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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我说实话,徐青野,”严怿扒拉了一下乱成一团的头发,把只剩半条腿的墨镜扔到后座,重新发动车子,“你就我这么一个朋友,自己注意点吧,其他的我不想多说。”

徐青野没理他,拿出手机接电话,是谢云飞打来的,严怿眼尖看见了,啧了一声,不说话了。

“喂,舅舅。”

“对,外公下午就走了,今晚不回来。”徐青野慢慢皱起眉头,差不多能猜到谢云飞要问什么。

“那姓关的在家吗?”

徐青野顿了两秒,语气如常地说:“刚才晚饭的时候还在,现在不知道,没看见他出门。”

“在家就行,晚点我回去一趟。”谢云飞大概在抽烟,喘气声音很大,徐青野听见他笑了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声音很清脆,谢云飞似乎一下高兴起来,又说:“青野,咱们虽然隔着一层,但好歹是亲戚,咱家的事,你得帮舅舅。”

“我知道,舅舅。”徐青野笑了一声,“我当然不会帮外人了。”

电话挂了,严怿瞥了一眼,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哼,还舅舅呢,一个私生子也有脸说是你亲戚。”

徐青野神色不虞,没到让他不高兴的程度,随口接话:“谢家就剩他一个了,他当然有脸。”

“甭管他。”严怿拐了个弯把方向盘回正,车子停在一家酒吧前,“晚上早点回去看看他要干嘛。”

严怿把车钥匙扔给酒吧门口的服务员去泊车,徐青野侧了侧身先一步进去了,这是严怿小姨开的酒吧,上下两层,挺安静的,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来的基本都是熟客,在里面待着很放松。

“陶总不在?”徐青野坐在他们俩固定的卡座里,往吧台那边看了看,没看见严怿小姨。

“去我妈那边了吧,”严怿说,“可能看我妈干活了。”

严怿老妈是个纹身师,和他爸严市长结婚后做了十来年的富太太,离婚后开了两个工作室,她妹妹就在旁边开酒吧,姐妹俩相依为命长大的,不是亲姐妹,但是感情很深,严怿虽然父母离婚早,但两个人还有他小姨都很疼他,导致他从小恋爱观就有点跑偏。

“我还不到二十,我跟她说爱情,她跟我聊结婚,吓死我了。”严怿一口下去半瓶黑啤,手指敲着桌子哒哒响,说起这次被分手的原因时非常接受不了的样子,“结婚以后还得离,谈恋爱不好吗?”

“我不知道,”徐青野真心实意地说,“我是一个小三,还是一个死gay,没法给予你婚姻上的建议。”

严怿被自己的回旋镖扎中心脏,半天没说出话,喝完一瓶啤酒后抱着果盘吃西瓜,边吃边叹气,“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徐青野嗯了一声,低头给关思量发消息,问他几点回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

应该不回,关思量就没回过他的消息,徐青野在他手机里看过,基本上他发一次关思量删一次两人的对话框,里面永远都是空白的。徐青野对这件事没办法,他就算给关思量打电话也没用,连他的喘气声都听不见。

“不是我说,你盯他也盯得太紧了。”严怿往沙发里一靠,指了指他的手机,“不是说玩玩吗,这叫玩玩?”

“刚开始是想玩玩。”徐青野放下手机,服务员把上次两人存在这的酒拿了过来,徐青野自己倒了一杯,在严怿的酒瓶上碰了碰,递到嘴边顿了一下,眼睛盯着桌子上忽然亮了一下的手机,笑了,“现在,也就那样。”

“哪样?”严怿问,“真喜欢上那样?”

