时间肚子都因岔气作痛,他的二哥,竟然在向一只羊求饶。
“二哥,它不是很通人性吗,怎么看不出你的痛苦,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屈辱,痛苦,折磨,李承泽已经泪流满面。他的眼睛与他的身子变得一样红,他瞅准机会猛地咬住了太子的手,像是饿了许久的猛兽终于捕获到了猎物,用尽浑身的力气在他手上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太子痛得大叫一声,带着血反手狠扇在了李承泽脸上,叫他的头重重地向身后的墙壁砸去。
李承泽撞得头晕眼花,旋即竟是主动拿头往墙上撞了起来,意图将自己撞晕结束这一场折磨。
“你撞吧,撞到头破血流,我再给你泼一盆冷水,叫你时刻保持清醒。”
“李承乾……我真的受不了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算了……”李承泽崩溃地痛哭,扯动着铁链锃锃作响。
性器的颜色已经变成一片深紫,似乎马上就要裂开。
太子笑吟吟地抚着小羊羔的脊背,换上了一副温柔的模样,道:“乖,不着急,慢慢舔,舔完了还有。”
痛苦的呻吟在密室中显得格外刺耳,太子又涂了厚厚的一层蜂蜜在李承泽的茎身之上。
“李承乾……你放开我……放开……”李承泽不断地将自己的头向身后的墙上撞去,哀嚎声尖锐而急促,他已经感受不到一丝的快感,只剩无尽的胀痛与折磨。
“唔唔……唔……李承乾……李承乾……你不得好死……”
“哥,我还是那个问题,从了我好吗?”太子一根手指挑起李承泽的下巴,望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
李承泽的眼睛似要滴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从你这种人。”
太子面色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将正在舔蜂蜜的小羊羔抱在了身上。他掰开小羊羔的腿看了看,但半天也看不明白,冲李承泽问:“哥,你说这羊是公的还是母的?”
“你要干什么?”李承泽颤着声冲他问,无尽的绝望与恐惧向他涌来。
太子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缝,他拨开小羊羔身上的羊毛,在屁股的位翻找着什么,待看到那个一张一合穴口后,眼睛忽然透出了的兴奋的光。
李承泽明白了他的意图,身子害怕地抵在墙上,大喊:“李承乾,你胆敢!”
“想想都觉得刺激。”太子阴恻恻地道了一句,抓着小羊羔将穴口对准李承泽的性器向下一按,李承泽与小羊羔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啊!!……李承乾,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李承泽崩溃地大哭,四肢被铁链锁着疯狂地挣扎发出清脆叮当的碰撞。他的性器已经胀到了极至,根本受不得这样的刺激。小羊羔尖锐的叫声似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李承乾!李承乾!!”
“我听闻二哥平日里都不碰女人,不知第一次献给自己的宠物,是何感受?”太子抓着小羊羔在李承泽胯间不断地起伏,眼底的疯狂与兴奋彻底遮掩不住。
“你杀了我,你快杀了我。”李承泽拼尽全力挣扎,眼底似乎要流下血泪。性器越来越胀,他真的受不住了,他憋得满脸通红,想痛痛快快地射出来。
他将头不断地往墙上撞去,将发冠撞得掉落,将头皮撞得出血。纵使这样太子依旧不肯放过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小羊羔的叫声也原来越尖利。
“啊啊啊!!……啊!!……”终于只听得李承泽痛苦地大叫一声,精液竟是冲破锁精环哗啦一下全都喷了出来,如同失禁一般狼狈。那浓稠的液体涌进的小羊羔的体内又从穴口流出滴回了他的身上,他哭得撕心裂肺,不知是在哭自己,还是在哭小羊羔。
见他泄精,太子终于放过了小羊羔,将它扔回了李承泽身上。
“二哥,这事没完。”太子在地上蹲坐得腿都要麻了,扶着墙站了起来,一步步向密室外走去,耳边只剩李承泽若有若无的呻吟在回荡。
外面已是深夜,月明星稀,晚风寒凉,太子叹息一声,张开双臂,任由自己的衣裳在风中飘摆。他想不明白那人将李承泽送给自己的用意。是要杀了他?还是折磨他?
生在皇家,亲情向来淡漠,他最初确实是想杀了李承泽斩草除根,可后来竟生生改变了念头。他这么恨李承泽,绝不允许他这么痛快地解脱。他要将二哥永远关起来,让二哥看着亲眼自己登上皇位,告诉二哥,无论他用什么手段使什么计谋,他永远都不是自己的对手。皇位,注定,也只能属于自己。
月色下,一个内侍悄无声息地走来,冲太子细声细气道:“殿下,您要的人来了。”
“带我过去吧。”太子神色严肃。
“是。”
军营中的士兵每日天刚蒙蒙亮就要开始起床操练,大皇子常年呆在军中,因此要若无要紧之事,夜晚总会早早就寝,可今夜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心绪烦躁,披了一件衣服到院中坐下,晚夜的凉风叫他平静了不少。望着头顶那弯似银钩般的月亮,他的思绪飘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候他不过才十三岁,太子与二皇子也堪堪满九岁、十岁,三皇子更是刚勉强学会走路。他们四人都住在皇宫,兄弟间感情甚是要好,每日听师傅讲完课便会跑到御花园在假山间上蹿下跳。
太子生性胆小,有一次李承泽与他同时爬到了一棵树上,李承泽灵巧地跳到一旁的假山上返回了地面,太子不敢下来,急得在上面哇哇大哭。
李承泽在树下大喊:“李承乾,你怕什么,这么矮又摔不死人,刚刚怎么爬上去的就怎么爬下来啊!”
