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芝兰逢珠玉 第26节
黛玉嗔怪道:“宝二爷是谁?他屋里头的人,我怎么就该记得?”话虽这么说,这个茜雪,她倒的确是有印象的——原来是宝玉房里的大丫鬟,鸳鸯、紫鹃、琥珀、袭人同她原都是老太太房里的,她们十来个人,无话不谈,“她怎么了,怎么你今儿个能遇到她?”
“我原来只听说她出去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后来才听说,当年是为着一盏枫露茶,宝玉的乳母李嬷嬷想吃,茜雪没拦得住,宝玉发作,要撵李嬷嬷,哪里撵得动?火气撒在了茜雪身上,把她给撵走了。”紫鹃道,“我们都不知道,还当她就家去了呢。也幸好她父母还算疼她,一家子做点小本买卖,也能过活。只是如今她父亲病得重,没钱吃药,听说咱们家要买丫头,她今天自己来的,说签卖身契也使得,求我在姑娘面前说说情。”
黛玉也是头一回听见这事,冷笑道:“好威风的宝二爷,我还当天大的事,就为了一盏子茶?我素来知道他不喜欢李嬷嬷,要是真能撵出去,我倒服
气他了,拿丫头撒气,这回倒不心疼女孩儿了。”
王嬷嬷忙道:“姑娘慎言,虽是在自己家里,也不好这么说人家国公府的宝贝疙瘩的。”又道,“茜雪丫头我也记得,是个手脚麻利,勤快踏实的,还不用另外调校,就能直接用,就怕太太、大奶奶不喜欢那府里的人,又怕她们觉得姑娘·····有私心。”
紫鹃也正是担心这个,只好巴巴地看着黛玉。
黛玉道:“婶子同大嫂子不是这样的人。好歹认识一场,你先从我库房里拿十两银子给她,看病吃药要紧,至于来家里做事,既然她说话、模样你都觉得好,留着要什么紧?横竖这些丫头最后都是要去婶子那里给她过目的,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茜雪这样在国公府做过大丫鬟的, 论理在哪儿都该是抢手的,只是她到底是被撵出来的, 就有人担心她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有的还当着面说:“荣国府里头当家的二太太是出了名的吃斋念佛, 菩萨心肠, 若你没犯什么错, 怎么会出来?”她这回求到林家来, 也是听说这是林姑娘的叔叔家,现在林姑娘住到叔叔家来了,指望着林姑娘知道她的为人, 能帮着说两句话。其实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姑娘虽不像四姑娘惜春那样冷情避事, 但堂叔家比外祖母家还远,说到底也是寄人篱下的, 怕是要为难, 谁料得这林家如今竟是林姑娘在理事,她见到紫鹃的时候, 简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紫鹃听了她的事,不免愤慨,她却道:“咱们做奴才的, 遇到宝二爷这样的,算是命好了,也没打也没骂, 就是被撵出来了——人家花了钱雇的咱,不乐意使唤了,还不兴换个人用?要是遇到赦大爷那样的主子,不也得跟着?不瞒你说,我原来都打算还去荣国府求老太太,再给我份差使了,只是我爹的脾气你晓得的,当时我被撵出来,他觉得我受了委屈,二太太好声好气地叫人来给我们送了些银两打发我们走,他倒好,把人给赶出去了,说也想尝尝无缘无故赶人出门的滋味。如今我是没脸再去求那家了,也怕我一跪,我爹那病能被气得更重。”
宋氏听说了,笑道:“这丫头心性难得,对前主家也没怨气的。”
黛玉道:“可不是,实话讲,要是她原来是在大舅舅那儿做事,被撵出去,紫鹃也不至于替她生气——实是因为我那宝二表哥,往常话说得太好听,仿佛是个真真正正爱惜女孩儿的,才叫人觉得心寒,也就是茜雪爹妈是个疼女儿的,婶子你也知道,有些丫头的家里人······撵出去就活不成了。”
“她爹妈那样的气性,难得她还脾气这么好。”宋氏拍板道,“要她从二等丫头做起也委屈了她,先放我屋里吧。”
黛玉喜不自胜,替茜雪谢过了婶子。
“你大哥要回来了。”宋氏道,“阿徹不服气,说他在家里天天陪着你,你心里还是最偏心大哥,叫我不要告诉你。”
