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那?你看?你还是难受的。”
“废话,我分手我不能难受?我哪次分手不难受?”程舟呼出一口气,“我承认他有时?候是很可爱,但他作的程度完全超出我的下限,继续在一起我会更难受的。”
她还是烦呼呼的语气:“这种有毒的关系也就只有热恋期的时?候才能睁只眼闭只眼吧?从那?种情绪中?出来之后就只会让人觉得诡异,与?其继续折腾个没完,不如花三天时?间忘了他。”
“哦是吗你是第一天知道?他有毒吗?从你刚开始对他感兴趣起我就跟你说了,他是个盲人,很多认知可能不是我们能想象的。”田野嗦着?酒,像在庆幸劫后余生,又像饮下鸩毒迎接死亡,“我早就告诉过你,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男女之间的接近很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你觉得没意思了随时?可以抽身,他却很可能走?不出来,所以如果你不是认真奔着?有结果去的,就少?磋磨人家——还记得吗,这是原话。”
“啊,所以呢?那?就是证明你是对的呗,我一直觉得你很牛啊。”程舟无所谓地耸耸肩,“从共情能力上来说,我一向不如你。”
“姐姐呀,这是共情能力的事儿吗?”田野脑子像打了电钻一样,“老实说我到?现在也没想通,到?底什么人会去跟一个盲人谈恋爱。这不明摆着?胡闹吗,咱不说必须为了结果而谈恋爱,但至少?没必要谈一个注定?没结果的恋爱吧?你这个事儿就属于?,你第一天告诉我你们恋爱了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会有今天了。”
“喂,话可不是这么讲的呀。”程舟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怎么就注定?没结果了?我也是认认真真跟他谈的好吧,他要是正常点别一天到?晚唧唧歪歪的,那?我觉得继续交往没有任何问题啊。”
“他看?都?看?不见?你觉得他能正常到?哪去?”
“他一开始除了有点社恐哪哪都?很正常啊。”
“那?是因为他牛逼啊。”田野叹服地摇头,“多少?盲人家门都?很少?出呢,他敢独自一人到?隔壁镇上住宿生活加工作。你以为他呈现出来的那?些‘正常’都?很容易吗?确实他很多事都?能独立做到?,但他做那?些事一定?比明眼人难得多。这还不包括‘从失明后的心理创伤中?走?出来’呢,你也就是恰好在他已经调整好了的时?候遇见?他罢了,不然你看?到?的可能是一个比这更加阴郁的人。”
田野叹了口气望向天花板:“说实话爬山那?天,我之所以那?么慌不是单纯的社恐,而是因为我实在没法想象怎么跟一个盲人一起玩。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才能不伤害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不居高临下地提供帮助。如果没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一个盲人交朋友,我只会敬而远之,因为我觉得我和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程舟皱起眉头:“你这是歧视。”
“我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田野摊手,“连建立友情都?这么困难了,你居然还想去建立爱情,甚至要的还是‘100健康的爱情’,你这未免太强人所难。就像是拿高考卷给一年?级小孩做,说得了满分才能得到?糖果,最后告诉他‘我是真心想给你糖果的,奈何你没拿到?满分’。哇哦,这就是过于?高等的精神状态与?低等精神状态之间的交锋吗?像极了精神虐待。”
程舟听得出自己在被批判,但她一向对田野这些深入的言论很感兴趣:“展开说说?”
“程舟,我最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一个很牛逼的问题。”田野伸出一根指头戳着?桌子,“到?底什么叫正常?我正常吗?你正常吗?小邢正常吗?我的学?生们正常吗?这些学?生的家长正常吗?”
田野一本正经地说着?很容易被送进精神病院的话:“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上其实就没什么精神状态正常的人,甚至连达到?健康标准的人都?很少?。而你,我的朋友,你是我见?过最健康的人。”
感受到?夸奖,程舟用两手的手心捂着?自己的胸口:“我吗?”
“是的,你。”田野说,“你选择自己想选择的,用大多数时?间来快乐,同时?又很正视自己心内那?些沮丧的部分,并能积极调整开导自己,尽快地恢复到?一种愉悦的状态里。你还能果断地割舍掉自己生命中?有毒的部分,摒弃所有让你不爽的言论,无论那?言论是来自妈妈还是亲亲男友,是来自一个学?院还是一整个小镇。”
“于?是你的行为就有了特别残忍的成分,就是你会条件反射地认为其他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健康。你觉得三天走?出失恋的痛苦是理所应当?,也认为你师姐的发疯是脑子瓦特了,你觉得我会被妈妈的想法束缚是不可思议的,也觉得邢者那?种‘做了就要一辈子了’的想法是痴人说梦。”
她学?着?程舟平时?的样子打了个响指:“你说小邢不理解你,那?我就理解吗?我也不理解你脑子里咋想的能跟盲人谈恋爱,我只是接受了你是这样一个人而已。换句话说你就很理解他吗?他跟张婶骂架骂赢了还哭,你也不理解他在哭啥。你还觉得他顶住一个镇的流言蜚语是理所当?然,但其实一个盲人和大美女恋爱了,人家都?是要等着?看?笑话的——尤其是他跟张婶还闹得这么大,一副为了你能上刀山下火海的气势,这一扭头你俩分手了,我要是他我得连夜搬离鹅镇。”
“不是?田小野,你是我朋友还是他朋友?”程舟就奇了怪了,“你给解释解释,你现在是在劝和还是咋地?”
