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汤祝从黎戎冷淡的声音中听出一种只要稍加隐藏就可以轻而易举盖住,但黎戎永远选择直白敞露的高傲与倨傲。他确实有赤裸刻薄的资本。
喉头的话哽了一下。
普通的汤祝和傲慢的黎戎相比确实有些过于渺小,但普通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傻瓜。
再说了,傻瓜也很开心,为什么要嘲笑傻瓜?
汤祝觉得黎戎的问题有点过分,他抿了抿发红的嘴唇,仰头的时候吸了一口气,和黎戎对视时积蓄的气又被放掉,不情愿又慢吞吞地说:“我确实不聪明。”
黎戎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起来。
汤祝不敢移开视线,但目光又无处安放,他盯着黎戎高挺的鼻梁,光洁的鼻头,忽然想到黑粉笃定地说他一定缩了鼻翼。
汤祝没有缩过鼻翼,但确实打了瘦脸针。
不过黎戎绝对没有打过瘦脸针,也绝不会缩鼻翼。汤祝很羡慕黎戎,家世好、样貌好、身材好、头脑也聪明,除了过于直白恶劣的性格,几乎没有缺点。一看就是在学校里会被老师笑着去别的班级夸奖的小孩。和苦大愁的汤祝是截然相反的派系。
娱乐圈里比汤祝好看的人也有很多,比汤祝聪明地更不计其数。但黎戎即没有选最好看的,又没有选最聪明的,他选择汤祝。
汤祝其实并不明白黎戎为什么会看上他,不过六年里黎戎没有主动说,汤祝也遵循包养界“三不问不问金主来历、不问金主私事、不问金主年龄”原则,在某种程度和黎戎达成了连夫妻都难以做到的相敬如宾。
既然选择了我,为什么还要嫌我笨?
既然嫌我笨,为什么还要选择我?
汤祝有一点生气,不过只有一点,他比平时晚了05秒回答黎戎的问题以达成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泄愤。
“我——”
“既然——”
黎戎张开的嘴唇停下来,他看着汤祝。
“您先说。”汤祝缩了缩肩膀,讪讪地笑了一下。
黎戎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钟的时间,不长,但汤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揣测金主的心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汤祝学了六年都学不明白。
往常黎戎会继续开口说完没说完的话,不过今天他却说:“你说吧。”
汤祝像迫不及待撒尿又被人捏住鸟,等到可以如释重负的时候,又忽然没有紧张趋势下的冲动了。
他顿了顿,一颗带着温度的水珠自黎戎发丝滴在汤祝脸上,他尽量措辞,所以话说得很吞吐,也很慢,磕磕绊绊地:“我可能、或许、大概、但其实我并不确定,说不定明早就改变主意了,要不我还是想好了再说吧……”
“汤祝,”黎戎低着头看汤祝慌乱的眼睛,用冷静又冷酷的声音讲:“说重点。”
汤祝单薄的胸膛迅速起伏了几下。他心跳快到感觉不到心跳。
“我打算退圈了!”汤祝又快又急,仿佛宣告般吼出这句话。
说完他就闭上嘴巴,周围陷入静寂,黎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接话,汤祝脸色有些苍白地看着他。
又过了一段时间,汤祝小心翼翼地挤出讨好的笑容,但又笑不出来,索性放弃,看起来垂头丧气地小声说:“您要说什么?”
“既然没有别的事就做爱吧。”黎戎语气毫无变化地讲出这句颇含暧昧与情色意味的话,但脸上神情仍旧平淡,像是给ai下达一道普通且寻常的指令。
黎戎是汤祝第一个告知退圈的人,但对方的反应过于平淡,让这件对汤祝而言算得上人生大事的事情显得有点戛然而止的无足轻重。
汤祝的情绪不连贯,他感到一些憋屈,手指扣着沙发上的缝合凹陷,没有同意金主发来的做爱邀请,但也没有拒绝。
名为黎戎的程序里只有“yes”or“no”,既然汤祝没有说“no”那就是“yes”。
黎戎随手把毛巾搭上沙发靠背,他俯下身的时候另一只手贴上汤祝的面颊,冷淡地亲吻汤祝的嘴唇。
汤祝习惯性地闭上眼睛。
黎戎没有给他们前往卧室再白日宣淫的时间,他高大修长的身体结结实实地压下来,不经心碰着汤祝小臂的掌心缓慢升温,变得很烫,让汤祝想逃走。
与在汤祝手机备注里名为【doraeon】的黎戎不同,黎戎的吻显得炽烈,他一只手顺着汤祝绵薄的短袖抚摸下去,拇指不轻不重地勾住汤祝内裤松紧带的边缘,轻轻剐蹭他顶起皮肤的耻骨。
黎戎做爱的时候给他的前戏会带给汤祝某种错觉,他不愿意从黎戎身上得到这种即便外皮金黄、散发着香甜,但内芯早已静静腐烂的面包。
汤祝被吻得头脑混乱,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加快前戏的进度,手还没有碰到黎戎的手腕,就听到头顶上落下低沉沙哑的声音:“你打的,不记得了吗?”
汤祝呆愣地睁开眼睛。
黎戎指着右边的黑圈,面不改色地跳出提示关键词:“昨晚、杜金让我去接你、你吐在我车上、我抱你下车、你打的。”
他说的每一个词在汤祝这里都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每一根都能压倒的时候,很多根加在一起,比起垮掉,骆驼更想找一条峡谷进行自由落体。
世界都静悄悄地。
汤祝大气不敢喘一下,看似寡淡,转不过脑筋的呆板面孔下是无数声放大加粗的——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如果包养界也有颁奖仪式,那么一定六年蝉联冠军的汤祝有生以来,头一次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职业滑铁卢——他揍了金主。
他揍了金主!
他、揍了、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