黛玉嗔怪道:“二哥哪里天天在家?我都多少天没见着他影子,差点要怀疑他是不是不住在家里了。大哥果真要回来,大嫂子该高兴些,不用成日提心吊胆了。”她话说到一半,自己就觉得不对,虽然林家兄弟们在朝堂上是做什么的没有兴趣去打探,但也知道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二哥突然的忙碌已经是某种征兆了,大哥的回京则更是象征着风雨欲来,韵婉只怕会比他在外时更担心。她叹了口气,问道:“大哥难得回来,大嫂子想必又要忙前忙后了,她身子那样重,可不能操劳,我看看她去。”
“我也这么说,让馥丫头去搭把手吧。”宋氏道,“征儿一向不喜人垂头丧气的模样,回来见了馥丫头,不定要说她什么。馥丫头自幼是充男儿教养的,征儿同她打小一块儿打架生事,说话一向没什么顾忌。只是如今可不同从前了,我看着馥丫头都不敢多说重话,她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再受刺激了,只怕她要想歪了,觉得阿征是嫌弃她。”
这种瞻前顾后的心态,黛玉自己也常有,她心有余悸地道:“可不是,总觉得遭厌烦了,全无自己的容身之所,我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时,也常这么想。”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胡思乱想了。她一个半道而来的侄女儿都有了归属感,馥姐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竟因为一次失败的婚姻就开始患得患失,思及此,她不禁说了气话:“要是能一辈子不嫁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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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说女孩儿家苦呢,日子过得如何,全看娘家夫家人有没有良心。”宋氏偷偷抹了把眼泪,“我把馥丫头接回来,也是想着我们两口子身子还算康健,你几个哥哥的人品,你也知道的,断不会委屈了馥丫头——只是也忍不住想着,要是我们都闭了眼,将来小辈儿们是供养她还是敷衍她,甚至欺负她,谁说得准呢?我娘家父亲对我不可谓不疼爱了,但为着藕舫园给我做嫁妆的事儿,继母同弟弟不晓得和他闹了多久,倘我没嫁给你叔叔,就一直待在娘家······”
黛玉自知失言,听到婶娘的解释,亦有诸多感慨。她原先不明白叔叔婶娘为何还想着再给馥姐寻一门亲事,以为他们是被云家气到了,想争口气,原来还有这一层的缘故。宋氏说的这些,她实也感同身受。贾敏在娘家时,外祖父、外祖母待她真真如掌上明珠,连带着她这个外孙女儿也一并疼爱非常,舅妈提起来,都又嫉又羡的,可若是外祖母没了,她还在贾家的话,两个舅舅还能待她如初?他们自己亲生的女儿尚不算十分如意呢。一代管一代,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子孙后代同自己一条心。如今京里这些出了名的败家的纨绔子弟,往上数三代,哪家不是昔日鼎鼎大名的英雄豪杰是以林滹、宋氏,也不敢断言自家将来承家的子孙定是个好的,只是娘家都靠不住了,夫家就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谁都不知道是吉是凶了。两个侄女儿都是当亲女儿疼的,想到她们的将来,夫妻俩就头疼得直掉头发。
倒是要黛玉反过来安慰她:“我们生在富贵人家,已经比寻常女孩儿幸运得多了,看茜雪,受了那样的委屈,爹妈虽疼她,还是要出来做丫头伺候人。比茜雪更可怜的还有呢。”
“要不人都是矛盾的呢,我打从心里觉得钱老爷子不容易,把一辈子的心血传授给孙女儿,这样的魄力,实在难得。若钱姑娘真成了神医,悬壶济世,青史留名,便是一辈子不成亲也值了。但是又觉得钱太太担心得有道理,世上学医的这么多,有几个能脱颖而出的?更不提女孩儿要比男子难上百倍千倍了。若因为这个耽误了青春年岁,她又没个爹爹兄弟的帮持,便是能开个医馆糊口,也多的是人能欺负她。更不提老了以后了。也是你大哥要回来了,我同你说些真心的话,他和你馥姐当真吵起来,你帮着劝劝。这些想法,我不敢叫你大哥二哥知道的,他们都太······”宋氏斟酌着语气,“都太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有的时候,就看不到人的难处。”
