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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还阳

 

“不要这样,江定心……你让我很为难……”席慕莲艰难地说道。

这句话很让他伤心,马上红了眼眶:“我的存在让姐姐为难了吗?”

命运再次创造出了同样的境况,上次他说出类似的话时,是在他的父亲组织新的家庭时。

看着哽咽的江定心,她说不出话来回答他。

消灭了分别的心,让席慕莲感受到了和他一样的难过。

说不出原本肯定的回答,说不出要狠心断绝的话,说不出让他更加绝望的语言。

果然,只要面对着他本人,她就走不了。

但唯有她这个门框自己长脚走了,他才能够成长,勇敢地自己面对风雨。

她也才能彻底打碎心里那个玻璃王座,把自己从贡高我慢的位置上拉下来。

结束这场由天生血液里的病态带来的幻觉。

吸血鬼要放弃血液,把自己旧躯体饿死,才能获得新生。

有的时候,真正的爱并不是握紧,而是放手。

蓦地,席慕莲把江定心搂进了自己怀里,就像安抚自己过去那颗心一样,安抚他。

“别哭,别因为台下观众的反应而高兴或悲伤,你自己才是你永恒的评委。谁都可以走,只有你自己永远看着你自己,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自己笑给自己看,好吗?”

原谅所有爱过的人,恨过的人,错过的人,永远开心。

解开捆绑宿世结节的铃铛,做自己的解铃人。

结束才能是新的开始。

“好,我会开心的,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开心的。”江定心急于向她证明,用手背重重地揉了揉眼睛:“我会坚强,我以后都不在你面前哭了。”

席慕莲阖上眼帘,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轻抚他被她抓得满是划痕的脊背,仿佛在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行。

晚上,江定心执意不睡觉,熬夜也要把她的行李给放归原位。

“我才几天没来而已,你就背着我清理了这么多……”

席慕莲躺在床上看天气预报,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其实重要的文件和身份证之类的她都是随身带的,并不在江定心要物归原位的那个大包裹里。

整个夜里,席慕莲都被江定心用一种快要令她窒息的力量搂抱着。

他越是用力,她越是悲伤。

可她对自己说,要笑给自己看。

第二天一清早,江定心翘班在家里给她做早饭。

她说家里没有肉了,下午要吃肉馅的饺子。

江定心就说那他出去买,席慕莲说他不知道她要的那种里脊肉在哪家店,她要自己去。

他不让,她偏要。

席慕莲决定对他说出毕生最后一句谎言,从此以后戒了妄语:“昨天才保证的,今天就不听话了?放心吧,行李都在家里,去趟超市的功夫能怎么样,一会就回来。”

江定心看着自己亲自整理好的行李安然地躺在橱柜里,看着席慕莲脸上的笑容,放她去了。

这是他觉得此生最后悔的事。

江定心站在厨房里切菜,灶台上炊烟袅起,平静中藏夹着不安,每过一刻钟便到客厅来看一眼时钟。

两个小时后他彻底坐不住了,穿上外套出门找人。

拨出去的电话全数关机。

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像被吊在细线上,让狂风蹂躏地摇摇欲坠。

一路狂奔跑遍了附近的大小商超,都没有看到席慕莲的身影。

直到江定心体力不支,才返回了公寓。

想着房子还在,她总会回来的,所以在屋子里等。

过去了两个昼夜,江定心坐在客厅沙发前的地毯上,任日月光将影子拉长缩短,大门的始终未被从外面开启。

看着手机上拨出去的109个电话记录,还有聊天软件上的石沉大海的消息,他终于明白了——

被抛弃了,最终还是被抛弃了。

席慕莲连整个屋子里的东西都不要了,也要抛弃他。

他的存在是多么多余,多么惹人讨厌?

