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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校运会

 

第二日晨阳初晓,自长伴桥前头的交叉路口起,学生们骑车鱼贯而出,汇入青春的朝气。

林晚谦骑着车子,车把晃了晃稍稍慢下来,回头没有见着骷髅头的车身和小肚鸡肠的梁赞。

今天格外安静,林晚谦耳根子清净了,还有点不习惯。

身边慢悠穿过一辆辆车,光影虚渺。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头窜过,轻轻勾了勾林晚谦背包上的挂扣手办,林晚谦没回头,但他知道梁赞来了。

梁赞骑上来,一声不吭。

林晚谦语气放软道:“还在生气?”

不问还好,一问简直掘了人家的坟。梁赞阴阳怪气道:“生气?我能生气什么,”他重复两遍,“我有资格生气么?没吧……”

给了台阶还不见好就收,林晚谦冷道:“那也是。”

“你!”梁赞扭头,心中积压的一口老血就差喷洒在长伴桥上了。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冯薇薇?”林晚谦问他,“她惹着你了吗?”

讨厌的原因可多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老不识相地缠着林晚谦,梁赞嫌道:“忘了,她那人矫揉造作的,我就看她不顺眼,再说了,班上有谁想跟她说话的。”

林晚谦默不作声。

梁赞心情不好,语气有点冲,“我答完了,你不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如果大家抱团都这样对待她,那多少就有点……”他抿了抿唇,“校园冷暴力了。”

梁赞眼皮一抬,“校园冷暴力?不是吧,也就平时笑她几句,”他扬了扬下巴,傲道:“我也没想那么多,反正对我来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他好,讨厌一个人,那就一个好脸色也不要给,我就这样。”

“可是你的讨厌不能影响到她。”

“我哪儿影响到她了?”梁赞一激动,大马路上分贝都提高了,他心里憋了气,大清早的,林晚谦就为了冯薇薇来给他的心里添堵,昨天是这样,今天也是。

“冷言冷语是,当众嘲弄也是,连看她的眼神都是不遮不掩的嫌恶,你可畅快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女孩子是承受不住这些的。”

梁赞哑口无言,起码他认同林晚谦的说法,更深层些,林晚谦想到了梁赞忽视的一面。

梁赞嘴硬道:“林晚谦,你圣父的光辉刺到我的眼睛了,”声音有着轻微的发颤,“不过我知道了,最多我以后不给她脸色看了。”

林晚谦轻轻“嗯”了声。

梁赞踌躇一会儿,问道:“那我问你,你对她有过喜欢么?”

林晚谦嘴角泛笑,“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出于同学关系只有普通同学的情谊,还有,其实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管不了他人,我只是希望你别这样……”

我只是希望你,别这样——

只是你。

凛冬悄然而至,万众瞩目的校运会开幕式如期而至,这场尽情挥洒汗水的运动热火持续三天。

首轮是师生才艺淋漓尽致地展示,唱歌跳舞,小品朗诵无一落下。

举办场地搭在空旷操场上,金光的日头不起效,不予半分暖意,寒风刺骨萧萧狂卷凌乱的细发,迎着风而坐的同学被刮得睁不开眼,衣服都吹瘪了。

林晚谦只穿了件薄薄的秋季外套,他怕冷,非常怕。手指伸出来泛着青紫,他把手缩进衣袋里,把衣服链子拉得老高,立起来遮了脖颈,这是林晚谦过冬的标志。

他直觉要被冻傻了,表演节目一个都看不进去,反观梁赞在旁边笑得前俯后仰,鼓掌都是震天响,“身体素质真好。”

梁赞迎着风,听不太清,他凑耳问:“什么?”

林晚谦耸耸肩,“我说你真捧场。”

梁赞嘚瑟,“那是!”

下午的环节主要是检验团结互助和集体荣誉感的成果,各年级拔河比赛为第一项竞赛项目。

拔河比赛不比其他项目,开始前都没有经过训练,金老师不懂其中的要领,当场钦点梁赞跟秦大川两个身材较为健硕的男孩子给大伙来一通指导。

秦大川忙着安排男女生的站位,梁赞经验也老道,上来就是跟大伙儿商讨拔河技巧,以及喊到哪句口号需要协调一致的动作,重要站位的同学需要什么姿势都给挑出来详说。

底下静听的有林晚谦,他心无旁骛地看着梁赞,在人头攒动的赛场里感受梁赞的干劲。

梁赞归位之际,前后都没有看到林晚谦,他不惯。放眼在长队里寻了一遍才见着林晚谦站在中前位,离得自己老远。

梁赞两眼一抹黑,心底怨起没有眼力见的秦大川,这怎么排的位置。他有私心,随即招手唤人:“谦……”

林晚谦微微偏头看梁赞,是疑惑的神情。

梁赞两手都快要招断了,死命召唤他:“谦,过来,过来我这儿!”