“你骗人,我再也不听你的话了!”太子哭着冲他大喊。
最后没有办法,下人们拿了梯子过来,才将太子从树上抱了下来。这件事之后除了三皇子,三人皆被皇帝罚打了板子。想到此,大皇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旋即心底又浮上一丝苦涩。
远处传来脚步声,大皇子思绪被打断,抬眼望去,只见管家步履匆匆向自己小跑而来。
“怎么了?”大皇子远远地问。
见大皇子尚未睡去管家松了口气,道:“殿下,叶灵儿在府外求见。”
“叶姑娘?这个时间吗?”大皇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连忙说:“快请她到前厅。”
大皇子穿好衣服到了前厅,叶灵儿刚一见他便冲上前来,用几乎快哭的声音道:“大殿下,小羊羔丢了。”
小羊羔丢了,谢必安去了塞外,范无救去了江南,叶灵儿实在不知还能找何人。大皇子当初能跟着二皇子义无反顾地跳崖,想来可以信任。
“什么小羊羔?”大皇子问。
“二殿下生前养的一只羊,他很喜欢的,一直在我那里养着。”
“我好像有些印象。”大皇子想起了宫宴那日曾听李承泽偶然提起过,但只是一只羊而已他并未放在心上,见叶灵儿这般着急忙请她就座,道:“你先别急,坐下慢慢说,小羊怎么会去了你那里?”
叶灵儿只好将李承泽停尸那日太子前往吊唁的始末悉数说了出来,大皇子听罢眉头紧皱,沉默良久后缓缓开口道:“也就是说,不算当日在场的那些下人,小羊羔在你手中一事,只有你、太子、谢必安与范无救几人知晓对吗?”
“对。”叶灵儿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这羊极可能是被太子捉了去。”大皇子眉头拧得更紧,喃喃道:“可是为什么呢?承乾要一只羊做什么?”
大皇子自回京都后便再未找范闲过问李承泽的行踪,他相信范闲可以将自己这个弟弟安排得很好,而他所需要做得便是尽可能地表现出一副悲伤的样子,好不被他人看出异常,因此对于李承泽失踪一事他并不知晓,也难以将小羊羔丢失与此事联系在一起。
“我也想不明白,时隔这么久前来偷羊所谓何事,而且——”叶灵儿顿了顿,严肃地说:“我是被人自身后袭击晕了过去,我自幼习武,能不被我察觉而偷袭我的,非九品高手不可。但据我所知,太子身边的侍卫并未有九品,如此一来我便又有些拿不准,别无端冤枉了好人。”
“你的考虑是对的。”大皇子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承泽毕竟已经不在了,纵使承乾对他有再多的怨恨也不至于去为难一只羊。这事你别管了,明日我便派人去查,既是承泽喜欢的,我便无论如何也会将小羊羔找回来。”
叶灵儿目露感激,起身抱拳冲大皇子道:“大殿下,我替二殿下谢谢您。”
“叶姑娘不必客气。”大皇子冲他温柔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叶姑娘有情有义,承泽在天有灵,定会感激你为他做的这一切。”
叶灵儿语气沉重,眼底泪光闪动:“大殿下也请节哀,发生这样的事谁都预料不到。大殿下当日义无反顾随二殿下跳崖,兄弟情深感天动地,令人动容。如今二殿下府上人去楼空,这小羊羔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遗物,我答应了谢必安自他塞外归来后将小羊羔归还于他,因此无论结果如何,都请大殿下告知我一声。”
大皇子:“好,你请放心。”
送走了叶灵儿,大皇子再未入眠,独坐到天明。第二日散朝,大皇子叫住了陈萍萍,见四周无人,将叶灵儿昨夜所托自己之事一一道出。
陈萍萍推着轮椅的手停了下来,脸上蒙上一层阴霾。犹豫良久后他冲大皇子道:“大殿下,我不想瞒你,二殿下失踪了。”
“失踪了?”大皇子一惊,“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没人跟我讲?”