死死地掐住手腕上那个墨色的‘莲’字,让身体的疼痛减轻心里的撕裂感。

“啊哈……”终于,身体再痛也麻痹不了心里的痛,眼泪抑制不住地模糊了双眼。

他答应她不在她面前哭,可现在她这个观众没有了,他还是哭给自己看了。

记忆中最害怕的感受又再度降临,父亲再婚的被抛弃感,参加父亲婚礼的多余感,独自去母亲坟墓的孤独感,全都像狂暴风雨一样席卷着他的心,席慕莲的离去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再觉得自己的存在拥有价值。

他的心,被舞台下观众的一举一动拉扯着。

没有了观众,演员无法独活。

做的再好有什么意义?

再听话又有什么意义?

得到再多荣誉又有什么意义?

全部都没有意义。

江定心陷入了一种毫无意义感的虚无中,感觉生命力在一点点地悄然流逝。

心痛的拉扯,外化于肢体的折磨,只有虐待身体,才能让心痛暂时麻痹。

整个莉薇谭剧院都在议论,不久之前获得无上殊荣的两个首席演员,已经消失了一个月了。

江定心一个月都没有去上班,没有人能联系上他。

因为他消失的关系,许多剧目的排演陷入停滞,投资方也开始动摇要不要终止资金供应。

莉薇谭剧院因此乱成一锅粥。

空荡荡的公寓里,江定心躺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把手腕内侧用刀片划得都是血痕,每过去一天他就划一刀,直到手腕面目全非,直到墨色的‘莲’字血肉模糊。

刚强的心,保护自己。

软弱的心,却勇于自残。

江定心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席慕莲的公寓里生活了一个月,每天吃的很少,消瘦下去许多,也没有心情整理自己的外表,过去靓绝莉薇谭的美男子,俨然就成了个流浪汉。

可他不在乎,没有人在看了,活成什么样都可以。

直到他出门买东西因为缺血性眩晕而倒在路上,路人把他送到医院去,护士才给他理发和刮胡子。

护士在他的手机联系人里找不到亲属,只有同事和一个名为‘姐姐’的备注,可拨过去对方并没有接。

最后拨通了名为‘院长’的备注,才终于找到人来处理他的住院手续事宜。

“病人手腕存在机械性损伤,持续性流血导致急性贫血,需要给他输血治疗。”

另一边,席慕莲在这一个月内屏蔽了江定心的200多个电话,在一个月之后接通了院长的电话。

白色的医院病房内,所有的颜色都被洗褪干净,剩下了生命本来的底色。

席慕莲在走进病房前给自己做了心理工作,走进病房后还是被江定心手腕上的血痕给吓了一大跳。

糜烂地触目惊心。

把他纹在手腕的那个‘莲’字给彻底抹除了。

慢慢坐到床边,不敢触碰他的手,只是默默地凝视着他的脸,形销骨立,和她走的时候完全两幅样子。

“不是说过,不要伤害自己吗……”席慕莲对着昏迷中的江定心兀自言语。

她掐着自己手心,语气压抑地继续说道:“如果你因为伤害自己,而想让我也心痛的话,那你就错了。”

“我虽然心痛,可不会为你的处境负责了。”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做不了别人的救世主。

玻璃王座的最大幻觉就是,以为自己是别人的依靠。

骄傲自恋的路西法率领众天使反叛上帝,因为他觉得自己才是救世主。

以为自己是别人主宰的人,其实是魔鬼。

“我没有那么大本事,可以为你的生命负责,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掌控你的生死。”席慕莲的语气越来越哀婉。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像是对死去的自己写下的悼词。

忽然,她爆发了莫名的哀恸:“你是属于你自己的!江定心!你自残给谁看!你自己对自己不负责,为什么要把性命交托给我!”

“啊哈……”泪眼像决了堤的洪水般流泻,席慕莲悲伤地捂着脸哭泣:“对不起,过去占有你是我不对,现在我把你还给你自己,为什么你不要?!”

