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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小何吗?”何天亮一听就知道是肖大爷,连忙回话:“我是何天亮,肖大爷吗?我正要找您呢。”肖大爷说:“你也知道那件事了?”何天亮奇怪地说:“什么事?我找您是要告诉您,我的账户已经解封了,我跟小草抓紧时间把钱都转出来了。我真是太谢谢您了,小草还说等您有空了要好好请您一顿呢。对了,我今天下午就到河西区检察院自首去。”肖大爷问:“你真的不知道出大事了?”何天亮莫名其妙:“不知道呀,这两天我跟小草忙着转钱,还得接送宁宁上学放学,没听说出什么大事呀。”“白国光死了。”何天亮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您说什么?”肖大爷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白国光死了。”何天亮心里“忽悠”一下:“什么?白国光死了?”他的脑浆好像凝成了固体,脚底下软绵绵的,心里也空荡荡的。“这是真的,检察院批捕了他。逮捕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死在自己的卧室里,据初步检验,是中毒死亡。”这太出乎意料了,何天亮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让自己从混乱中清醒过来:“是畏罪自杀吗?”肖大爷说:“是自杀还是他杀目前还不能确定。”何天亮喃喃自语:“他怎么就死了呢?像他那种人不至于胆小到这种程度呀。”肖大爷说:“小何呀,你这几天不要外出。我估计检察院还要找你了解一些细节。你一定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实事求是,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都讲出来,配合检察机关搞清情况。”何天亮一一答应着。小草在一旁见他神色不对,连连用手捅他,轻声问:“怎么了?”放了电话,何天亮对小草说:“真想不到,白国光畏罪自杀了。”小草倒没有像他那么吃惊,说:“他不自己死就得被人枪毙,我看他自己死了倒好受一些。”何天亮略带遗憾地说:“他这一死,可能案子就没法审了。”小草问:“他是怎么自杀的?上吊?跳楼?服毒?”何天亮说:“是服毒。检察院去逮捕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小草一怔,迟疑不决地说:“天亮,检察院不会怀疑是你杀了他吧?”小草的话让何天亮感到像被狠狠刺了一锥子。他忽然明白了,白国光一死,他自己很可能会被纠缠到这桩人命官司里面。不管白国光这个人怎么样,终究人命关天,他跟白国光的新仇旧恨是明摆着的事,白国光他们的犯罪证据又是他闯到白国光的住所用非法手段拿到的,白国光这段时间疯了一样到处找他这一切联系起来看,检察院如果不把他列入重点嫌疑反倒不正常。“你别愁眉苦脸,倒好像你真的杀了白国光似的。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起码我跟宁宁能证明你这几天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没有作案时间。”小草见何天亮有些心神不宁,就故作轻松地宽慰他。何天亮长舒一口气说:“我哪里愁眉苦脸了,我是想如果我真的杀了姓白的也算够本,可是我没有杀他。如果因为这让人家关起来,白国光这小子在阴曹地府肯定得笑破肚子。”小草说:“再笑破肚子他也是在阴曹地府,咱们可是在人间阳世活得好好的,行了,别想这事儿了,该干啥干啥去。”何天亮说:“我答应了肖大爷,要到河西区检察院自首,已经好几天了,再不去就好像有意拖着了,今天我干脆把这事儿办了。”小草说:“那你等等,我把这儿的事安排一下陪你去。”何天亮不愿意把她牵涉到这桩不光彩的事情里面,就说:“你别去了,刚刚重新开业,事情多,你在家顶着。”小草说:“那不行,你去我非得陪着不行,万一你让人家扣住了我也好找人打捞你。”说着就跑出去喊厨子叫小工地连续下达了几十条指示,然后回到屋里给何天亮找出西装,让他换上。