徐青野没说话,把杯子里的酒喝了,拿起手机看关思量给他回了什么。

——关:他给我打电话了。

“嗯。”徐青野垂着眼应了一声,严怿没懂他什么意思,推了他一把让他好好说话,徐青野低头打字,说:“挺喜欢的。”

——野:十点我去接你,位置发我。

关思量没回了,徐青野放下手机,他知道关思量不会坐他的车回家,因为谢云飞很可能在家,他在很多时候都很纵容徐青野胡闹,只有在这方面,关思量不会给任何人任何机会发现他俩的事情。

好像和徐青野的这段关系是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他本人都避之不及。

徐青野又倒了杯酒,旁边严怿正在唉声叹气,觉得徐青野就这么沦陷了十分可怜,又觉得关思量被他缠上更可怜,明明是他自己失恋叫徐青野出来喝酒,现在倒成了人家俩人的爱情旁观者。

“那你打算当一辈子小三吗?这不好吧,”严怿说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你不会是要强取豪夺吧,这也不好吧,你们都实在亲戚……”

“嘘。”徐青野忽然冲他竖了竖食指,声音变得有些低,唬住了严怿闭上嘴认真地看着他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第一,我不会当一辈子小三,第二,你少看点霸总,强取豪夺太土了,我为什么不能明媒正娶?第三,我跟谢家的亲戚关系,还没有跟你实在。”

严怿从他手里拿过酒杯喝了一口,还是没忍住倒吸一口气,“第一,我很感动你把我看得这么重要,第二,我也希望你别当小三,第三,你真不觉得明媒正娶更土吗?”

徐青野重新拿了个杯子,“我这是配合你的词汇量。”

严怿举了举杯子,非常用力地叹了口气,“好吧,两个为情所困的土精。”

“什么土精,”徐青野烦死他了,“还有你为什么情困了,别装。”

严怿喝完最后一口酒,站起来去上厕所,“你懂什么,每一段感情我都很认真的好不好。”

酒吧里的灯光暗得像凶案现场,但好在还算安静,徐青野坐在凶案现场里,换了个姿势,眼睛盯着面前某一处,心想严怿平时吊儿郎当一个人,偶尔说句话还挺是那么回事。

真喜欢上了吗?徐青野在心里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嚼了一万遍,觉得自己没撒谎,是挺喜欢的,一个学期没见天天想着,他露出一点示弱的意思冲自己勾勾手,自己就真的跟上去,算是喜欢吗?

算吧。徐青野面上装得清高,其实心里门儿清,要不是喜欢关思量,关思量长成天仙他也没兴趣,怎么可能当初关思量冲他眨眨眼他就觉得自己被勾引了。

喜欢才叫勾引,不喜欢的冲自己眨眼那叫眼睛抽筋就挖了。

徐青野想不起是怎么喜欢什么时候喜欢上关思量的了,关思量之于他,是从小就在家里存在着的一个透明人,永远安安静静垂着眼坐在某一处,比起哑巴他更像一个瞎子,好像看不到任何人,时间久了,似乎也没人看得到他了。

但徐青野一直能看到,他从来没有把关思量当成过透明的,哪怕关思量几乎不理他,小时候大概只是好奇,上高中后,关思量在他眼里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变得简直没法忽视,甚至在和关思量毫无关系的地方,徐青野也总是莫名其妙想起他。

这种独自暗潮汹涌的想法没有持续太久,徐青野的十八岁生日办得很隆重,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来祝贺他成年,谢桥送他的成年礼是怀宁西城的一条商业街,即使那样还在宴会上问徐青野想要什么礼物,但说无妨。

“我想要的礼物自己会去拿。”徐青野当时是这么说的,说完目光扫了一圈,落在人群在外面的关思量脸上,那人正一手牵着庭檐声——谢家唯一他愿意给好脸的人——一手拿着一块蛋糕给庭檐声吃,目光淡淡地和徐青野对上,然后冲他眨了下眼,转身走了。

可能关思量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用那样的方式跟他说生日快乐,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眼睛干了眨一下,但落在徐青野眼里就是变了味,像暗示,更像沉默的允许,允许他来拿想要的礼物。

于是徐青野的成年礼变成了他的舅妈,把他从透明的房间里拖进自己房间,从那以后,关思量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忽视徐青野,也因为他莫名的纵容,徐青野才越发得寸进尺,要身体不够,现在还想要人。

徐青野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

严怿上厕所上得有点久,徐青野把这点事想了半天后,抬头一看严怿还没回来,他看了眼手机,九点多了,不知道关思量回去没有。

徐青野拿起手机,起身去卫生间打算看看严怿是不是在马桶里睡着了,应该不至于,酒吧里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他,真在里面睡着了也能把他拔出来用水冲冲送回来。

去卫生间要经过去二楼的楼梯,徐青野还没走到楼梯口,严怿忽然从楼梯上跑了下来,直直地停在徐青野面前。

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徐青野抬手挡了他一下,“你干什么去了这一身味。”

严怿去了趟厕所丢了魂似的,双目无神,一把抓住徐青野的手用力握了握,目光空洞表情超出凡尘俗世一样喃喃自语:“兄弟,我恋爱了。”

徐青野皱眉,“碰见你前女友了?”