可来不及了。

“高三七班对战高三一班,各就各位,”教官咬着口哨,手里握着粗麻绳中间坠下的红布条,适当挪调了位置。

“拔河项目晋级赛预备,开始——”教官口哨鸣响,七班同学右手腕向内绞着绳索,全体身子向后倾,猛然凝聚成蜿蜒的蟠龙,迸发出一股磅礴盛傲的力量。

梁赞就在第一站位,他紧咬后牙,使力时手臂青筋暴起。

林晚谦能清楚听见梁赞铿锵有力地指挥声,一声声号令而下,前后前后,48位同学一道使劲儿,趁隙夺占红布,战胜了一盘散沙。

几轮下来,班集体就得了一份奖状。

林晚谦垂首搓抚着双手,掌心握得粗绳久了都起了硬涩的干纹,散场的时候径自洗了手,梁赞也跟着去,他们好像总能不自觉地黏在一起,像相吸的磁铁,没有外力阻拦就分不开。

梁赞觉得自己是林晚谦的影子,也甘于当他的影子。

虽然那表白的话语没再说过了。

他们看了赛程安排。

次日比赛的项目有跳远跳高和接力,而梁赞报名的短跑和长跑都集中在第三日上午。

梁赞扫了眼赛程表说:“看来今明两天晚上得支棱起来,要留校练一个小时。”

林晚谦“嗯”了声,没说其他话,但看到1500米一栏还是忍不住心头发紧。

梁赞试探问了句,“你呢?”还引导性地说:“喂完猫过来看我训练?”

“好。”林晚谦难得回答如此爽快。

夜幕来得骤疾,梁赞把外套挂上双杠,就这么光着膀子在寒夜疾风间参加集训,每一次哨响,他抬头挺身奋力奔跑,地上逐渐浮现出他的影子,修长魁岸。

环绕操场的石梯上,一侧有沉默寡言的林晚谦,另一侧坐着肖张告等人,他们都来看梁赞练跑,而加油呼声最凶的当属高美珠了。

路灯下人影绰绰。

林晚谦眼神随着操场跑动的小人头,灰蒙蒙的人群里,他的视线只能聚焦梁赞这个人。

晚了,林晚谦忘了一件事,他的爸妈还有妹妹还在家里等他。

待他到家打开门,饭桌上三人齐刷刷地望着他。

“我回来了,”林晚谦放下书包,面露赧色,“明天回来还晚,就不要等我吃了。”

话音刚落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他洗了手出来吃饭。

炖好的鸡汤老早搁凉了,林南嘉捧着锅说:“我把汤拿进去热一下。”

林有才见到人,心头悬着的石头也落了下来,“晚谦,没出什么事吧?”

林晚谦不明就里,他问:“什么事?”

“不是最近那些新闻都在说什么校园欺凌的,没个什么事吧?晚谦,有事一定要跟爸妈说,爸妈给你出头,可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林有才这是拐着弯的担心他。

林晚谦心怀歉意,“爸,别想太多了,什么事也没有,就是——哈啾”

说两三句话就打喷嚏。

原本坐在一旁面色静泊的柯柳姿忧心起来,“你这是上哪吹的风,当心身子骨发寒,又要感冒了。”

正巧林南嘉把汤热好了,勺了碗给林晚谦,“哥,驱驱寒。”

柯柳姿絮絮叨叨:“平时晚自习回家晚了爸妈都明白,那你说现在学校举办那个什么校运会,不就老早放人走了嘛,哪有孩子晚上到家晚得这么离谱的。”

“啊行了行了,食不言寝不语,你就多吃点菜。”林有才给柯柳姿夹了两块肉,想以此叫她消停。

柯柳姿不喜反怒。

“你看你这幅德行,自己不关心儿子,还想要堵住我的嘴,你就不担心儿子没准时回家是交了什么不良同学,或者是哪家不自爱的女孩子吗?”