“劝和?你俩就是再和八百次,也会再分八百零一次,我有什么好劝的。”田野举杯,“我只是个心理不健康的鹅镇人,为同样心理不健康的同僚喊一喊冤罢了,清汤大老爷啊。”
老板
在大学时期的很多人?眼里, 程舟是个我行我素、花枝招展的an girl,田野则是她的陪衬或跟班。她们的形象与一些刻板印象中的女生二人?组过于?吻合,以至于?人?们坚定地相信田野在程舟这儿多少要受点?欺负, 程舟则一定会在打压田野的过程中寻求自信。
但事实?是,程舟总能被这个阴暗蘑菇偶然间迸发出的光芒狠狠照耀,然后发出由衷的赞叹:“哇哦, 你刚刚好酷!”
有时程舟会怀疑, 田野是个天生的教育家。
回想自己的成长经历,程舟可以断定她几乎没听过什么人?的话?——这已经不仅仅是“不按别人?说的做”的那种叛逆, 而是在听到对方说“你应该怎样怎样才对?”的那一瞬间, 她就会把对方定性为傻逼。
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十分擅长对?“关你屁事”的运用, 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她是天生坏种,就这么一个人?,在田野说话?的时候她居然是能听进去的。
倒也不是说会“听田野的话?”,而是田野说话?有种魔力,让她至少愿意听下去,而且总能在听完后产生“好像有点?道?理啊”的想法。
程舟尝试总结过, 这大概是因?为?田野只?跟她分析事儿,而不会居高临下地告诉她所谓的“正确做法”,这就让程舟卸下了很大一部分防备心。除此以外田野总是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就连不赞同的做法也归因?于?“她的精神?状态是最健康的”, 为?此不惜提出了“其实?其他人?多少有点?毛病”的主张。
反倒让程舟产生了“好吧, 是不是应该下凡来看看众生万象呢”的想法。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 程舟都在好奇田野的视角到底在哪里。像程舟她就很明白自己是谁, 她有着?自己的观点?和立场, 她的视角永远在她自己的肚子里。但田野很不对?劲——她的视角可?以坐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她永远可?以从参与事件的每个人?的角度看问题, 或许就是这种能力让她活得如此疲惫。
她们有很相似的一面——在讨论人?类的时候,她们都不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一份子,好像在讨论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群体。但是程舟对?这个群体流露出的是狐疑,是不解,她觉得他们的情绪好充沛,不知道?她们究竟在痛苦什么。而田野流露出的是爱意,是悲悯,她理解每个人?的情绪,并为?每个人?的痛苦而痛苦。
于?是程舟便明白了,她的视角是实?的,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而田野的视角是散的,她早已散落在这茫茫的天地间。
所以说,分手后的程舟到底还是悄悄关注了一下邢者的动向,这是她的前男友们不曾有过的待遇。
她尝试发了条朋友圈,果不其然不再被点?赞了;她想起田野说的“我要是他我得连夜搬离鹅镇”,于?是又想到他可?能已经回家去了也说不定。
有天她有意无?意地在邢者下班时间路过了快活林楼下,意外地看到邢者还没离开,正用盲杖探着?路,从楼道?里出来。
程舟想着?反正对?方也看不见她,就完全?没有躲,却见邢者走着?走着?步伐顿住,鼻子有明显的嗅闻动作,就这样很快便锁定了她这个方向。
她有了一瞬的慌张,只?觉得上前也不是,逃跑也不是,便只?是站在那里不动弹,好像假装自己在等人?。
而邢者也只?是停住片刻,似乎是确定了对?方并非为?他而来,便继续挥舞着?盲杖往寝室方向去了。
自那以后,程舟就把内衣洗衣液换成了茉莉花味的。
不管怎么说,看到邢者一切如常,程舟就放心多了。
她其实?谈过那种一分手就寻死觅活的,说实?话?非常令人?窒息,好一点?的也是啰嗦个几次才能彻底断开,老实?说她一开始其实?没指望邢者能老老实?实?走掉。听了田野的分析后,程舟有担心过邢者这么不声不响的会不会是在给她憋个大的,好在这个小镇还是安静得一如既往。
≈lt;div style=≈ot;text-align:center;≈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