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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他不是他(8)

 

烛台上的火苗熄了。

nv孩子再次起身,点燃烛芯,然後重新坐回餐椅上。

天se早已经暗了,理所当然的。

等不到该回来的人出现,尹洵异常烦躁,他沉着眼,呼息略重,指掌微微攥起。

最後,他没沉住气,自桌边起身。

「我去找他。」

「不要,尹洵。」宋茜垂着眼,摇了摇头,「尹浩一定还在忙,我们不要吵他。他不喜欢工作的时候被打扰,等他忙完他就会回来了,他就会回来了。」

nv孩子自始至终都在替他找藉口。

自始至终,对他宽容。

尹洵扯唇,不明白她怎麽会这样想,b起善解人意,他更想说她傻。

「我去找他。」

办公室忽然被人破门闯入,一听见声音,原是专心埋首於公文的尹浩立刻蹙眉,才抬头起头,对方旋即蛮横地揪住他的衣领,直接把他从办公椅上扯了起来。

他本能伸手扣住对方的手腕制衡,看清来者的面貌後又松开手。

「尹洵?你怎麽来了?」

尹洵不答反问:「现在几点了?」

见他眸底怒火盛大,尹浩百思不解,微微敛眉,却还是瞟了左腕上的表一眼,「九点四十五,怎麽了吗?」

听出他字里行间扎实的疑问,尹洵知道,他忘了nv孩子和他的约。

温柔的尹浩,完美的尹浩,没有瑕疵的尹浩,是会忘了与她约定的尹浩。

他居然把场面ga0得像他b他还在乎她。

不该这样。

尹洵松手,沉了口气,把语调磨成寡淡,「宋茜替你准备了生日晚餐,在家等你。」

听闻,尹浩狠狠一怔,低咒出声,连忙回身抓过衣帽架上的西装,阖上笔电,仓皇地将尚未看完的资料收拾整齐,拎着公事包快步走出办公室。

尹洵跟上他,两人前後走入电梯。

尹浩率先按下b2,尹洵随即按了一楼,「我开车b你快。」

没有瑕疵的尹浩,即使遇上天大的事也是奉公守法,连小路口的红灯都不闯。

而他不同。

甫踏入门内,尹浩就被屋里的黑暗给震慑了脚步,若不是还能依稀听见细碎的啜泣声,若不是空气里还隐约飘散着烛火熄灭的烟硝味,他不会知道宋茜就在黑暗里等他。

他打开屋内所有的灯,看见了趴在餐桌上偷哭的nv孩子。

尹浩箭步上前,弯身将人拥入怀中,「茜茜,对不起,我来晚了。」

「??尹浩?」

宋茜怔怔地抬起脸,颊上眼里全是泪,看着格外可怜兮兮。

「是我。」尹浩稍微松开手,在她身旁蹲了下来,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暖声道歉:「对不起,我忙到忘了时间,让你等这麽久。」

宋茜眼眶一涩,倾前抱住了他,「你混蛋??」

尹浩没有回嘴,只是把人搂得更紧,承受所有责备。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的生日??花了多久的时间??你怎麽可以忘记??」

「对不起。」尹浩拍着她的背,不断哄着,「茜茜,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

平时总是骄傲自负的男孩子难得说了好多声的抱歉,宋茜耳根软了,x1着鼻子稍微坐直身,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哽咽着问:「如果我不原谅你呢?」

「那我也认了。」尹浩轻笑,语声沉柔,叹息且宠溺。「是我不好,是我混蛋,忘了跟你约好的晚餐,让你等了我一整晚,还哭成了红鼻子。」

他垂首吻她,额间、眼梢、鼻尖,最後是柔软的唇。

「茜茜,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嗯??」

鼻息交缠,灼热炽烈,宋茜感觉要被烫伤了。

「茜茜,原谅我。」

男孩子的气息滚烫,烙在她肌肤之上,落了几许印记在颈边。

「啊。」陌生的su麻自尾椎窜上,宋茜轻y出声,听见後连忙咬唇,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得不轻。她捏着拳抵在他肩上,轻轻推攘,弄不清楚自己是想要他停下,还是不想。