陈萍萍语气沉重:“一个月前。是被人带走了。”
“一个月前,那不是范闲南下江南的日子吗?”大皇子面色一怒,攥紧拳头,“他答应了我会将承泽安顿好,可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一声不吭,自己跑到了江南。”
陈萍萍叹息一声:“是我让他去的。范闲因二皇子跳崖急火攻心真气尽失,靠手术才保住的一条性命,如今他当务之急是先恢复真气,二皇子一事有我暗中在查。”
听到范闲险失性命,大皇子脸色有所缓和。他回京都后也听闻了一些关于范闲与二皇子之间的风言风语,本以为是无稽之谈,如今听陈萍萍这么一说,再加那日山洞中范闲各种奇怪的反应,瞬间明白了过来,心中震惊难平。
“那陈院长查得怎么样了?”大皇子问。
陈萍萍陷入了沉默,手猛地握紧了轮椅的扶手,骨节凸起,森森发白。
“到底如何?”大皇子急了,继续问。
“暂时还没消息。”陈萍萍沉沉地道了一句。
“莫非真是太子,可承乾为何这样做。”大皇子喃喃道。
“殿下慎言。”陈萍萍敲了敲扶手,厉声呵斥。
大皇子慌忙噤声。
陈萍萍:“殿下,此事您不要过问了,您就装不知道一切,对您有好处。”
“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大皇子惴惴不安地问。
陈萍萍摇了摇头,不愿多言。
正值此时侯公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陈院长,请留步。”
二人转身望去,只见侯公公疾步而来。侯公公对二人行了一礼,对陈萍萍道:“陈院长,陛下请您过去。”
陈萍萍眼底泛起了一丝寒光,冲大皇子告辞,随侯公公去见皇帝。
陈萍萍转着轮椅进了殿内,见皇帝正背对自己负手立一幅白虎图前。那白虎缟身如雪,锐眼利爪,伏于山林而不怒自威,俨然有王者之气。
陈萍萍没有打扰皇帝,良久之后皇帝缓缓开口:“有诗云: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你怎么看?”皇帝转过身来向陈萍萍望去。
陈萍萍:“亲情是这世间最珍贵的情感,纵为万兽之王,亦有舐犊之情。”
皇帝继续道:“但这世间是残酷的,虽有言虎毒不食子,但朕却听闻,那些出生时便体弱难以存活的幼崽,母虎是会将它们吃掉的,只有吃掉,才能保证其他的幼崽平安长大。”
“陛下所言有理,或许这便是人与禽兽最大的区别。”陈萍萍抬高声音说。
皇帝面色微微一变,摘下那幅画扔进了一旁的火盆。画卷在火焰下迅速蜷成一团黑灰,传来淡淡的焦糊味。
皇帝走到榻前坐下,又开口道:“承乾这个孩子,能力不差,就是性子软了一些,未来继承大统,总需要多一些狠劲儿才行。”
陈萍萍拱手:“臣不敢妄议储君。”
皇帝继续自顾自地说:“承泽这孩子倒是够狠,只是心思太伪,身为皇子又接连两次做出自尽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叫朕心痛,也叫朕难堪。”
“或许二殿下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还望陛下节哀。”陈萍萍话中有话:“二殿下既决心身赴黄泉,便让他安安心心地去吧。”
“你未做过父亲,何尝能理解为父者的无奈?”皇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陈萍萍,言语中透着一丝嘲讽。
陈萍萍神色如常,淡淡道:“臣是做不了父亲,可臣也曾有过父亲,多少能明白一些。”
皇帝未恼,接着他的话说:“但皇家终与寻常人家不同,君父君父,不只是皇子们的父亲,更是天下人的父亲。”
“这个臣确实难以明白了。”陈萍萍有些愧疚道,“是臣无法体会陛下的苦衷。”
皇帝面色阴沉,语气森然:“宣你来无别的,只是提醒你一下,你年纪大了,有时候操太多的心对自己不好。”
陈萍萍摸了摸扶手,冲皇帝颔首:“臣明白。”
“你退下吧。”皇帝摆了摆手。
“臣告退。”
陈萍萍转动轮椅向殿外走去,临走前又向火盆里的那堆灰烬望了一眼,那堆余灰已经变冷,是那幅画在这世间存在过的仅剩的痕迹。
其实自李承泽失踪那日,陈萍萍便开始派人偷偷调查太子。眼线来报,太子一月以来常宿于宫外府邸而非东宫,此事不合规制,太子身边那么多人他还能堂而皇之地这样做,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便是皇帝默许。今日皇帝敲打自己,显然再次印证了此事。
发挥磨刀石最后的价值,陈萍萍为二皇子的命运生出一丝不公与同情。其实他知晓二皇子假死一事漏洞百出,这样做无非是给文武百官,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但他千算万算,万没算到皇帝会如此狠心,连一条生路都不给二皇子留。
查嫌疑人查到了皇帝身上,陈萍萍苦笑,下意识地攥紧了扶手。他本还在担心范闲会对皇帝存有一丝父子情谊,但发生了这样的事,皇帝无异于直接将范闲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二十多年了,终于快到这一天了吗。陈萍萍抬头向上望去,但见天空晦暗不明,似有冬雨将至。他回到鉴查院,在桌前静坐良久,终于提笔用苍劲有力的小楷在纸条上写下:“人已找到,速归京都”。
他唤了影子进来,将纸条卷好交给他,道:“立刻飞鸽传书给范闲。”