“那没有。”严怿回神,看着徐青野,“在这一刻,我终于理解你了。”

“?”徐青野抽出手,“你喝多了?”

“虽然我还是不懂小三,但我真的懂gay了。”严怿的胸口都开始起伏了,推开徐青野往前走,也不管他跟没跟上就独自念叨起来,“原来做gay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

徐青野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伸手去拉倒在沙发里的人,果断道:“我带你去医院挂号。”

“哎,不用!”严怿终于恢复正常,爬起来坐好,衣领还被徐青野抓在手里,像一个被扼住喉咙的可怜大狗,“徐老二,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徐青野松开手,把车钥匙往桌子上一扔,哐当一声巨响,吓得严怿抖了抖,抬头看他,徐青野站在仿佛凶案现场的灯光里,面无表情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感觉下一秒就要给他开颅看看他脑子里装了什么。

所谓术业有专攻,严怿可以说是踢到铁板了,徐青野指着他,十分笃定地跟他说:“你不是一见钟情,你是被勾引了。”

徐青野站在酒吧门口等代驾,严怿蹲在旁边走神。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在酒吧你能碰见什么正经人,别被卖酒的一勾搭就找不着北了,早上还喜欢女的晚上就成gay了,同城送达也没有你这么快的。”徐青野语速飞快地说了一通后抬腿踢了严怿一脚,把那人给踢了起来,边掏手机边说了句知道了,心不在焉,非常糊弄。

徐青野啧了一声,“给谁打电话?”

“给严市长打,”严怿拨通电话放到耳边,仰着头边捋头发边叹气,“告诉他我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同性恋了。”

“你有病是不是。”徐青野夺过电话就挂了,“一时兴起还真当回事了,严市长被双规的可能性都比你喜欢男的大。”

“哎,我是真……那不你舅妈吗?”严怿一歪脑袋,指着从旁边纹身店里出来的人,徐青野以为他搁这声东击西呢,随便回头看了一眼,还真是关思量。

徐青野把手机扔回严怿怀里,“你自己走吧。”

“不是你……我靠徐青野严市长给我打回来了我跟他说什么啊!”

严怿跑车上去接电话了,徐青野头都没回,冲着关思量就过去了,关思量在上车之前就看见他了,弯腰的动作停了一下,再站直了时徐青野已经到他面前了。

“你怎么来这种地方?”徐青野看着他从严怿他妈店里出来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边,然后把人推进了车里,他跟着进去关上车门,凑过去就扒拉关思量的衣服,“你不会纹身了吧?”

关思量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下他的手,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徐青野收回手,问他:“池今纹?”

关思量点了点头,徐青野这才坐好了,让司机回谢家,想起刚才没看见池今跟着出来,又问:“他还没弄完吗,那家店老板是严怿亲妈,你早跟我说我带你俩去插队。”

关你什么事。关思量大概是真的被徐青野说烦了,飞快冲他打手语,动作特别快,也不管徐青野看没看清。

徐青野挑了下眉,一把按下关思量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怎么出去一趟火气这么大了,池今又跟你说我什么了?”

关思量抽回手,偏开头不理他了。

不怪徐青野老是嘴上不饶过池今,关思量每次跟他出去回来后,起码两天不给徐青野好脸色看,偏偏徐青野每次都不知道为什么,问了关思量也不说,池今更别想,不把他脸挠了都算好的。

今天因为谢云飞掺和了一下,关思量就更不高兴了,徐青野也没再抓着这事问,换了个话题,“知道谢云飞找你干什么吗?”

