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芝兰逢珠玉 第67节
黛玉叹了一声,心里想道:“我又何尝不知钱妹妹还要再经几年才算是长大成人?只是那时我又看不到了。”她略坐了坐,等锦荷等人回来,都说没什么要改动的,才算放下心来:“那就这么安排吧,明儿个这份名单还要送到刘家去。菜单是馥姐拟的么?”
锦荷答道:“是。还是遵着之前大爷办喜事的时候的例,男女宾客的宴席上的菜色大体差不多,稍有些不同。环姑娘说今天实在太晚了,明天把单子拿来给太太和您过目。酒和随礼也按着当年的例准备就是了。”
有林征前例在家,确实少动不少脑筋,黛玉原还担心刘家家大业大的,要按着好几年前林征的例来,会不会觉得委屈——毕竟当年林家还不如现在,林征当时刚考过了武举,人小官轻,葛菁没了以后葛家也散了,韵婉当时正是最无助的时候,不比刘融山的娘家牢靠。不过再一想想,毕竟大哥是下一任家主,当年宋氏也是极尽所能地替他操办了,如今拿那个规矩来办林徹的事,也称不上委屈谁。再者,荣国府前例在前,如今家里虽算得上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但也没有必要过于张扬,铺开排场来,弄得家里账面上都接不上。还是量力而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以后三哥的事儿也不用头疼,遵前例也就是了。
黛玉把事情都处理完了,才放心去歇息。紫鹃辗转了半夜,还是心里有些发虚,到里屋一看,黛玉已经睡下了,霜信还在就着烛光给指甲染色,见她进来,“嘘”了一声,轻声道:“你怎么还没睡?我在这儿看着姑娘呢,安心吧。”
紫鹃示意她出来说话,两个人一起坐在台阶上,看着院子里银白的月光随口拉着家常,说了些指甲颜色、首饰花样的闲话,紫鹃终于问出口了:“那天秦嬷嬷的意思,是不是咱们姑娘的事儿也快了?”
霜信一愣,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觉得……但姑娘这些天的态度又不像。”黛玉不说别的,对她们这些从小跟着她的丫头很算尽心,现如今除了茜雪,别人的后路她还没开始安排呢,就算是十分信得过宋氏,放心她来安排,也不可能一句话不过问的。只能是她还是觉得时间够,不算太急。但这种事,不是宫里定日子么?她真的心里有数么?
紫鹃叹了口气道:“我是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就跟
着姑娘了,可是说到底,宫里是什么样儿,我还真不知道。”
霜信道:“当时我也犹豫了好久,只是一来姑娘能带进宫里的人有限,二来,说到底,我也是真害怕,不像你这么为了姑娘能什么都豁的出去。”她看着紫鹃,又道,“有些话我也不敢跟姑娘说——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说得上话的,怎么当人家的太太,打理家事,这些太太都教过姑娘了,也教得很好,只是怕是连太太自己都没想到,姑娘要管的,不是一宅一院那么简单。环姑娘的事儿还摆在眼前呢,她在王府里尚且那么艰难,咱们姑娘在后宫……”况且馥环还有林滹做主,硬顶着郡王府的压力把她接回来了,但黛玉在宫里有什么,可就只能自己受着了。这可不是说太子殿下是她表兄,就不会让她委屈着的——云渡对馥环也称得上真心了,结果如何呢?宫里的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真的能比南安太妃和气?况太子殿下是什么身份地位,他要三宫六院,那都是写在祖宗法典里的,谁敢说一声?连史官都不能答应!到时候其他妃嫔们和黛玉象征,黛玉那性子,真能斗赢么?
紫鹃苦笑道:“别人都是羡慕咱们姑娘的好运气,要是知道咱们在这儿替姑娘担心得睡不着觉,不一定要说咱们什么呢。”
“还能怎么说?”霜信也笑了起来,“肯定是要说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先头去给贾家的老太君磕头上香,你没跟去,那边的太太、奶奶们,拉着姑娘翻来覆去的,就是赞她的好福气,不过姑娘这么些年来都住在这儿,她们也多少年没和她相处了,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的。就是前前后后的,也没多少人问迎姑娘的事儿,叫人看着寒心。”
紫鹃冷笑了一声,道:“亏得是那边大老爷如今被流放了,不然迎姑娘恐怕那天都进不了那门。”
霜信毕竟没随黛玉在荣国府里住过,虽一直听说贾赦与邢夫人两口子不把迎春当人看,但到底没亲眼见识过,听到她这么说,不禁怪道:“就算不如其他人家的父母一心为儿女谋划,到底是自己亲生的,见着迎姑娘那样子,他能不心疼?”