那夜太子自密室出来后见了来自苗疆的巫师,李承泽性子硬,不肯服软,总需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才能磨一磨他的傲骨。太子强行给李承泽喂下蛊虫,只要他身体受到一丝刺激,蛊虫便会在腹中噬咬他的五脏六腑。虽不致命,却生不如死。
密室中李承泽的惨叫凄惨而刺耳,太子将他压在床上,每向他体内挺进一次,腹中都会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李承泽痛得几乎疯魔,生理性泪水不断从眼底涌出,一滴一滴滴在床上。
“唔……唔……”他的手指紧攥着身下的床褥,抓出一道又一道的抓痕,精神已经到了行将崩溃的边缘。
“李承乾,你杀了我吧。”他不断地央求着太子。他原本还想再见范闲一面,他原本答应了范闲会好好活下去,可如今他真的快坚持不住了。他苦笑着掉泪,何其讽刺,他曾经那么想死,可别人却一次又一次的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如今这么想活下去,可命运却又将他推到了死亡的边缘。
李承泽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指上的戒指,还是要跟上一世同样的死法吗,可会不会一觉醒来,一切又回到原点,再来一场这样生不如死的折磨。
太子的动作过于粗鲁,李承泽的穴口已经见了红,淅淅沥沥的鲜血自他腿间落下,触目而惊心。
看着那床上那片片血花,太子一时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将动作停下拿起一块帕子为李承泽擦了擦。鲜血被帕子抹匀粘在他的皮肤上,一片通红。
“哥,为什么你就不能服个软?只要你服个软,说一句从我,弟弟就放过你。”太子抓着李承泽了肩,望着他的眼睛问。
李承泽已心如死灰,眼神黯淡无光,他甚至连太子的模样太子的声音都看不清听不清了。
“哥,你别这样,你说句话。”太子拍了拍他的脸。
李承泽神情呆滞地望着太子的脸,蓦地叫了一声“承乾”,左眼落下一行泪水。
“哥,我给你买了葡萄,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来。”太子生出一丝心痛,急忙去拿了一碟葡萄回来。这是他今日特意找人去集市买的最新鲜的葡萄,饱满而诱人。
他摘下一颗轻轻塞进了承泽口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瞬间在李承泽口腔中蔓延开来。李承泽终于恢复了一丝神智,待反应过来口中是什么东西后,顿时哇的一声连葡萄带着血都从口中吐出。蛊虫已经咬破了他的脏腑,鲜血经葡萄一刺激,竟是不受控制地自他嘴角渗出,尽数吐在了自己身上。
太子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葡萄有毒,急忙将那串葡萄拿起扔到了地上。葡萄恰好扔至小羊羔面前,小羊羔自上次被太子抓着折腾过后精神状态便一直不是很好,看到葡萄它将鼻子靠近嗅了嗅,将那一串葡萄都吃了下去。
眼瞅小羊羔没事,太子这才放了心,急忙又拿帕子为李承泽把嘴边的血擦去。
“我不吃葡萄,我不吃葡萄。”李承泽哭得崩溃。
太子心中觉得奇怪,在他记忆中二哥最喜欢吃葡萄了,只要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何时见他他身边都会备着一些葡萄,如今怎么忽然性情大变了。
“好,不吃便不吃。”太子没有为难他,继续问:“二哥,答不答应我?往后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顺从我,不要再想着范闲,更不要想着逃跑,弟弟便不会为难你,更会保你一世平安。”太子甚是认真地说。
“你说什么?”李承泽一愣,眼眸颤了颤,呆呆地望着太子。
“我说我会保你一世平安。”太子重复了一遍。
李承泽忽然开始疯狂地笑,笑得流泪,笑得颤抖,他笑得趴倒在床上,哪怕蛊虫受刺激在咬他的脏腑他都不在乎了。
“你笑什么,你不相信我?”太子有些不悦。
“我欲做那雪山上的飞鹰,可你们却非要折断我的翅膀,拔掉我的羽毛,把我关在笼子里,还美其名曰……保我一世平安……”李承泽一边说一边笑,笑着笑着竟是又吐了一口血出来,眼泪从眼角落下与鲜血混在一起。
太子冷冷地说:“做飞鹰有什么好的,吃不饱穿不暖,当一只家养的金丝雀,一辈子不愁吃喝,荣华富贵,不好吗?”
“李承乾,你若想侮辱我,不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李承泽抬起头红着眼望着他。
“所以你不愿?”太子沉着脸问。
李承泽笑了笑,抓住太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间,道:“来,李承乾,杀了我。你不是最恨二哥了吗?如今二哥手无缚鸡之力,像只蝼蚁一样任你踩任你踏,你为何不报仇?”
“你想得美。”太子将手收回,声音冰到了极点:“我会一点一点地折磨你,将你的尊严踩碎踩烂,我会永远把你关着,不见天日,你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往后余生只剩无尽的绝望与孤独。这样才好玩,不是吗?”
李承泽缓缓抬起一只手覆在太子脸上,眼中未见恐惧,反而多了几分怜悯:“李承乾,别把二哥逼太急了,二哥没你想的这么脆弱。”
太子挑挑眉冷笑一声:“莫非二哥还在妄想范闲前来救你?”