自己也找出一套裙装,穿好了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了一阵儿。何天亮说:“又不是走亲戚上舞会,穿这么讲究干吗?”小草说:“就得穿得齐整些,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肖大爷不是说你是好人犯错误吗,咱们就得让人家一看就是好人。”何天亮说:“如今穿得越好的人就越可能是坏人,好人哪来的钱穿好衣裳。”嘴上这么说,还是依照小草的吩咐系上领带,穿好了西装,小草又扯扯领子揪揪袖口替他整理了一阵儿,两人才出门打车朝河西区检察院奔去。路上两个人说说笑笑,可是谁心里都明白这是强装出来的轻松,终究是投案自首,最终落个什么结果他俩谁心里都没底。值得安慰的是他们自觉问题还不算特别严重,后果也不算特别恶劣,估计自首后回家的可能性还是大大的,所以虽然忐忑不安,面上的欢笑倒还能装得出来。河西区检察院跟东方铝业公司相距不远,何天亮这才明白为什么这桩案子由河西区检察院办。检察院好进,门口虽然也有值班的,却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他们进去看门的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一样,连问都没问一声。进了检察院的办公楼,一楼的门厅里竖着一块牌子,上面七七八八标明了各个部门的名称和房号。何天亮跟小草研究了半会儿,也弄不清投案自首该找哪个部门,他们沿着走廊巡视了一圈,有的屋门开着,有的屋门关着,走廊里也不时有人走过,可就是没人理会他们。从一楼到三楼转了整整一圈,他们也没有打定主意找谁自首。小草忽然想起来,查封他们账户的是检察二室,就对何天亮悄声说:“咱们干脆直接找办案的检察二室去吧。”何天亮悄声说:“不行,咱们告的就是他们。那帮人肯定对咱们一肚子气,躲还躲不及呢,哪能往他们手里送。”小草说:“那你说找谁?咱们总不能在这楼上逛一整天吧。”两人正说着,恰好经过挂着“检察长”三个字的办公室。何天亮心里一横说:“直接找他们头头,该怎么着他肯定知道。”说着也不等小草同意就敲响了检察长办公室的门。小草想拦也来不及了,只好听天由命。里面的反应非常及时,何天亮刚刚敲了两声,里面就应声了:“请进。”何天亮闭目凝神深呼吸,平息自己的紧张。检察长的门从里面拉开了,一个戴金边眼镜的黑胖子惊愕地看着他们两人:“你们找谁?”何天亮连忙说:“请问您就是检察长吗?”黑胖子点点头:“是呀,你们有什么事?进来说。”检察长走路风快,转身疾步回到办公桌前坐定摆出了听他们说话的姿态。这位检察长是个急性子,何天亮暗暗给黑胖子检察长下了判决。“说吧。”何天亮跟小草刚刚坐下,检察长就开始催促他们。何天亮暗自好笑,看样子自己猜对了,这人真是个急性子。“我是来投案自首的。”何天亮硬了头皮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一出口,他觉得浑身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自首?自首什么?”“我叫何天亮,是天亮餐饮服务中心的总经理,我跟东方铝业公司做生意的时候”他刚说到这里,检察长就问:“你是不是来找二室封你账户的事儿?”何天亮说:“不是,那件事已经没事了,我是来自首的。”检察长说:“不就是你给东方铝业公司供销处长几万块钱,那位处长全都上交给纪委的事吗?”何天亮还没来得及主动交代问题,话全让检察长说了,自己反倒没话可说了,只好点点头:“就是这件事情。”检察长又问:“还有没有别的事情?”何天亮摇摇头:“没了,我就这个问题,没有别的问题。”检察长用下巴颏儿点点小草:“这位女同志跟你是一起的?”何天亮说:“是的。”小草插了一句:“我是来给他作证的。”检察长的黑胖脸上挤出了一丝勉强能算作笑容的表情:“你们这样做很好,积极主动协助检察机关的工作。”他拿出烟来抽出一支叼到嘴上,忽然反应过来,又隔着桌子扔给何天亮一支。何天亮伸手接住,正要点,小草捅了他一杵,何天亮就没敢点。检察长接着往下说:“说实话,我们过去办的都是收钱的,这送钱的嘛,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办过。况且你送的钱人家又没有收,说是行贿吧,又没有成为事实,你属于个体户,送的钱来路也没有查出问题,咳咳咳”咳嗽了几声,检察长才又往下说“所以说,这个嘛,你主动来交代的问题嘛,先这样吧,再有什么事情我们去找你。