关思量轻轻摇了摇头,反正没好事,谢云飞平日里从来不单独找他,两人相看两厌,避之不及。

车子开进谢家车库,徐青野下车后看了一圈,没有谢云飞的车,关思量还坐在车没动,徐青野有点奇怪地探进头去冲他伸出手,“他好像没回来,下车吧。”

关思量这才从车里出来,跟徐青野并肩走进电梯,退后一步站在徐青野背后,看着面前的电梯门慢慢打开,一楼客厅里灯火通明,没有人,只有赵阿姨在换茶几上的水果,看见他俩一起回来的,还闻见了酒味,便问要不要喝醒酒汤。

徐青野看了一眼后面的人,转头问赵阿姨:“舅舅没回来吗?”

“没有啊,家里一晚上都没人,檐声也刚睡了。”赵阿姨边说边去厨房端来一壶煮好的蜂蜜柚子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你们俩都来喝点解解酒,不然半夜胃不舒服。”

“谢谢赵阿姨。”徐青野走到茶几旁边,“您去休息吧,我在这歇一会,我关灯就好。”

赵阿姨一向不是多嘴的人,什么都没多说摘下了围裙,“哎好,早点休息,明早不叫你们吃早饭了,多睡会儿。”

徐青野在沙发上坐下,端了一杯茶,还是温热的,闻起来酸酸甜甜,放了百香果,赵阿姨知道他们俩都不爱吃甜的,徐青野把一杯递给关思量,“你没喝酒吧。”

关思量在外面不喝酒,但他还是坐下来,接过那杯蜂蜜柚子茶喝了一小口,徐青野没喝,他看着关思量明显放松了一些的样子,皱了下眉,“你害怕什么呢?”

徐青野搭在沙发椅背上的胳膊往旁边挪了挪,虚虚揽住关思量的肩膀,他身上被自己蹭上了酒味,徐青野贴在他鬓角旁边闻了闻,好像又没了。

关思量不用香水,沐浴露的味道也很淡,身上几乎没有味道,只有在刚跟徐青野做完的时候,身上才有一点徐青野的味道,是一种茶香混合这薄荷烟味,早上还能闻到,现在已经没有了。

徐青野心里忽然有点烦躁,退开一点,又问关思量:“谢云飞又没碰过你,你为什么害怕他?”

蜂蜜柚子茶慢慢变凉了,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即使凉了也没什么,关思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这手中的杯子,听见徐青野问的这句话,他忍不住转头看着徐青野,目光接触到一起,他看见徐青野脸上的烦躁几乎压不住,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了。

关思量慢慢咽下一口茶,连同那些想告诉徐青野的话一起咽了下去。

没必要告诉他,关思量心想,徐青野这次回来,管得有点太宽了,以前他从来不问这些和他无关的事,这才导致关思量对他有了倾诉的欲望。

但告诉他也没用,徐青野再怎么讨厌谢家人,也不会帮一个只上过床的外人,关思量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在这个家里谁都靠不住,徐青野也不行,他只是想和自己上床,又不是喜欢上他了。

要是徐青野喜欢他就好了,那样徐青野大概会很听他的话。

关思量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他迅速躲开徐青野的目光,垂眼盯着手里的杯子,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浮出一层汗珠,因为他忽然有点紧张。

徐青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也不再追问他,坐直了过去擦他额头上的汗,“热就上楼洗漱休息,不问你了。”

两人沉默地上楼,徐青野应该在三楼就出去,临走之前他看了关思量一眼,目光很平静,也没什么探究的意思,他觉得关思量有点不对劲,但也不明显,徐青野不愿意因为这点没头没尾的猜测惹关思量生气,于是什么都没说,抬腿出了电梯。

他没想到关思量也跟着出来了,只迈出来一条腿,挡住电梯,徐青野脚步一顿,扭头看他,真没懂他的意思,关思量歪着头正在看他,见徐青野回过头来,抬手指了指楼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点看不出是在允许徐青野今晚去他房间睡,指完就回到了电梯里,一副爱来不来的样子。