李承泽摇了摇头,“不需要他,二哥不靠任何人。承乾,你再这样,二哥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你的。二哥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
这下轮到太子大笑了,他的二哥,像条狗一样趴在他床上,竟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杀他。
“二哥,我看你,就是欠草。”太子彻底失去了耐心,刚刚对李承泽泛起的怜惜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抓着李承泽的头发又将他按倒,以胯间的利刃疯狂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李承泽的哀嚎几近凄厉,腹中如在经受千刀万剐的酷刑。他痛得浑身直冒冷汗,脸上更是青筋暴起,筋脉似乎要在脸皮下爆开。
“疼不疼?”太子冷笑着问,腰间蓄力向他体内狠狠一挺,“都这样了为什么你就不能服个软,为什么就不能冲我说句好话,都是你在逼我!”
李承泽的手指紧掐入了肚皮中,抠出一道道鲜红的抓痕,恨不得把自己的肚子生生撕开。他受不了这样炼狱般的折磨,挣扎着想爬到一边,却又被太子狠拽回来,用肉刃猛地将他钉在床上。
“唔!”一口鲜血猛地自李承泽口中吐出,尽数滴在床上。
这时忽然听得咩的一声羊叫,缩在地上的小羊羔疯了似地冲了过来,跳到床上一口咬住太子的胳膊。
“嘶……”太子痛哼一声,一把将小羊羔甩开,呵斥道:“滚!”
小羊羔却毫不退缩,再次冲上前来,紧紧咬住太子的手腕。太子连着甩了两次都没能挣脱,心中怒火欲盛,抓起小羊羔整个举过头顶,用尽浑身的力气将它向地上狠狠一砸。
咚的一声巨响,小羊羔重重地落在地上,大睁眼一动不动,鲜血自头顶喷涌而出。
“啊!!!!”李承泽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他奋力挣脱太子跌跌撞撞向地上爬去,爬到小羊羔身边将小羊羔抱在怀中,哭着大喊:“小石头,小石头!!”
小羊羔的鲜血沾在他身上,叫他跟着变成了血人。
“小石头,小石头……”李承泽的泪水落在小羊羔的带血的皮毛上,用手抚着它额间那缕被刻意修剪出来的毛发,不断喊着小羊羔的名字。小羊羔眼底隐隐有泪光闪动,微张着嘴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叫声,再没有了声息。
悲痛欲绝的哭声回荡在整间密室,李承泽的身子因痛哭在颤抖,他急促地喘息着,口中血流不止。
太子未想他会因一只羊伤心成这样,也知自己做错了事,一时有些心虚,走上前来说:“我明日再给你买一只。”
李承泽猛地转回头来盯着他,眼底透着无尽的阴寒与杀意。这是这一个月来太子第一次对李承泽生出了恐惧,不由地后退一步,可旋即他又觉得可笑,李承泽现在这副模样连杀鸡都费力,更别说杀他。
“我从你。”李承泽开口说。
“什么?”太子有些意外。
“太子弟弟,我从你。”李承泽再次重复了一遍。
“当真?”太子神情激动,蹲在李承泽面前捧住他的脸,为他将脸上的泪擦了擦,“哥,我会好好待你的,再也不这样了,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有酒吗?”李承泽问。
“要酒干什么?”
李承泽惨笑,“兄弟重归于好,自然要以酒为证。”
“你等着,我这就去拿!”太子急忙起身向密室外跑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承泽眼神逐渐变得冷漠。他将小羊羔的尸体放回地上缓缓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头发理了理,又拿着一件衣袍披在身上。
未出片刻太子拿了酒与酒杯回来,带着歉意说:“府上只有十年的陈酿,二哥若想喝别的,我下次再带来。”
“不必,足够了。”李承泽淡淡道。
太子将酒放在桌上,为自己与李承泽各斟了一杯。李承泽走到桌前,拿起那杯酒对着太子做了个敬酒的手势:“太子殿下,我敬您。”
太子笑着与他碰杯,语气中满是得意:“二哥,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太子将酒一饮而尽,李承泽眼眸颤了颤,跟着将杯中的酒饮尽,而后便开始发疯似的笑。
“二哥笑什么?”太子问。
李承泽笑着拍了拍他的脸,眼神带着嘲讽:“很快你就知道了。”
太子不解,正欲追问,忽觉腹中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脸色一变,一口鲜血猛地自口中吐出。
“你……你给我下毒了?”太子惊恐地看着李承泽,李承泽的笑落在他眼中恍如鬼魅。他想不明白,李承泽怎么会有机会下毒。
李承泽端起被他放下的那个酒杯,带着戒指的手指在杯口轻轻一弹,眼角挂着泪,阴恻恻地说:“刺激吗?跟范闲学的。”
钻心噬骨的疼痛叫太子站不稳向地上倒去,李承泽眼疾手快伸手抚住他,攥紧他一只胳膊。强烈的求生欲叫太子奋力将李承泽挣脱,扶着一切可以搀扶的东西,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
李承泽自是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虽然身子依旧有些发软无力,但他还是上前将太子扑倒在地,将自己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双手紧钳住他一只手腕。
“滚开!”太子怒吼一声,拿膝盖狠顶李承泽腹部。李承泽痛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但双手依旧如铁钳卡在他手上。