如果说表演欲也是一种控制欲,即通过控制自己的行为从而以调动他人的七情六欲,那么放任自流的哭泣,是在彻底没有了观众以后的真情流露。

她连自己也不想笑给自己看了。

最后一位观众的消失,让她忘记了该保持什么形状。

或者说,想保持什么形状便保持什么形状。

一种忘我,忘人,忘物的状态。

没有了演员,没有了观众,没有了舞台,没有了剧本。

只有当下每时每刻每分的真心,然后坦然的将它流泻出来,宛如一笺白纸如实地记录,然后任它像流星般悄然滑走。

席慕莲忘了要保持微笑,在面对因为她而自残的江定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笑出来。

过去,她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饮此解渴。

仿佛有某种疯魔的病症。

因为她坐在苦海中,看着甘岸上,嫉恨成疾。

现在,她因别人的痛苦而痛苦,因别人的快乐而快乐。

不治之症仿佛不药而愈。

她爬出了苦海,看着还身处里面的人,隔岸观火。

可却再也做不到对世间百态的苦无动于衷了,看见江定心的痛苦,自己的心也跟着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江定心的出现,让她解开了自己的铃。

而她不知道,谁才是能够解开江定心那只铃的人?

“小姐,这位先生需要紧急输血,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否能在输血单上签字?”护士的声音把席慕莲从迷思中超拔出来。

“我是……”处于泪眼婆娑状态下的人,总是将感情放在理智前面:“他女朋友。”

“好的小姐,请您跟我们来。”

一路穿过医院乳白色颀长的回廊,席慕莲的心情慢慢在平复,亟待走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又恢复了冷静。

“医生,他手上的伤要紧吗?”席慕莲最关心这个问题。

医生脸色不是很好看:“病人曾试图割腕,伤及大动脉,幸好割得不深,后来血液凝固住了创口才没有导致大出血。”

她每说一个字,席慕莲的心就仿佛被割了一刀。

“要怎么办呢,会有生命危险吗?”感觉自己的唇在颤抖。

医生摇头道:“得等输完血以后观察一段时间才行。”

手术室外,席慕莲惴惴不安,直到门上的红灯转绿,医生出来告诉她一切安好,那颗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病人需要静养,养病期间情绪不可太过激动,不利于伤口恢复。”护士摘下口罩,悉心嘱咐。

“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席慕莲关切地问道。

“一至七天都有可能。”

席慕莲在纠结到底是等他恢复健康以后再走,还是在他昏迷期间离开。

若在他昏迷期间离开,她可以装作没出现过,可又担心他再次做傻事。

若等他恢复了健康,她又怕自己再也走不了。

守在床前照顾江定心的每分每秒,席慕莲的脑海中都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但没来得及等她做出决策,在一天夜里,便被江定心梦游似的抱住了。

席慕莲从昏沉的睡眠中苏醒过来,迷迷糊糊地被他搂着,长时间坐着的双腿感觉麻木,一时间不知如何动弹。

“告诉我,我是在做梦吗,还是我已经死了……”他的声音虚弱中带着激动的颤抖。

席慕莲抬起头来和他在夜色下对视,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度才确定人真的醒了。

“不,你还活着。”忍不住伸出手爱怜地抚摸他瘦削的脸颊。

江定心陷入短暂地沉默,又兀自道:“无论是梦也好,是阴间也罢,能团聚这片刻也值得。”

席慕莲问:“难道对你来说,生和死都可以不在乎了吗?”

江定心反问:“如果在世上没有了任何牵挂,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

“可心被外物拉扯,又怎么能获得真正的快乐呢?”

“真正的快乐?”

席慕莲垂眸简短地陈白了一句:“过去我一直在不断地找刺激,意识不到那其实是心里不快乐的结果。想必,你也是那样吧?”

江定心不明白,颤抖着唇委屈道:“我只是你找来的刺激?”

席慕莲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如果这真的是梦,醒来以后你还会去找我吗?”

“不了,如果你不愿意见我,那我不会再打扰你。”他的声音听上去低沉而悲伤。

席慕莲摇摇头道:“并非我不愿意见你,是我变了,你要见的那个过去的我,死在了现在的我手中,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如果你真要找我,那就去体会一件事,我并非你的依靠,请不要把生命和自由的钥匙交到我手上。当你明白这件事的时候,也许就会再找到现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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