你干个体也挺不容易,以后要合法经营,别想着靠这种手段拉生意,害自己不说,弄不好也害了别人,你说呢?”何天亮听他的话非常费劲,小草又捅了他一杵子,何天亮不知道她捅自己是什么意思,当着检察长的面又不好问,小草见他没有反应,只好直接说了出来:“检察长,您是说我们没事了吗?”检察长说:“这个嘛,也不好说。反正你们来了就算是主动交代自己的违法行为吧,也别说什么自首不自首了。你们还是先回去吧,还是那句话,今后一定要合法经营。”这一回何天亮听明白了,连忙起身说:“检察长您是说我们可以回去了?”检察长连连点头:“对呀,你们可以先回去,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给东方铝业公司下结论了。那位销售处的张处长可是个好同志,你们也得感谢他,他要是不把你们给的钱原封不动地交给上级,这件事可就真的成了案子了。也好,办案办出个廉政典型也算是成绩。”听了这话,何天亮心里彻底轻松了。小草赶紧拉他起来:“检察长那我们就不打搅您了,今后我们保证再也不做这种犯法的事情了。”说着也不等检察长答应,拉了何天亮就走。出了检察院的大门,何天亮长出了一口气说:“可算是又见天了,我还真怕让他们给扣住。”小草说:“你也真行,送钱送出个廉政建设的典型。”何天亮笑骂道:“张处长这家伙,真他妈的本事。他是怕我坑他才没敢拿我的钱,别人的钱他可没少拿,我听说光房子他就有三四套。他是廉政建设的典型,我可成了给领导干部行贿的不法商人了。”小草拦了一辆出租车说:“行了,别说了,人家当廉政典型总比当了贪污犯抓进去再让你陪绑强。”何天亮说:“那倒也是,要是他被判了,我这行贿罪也就坐实了。不过那小子我也不能轻饶了他,靠着我他当了廉政建设的典型,等这阵事情过了我还得找他谈生意。”小草说:“你还是消停消停吧。钱那东西多少是个够,银行里有存的,餐馆又挣着,手头有花的,你满足吧。”何天亮说:“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人活在世上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眼下你看着好像还有几个钱,可是要仔细算算那几个钱没多少。先不说物价上涨存款缩水,就是保持目前的物价水平,刨除人家道士该得的,咱们总还得买房子吧?今后咱们结婚、宁宁上学、你要是再生一个”小草打断了他的话:“你别忘乎所以胡说八道了,谁跟你结婚了?想得倒美,买房子、生孩子,你干脆订个五年计划,就怕计划没有变化大,你的计划成了空话。”小草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笑吟吟的,何天亮知道她没有不高兴,就涎皮涎脸地说:“计划是得订一个,得跟你一起订。”小草说:“你订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何天亮说:“关系大着呢,生孩子的事情我总办不了吧。”司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草又羞又恼,扑过来挥拳便打。何天亮装模作样地躲闪着,瞅准机会抓住她的拳头,把她朝怀里拉。小草挣脱开来,朝前面的司机努努嘴。何天亮只好作罢。回到工人新村,一进胡同口就见厨师老王站在门前东张西望,看到何天亮两人,急忙蹿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来了好几个警察在屋里等你呢。”何天亮跟小草互相看看,几乎同时说出了口:“白国光的事儿。”小草拽住厨师老王悄声问:“他们来了几个人?说什么了没有?”老王说:“来了三个人,进门就找何老板。我们说何老板出去了,他们就在屋里等着。”小草又问:“他们来了有多长时间了?”老王说:“你们刚走不大工夫就来了。来了就没走,给外面打了几个电话,好像告诉对方说你们不在。对方好像让他们等着。他们就一直等着你。”