“我们当时都说,大老爷也不知道有没有心,你还想他心疼?”紫鹃想起鸳鸯来,也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来了,“当年也就是老太太压着,他不能太随心所欲,但也惹下了人命来,要不然也不能抄家了,要不是有老太太牵制着,怕是早就没了。只是老太太也不大管迎姑娘的事儿,当时定下孙家这门亲事来,我听说,只有二老爷觉得他人品不行,去劝了一下,也没什么用。其他人,连劝都没劝的,说都是迎姑娘的命——谁就活该受苦呢?”
鸳鸯为老太太殉葬,必是主仆情谊浓厚,可是她年纪轻轻一个人,突然想不开,只能是怕贾赦回来,她要遭到报复罢了。
霜信看着迎春睡的屋子,道:“我也没像你们一样,在荣国府里头正正经经地住过,他家的行事,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要是真像你说得那样,也亏得是这边的老爷和太太接了姑娘出来了——就是老太太再疼她,底下当家的都是这样冷情、不愿意为了孩子出头的,姑娘在那儿,日子也不一定多好过。何况后面还有抄家的事。”她也没敢说,她们在这儿再怎么担心,刘遇也绝对算得上最好的夫婿了,□□国府那几个姑娘,都是许的什么人家?一看就是家里没提前给她们谋划,对自己家的孙女儿尚且如此,对外孙女儿,又能用多少心呢?他家那个宝玉……当年贾敏还在的时候,倒也不是没和林海开过玩笑,说要把黛玉许给她侄儿,后来黛玉去了京里,写信回来,也赞过宝玉对她照料,林海也没见过宝玉,只听说模样、性情都好,又知根知底的,也
不是没动过心思。如今只能说,幸好后来没真提这事了。
紫鹃在荣国府里头生的,原自然是向着那边的,只是后来一心一意为她谋划,才发觉那儿有多少不合理的东西,笑道:“谁说不是呢。林老爷后来为姑娘找到这边的老爷、太太,这是真真的慈父心肠了。”这才是做老子的该做的事呢!
林海最后病重的时候,霜信一直在旁边伺候着,也是亲眼见着他百般无奈之下,不知道要不要求助族人的纠结的。还是林华知道他一向清高,轻易不求人,劝他:“老爷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扬州的百姓和姑娘考虑考虑。”他才写信给林滹。
幸亏他还有这个族弟,幸亏他舍下了面子向林滹求助,又幸亏,林滹真的是个君子,真真儿把侄女儿当成亲女儿养大了,各项谋划,也看得出真的是尽心尽力了,明珠族姬的封号虽是为了表彰林海为盐政呕心沥血,但说到底,若非林滹是刘遇的舅舅,皇上也不能这么上心。
“真的不早了,该感叹的也感叹过了,再说多少遍,这事儿也由不得你说什么。”霜信看了看月亮,推紫鹃道,“快去睡吧,昨晚是你守夜的不是?再不去睡,真成神仙了。”
紫鹃和她说了这么久的话,虽心结还没解开,但确实轻松了一些,叮嘱了两声,也就回房歇息去了。
次日一早, 黛玉梳洗打扮了, 便至宋氏房中请安,也是知道最近家里事儿多, 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谁知到了那儿, 却见宋氏已经起了, 正在和锦书嘀嘀咕咕着什么,脸色也称不上十分好看, 便知必是有什么事,忙问:“婶娘怎么了?一大早就皱着眉头。”
宋氏叹了口气, 道:“昨儿夜里,南安太妃去了。”
荣国府抄家前夕, 南安太妃就瘫了,后面贾母都一病没了,南安太妃能熬这么久,也是云嵩四处求医问药、努力续着的了。她是郡王太妃的身份没的,丧事按制办理的话, 各家都得出人去祭拜。黛玉倒也不忌讳这些, 只是他们家与云家的关系, 到底尴尬。
宋氏又问:“前头的药堂开门了吗?”
锦书道:“钱姑娘昨儿个忙了一整宿, 说是今天实在是熬不住了, 歇一天。刚好张掌柜的也要带人出去采买,今日歇业一天,贴了条子,开了个小门, 还能凭方子抓药。”黛玉忙问:“怎么,昨儿个夜里钱妹妹还有病人?”
宋氏叹着气道:“可不就是南安王府么。昨儿个大半夜的有下人过来,又是哭又是闹的,求钱老太医去给他们太妃看一眼。听说太医院的赵院判也大晚上的被请了过去。只是人已经油尽灯枯,医术再好,也回天乏力了。”
黛玉想起外祖母病去后,舅舅家一片衰败之相,倒是也理解南安王府为何会要想尽法子医治南安太妃。可是说到底,人有亲疏,她心疼几栀,道:“钱老太爷年纪也大了,这么折腾,恐怕吃不消。”
宋氏道:“可惜门房的人没把我们叫起来,不然还能帮着说两句。王府来请,太医院院判也去了,钱老太医还真不敢推辞。栀丫头怕他吃不消,也跟着去了,守到了后半夜,还把严老先生送回去了,才能回来歇歇。说是那边人都没了,也不放他们回来,说是还有救,要不是赵院判的家里人找过去,还不知道要在那儿待到几时。”
黛玉冷笑了一声,又问:“等他们家丧事办完,是不是就不是郡王府了?”
