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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腿上没有,真的,一点事儿没有。”徐青野坐在病床上,看着关思量掀他的裤腿,小腿和膝盖除了几处淤青确实没什么伤,徐青野放下裤子,拉着关思量往里面挪了挪,“刚才站不稳是因为躺太久了,三天呢,多走走就好了。”

关思量用手碰了碰他肩膀上的夹板,还有石膏,问他:疼吗?

骨折的地方今天做完清创手术,现在其实是有点疼的,但远没有开刀手术的创口疼,徐青野指了指自己被绷带缠满的胸口,透过纱布隐约能看到干了的血迹和碘伏,“那里不疼,刀口疼。”

徐青野脸色苍白得有点吓人,关思量看了他一眼,动作很轻地把手掌覆在他的刀口那里,睫毛抖了两下,没忍住又哭了,好像这辈子的眼泪都用在今天了。

“哎,”徐青野还有心情笑了一下,攥住关思量的手,拉着他靠在自己没受伤的那边胳膊上,“你自己问的,我说了你还要哭。”

“别哭了,让我抱一会儿。”徐青野往前倾了倾搂住关思量的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脖子,“我没醒的时候一直在做梦,梦见的都是你,我怎么这么想你啊。”

“你刚上大学的时候,让庭檐声戴着你借来的那些首饰画画,胸针掉进池塘里了,你捞了好久才找到,特别开心地转身给他看,还记得吗?”徐青野忍着胳膊和刀口的疼,说话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气喘,但语气很温柔,像在笑,“笑得真好看,迷死我了。”

关思量虚靠在他身上,听见他说的这些话后抓了一下他的衣服,然后坐直了,在徐青野退开一点看他的时候偏头吻在了他的嘴上。

徐青野把他搂得更紧了点,低着头接受关思量的主动,关思量轻轻地在他嘴上啄了几下,又贴上去蹭,含住徐青野的嘴唇,没有深入的纠缠,两人就那样依偎在一起交换气息,让对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别害怕,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徐青野慢慢亲着他的侧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你不要想你能不能为我做这些,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自己,我想和你在一起,有些事就得我来做。”

“我是个混蛋,我可以遭报应下地狱不干不净过一辈子,你不可以。”徐青野低下头把眼睛埋进关思量的肩膀里,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你不可以。”

关思量忽然推开他,抬了抬手,铃铛响了一声,又安静下来,关思量看着徐青野,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把头偏开了。

“什么话还不能跟我说了?”徐青野凑过去看他,“不好意思说吗?没关系,我都知道。”

“不会是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要我之类的话吧,”徐青野笑得挺开心,把身上疼都忘了,这话说得大言不惭,还挺得意,也不觉得羞耻,“你得要,你可以不管,我帮你管,但必须是你的。”

关思量猛地一抬手:你想得美。

“嗯,我想得美。”徐青野用胳膊撑了一下枕头,卸了点劲儿,顶着张苍白的脸冲关思量笑,“你让我想得再美一点儿吧,过来抱一下,疼死我了。”

关思量赶紧往前凑了凑,避开他胸前的刀口和右肩,找了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靠上,胳膊伸到他背后抱住他,顺着他的背一下一下摸着。

徐青野被他摸得舒服,彻底放松下来,半合着眼跟他说话:“等我出院了你搬到我那里去吧,以后我们住在一起,我……”

徐青野的声音戛然而止,关思量感觉到他忽然僵了一下,以为他哪里不舒服,赶紧直起身子看他,徐青野半张着嘴,目光看向他身后,关思量愣了愣,慢慢转过头,看见了同样半张着嘴的徐秋月,站在门口那里看着他俩。

关思量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放在徐青野身上的手先飞快地收了回去,但收到一半被徐青野抓住了,还把自己的手指伸进他的指缝里,和他十指相扣,放在自己腿上。

徐秋月人都看傻了,她之前是打趣过这俩人般配,但她从来就没往这方面想过,徐秋月觉得不怪自己笨,两个在他们面前连话都没说过两句的人,试问家里哪个人能想到啊!

三个人沉默地对视着,徐秋月一个人面对着两个人的目光,隐隐有些崩溃,嘴里念念有词地走了过来:“你大爷啊徐青野,还有你小关,他就算了,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你怎么回事?他逼你了?”