何天亮看看小草说:“别问了,人家肯定要来找我们,这是迟早的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这事是检察院管的,怎么又扯上公安局了?”小草说:“经济犯罪归检察院,白国光死了是人命案,当然归公安局。”何天亮说:“不论归谁管,还是你那句话,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小草说:“还说呢,这大白天的鬼都上门了。”何天亮说:“没做亏心事,白天黑夜都不怕鬼叫门,这么说就全面了。”两个人说说叨叨地就进了门。屋里的警察听到门外的声音马上迎了出来。何天亮注意看了一下,这几个警察都空着手,显然不是来抓自己的,心里松了一松。“你就是何天亮吗?”为首的警察四十来岁,看样子是个官,朝何天亮问。另外两个警察不动声色地就转到了何天亮侧后面。何天亮冲那两个警察说:“你们别担心,我不会跑,我要是跑刚才就不会回来。”这时候从门外又进来两个警察,接过话来说:“刚才你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他不就是等在外面给你报信吗?我们盯着呢。”何天亮暗叫侥幸,如果刚才他真的想逃跑,这会儿肯定已经被抓起来了,刚才他还特别注意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不知道这两个警察躲到什么旮旯犄角里面了。他对那个警察官儿说:“我就是何天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警察官儿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调查。”何天亮蹲了八年多监狱,最怕跟警察打交道,真不愿意跟他们走,就说:“你们不就是问白国光的事儿吗?我知道啥就说啥,就在这儿说行不?你们方便我也方便。”警察官儿说:“我们这是对你进行传唤,希望你配合我们,走吧。”何天亮知道不跟他们去是不行的了,只好伸出手去。警官问:“干吗?”何天亮说:“铐铐子呀。”警官说:“这是传唤,不是逮捕或者拘留,不用戴手铐,事情问清楚了你就回来。”何天亮说:“哦,那更好了,走吧。”小草一下子拦到了前面:“等等,吃完了饭再去,我们还没吃饭呢。”警官说:“我们都没吃饭,就你们的肚子金贵。”何天亮知道这些人惹不得,连忙从中和泥:“行。一顿饭不吃也没啥。再不然你们干脆都在我这儿吃算了,反正我开着饭馆,方便,咱们边吃边聊。”警官说:“以后有机会再来照顾你的买卖,咱们还是走吧。真要饿了到局里解决。”小草又插到他们中间:“我也去。”警官说:“你是谁?你干什么去?”小草说:“我是他的未婚妻,我可以证明他不在现场。”警官说:“你要是能证明一些情况去一趟也好。可是得说清楚,是你主动要配合我们调查的,到时候别说是我们让你去的。”何天亮赶紧制止小草:“你去干啥?我在不在现场用不着你证明,都走了宁宁回来谁管?”小草一听这话,又犹豫了。何天亮说:“死了人是大事,调查起来不是一下子就能完事的,咱们都走了家里不留个人万一有个啥事没人当家也不行,你就在家吧。”小草看看他,何天亮挤了挤眼睛,小草变了主意,对警官说:“那我就不去了,一会儿孩子放学了家里没人不行。”警官说:“随你便,咱们走吧。”说着领头朝外面走,其他几个警察自然而然就把何天亮夹在了中间,一伙人一起朝外面走。出了门,外面警车已经停到了门口,何天亮怎么想也没想明白刚才他们把警车藏到了什么地方。上了车,警车就鸣起了警笛一路狂奔起来,路上的车辆行人纷纷避让。何天亮心想,当警察到底派头,传唤个调查人也这么疯张倒势地威风。警车很快开到了市公安局,几个警察把他领到了三楼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里面,让他在一个木板凳上坐下。四十来岁的警官跟一个年轻的警察坐到了他对面的桌子后面,其他警察都散去了。年轻警察拿出一沓纸铺在桌子上,又拿出笔来做好记录的准备,警官就开始问话:“姓名年龄籍贯民族职业”何天亮蹲过监狱,知道这是例行公事,就老老实实一项一项地回答了。“你认识白国光吗?”何天亮点头承认:“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何天亮知道这种问话非常重要,稍不注意就会自己把自己搅进去,所以回答的时候非常谨慎,基本上是问什么答什么,绝不多说一句废话:“十几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他是我们厂子的党委副书记,我是维修车间的工人。”“你曾经被判过十二年徒刑,劳改八年就提前释放了,你是因为什么被判刑的?”何天亮心里说:来了,看样子他们已经把自己跟白国光的情况调查清楚了。