徐青野飞快回到电梯按了四楼,在这一层楼上升的空档,徐青野没忍住,抓着关思量的胳膊拉到自己身侧,问他:“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他没蠢到觉得关思量只是单纯邀请他去自己房间睡觉,他俩上了一年床,但一次都没有同床共枕睡过觉,要么徐青野被赶出去,要么关思量两腿发软都要坚持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徐青野有什么病。

电梯门开了,关思量的表情波澜不惊,边走边主动用手语跟他讲:你帮了我,我就会奖励你,省得你跟我要。

徐青野看懂了,他关上关思量的卧室门反锁,没问他奖励自己什么,只说:“我是狗吗还要奖励。”

说完走过去握住关思量的肩膀把他推到墙上低头吻住了,关思量一点要躲的意思都没有,仿佛预料到了徐青野的动作,在靠到墙上后抬起胳膊搂住了他的肩膀,在那一处来回摸了摸,然后往上,抓着徐青野的头发往后拉开他一点。

徐青野被迫中断这个吻,轻轻喘着气看他,关思量另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他的脸,冲他摇了摇头,早上才做了好几次,今天不能做了,会疼。

“不做,让我亲一会儿。”徐青野说,“我想跟你一起洗澡,算奖励吗?”

关思量闭上眼,点了点头,不知道意思是同意一起洗澡,还是在说算是奖励,总之徐青野也不在乎是哪层意思,关思量很少有这么生动的样子,他愿意玩这个他就陪他玩,奖励不奖励的,自己又不是小孩子,才不在乎这些。

“那舅舅回来以后有什么事我还会帮你,”徐青野抱着关思量把他放进浴缸里,蹲在旁边放热水,低着头问他,“你会给我什么奖励?”

关思量从水里伸出手,湿漉漉的手指插进徐青野的头发里,蹭了他一脸水,关思量看着面前眼睛发亮的徐青野,忽然笑了一下。

很浅的一个笑,只是弯了一下眼尾,整张脸的表情就都变得柔软下来,眼看着徐青野微微愣住,关思量挪了挪胳膊,撑着浴缸边缘,仰着头看向徐青野,然后用满是水珠的手指比划了一下。

“你想办法,我跟你回你家。”

徐青野从浴室出来,脑子被热水冲得不怎么清醒,他吹干头发,关上卫生间的门,卧室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只剩床头的壁灯亮着,暖色的灯光虚虚地笼罩着关思量的脸。

这一幕不知道触碰到了徐青野心里的哪一处,他原本还想再缠着关思量说去自己家的事,现在也不想说了,他钻进薄薄的被子里,从背后抱住关思量,闻到了很淡的烟味。

“又抽烟了。”徐青野低声说,搂住关思量的腰,另一只胳膊从他的脖子下面穿过去,把关思量拉进了自己怀里躺着,他抬起头在他嘴角附近闻了闻,又问:“换味道了?”

关思量睁开眼,看了看床头柜上那盒烟,还是早上那盒,他从来没换过,这么多年只抽这一种,关思量轻轻瞥了身侧的人一眼,摇了摇头,然后用胳膊肘往后推了推徐青野,微微张开嘴,做了一个“热”的口型。

徐青野又装作没看到,握着关思量的下巴让他微微侧头,和自己接吻,“我尝尝换没换。”

关思量推了他两下,徐青野无动于衷,反而压得他更用力,很快两人的呼吸都乱了套,关思量也不推他了,放在他胸前的手往上挪了挪,摸着徐青野的脖子和下巴,微微仰起头迎合他的吻,张开嘴让他尝个够。

那点烟味很快就没有了,徐青野放开关思量,用拇指蹭了蹭他有些肿的下唇,关思量拍开他的手,又侧身躺下闭上了眼,还不忘再往后推开徐青野,他身上太热了。

徐青野调低了空调温度,固执地不松开关思量,下半张脸埋在关思量的头发里,又闻了一会儿才关上壁灯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久,关思量醒来的时候徐青野的胳膊缠着他的腰,关思量半个人自趴在他身上,没多久就出了一身汗,关思量想起来,但挣不开徐青野的胳膊,推了他好一会儿徐青野都没反应。