她也是经历了贾母的丧事,才知道这些有品级的老封君对于已经降爵了的人家意味着什么,有时候老人家病痛得难受,连太医都说,活着也是受苦的时候,子孙们还用各种药吊着,已经不全是为了尽孝心了。虽不知道云嵩是属于哪一种,但昨儿个那一出,恐怕把太医院上上下下得罪了。
宋氏道:“等他家办事的时候,叫林福去设个路祭吧。咱们家和他们家这样的关系,又在办喜事,不去也没人会觉得奇怪。要是去了,才叫人注意呢。”
黛玉叹道:“也不知道馥姐知道这事儿,忍不忍得下这气。”馥环和几栀一起开药堂以来,对几栀更加照顾,真真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甚至隐隐还有些拿她当女儿养的架势,当年南安王府欺负她,她还觉得能忍,不知道这次欺负到了几栀头上,她会怎么想。
宋氏吩咐底下人道:“叫门房的帮着春绿园盯着些,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栀丫头自己想去的,也就算了,像这种已经有好几个太医在那儿,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的事儿,以后能拦还是拦着。南安府开了这个先河,以后钱老想推脱不去看诊,也难了。别人问一声,怎么郡王府请得动你,我们请不动,钱老也只能吃哑巴亏。等环丫头来了,确实得问问她,这事怎么处理才好。既然和人家一起开医馆,这些事儿,她总得负责起来。”
“虽是如此,馥姐也是为难,她总不能明着去和云家争吵这个,人家太妃病重,求医问药,于情于理都是应当的。就是拿到别处去说,说你家为了救老母亲的命,扰着我家老爷子和妹子歇息了,让我家以后要为难了,别人也不会觉得她占理。”黛玉叹了口气,问道,“赵院判家是怎么找过
去的?要不咱们学着他家的说法抱怨两句也就是了。”
宋氏道:“最好还是就此止住,钱老那个年纪了,要他出去看诊,实在是为难他的身体。栀丫头更是个小女孩儿,昨天都什么时辰了?他们一老一小的出门,钱老太太和钱太太紧张得一宿没睡好。昨儿个倒是有个婆子怕出事,跟着一起去了,但真有什么事,她一个人又能顶什么用。依我看,虽是春绿园开张行医,门外的廊门还是要修的,等打了烊,想见钱家太爷和姑娘,还是老老实实走门房的好。”
她们正说话间,馥环已经到了,显然已经知道了昨晚的事,神情也不大对,一见了宋氏便道:“回头见了栀丫头,我得好好骂骂她。”
宋氏笑道:“她多可怜啊,到大天亮了才回来了,你骂她做什么呀?”
“昨儿个她就不该去。咱们和云家什么关系,我倒是不知道云家有什么脸来春绿园请人,更不知道她为什么就去了,还由着他们把钱老也带上了。人家堂堂郡王府请不起御医么?少了她一个就不行了?”馥环憋着火气,“她就是拒绝了,我不信南安王府的人敢明着来下绊子——横竖能得罪的都得罪了。”
黛玉道:“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叫起来,你指望她能像你现在这样分析利弊么?云家既然来请,那就是病急乱投医了,她那性子,你还不知道?怕是觉得万一有救呢,脑子一热,也就去了。你和她把话说清楚,告诉她那些富贵人家不缺她去凑这个数不就是了?骂她做什么。”
馥环苦笑道:“我的脾气你还还不知道?话说着说着,也就骂起来了,不如一开始就骂了。”
“那我和她说去。”黛玉道,“你把你的火气憋着留待着骂别人。”
她说的“别人”,多半指的是云家的人,馥环也想不通,云家怎么会特特地来请住在她家里的大夫。钱老太医医术虽高,但也不是无可取代的——不是太医院的院判都到了么。自南安太妃瘫痪以来,云嵩已经做得够多了,实在不必用最后的时刻多请两个大夫来立自己孝子的名声。她心里一咯噔,到底是谁做主来请钱老太爷的?是云嵩,还是……云渡?
怪不得黛玉要叫她去骂人,她一向心思玲珑,怕是早就看穿了吧?
馥环叹了口气,黛玉这样的敏感聪慧,也不知到了宫里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