黛玉低声应了句是。
宋氏也觉得自己说得这堆话太扫兴了,强打精神道:“你也别着急,我和你叔叔想法子好好养着,争取多活个几十年给你们姐俩当靠山呢。”
她们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说完,黛玉见了林征,雀跃之余也难免多了几分紧张,眼珠子一直在他同馥环中间打转,生怕他们起了争执,又怕他们当真形同陌路到无话可说。
“打起精神来,玉儿看着你呢。”林征果真不喜馥环蔫蔫的模样,却也是真的忙,“等我回来了,和你好好说一说。”
明明他人已经到了京城,却又得“等我回来了”,馥环同黛玉对望一眼,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有大事要发生了。
林征虽是秘密回京, 但没几天就开始跟着皇帝出入行走,虽未明说, 俨然一副御前侍卫的模样。众人有心打探,往林家递拜帖的就未停过。林滹知道一概拒绝反惹人生疑, 遂应了一些旧友的邀约, 去沈庐小酌一杯。
宋氏正忙着替他打点去围场的行装, 闻言笑他:“你素来不爱这些虚虚实实的应酬交际, 一会儿去一问三不知,又要被笑话管不住儿子,白做老子了。”
林滹叹道:“这些人平时连皇上咳嗽了声都要琢磨半天的, 何况这回这样大的动静?他们也别怨我,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 老爷少喝些, 早点回来。”宋氏叮嘱了一声。林滹去围场就是为了助兴,谁也不会指望他一个文官有什么收获, 也不能带自家的随从, 是以行李以轻简为主,并不难收拾。林滹道:“征儿既然回来了, 又跟在陛下身边做事,多半也要去围场的,你去帮媳妇一把。”
“是。”宋氏犹豫道, “阿征真的去吗?我看婉娘那儿没动静呢。”
她这么一说,林滹也有些疑惑了,但他立刻道:“别猜了, 横竖咱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天你也小心些,吩咐下去,不管是谁,打听阿征行程起居的,都打出去。新买的下人,也不急着这一天两天的,等我走了,再进来也不迟。亏得是王爷最近也忙,没来咱们家,不然更有的烦。”
宋氏巴不得刘遇再忙些,好把黛玉这事儿忘了。只是这茬儿她也只敢在心里头嘀咕,哪怕在自家屋里头也不敢说,只能应下来,送丈夫出门吃酒去了。想了想,还是折身去韵婉院子里看了看。
馥环和黛玉正巧也在,听得她来,姑嫂一道迎出来,她紧走几步:“进屋去进屋去,外头风大得很。”又问,“你们凑在一起热闹什么呢?”
韵婉笑道:“太太别问了,不然你是骂二弟还是不骂?”
宋氏自然是知道林徹平日里给戏班子写本子的事,他最近这样忙,印社催起来,免不得要把《玉山亭》交给家里的女眷代笔。便笑道:“好,我不问。在吃什么好吃的?老远就闻到了味儿。”
屋里头正中间的小四仙桌上摆了个小小的炭火炉,上置一个紫砂锅,正在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她们忙把宋氏送到主位坐下,叫小丫头掀起锅盖来:“也是二弟送来的,他向钱老爷讨的药膳方子煨的鸡汤,难得咱们几个都能吃。”
“他求你们办事,不说山珍海味,怎么也要摆上一桌才是啊。就一道汤,我要是你们,我就不应他。”宋氏笑了笑,馥环亲自站起身来,替她盛了碗汤:“以太太的口味,怕是觉着这汤有些清淡,先用一碗,很滋补的。一会儿咱们烫菜吃。”
宋氏看她们屋里热闹,知道林征今儿个怕是又回不来,或是要晚归了,捏着韵婉的手道:“你这些天辛苦,晚上要是阿征回来得晚,你可千万别等他等到半夜都不睡。”
韵婉道:“早几天是想等的,后来实在太晚了,他睡在东厢房,便也不等了。”她想了想,还是同婆婆报备了声,“我在东厢房放了两个丫头,照顾大爷的起居。太太也认识的,叫沁霜和沁雪。”
她特特提的丫头,自然非同寻常,宋氏知道这是要给林征做屋里人的,这两个丫头名字虽像,却不是姐妹,一个体贴温顺,一个聪明机灵,都长得不错。宋氏道:“你先问问征儿的意思,再问问这两个丫头自己愿不愿意。我知道你贤惠,不过征儿要是没这意思,这两丫头以后也不好配人了。咱们一句话的事儿,人家的一辈子呢,谨慎些好。”
馥环冷笑道:“我当初要是有大嫂子这样的气度,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