关思量看出来他在装睡,直接低头在他下巴上用力咬了一口,徐青野这才松开手,捂着下巴坐起来。

关思量下床去洗漱,冲徐青野指了指卧室的门,赶他走,徐青野这次倒听话,让他走就走了,因为今天谢桥回来。

早饭没人吃,到了午饭的点儿,徐青野和关思量一前一后下楼,坐在谢桥旁边一起吃午饭,庭檐声挨着谢桥坐,吃一会儿跟谢桥说一会儿话,餐桌上剩下的俩人安静吃饭,仿佛不认识。

关思量坐在庭檐声右手边,他饭量不大,吃饱后换了双筷子给庭檐声夹菜,动作安安静静的,谢桥看见后欣慰地笑了,摸了摸庭檐声的脑袋,“快吃菜。”

下午徐青野陪谢桥下棋,关思量看着庭檐声写作业,这些年的夏天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过来的,四个人尚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和谐中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只有谢云飞回来后才会打破。

谢云飞挑了谢桥出门的那几天回来的,那晚打了一通电话后再也没动静,徐青野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谢云飞进门时徐青野正跟庭檐声在前院的池塘喂鱼,见他回来打了声招呼,又低下头继续撒鱼食,他和谢云飞向来没什么话说,见面打招呼的情分而已,说多了反而奇怪。

“关思量在家吗?”谢云飞经过两人时问了一句,徐青野抬头看他,谢云飞神色匆忙,不知道在急什么,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徐青野点点头,“应该在,没看见他出门,舅舅,让阿姨叫他下来吧。”

谢云飞的脚步一顿,大概是觉得徐青野说的有道理,便让赵阿姨去找关思量下楼了,徐青野把手里的鱼食全都扔进水里,拍干净手跟了进去。

“青野,你爸还没回国吗?”谢云飞往沙发里一靠,一副累极了的样子,黑眼圈很重。

“还没,得下个月了。”徐青野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怎么了舅舅,又输钱了?”

谢云飞烦躁地点点头,“嗯,这次有点多,想找你爸帮帮我,联系不上,我就知道他去国外出差了。”

徐青野靠着扶手,用手指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人,脸上没有表情,说话语气也含糊,“我爸这种身份能动的钱能有几个,你欠了多少,要不我先给你补上,省得让外公知道又发火。”

谢云飞没想到徐青野会这么说,挺惊讶地睁开眼看他,他知道自己是私生子,和他名义上姐姐的这一家人隔着一层,徐正贤是个心思很深的人,对谢云飞的态度倒一直挑不出毛病,就是那个徐秋月向来对他没好脸,徐青野折中,对他没多亲近,也不至于厌恶,所以谢云飞虽然一直知道徐青野有钱,但没想过冲他要钱。

“也是,徐家二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钱,我怎么给忘了。”谢云飞笑了,“但我也不能拿你太多,你外公要是知道我都跟你要钱了,那我可就完了。”

“都行。”徐青野也笑了一下,抬了抬眼,叫了一声“小叔”。

谢云飞回头看了一眼,关思量已经下来了,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茶几,在徐青野旁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下了,一眼都没看这两人。

“少给我摆架子,”谢云飞站起来走到关思量跟前,“有事找你。”

关思量偏开头,还是没什么反应,谢云飞也不拐弯抹角,“咱俩都订婚了,结婚也是迟早的事,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爸在亚菲丽那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到底还在不在你名下,还是已经是谢家的了?”

这下关思量终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谢云飞因为结婚这事吵过闹过很多次,也吓唬威胁过关思量,但从来没把主意打到钱上过,因为他不缺钱,今天忽然找他问起这个,要么是想开了觉得跟关思量结婚百利无一害,要么就是出事了。

关思量不觉得谢云飞的脑子有这么好用,能想到这些利害关系,否则也不会因为结婚的事闹上这么多年,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摆不平的大事,才盯上了关思量的这点东西,因为亚菲丽酒店不是谢家的产业,是关思量他爸妈开的,怀宁最大的酒店,他爸占股最多,去世的时候留给了关思量,让谢桥代为管理,到现在都没让权。

谢桥不愿意让出亚菲丽,自己儿子又没做生意的脑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关思量和他结婚,关思量的性别一改,上了谢家的户口本,无论亚菲丽的股份给谁,那时候就都是谢家的了。