“这毒发作很快,你纵使现在出去也无回天之术,反而会因挣扎叫毒液加速深入心脏,太子弟弟,省省力气吧。”李承泽嘴角挂血,笑意阴森。
太子从未像现在这般绝望恐惧,他不甘心,他怎么能就这样死去,死在自己最恨的人手中,死得这般讽刺,这般好笑。
“李承泽,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太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抬腿一脚踹在李承泽腹部。李承泽身子被猛地弹起又重重摔在地上,蛊虫受到刺激在体内乱窜乱咬,他痛得生不如死,像是自己服了毒药,鲜血一口一口地往外吐。
“啊……唔……”李承泽的手紧掐住自己的腹部,想将腹中的异动平息下来。
太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李承泽说的不错,剧烈的挣扎加速了体内毒素的流淌,腹中的剧痛叫他也难以再从地上站起,只能四肢并用艰难地门口爬去。
只要出去,只要出去叫人过来,他就可以活下去了。那个巫师还在他府中,一定有办法解他的毒。他要活下去,他要登上皇位,成为这天下之主。他要将李承泽碎尸万段,将他在意的人一个一个杀干净。他还要将那只羊烤成肉串,叫李承泽一口不落地吃下去。
李承泽最先一步爬了过来,将身子再次压在太子身上,双手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冷笑着说:“太子弟弟,这毒药很苦,很疼,稍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李承泽,我不甘,我不甘!我是太子!”太子怒目圆睁,青筋暴起,四肢在李承泽身下踢蹬挣扎。可他却绝望地发现,这个被他喂了一个月毒素,明明软得连走路都费劲的二哥,竟然变得犹如万斤之重,压在他身上,断送了他最后一条生路。
“别费力气了,你的挣扎,只会加速死亡的到来。”李承泽笑意更甚。
太子的身体在李承泽怀中痉挛抽搐,大口大口的黑血从他口中涌出,浓郁的血腥味儿叫李承泽蓦然想起了自己服毒时的场景。
“太子弟弟,哥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若不是哥真实经历,哥也不会信的。”
“哥已经重活了一世,上一世你我二人起兵失败,哥便是用这个毒药就着葡萄自尽的。所以哥知道它有多苦,有多疼,所以哥再也不想吃葡萄。”
李承泽喃喃地说着上一世的一切,一边苦笑,一边流泪。
“可是上天跟哥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哥一睁眼,竟然又回到了这个世界,还要将上一世的痛苦再经历一遍,所以哥才会那么想死。哥两次自尽没有什么阴谋,也没有什么诡计,哥是真的不想活了。”
太子大睁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承乾,哥不怪你,生在皇家,是人也要变成鬼。其实哥一直都不想跟你争,哥只是想做个闲散的王爷,风花雪月,逍遥自在,可是父皇不愿。”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李承泽眼底落下滴在太子脸上。
“十三岁封我为王,十四岁允我在宫外建府,十五岁旁听朝政,哥若说不想争,没人会信的。哥杀了你,父皇也不可能放过哥。你先走一步,走慢些,黄泉路上,哥来陪你。”
他说的这一切犹如晴空霹雳叫太子震惊,太子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痛苦地呻吟良久后,像是释然一般闭上了眼睛,放松身体不再挣扎。腹中剧痛越来越烈,犹如千刀万剐,太子终于体会到了李承泽被种下蛊虫后那种生不如死的痛楚。
良久之后,太子缓缓将眼睛睁开,眼底泪光闪动。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覆在李承泽脸上,边吐血边说:“哥……毒药苦……你过得也苦……”
李承泽怔住,旋即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喃喃地叫道:“承乾……承乾……”
他在这世间苦苦挣扎了两辈子,没有人知晓,没有人理解,他按着皇帝陛下给自己写好的话本,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结局。可最终可怜他读懂他的,竟是与自己斗了两世,斗到你死我活的兄弟。
“哥,活下去吧,好好活着……”太子的手快坚持不住,正要垂下去之际被李承泽抓住,李承泽将脸贴在太子手上,听着他说话。
“去做那雪山上的飞鹰,自由自在。”太子眼中透出无尽的向往,遗憾地说:“我是没有机会看到了……我想那雪山荒原……一定很好看……”
李承泽泣不成声,身子跟着颤抖。
“哥,那次从树上推你下去,对不起。”
李承泽摇了摇头,示意他没有关系。没有人会觉得小孩子会撒谎,找个上树抓猫,掏鸟窝的借口更不会叫人怀疑。
“你说……若咱们生在寻常人家……会不会也是兄弟一心……生死与共……”太子眼中满是期盼。
“会!会!”李承泽将太子抱紧,泪水彻底失禁。其实不需要寻常人家,在皇帝陛下将自己推到台前与太子对峙之前,他们兄弟四人本就情深意厚。那时候他们还不明白权力为何物,生在深宫,一同读书,一同嬉闹,无忧无虑,好不自在。
“若是被大哥与承平知道了这些…他们一定对我很失望……”太子眼中浮上一抹痛色,泪水映出透亮的光。
“哥不会跟他们说的,你放心。”李承泽用手指轻轻将太子眼中的泪划去,自己却已泪如雨下。
毒药渗入心脏肺腑,太子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咳着不断吐血出来,血液快要堵住他的嗓子叫他说不出话。