“你俩先别说话。”徐秋月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然后扶了一下旁边的椅子,脸上的表情一半茫然一半震惊,她缓了两口气,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看,忽然说:“你们俩刚才看起来,感情很深啊。”

“啊。”徐青野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挺明显的是吧。”

“嗯。”徐秋月在椅子上坐下了,“你知道的,咱家的事我从来不插手,你这……反正我无所谓,我也不会说,不过我建议你趁着伤没好赶紧告诉爸,省得你出院又住院地折腾。”

“那我也得等我跑得动了再说。”徐青野捏了捏关思量的手,“你怎么这个点儿来了。”

“外公今天不是醒了吗,我给他送点东西过去,”徐秋月看向关思量,“你没跟他说吗,外公中风了。”

关思量摇了摇头,他哪顾得上说这些有的没的。

“严重吗?”徐青野问。

“没你严重,”徐秋月笑了,“儿子没了,顺带差点把外孙害死,他能不着急吗,也正常。”

说着徐秋月站了起来,拿上自己的包,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她向来亲情淡漠,唯独对她被逼着和庭家联姻时唯一站在她这边的弟弟有那么几分偏爱。

“我走了啊,你这个胳膊骨折挺严重的,过几天有北京的专家来这坐诊,你还得去让人家看看要不要再动手术,这两天好好养着别乱动,小关看好他。”徐秋月向来风风火火,来去自如,说完这话人已经走到门口开门出去了。

徐秋月一走,徐青野又贴到关思量身上,“我不想动手术了。”

关思量没理他,把枕头放好扶着他躺下,折腾了这么久,徐青野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关思量看着他这样就害怕,都想去叫医生来看看他有没有事。

“上来睡觉。”徐青野挪到旁边,空出右边的一块地方拍了拍,让关思量上来,关思量用力摇了摇头,怕碰着他。

“这边碰到也没事,”徐青野分给他一个枕头,“你睡觉根本不怎么动,碰不到的,快过来,我头特别晕。”

关思量心软了,去把门反锁上才回去上了床,他把徐青野伸过来的胳膊挪回去,不让他抱着自己,两个人第一次在同一张床上老老实实地并肩躺着,被子下面十指相扣。

徐青野闭上眼叹了口气,觉得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

第二天早上徐青野去看了看谢桥,坐在轮椅上被严怿推过去的,看起来的确比谢桥严重多了,谢桥中风不算太严重,但是说不清楚话了,看见徐青野后不知道是愧疚还是想起了谢云飞,拉着徐青野的手哭了好一会儿。

徐青野没怎么有精力安慰他,到后面只坐在那不说话了,徐正贤来了以后直接让严怿带他走了,这事无论怎样明面上都是谢云飞连累了徐青野,出事后徐正贤对谢桥的态度远不如之前愿意维持体面了。

关思量和池今坐在外面等他们,出来后四个人穿过走廊,在大厅的窗户前停下了,私立医院环境很好,落地窗外面是高大的槐树,已经长出完全茂盛的绿色。

“这事儿以后谁都别提了。”严怿扶着轮椅在后面说,池今在旁边嗯了一声。

出车祸的当晚严怿来医院的路上就想明白了,他人还没到医院先给严市长打了个电话,说了谢云飞吸毒的事,嘱托他让交通局差不多处理一下就行,别调查起来没完,理由是怕谢云飞吸毒这事影响徐青野和徐正贤。

严怿被徐青野吓得不轻,现在话都少了,天天一个劲儿地叹气,叹得徐青野头疼。

“差不多得了,实在难受你出门挂个号。”

“我表达一下关心。”严怿碰了碰他的石膏,“这都一星期了,应该不用做手术了吧,那专家什么时候来?”

“明天早上。”徐青野动了一下胳膊,这两天消肿了,没那么疼了,但还是不敢动。

专家和徐正贤认识,是北京最好的医院来的,三十五岁就是科室主任了,长得挺年轻,戴着口罩进来的,话不算多,整个人看着冷冷的。

“桡骨有点移位,”夏主任把片子递到徐青野面前,指了指小臂上的一处,“手腕的骨头可以自己长好,这里不行,最好内搭支架,二次手术。”

“什么支架?”严怿问。

“开放性骨折比较严重,可能需要内置钢板,或者髓内钉固定住,长好了取出来就行,这样恢复得更快,也不容易感染。”

夏主任声音挺冷的,但语气又很温和,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服,看见徐正贤进来时摘下了口罩,和他握了下手。