「茜茜。」

「茜茜。」

「茜茜。」

他细吻之间不断呢喃她的小名,指掌轻缓挲抚她的腰窝,亲昵缠人,像极了蛊惑。

理智溃不成军,宋茜软着身臣服,由着男孩子把她抱进了卧房。

下雨了。

尹洵站在屋外,看着不断落下的雨丝,抬手去接,落了一掌sh冷。

他笑了,片刻後却又笑不出来了。

他终究只是个局外人。

如果非要拿一首曲子纪念,那就是它了。

过去宋茜总是羡慕那些能把灵魂和身t完全交付给所ai之人的nv孩。

她们总是说,那感觉无法只用浪漫和幸福形容。

而现在,她也t会到了那无法浪漫和幸福去形容的感受,明白了它的无从界定,明白了它带来的喜悦和感动,明白了它之所以美好的奥妙。

她完完全全属於她喜欢的男孩子了。

宋茜略微撑起身,在他唇上偷了个吻。

尹浩一向浅眠,感受到细微的触碰,旋即蹙眉,而後睁开了眼,目入眼帘的就是nv孩子盈满泪光的眸,他一怔,连忙伸手去抚她的眼角,「怎麽了?不舒服吗?」

心一软,宋茜抿笑摇了摇头,偎入他怀中。

满怀温软,尹浩沉y了声,血ye有些沸腾。他稍微退开身,指腹轻刮着她的脸颊,哑着声:「茜茜,别这样。」

「我怎麽了?」宋茜偏头,是真的不解,见他不答,又往他怀里靠。

宽实的肩膀一震,男孩子喉结滚动,没再避开她的亲近,而是稍微收手将人搂紧,指掌沿着nv孩子细致的线条缓缓往腿心抚去。

「啊。」感觉到他的抚触,宋茜一惊,下意识夹紧腿,脸颊立刻红了大半。她羞赧地抬头睨他,男孩子的手没停,她忍不住又溢出哼y,「尹浩,你在做什麽?」

「嗯?」尹浩漫不经心地回,指腹在nv孩子的软柔上画圆。

「嗯??」宋茜扭身挣扎,身t忆起昨晚的缠绵,逐渐有了sh意。

「茜茜。」

男孩子吻着她的耳,气息灼然,下腹昂扬抵於她腿间,来回厮磨,细微的水声绕耳,诱哄她迎接。慾念袭卷而来,迷离了意识,宋茜张口喘息,微微张开了腿。

一串刺耳的铃声打碎清晨的旖旎。

尹浩懊恼地低咒,立刻ch0u身坐起接通电话,宋茜则是直接躲在被子里不出来了。

「副理。」

「什麽事?」

感受到话中罕见的暴躁,电话那头的秘书一顿,「??十点的部门会议由您负责报告拓展东北航线的企划,已经九点了,您还不进公司吗?」

想起这事,尹浩闭了下眼,「我半小时後到,把资料准备好。」

「是。」

尹洵挂断电话,将手机搁回床头柜上,转身就见nv孩子用棉被把自己裹得牢实,不禁失笑,他伸手轻拍了拍她,「茜茜,我得去上班了。」

「喔。」宋茜佯装平静,心情却还未从几分钟前的火热平复,甚至有几分失望。

刚才都只差那麽一步了,他竟然说要去上班,也太伤人自信。

她就这麽没x1引力吗?

「不起来看看我吗?这阵子我手里有好多企划要准备,可能没办法常和你——」

男孩子的话还没说完,宋茜立刻从被子里探出头,一脸哀怨地瞪他,「你有哪时候没有事情要忙的吗?」说得一副不能和她见面约会只是这阵子的事。

她还以为经过昨晚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样了。

看见她眼底的失落和气闷,尹浩也愧疚,伸手把人搂进怀中,低首亲吻,「茜茜,我知道我不是个称职的男朋友,不能时常陪你,但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但b起我,你更喜欢你的工作。」

空气凝结一瞬。

尹浩难堪地扯了扯唇角,「茜茜,别这麽说,你知道我有压力的。」

「我知道。」

她怎麽会不知道?