“妈,哥都高三了,我们学校高三的学长们也都是学习到很晚才回的家。”林南嘉听不下去,她叹了口气说道。

“就是嘛,高三学生晚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就别大惊小怪的,校运会又怎样,校运会不也能在班里学习嘛,对吧?”林有才朝林晚谦使眼色,暗示他回应。

林晚谦没有照着林有才指示的路走,他如实说:“明后天有运动项目比赛,于是在操场上看集训,看得忘了时间。”

柯柳姿说:“晚谦,妈妈也不想说你,咱们做事是有主次之分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都高三了,高考这种机会一生能有多少次,你不好好把握机会,跑去看什么集训跑步看得连家都不想回了,你说有理吗?”

这顿饭注定吃不好,林有才也惯了,扒几口饭菜就插几句话,吃饭争论两手抓,没有一样落下。林南嘉同上,青菜都被俩人吃去了小半碟。

林晚谦把筷子一搁,这肉菜味同嚼蜡,吃得心里不爽快。

林有才滋溜喝了汤,抬眼又说:“是啊,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自个儿报个名。”

“好了林有才,”柯柳姿侧身过来掐了林有才的臂膀,掐得他喷饭嗷嗷叫,“你抖什么机灵,咱晚谦是要高考的人,哪个考大学冲刺的孩子有心思跑步,你不会说话就给我把嘴巴闭紧了。”

林南嘉死死护住自己的饭碗,生怕米粒从天而降。来回瞅着俩人,这是又开始了…

林有才兀自护起犊子来,“这也没什么,别老是学习学习的,身体也是革命的本钱,锻炼好了身子少病痛。”

好半晌,林晚谦温和声调蕴着坚决,“妈,明天晚上回来还晚,你们不要等我吃饭了,我随便吃点就成。”

林南嘉瞠目结舌,不断回味这几句话。

林晚谦鲜少违逆柯柳姿的意思,这般强硬起来连林有才都震惊了,人没参赛反倒去凑热闹看人训练,这一点都不像林晚谦的作风,他往日里孤高着呢。

柯柳姿痛心疾首,这饭是吃不下了,筷子一搁,把自己关在房内。

林晚谦次日晚上看梁赞热身长跑,回家时间依然很晚,鼻尖红通通的,又挨了柯柳姿一道训。

然而连续两三天在操场上吹冷风,林晚谦回来当晚就发烧了,吃了药后半夜又烧起来了,一直到早晨才退烧。

一整晚睡不好,缩在被窝里冷得瑟瑟发抖。内心添了怅惘,他甚至还没看到梁赞比赛。

林晚谦不愿意请假,跟金老师请假的电话是柯柳姿打的。她自顾自打过去,末了还不忘跟老师腹诽几句高三学子的任务就是学习,别整些花里胡哨的。

想着现在学校没有学习氛围,柯柳姿这会儿让林晚谦在家里休息做卷子。

而校运会赛程如火如荼地开展着,事关学生个人的荣誉,场场比赛都能叫人振奋,女子啦啦队手摇花球,喊声尤为响亮。

梁赞很快就要上场了,他魂不守舍的,打自听到林晚谦身体不适后,“铛”地一下心脏直坠入冰窟里,又冷又失落。

连在跑道就位时,都会心晃晃地往观众栏探眼。

可真的不见林晚谦。

古早小区

楼下过路的小推车打了铃,是常年叫卖豆腐花的阿爷,声音绕了小区响了好一阵。

接着,大叔大妈在树下打牌的欢笑声也冒出来了。

林晚谦闷在房间里,心里藏着事,把窗外的声响听了个遍。

昏昏沉沉间,心里还惦记着校运会的两项比赛,梁赞的百米冲刺短跑是上午10:10就位,1500长跑是上午10:40就位。

此时,闹钟的时分针堪堪定在11和12的数字,林晚谦轻叹了气,两场都过了。

热浪滚滚的脑海里艰难地浮起梁赞日常嘚瑟的神态,梁赞的小腿肌发达,连体育老师都曾夸过他练得不错,今日两场想想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思考了一个问题,就会连着瞎想无数个,比如梁赞赢了在做什么,输了又在做什么。

这人平时生活做派就像个暴发户一样,高调得骇人,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拉帮结派请同学们吃喝玩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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