到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假话,如果说了假话,人家随时可以办你个刑事拘留,别的不说,先让你在里面反省反省再说。想到这些,何天亮只好把他发现白国光跟冯美荣的奸情后,痛打了白国光,造成白国光重伤,因而被判刑的旧事又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他讲完后,警官点头“喔”了一声。何天亮明白那是表示他说的跟警察掌握的能对上卯。“你出来以后再跟白国光见过面吗?”何天亮心里暗暗咒骂,他们明明都知道了,却还非要他再说一遍。他实在不愿意重提那些让他心头滴血的往事,可是不说又不行,只好又把他出监狱以后跟白国光发生的几次冲突讲述了一遍。警官盯着他看,眼光冷冷地,怀疑和警惕已经写到了脸上。何天亮看到警官的神色,心里一哆嗦,马上感到情况不妙。他刚才说的那些无异于告诉人家他有作案动机,作案动机是确定犯罪嫌疑的重要理由。就凭这一点,人家就可以先对他刑事拘留。“你刚才走神了,想什么呢?”警官和颜悦色地问他,何天亮却感到了危险的临近。“没,没想什么。”“那好,我们继续谈,”警官点燃了一支烟,问何天亮“你来一支不?”何天亮这时候真想抽一支烟松弛一下情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要求抽一支烟的勇气。他摇摇头:“谢谢,我不抽。”“你是根本就不抽烟,还是不想抽?”何天亮说:“我是不想抽。”“哦,”警官继续问“你最后一次见到白国光是什么时候?”何天亮数了数日子,告诉他:“一个星期以前。”“你在什么地方见到他的?”何天亮心想,到了这个时候只能是孩儿他娘把尿加嘘嘘,放个一干二净才行,如果吞吞吐吐反而引起人家怀疑,于是又把他到白国光办公室找他犯罪证据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警官皱起眉头说:“你为什么做这件事情?你拿到的材料现在在哪里?”何天亮说:“白国光一直要想办法弄垮我,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有一次肖大爷也跟我说起过白国光他们的经济犯罪问题,我既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也是为了帮助肖大爷拿到证据,所以在我偶然得知白国光把犯罪证据藏在办公室之后,就去找,找到后就交给了省检察院二室的张主任。”“肖大爷是谁?”何天亮说:“就是肖正人,离休了。”警官微微吃惊,追问了一声:“你说的是原来的省政法委书记肖正人?”何天亮见他知道肖大爷的大名,心中略宽,连忙答道:“对呀,就是他。”警官跟记录的年轻警察嘀嘀咕咕咬了一阵耳朵,年轻警察随即出去了。何天亮估计这是落实他的证词去了。警官说:“你知不知道非法进入人家办公室是违法的?”何天亮说:“我知道,可是,合法的渠道拿不到他们的罪证,要想拿到他们的罪证就不能不使用非常手段,再加上当时光着急拿他的犯罪证据了,就没多想。”警官扔给他一支烟:“想抽就抽吧,既然你知道证据可能在白国光的办公室里,你为什么不通知检察机关却要自己去拿?”何天亮说:“白国光他们的事情省城老百姓有谁不知道?可是这么多年他们为什么逍遥法外?不就是因为没有证据吗。可是证据从哪里来呢?总不会自己跑到检察院去吧?白国光更不会主动把证据交出来。没有证据检察院、纪委就没办法调查人家。这种事交给你办,你能光凭老百姓茶余饭后喷的吐沫星子就搜查白国光那样的人物吗?不搜查拿不着证据,没有证据又不能搜查,你说这种事情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一辈子花天酒地逍遥法外吗?不管我做的是不是合法,反正证据我拿到了,也交给检察院了。检察院得到证据没出三天就决定逮捕他,说明我拿到的证据绝对有用,绝对重要。”“可是,白国光死了。”警官冷冷地打断了何天亮。何天亮从兴奋中冷却下来,喃喃地说:“他是死有余辜,畏罪自杀,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可能杀他去。”警官说:“告诉你吧,白国光不是自杀,是他杀。”这一点何天亮已经从警察找他的谈话方式中估计到了,可是真正从警察嘴里得到证实他仍然有些心惊胆战,他杀,就得抓住杀人罪犯。