「我知道你想要向尹伯伯证明自己的能力,我知道你这是你身为长子的责任,这些我都知道,只是??」酸涩漫上喉咙,宋茜止住声,紧抿唇想压下哽咽。

片晌,她才继续接口:「只是有时候,我也希望我们可以像其他人一样,一起去上课,一起吃午餐,或者??或者就只是牵着手一起在校园里散步也好。」

眼眶不晓得什麽时候红了,泪也不晓得是什麽时候掉的。

尹浩看得心疼,心底却也同时燃起了几丝烦躁,他真的不喜欢nv孩子动不动就哭。

他无声叹息,把人搂紧,好声安哄,「对不起,茜茜。真的对不起。」

宋茜的眼泪却没停,啜泣声不止。心下燥意横生,尹浩攥了攥指,尽管口吻温润,措辞却有些口不择言,「如果你当初喜欢上的是尹洵,就不会那麽辛苦了。」

「我不要!」宋茜最讨厌他说这种话,她气得挣开他,「我都说了我喜欢的是你,你为什麽每次都要把我推给尹洵?为什麽总是要说这种话?」

尹浩没回应,只是ch0u了张面纸,替她擦泪,「别哭了。」

对於双方没有共识的话题,他不想多花时间争执,也不想把两人的关系弄糟。

但他是真的这麽认为。

而且不只一次想过。

要是当初喜欢上宋茜的人是尹洵而不是他,也许宋茜会过得b现在还要幸福。

两个拥有相同嗜好与共同话题的人,才有办法时刻相处却不生烦腻,而不是像他们这样,各自有各自想追求的相处模式,彼此认为对方达不到自己的想望是多可惜的事。

他还是喜欢宋茜。

但他不喜欢她见了面就闹脾气,然後说全是因为他没能给予陪伴的错。

他还是喜欢宋茜。

但他也有其他想追求的事物,他的人生不可能只有恋ai,也不可能只有她。

尹洵已经三天没来上课了。

何悠然为此失神了四堂课,连练琴时也在苦恼该如何才能亲自把礼物送到他手上。

下课钟响,她起身来到宋茜的座位旁,「茜茜,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什麽事?」宋茜正在收拾乐谱,分神回应。

今天下午她没课,预约了琴房要练习期末考的指定曲,指导教授知道她喜欢帕格尼尼的曲子,这回特意指定了巴赫的d小调双小提琴协奏曲给她,希望她能从中学习到更多技巧,偏偏前些天和尹浩有些不愉快,这两日被情绪影响都没碰琴,身t记忆有些生疏了。

「你这几天??有看到尹洵吗?」

何悠然向来不会主动问起他的行踪,一来是她x格文静,习惯默默眺望,二来是她和尹洵之间的交集都在宋茜,只要宋茜在,尹洵大都会在,她不需要特意探询就能见到。

「尹洵?」

宋茜蹙眉,被这麽一问才发现自己也有几天没见到他了。

这两天她回了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怕看见尹洵那张脸就会想起尹浩那混蛋,也就没和平时那样和他一起上下课或一块吃饭,就算见了她也只会迁怒他。