他极力张着嘴,发出微弱的声音,似乎最后想跟李承泽再说些什么。
“承乾,你想说什么,哥听着。”李承泽连忙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太子的手猛地攥紧李承泽的袖子,胸脯剧烈起伏,一字一句,艰难而虚弱地说道:“我希望……最后送我走的……是兄弟……不是敌人……”
李承泽泪流满面,痛哭着冲他点了点头:“承乾,送你走的是你的二哥,不是你的敌人。”
太子笑了出来,将头枕在李承泽手臂上,脸上透出无比的安心,像是终于过得了解脱。他在李承泽怀中渐渐失去了声息,吐出的血在胸口出绽开了一朵花,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绚烂而夺目。
密室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叫李承泽快要唤不上气。他伏在太子的尸体上痛哭良久,而后又四肢并用地向小羊羔爬去。白色的棉花团子已经变成一片血色,温热柔软的身体变得冰冷坚硬。
“小石头……小石头……”李承泽将小羊羔抱起,脸颊不断蹭在小羊羔的毛发上,仿佛小羊羔在主动舔他,蹭他。
小羊羔头顶那坨杂乱的羊毛也沾满的血,李承泽愣愣地看着那里,忽然带着眼泪笑了出来,用手摸了摸,喃喃地说:“我们才不做什么羊驼……我们就是小羊羔……”
他重活一世,所遇的人所遇的事不过还是以前那些,小羊羔是唯一新闯入他生命中的朋友。它是一只禽兽一只畜牲不假,可人又与禽兽何异?父子相间,手足相残,亲情在权力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李承泽一点一点地捋顺小羊羔的毛发,抱着小羊羔艰难地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范闲……小石头死了……刀也断了……我这块石头也该走了……”
李承泽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无畏。他抱着小羊羔出了密室,穿过太子的卧房来到院中。时隔一个月,他终于又看到了天空。
冬夜寒凉,冷风阵阵,卷起了李承泽带血的衣袍与散乱的长发。一滴雨珠自空中落下,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脸颊之上。他皮肤本就白皙,一个月不见太阳受尽折磨,更是成了森森的惨白。
雨水自空中淅淅沥沥落下,单薄的衣袍难以抵御这刺骨的寒意。李承泽站在大雨中闭着眼一动不动,雨水落在他的脸颊,他的胸口,他的长发上,一点一点地将他身上的血迹洗去。
他的思绪飘回了带着小石头与范闲在靖王府偷花的那一夜,今日的雨水比那日寒凉透彻,那时有范闲陪在身边,再刺骨的寒意都感受不到,只有无尽的热烈与疯狂。
不知道在自己死之前,还能不能再见范闲一面,不知他身体怎么样了,真气有没有恢复。不知谢必安与范无救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替自己看到雪山荒原。
雨越下越大,李承泽身子发软,难以承受地跪倒在地。他紧抱着小羊羔,抱着他留在这世间唯一的遗物。
太子府中的侍卫终于发现了这里的异常,无数的人带着兵器向李承泽涌来,将闪着寒光的银枪对准了他。他以犯人的姿态被他们包围,等待着这个世界对他的宣判。
二皇子复生,太子身亡,天下震惊。
李承泽被关入了为皇亲贵戚专设的囚牢。他淋了雨,毫不意外地又发了高烧,像只流浪猫似的蜷缩在牢房内的床上,腹中的蛊虫不断咬着他的五脏六腑,叫他痛苦难当。发起烧来,他的神智变得不清晰,眼神跟耳朵也跟着不好使了,听不到周围的声音,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其实并不是他听不清了,而是牢房当真变得一片死寂。
走廊幽长晦暗,挂在墙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地跳动,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踏着的无声的步伐缓缓走来,影子在地上被拉得无限延长。皇帝面色铁青,眼神冷峻,走到牢房外备好的椅子上坐下,透过铁栅栏,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背对着自己的二儿子。
重病的李承泽有所感应,强撑着爬起转过身来,对上了皇帝那冰冷的目光。精心准备的磨刀石将刀磨断了,皇帝的怒火已经燃到了极点。
过去李承泽一直害怕皇帝,这位不怒自威的帝王,举手投足都透着令人臣服的威严。可如自己却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李承泽眼中毫无畏惧,甚至透出一丝嘲讽。他惨白着脸,艰难地下了床,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光明正大地与皇帝对视。
父子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不知各自心中在想着什么。
“你知道朕想说什么,朕来,是想听你说。”皇帝最先开了口,声音浑厚低沉。
李承泽倏地笑了,因为发烧又猛地咳嗽了几声,像是在自嘲:“陛下想听我说什么?是想听我如何毒杀兄弟?还是想听我如何与兄弟乱伦?”
皇帝的眼神骤然透出一阵令人胆寒的杀意,双手攥紧木椅的扶手,将那里捏得粉碎。
李承泽知晓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继续笑着,扯着的嘶哑的声音问:“陛下那日派洪四庠去抓我,将我送给太子的时候,可曾有想到,自己精心打磨了多年的这把刀,竟是这么不堪一击?”