徐青野还是那样撑着下巴的姿势没动,目光在谢云飞和关思量脸上来回看了两眼,他知道自己想到的关思量也想明白了。

客厅里陷入沉默,谢家的事,徐青野没必要插嘴说什么,但他看着大热天穿着长袖外套还一点汗没出的谢云飞,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电话里,他听到的那声很清脆的磕碰声。

徐青野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皱起眉毛有点疑惑的样子,但转瞬即逝,很快他就放松下来,整个人靠进了沙发里,手指摸着下巴,没忍住笑了一下。

谢云飞这时似乎已经忍到极限,冲关思量吼了一声:“说话!”

关思量面无表情地挪开目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字给谢云飞看:我不知道,你问你爸。

“我要是能问他我来找你干什么?”谢云飞一把抓住关思量拿手机的那只手,把他直接从沙发里拖了起来,“关思量,咱俩结婚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要不各退一步,现在就结,我知道你一直舍不得你爸妈留下来的亚菲丽,我也不跟你抢,股份还是你的,但钱必须给我,怎么样?”

关思量没有把手抽出来,就着这个姿势,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谢云飞脸上,直接把人打懵了,半天没回神。

这时候徐青野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谢云飞旁边,把两人拉开了,谢云飞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关思量,“你个兔崽子敢打我!”

说完抄起手边的烟灰缸就要砸过去,徐青野早就看见他伸手了,在谢云飞砸下去之前,徐青野横插进两人中间,抬手挡了一下,没砸到头,但被烟灰缸磕到了手腕。

徐青野疼得整个人都晃了一下,把谢云飞吓了个够呛,他敢打关思量,但绝对不敢碰徐青野,要是真把徐家人惹烦了,那就不好收场了。

“不是你,你多管什么闲事!”谢云飞抓起徐青野受伤的那条胳膊,让坐下。

“舅舅,”徐青野用右手抓住谢云飞的外套,让他坐下,“你要是打了小叔,外公那么要面子一个人,还能给你钱吗,你也不想想,咱们家谁给你钱外公会不知道,他要是真生气了,我也帮不了你。”

“青野,你说得有道理啊。”谢云飞被徐青野几句话就带跑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借我点钱,我肯定还你。”

“跟我说什么还不还的。”徐青野疼出一头汗,还要分神跟谢云飞说话,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关思量,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回去了,皱着眉看着他们俩。

徐青野收回目光,继续说:“家里这么多人,今晚这事外公明天肯定会知道的,你这次欠的不是小数目吧,我给你外公肯定会拦我,你先躲他几天,我在家劝劝他,等他气消了你再回来,外公也不会真的不管你,但是你差点动手,外公要给小叔个交代,你能明白吗?”

“能明白能明白。”谢云飞听完这些话就站了起来,指了指他的手腕,“你帮我好好劝劝他,你记得去医院,疼成这样得拍片儿,我就先走了,谢了啊青野。”

谢云飞被徐青野一通连吓带骗,都没看关思量一眼就走了。

客厅又恢复安静,关思量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烟灰缸扔到徐青野旁边,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徐青野往后一靠,还能冲关思量笑,“怎么了?”

你明明能躲开,为什么让他打到你?

关思量这次手语很慢,始终没什么表情地模样,目光淡淡地看着徐青野,仿佛徐青野受伤和他没关系,他也一点都不心疼。

“不打到我身上,怎么让别人知道他对你下手多狠。”徐青野笑了笑,手腕上的疼缓解了一点,没有刚才那么尖锐了,被砸到的地方肿了一点,但不至于疼成刚才那样,徐青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对面接通得很快,徐青野一声招呼都没打,直说道:“让你家医生给我开一个左手腕骨裂的诊断证明,片子也要,今晚就给我。”

说完就挂了,严怿疑惑的喊声喊到一半戛然而止,徐青野去电视柜下面拿出药箱,用云南白药喷了喷,真挺疼的,好几斤重的烟灰缸那样砸下来,骨头没出问题也得疼上几天,徐青野挡的动作挺有技巧,不然真得骨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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