徐青野因为乔医生的事对他们这个医院印象很深,多看了这个夏主任两眼,他摘了口罩后气质反而更疏远了一些,大概和长相有关系。

夏主任这种长相的人,应该很少碰到医闹,不是长得凶,是太冷淡了,又很干净,严怿这种脑子跟不上嘴的人在他面前都不说话了。

“我认识他,”夏主任在徐正贤跟他介绍自己儿子的时候忽然笑了一下,回头看了徐青野一眼,“你去乔家那天我正好值班,没碰上面儿,没想到这样见到了。”

徐青野想起来了,笑了笑,“你就是那个夏医生啊,乔医生跟你说的吗,他的伤好了吗?”

“早就好了,本来也没什么事儿,他哥小题大做。”夏主任把片子交给旁边的关思量,目光淡淡地在他伸过来的手腕上停了一下,很快挪开了,转身跟徐正贤说着话往外走,“我给他排一下手术的时间,越早做越好,是个小手术不用紧张。”

“你紧张吗?”严怿问徐青野。

徐青野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怎么有点紧张。”

“不是,那个夏主任的夏是吓人的吓吧!”严怿见门关上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骷髅架子这谁受得了,这种人最恐怖了我跟你说,还不如直接给我两耳光痛快。”

关思量碰了碰徐青野刚拆了夹板的肩膀,徐青野看了他一眼,然后牵着他的手站了起来,“陪我出去走走。”

“我也陪你啊。”严怿跟了上了。

“你走吧,”徐青野冲他挥了挥手,“找池今去吧,快走。”

严怿啧了一声,还真走了,徐青野看着他进了电梯,门合上后,他和关思量走到外面落地窗那边站了一会儿,今天太阳很大,待久了有点热。

徐青野擦了擦关思量鼻尖上的薄汗,问他:“有话跟我说?”

关思量摇了摇头,他没什么话想说,就是听到还要做手术心里害怕,也担心,想跟徐青野单独待一会儿。

“担心了吗,”徐青野看他的手指一直在自己的石膏上摸来摸去,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是个小手术,做完好得快,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就出来了。”

关思量的手滑下去,握住徐青野露在外面的手指,抬头看着他,用手语跟他说:等你好了,我送你一个礼物。

这倒是徐青野没想到的,他愣了一下后就笑了,凑近了点儿用鼻尖蹭了蹭关思量的额头,“什么礼物。”

关思量不告诉他,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

手术安排在下午,徐青野跟着护士走进手术室的,庭檐声放了学赶到医院人还没出来,他把书包扔到椅子上,坐到关思量旁边。

“还没出来啊。”

关思量看了他一眼,现在天气死热了,庭檐声一路跑过来出了一身汗,关思量拿了几张纸巾给他擦汗,庭檐声接过去,胡乱在脸上蹭了几下,看着手术室的门不说话了。

天快黑的时候徐青野才坐着轮椅被护士退出来,旁边跟着夏主任,关思量跟在庭檐声后边过去看他,徐青野脸色有点差,别的看不出什么。

“骨头保护得很好,手术很顺利,大概四周左右就能拆石膏了,”夏主任摘下口罩,他还穿着手术服就出来了,“拆之前不能沾水,不能用力,饮食要清淡,等会儿麻药过了会疼,受不了就按止痛泵,明后天消肿了就好了。”

护士把轮椅交给了庭檐声,严怿站的位置隔开了正在和夏主任说话的徐正贤,徐青野趁机握了一下关思量的手,对方低头看他,他笑了笑,“没事儿了。”

关思量用力捏了捏徐青野的手指,然后松开了。

公司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徐青野回去处理,他的手术刀口刚拆了线他就让医生给胳膊换了个小点的夹板,回家慢慢养,抢在他生日月出院了。

徐青野没跟徐正贤说出院的事,打算到家了再告诉他,免得他要来接,关思量还要跟徐青野分两趟回家。

换完夹板徐青野去了夏主任办公室找他,告诉他一声要出院了,敲开他办公室门的时候,夏主任正举着手机回头看,徐青野见他在打电话,退了一步想出去,夏主任冲他们两个摆了摆手,指了指办公室里的沙发。

徐青野关上门,夏主任已经又转回去了,面朝窗户继续打电话,关思量挨着徐青野坐下,手放在徐青野吊起来的小臂下面轻轻拖着,徐青野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到自己腿上,“手不酸吗。”