“是朕小看你了。”皇帝冷冷地看着李承泽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不甘。终日打雁,终是叫雁啄了眼。
想到太子的死,李承泽悲痛地叹息一声,恍惚间感觉那只蛊虫已经爬进了心脏,将那里咬得生疼。
“承乾啊……”李承泽仰着头,喃喃地念着太子的名字,泪水被牢中的烛火映得发亮。
“朕低估了你,也高估了承乾。”皇帝沉沉地说。
李承泽惨笑一声:“父皇是盼承乾杀了我,对吗?”
他的话中透着无尽的哀伤,那日在密室中醒来,看到太子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自己这位父皇的心思,“一个有勇气杀自己兄弟的人,自是够狠,够绝,有足够的资格成为皇位的继承人。”
皇帝沉默未语,没有否认。
“可是父皇,你有没有忘了什么东西?”李承泽反问。
“什么?”皇帝问他。
李承泽一边笑一边流泪,强忍身体的不适站起来走到栅栏边,望着皇帝的眼睛,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愤恨地咆哮道:“我!我也是你的儿子,为什么要这样的对我!”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当父亲的要害自己的儿子,他做错了什么,生在皇家非他所愿,明知他不想争也不想抢,偏要将他推至权力的漩涡中央。他想死,他想远离这一切,他连着两次自尽,他明明就要离开京都,与范闲南下江南,所有人都在尽可能地帮他,可他的父亲,当今皇帝陛下,却连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都不肯满足他。
皇帝眼中终于露出一丝不忍,叹了口气,声音缓缓道:“承泽,是朕对不起你。朕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江山,为了庆国。”
李承泽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只手捂着嘴大笑出声,讥讽地说:“在皇位上坐久了,果真连说话都变得冠冕堂皇。”
或许是出于愧疚,皇帝并没有恼怒,反而目光怜悯地看着自己的这个二儿子,久久未再言语。
“父皇,你知道吗,其实杀承乾的不是我。”李承泽身子行将摔倒,他将双手撑在栅栏上,有气无力地冲皇帝说。
“是谁?”皇帝面色一变,连忙追问。
李承泽颤颤悠悠地抬起右手,穿过栅栏将食指指向皇帝,认真道:“是你。”
“是你,杀了承乾!”李承泽抬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承乾是太子,朕这样做不过都是为了磨砺他。”皇帝解释道。
“父皇,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李承泽嘴角讥笑着,冷冷地说:“其实你从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狂妄冷血无情之人,你不爱任何人,也不信任何人,所谓儿子,不过都是你手中的棋子。我是,承乾也是,范闲又何尝不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皇位传给谁,你是大宗师,只要你想要,你可以几十年、上百年做你高高在上的皇帝,儿子,孙子,子子孙孙,都无法从你手中夺取皇位。”
皇帝霍地起身,威严冷峻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慌乱,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刚刚说什么?”皇帝声音发颤。
皇帝的反应叫李承泽十分满意,他脸上笑意更甚,像是抓到了对方的把柄一般得意,玩味地说:“想不到吧,我这个最被你瞧不上的二儿子,竟然知道你藏在心中最大的秘密。”
他将手指直指皇帝胸口,再次呐喊道:“你,就是这天下间隐藏的第四个大宗师!洪四庠不过是被你放出来迷惑世人的幌子!”
咔的一声,皇帝上前将李承泽的脖颈攥在手中,他面色铁青,怒目圆睁,只要他稍微一用力,这个二儿子顷刻间便会气绝身亡。
“说,你怎么知道的?”皇帝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李承泽眼中毫无对死亡的畏惧,冷笑着看着他,在他的掌心下艰难地蠕动喉结,说:“我不仅知道你是大宗师,我还知道叶家,叶流云是你的盟友,你布局十年,为的就是在大东山一举歼灭其他三大宗师,从此以后,天下将再无一人是你的对手。”
握在脖子上的手猛地收紧,李承泽瞬间翻起了白眼,脸色胀得通红。
皇帝眼神阴鸷,狠声问:“朕再问你一次,你是怎么知道的?”
心中最大的秘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道破,皇帝已不仅仅是愤怒,更多的是恐惧。李承泽怎么会知道这一切,还有谁知道,自己布局十年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不料像个笑话一般早被别人看破。
“陛下这样抓着我……要我怎么说呢……”李承泽艰难地呻吟着吐出几个字。
皇帝冷哼一声松开了他,“说。”
李承泽头晕脑胀,身子倚在栅栏上强撑着不叫自己倒下去。他冲皇帝招了招手,压低声音:“皇帝陛下,您把头凑过来,我偷偷跟您说。”
皇帝将头凑了过去,左耳伸进了栅栏内,李承泽目光一寒,瞅准位置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他像是要把自己两辈子不甘与怨恨都发泄出来,牙齿狠狠地嵌入了这个给予了自己生命的父亲的血肉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自口中蔓延开来,鲜血从李承泽的唇齿之间渗出滴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