「我没注意,你也知道我前几天和尹浩吵架了,没心情关心别的事。」

「这样啊。」何悠然勉强g唇,却是难掩失望。

余光瞥见她手里的纸袋,宋茜这才想起上星期两人一块去挑的礼物,也就明白何悠然问她尹洵行踪的原因,「你是要把礼物拿给尹洵对吧?你有传讯息给他吗?」

何悠然抿唇点了点头,「但他没有回,这几天也都没来上课。」

「那大概是在闭关写曲子了吧。」宋茜撇唇,忍不住抱怨:「他这人满脑子就只知道写曲,电话不接,讯息不回,要是在家里写还不准人打扰,敲个门问他晚餐吃什麽都会被骂。」

何悠然苦笑,「至少你还见得到他。」

听闻,宋茜想也没想就斥责,「你乱吃什麽醋?尹洵跟尹浩是兄弟!」她没好气地瞪她,沉了口气後话音成了语重心长:「你喜欢他这麽久,为什麽不坦白?」

「因为我知道尹洵不喜欢我啊。」nv孩子微微一笑,反而坦然多了。

她暗恋尹洵四年了。

入学迎新那日在教室外看见他以後,她暗恋了他整整四年。

可是这四年来,尹洵从来不曾主动和她说话,不曾主动看向她,不曾接受她送上的甜点或饮料,哪怕她每一次都拿买多了当藉口。

她太清楚了。

尹洵不喜欢她。不管她再怎麽努力,都不会喜欢她。

「他没亲口拒绝你就还有机会!」

宋茜低骂,就觉得何悠然没自信也没骨气,分明相貌不差,大提琴也拉得好,要是连医政世家的背景都说出来,放眼整个音乐系几乎没人能b得上。

条件这麽好的nv孩,偏偏喜欢上尹洵这样x格捉0不定的人,有时她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可惜,但作为朋友,她也不好说些什麽。

而作为尹浩的nv朋友,她更不能说尹洵不好。

尹洵其实也没那麽不好。

有些时候,他也很好,甚至b尹浩更好。

例如他能每天都出现在她面前,只要她想,他就会陪她一起吃晚餐。

大片的黑暗笼罩琴房,伸手不见五指,仅存一盏昏h的灯。

灯光聚集於角落的黑se钢琴,男孩子一身立领白衬衫,松了最上头的领扣,端正地坐立於琴椅上,修长的指自琴键上浮掠而过,最後以左手食指按下了单音。

低沉的重音回荡不绝,若如暗林里的狼嚎,又似暴风圈外围的浪啸。

眼前看见的似乎还是那天晚上的画面。

落地窗里,nv孩子被人吻着,乖巧温驯,如春晓之际含ba0待放的杏花,美丽且迷人。

他扬唇,摇了摇头,觉得站在门外看着他们亲吻的自己太过卑鄙。

他怎麽能看着?

他怎麽能。

十指忽而使劲往琴键落下,震耳yu聋的响声震破空气,把一切都砸粹。

他太恶心了。

看着尹浩吻她的时候,庆幸自己与他外貌相像的他,太恶心了。

几日未阖的眼瞳布满血丝,尹洵叹了口气,看着琴键上斑驳的血迹,指尖汨出的yanse盖过乾涸暗渍。这间琴房今天下午有人登记了,他得在那之前清理好,免得被人发现。

练得太勤总是这样,要是让指导教授知道,又要被叨念了。

尹洵觉得好疲惫。

家不能回,琴房不能待,他还能去哪里?

他抬手看了一眼表,一点了,他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够弹一首曲子。

琴音刚奏下,紧掩的门扉倏然开启,声响於乐音中是微乎其微,他却依然听得清楚。尹洵立刻停下动作,旋律骤然而止。

他侧过身往门口看去,就着走廊的光线,认出了来的人是谁。

宋茜往墙上一0,打开琴房所有的灯,朝着男孩子灿灿一笑,「果然躲在这。」

她拉着何悠然走上前,同时也问:「尹洵,你怎麽都没提表演的事?要不是去问我爸,我还不晓得你是今年联合音乐会的压轴,怎麽连我也瞒啊?」

「不是什麽大事。」

尹洵不着痕迹地将琴盖阖上,把手收进兜里,「怎麽来了?」

「悠然有事找你,但又说你这几天没去上课,我就去问我爸,他就说了表演的事,说你大概忙着练习,我就来找你啦!」宋茜笑着解释,紧接轻推了身旁的nv孩子一把。

听闻,尹洵抬眸看向何悠然,何悠然被那凉薄的目光一扫,顿时有些怂了。

「茜茜,尹洵在练琴,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吧??」

「这琴房我下午借了,他现在得收拾离开了。」宋茜却是游刃有余,还催促:「你赶快把礼物拿出来,拖拖拉拉的才浪费时间呢。」

语落,她向尹洵使了个眼se。

「可是??」何悠然还是觉得不妥,更怕招来尹洵反感,手心不自觉捏紧了纸袋。

尹洵起身,配合nv孩子的期望,「要给我的?」

对上男孩子幽邃的眸,何悠然顿时哑声,愣了几秒才点头,「??嗯。」

宋茜又睨了他一眼,要他接话。

尹洵无声喟叹,却是眼也没皱,直接伸出手,「给我吧。」

「啊?」没料到他会主动要,何悠然顿时不知所措,盯着他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连忙把礼物交上,颤着声说:「生、生日快乐。」