关思量摇了摇头,徐青野还想逗他和自己多说两句话,那边夏主任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打断了两人。

“你嗓子还没好,不要跟我喊,好吗。”夏主任的声音高了一点,但明显带着情绪,不像平时那么波澜不惊,不过还是很稳重,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着急,“你不应该提前搬走,你受伤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为这个,但你现在在用这个来揣测我不是吗……我下周就回北京,我们需要谈谈,你知道为什么。”

最后这句话完全不是在商量的语气,比下通知还要果断,不知道什么人把夏主任气成这样,挂了电话后撑着窗台半分钟才缓过来,收起手机坐到沙发对面。

“是不是要出院了。”夏主任从冰箱里拿了两罐甜牛奶放到他们面前。

徐青野接了一下,没喝,觉得夏主任反差挺大,不像爱喝这种东西的人,“下午出院,跟你道个别。”说着用戴着夹板的手冲他挥了挥,“谢谢夏主任。”

“没什么谢不谢的,医生就是做这个的。”夏主任笑了笑,一点没有被刚才那通电话影响的样子,“好好养着,经常做做康复,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就好。”

“好,那就麻烦夏主任了,”徐青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夏主任。”

“好。”夏主任找出自己的二维码递了过去,通过申请后跟着徐青野站起来送他出去。

“你说夏主任刚才跟谁打电话。”徐青野走在走廊上,问关思量。

关思量觉得他八卦,没理他,徐青野也不是真想知道,就是想让关思量跟他多说点话,见关思量不理他,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响了一声,他打开一看,是夏主任发来的给自己的备注。

认识快一个月,倒是真没听见过夏主任叫什么名字,徐青野点开看了一眼,递给关思量看。

夏槐序。

夏天。关思量对徐青野打手语:槐序是夏天的意思。

“那他肯定是夏天的生日。”徐青野说着,点开了夏主任的朋友圈,没有三天可见,但发的内容很少,一大半都是和他工作有关的,里面夹杂着两三条日常。

最新一条是一张肩膀的照片,上面有一道挺深的疤痕,不知道是不是夏主任的患者,但应该不是,因为配的文案是:痕迹。

再下面一条日常是五月,一张四个人的合照,在一条胡同口的槐树底下,夏主任穿着衬衣挽起袖口,单手插兜站在最左边,往右是一身背心大裤衩双手抱胸的段医生,然后是忽然矮了半头的乔医生,乔维桑在最右边,领带都没来得及摘,右手臂弯里搭着西服外套,左边胳膊搂着乔医生的腰,乔医生歪着身子靠在他怀里,左手搭在乔维桑放在他腰侧的手背上,两枚挨着的同款戒指在烈日下泛着光,乔医生微微仰头,额头蹭着乔维桑的下巴,笑得很开心,一看就是没吃过苦长大的。

关思量伸出手,指了指照片上最右边的两个人,徐青野放下手机,想起那天乔维桑说的那句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这俩人是兄弟,一个爹妈生的。”

关思量眼睛一下就瞪大了,觉得徐青野蒙他呢,徐青野啧了一声,也抱住关思量的腰,“没骗你,他自己承认的。”

周围人很多,关思量推开徐青野,不让他抱,没再跟他说这个,徐青野也不爱说别人的私事,话锋一转问起关思量:“说好给我的礼物呢?”

关思量捏了捏他夹板下面露出一半的手指:等你好了再说。

徐青野非常灵活地抓住他的手,“不想等了,我生日能不能给我,生日礼物,你还没送过我礼物呢。”

最后这句话说得有点委屈,关思量知道他是装的,但徐青野现在的样子,无论说什么他都会心软,徐青野这么一委屈他就答应了,生日给他。

回了病房的楼层,这一整层都没有其他病人,电梯门没开的时候徐青野垂在身侧的手碰了碰关思量的手背,然后他忽然想起来,他们两个从来没有牵过手。

至少没有牵着手走路过。

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徐青野张开手指握住了关思量的手,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关思量轻轻挣扎了一下,很快就不动了,然后回握住徐青野,两人安安静静地牵着手一起走回病房。

庭檐声和小王司机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坐在沙发上让小王司机陪他玩游戏,看见他俩回来了抬了下头,又继续看着手机屏幕,跟徐青野说:“外公刚才打电话找你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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