从目前的情况看,除了杀人灭口外,最可能的嫌疑人就是他了。“从他胃里的提取物来看,死亡前他吃的是芹菜馅饺子。毒死他的三氧化二砷,就是平常说的砒霜,是掺在饺子馅里面的。你想想,他要是自杀,可能把毒药放到饺子馅里才吃下去吗?”何天亮听这位警官跟他说了这些,觉着警官排除了自己的杀人嫌疑,心里轻松了,连连点头半是讨好半是真话地说:“您说得太对了,太有道理了,他绝对不可能是自杀的。”警官转过话头问他:“你好好回忆一下,还有哪些人跟白国光有恩怨?”何天亮心想,这种话可万万不能胡说,况且他也真的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哪些人跟白国光有恩怨,于是他说:“这我可不知道了。会不会是他们同伙知道事情败露了杀人灭口呢?”警官说:“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这样吧,你好好回忆一下,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可以给你半个小时的考虑时间。”这摆明了有点逼迫他的意思。何天亮有些气愤,却又不敢发作。他看看表,已经下午六点多钟了,宁宁已经放学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去,小草肯定又着急了。想到这些,他也开始焦躁起来,对警官说:“我先回去行不行?想起新的线索再告诉你。”警官回答得很干脆:“不行,希望你配合我们的调查。”何天亮站了起来说:“我为什么不能回去?你这是非法拘禁。”警官冷笑着说:“这是合法的传唤调查,你要是想要一张刑事拘留证也不难。”何天亮知道他有这个权力,无奈地坐了下来,暗骂白国光死了还能整他。正在这个时候,那个出去办事的年轻警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趴到警官的耳朵边上悄声说了起来。何天亮竖起耳朵偷听,隐隐约约听到了“投案自首”几个字,今天他跟小草把这几个字念叨了一天,对这几个字特别敏感,只是不知道这投案自首说的是谁,他们说的会不会是他到河西区检察院投案自首的事情?警官的脸色阴晴不定。何天亮努力想从他的神情上判断年轻警察带来的消息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害,却无从得知。“走,去看看。”警官跑了出去,年轻的警察对何天亮说:“你稍微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回来。”说完也跟着跑了出去。何天亮被稀里糊涂地扔在房子里,走也不是等也不是,想抽一支烟,摸摸口袋,没带烟,一转眼看到警官的烟扔在桌上,过去掏了一支点着抽了起来。时间似乎停滞了,已经是初冬季节,何天亮身上却急出汗来。他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实在等得难耐,他下决心不辞而别,心想,反正自己没有犯罪,更没有杀人,他们也没有拘留自己,自己走了谁也管不着。想到这里,他起身朝门口走去。刚刚来到门口,那个警官却推门进来了。何天亮让人家碰上正准备溜号,面上不尴不尬地发热。警官却好像没有在意,问他:“你的前妻是不是叫冯美荣?”何天亮说:“对呀,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警官点点头:“行了,你可以走了,谢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说着伸出手来。何天亮心想你小子刚才还要拘留我,这阵子客气什么?肯定是肖老爷子出面作保了。一想到肖大爷,他就有了底气,装作没有看见警官伸过来的手,摇摇晃晃地出了门,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拦阻,顺顺当当地离开了市公安局。一到马路上,他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迫不及待地朝家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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