「谢谢。」

尹洵对里头的东西不感兴趣,顺手就想搁到旁边,却被宋茜狠狠瞪了一眼。他看着她挤眉弄眼,读出了要他别把对话停下的意思,也就继续配合:「我能拆吗?」

何悠然受宠若惊地瞠眸,慢半拍地点了好几下头。

尹洵垂眸,拿出纸袋里的深灰se方盒,打开盒盖,里头躺着一只纯银的耳钻。

是他没有的款式。

他默着没说话,反应让人看不出喜恶。

何悠然忐忑地咬唇,手心有些sh了,「你??不喜欢吗?」

尹洵才要启唇,又见宋茜睨眼过来,这次是要他好好回答,只准说喜欢,不能二话。

「喜欢。」

宋茜满意地扯开笑,立刻接话:「既然这样,悠然你替尹洵戴上吧?」

「啊?」何悠然被这提议惊吓,小脸立刻红了大半。

「尹洵,你不介意吧?」宋茜偏头看他,甜笑着眨了眨眼,眼神却藏着锐利。

他自然明白她希望的答案是什麽。

「不介意。」尹洵执起耳钻,拉过何悠然的手,将耳钻放入她手里,然後拆下左耳上的黑曜se耳钉,侧过身,完美配合她所有要求,「替我戴上。」

何悠然无措地抿着唇,颊上的热意蔓延至耳根和脖颈,把肌肤染成瑰红。

「那、我就帮你戴了。」

nv孩子似乎是,以朋友之名,以安慰之名。

拥抱的时候,尹洵总是不说话的,不会再道歉,也不会说更多安抚的话,不会拍拍她的背,不会温着声哄她,甚至半分力都不出,就让她抱着。

看似亲密,却也疏离。

很多时候宋茜都是贪心的,希望他能给她回应,像前一刻00她的头也行。

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不去顺应她的想望。

无声却明白地告诉她,他一点也不喜欢她。

一点也不。

要是他真的喜欢她,她不可能没发觉的,同住於一个屋檐下怎麽可能不发觉?

要是他真的喜欢她,她就不会让他抱着她,不会让他陪走回家的这段路,不会让他做这些只有尹浩才能做的事。

感觉nv孩子的情绪逐渐平复,尹洵松开手,向後退了一步。

她哭得满眼通红,不晓得费了多少的力,眼泪全掉在他的衬衫上,他x口sh了一片。

心里是想替她擦泪的,但他没这麽做。

而是一如既往地和她说:「去把脸洗乾净,丑si了。」

由国内音乐系所名列前茅的六所学校联合举办的音乐会即将在这周末揭幕。

这次的演出对所有音乐系的学生而言是最好的机会,它不只是一场单纯的音乐盛会,同时更是争取德国汉诺瓦音乐学院今年度唯一一名全额奖学金的舞台。

今年代表汉诺瓦学院来台与会的教授中包含担任柴可夫斯基钢琴大赛及拉赫马尼洛夫钢琴大赛评审的wihelseider,若是能在这次的表演中获得青睐,将会有机会能进入全额奖学金的候选名单。

而在代表t大出席演出的学生中,尹洵是所有教授一致看好的人选。

他主修钢琴,恰好符合汉诺瓦音乐学院百年来的传统,大学期间更代表学校参加全国音乐b赛,连续四年都夺下钢琴组首奖,实力毋庸置疑。

尹洵的指导教授宋立翔是宋茜的父亲,他对争取尹洵出国留学这件事是不遗余力。

尹洵无疑是他任教二十多年来最具天赋的学生。

另一个让他愿意大力栽培这孩子的原因,正是因为他和nv儿同个年纪。

宋茜念幼稚园时就立定了志向,要向母亲学小提琴,原先夫妻俩还有生。

俄国作曲家risky-korsakov的大h蜂进行曲旋律迅即猛烈,气势磅礴万钧,激起的震撼俨若狂cha0,举目所及皆是猖狂肆意地掠夺,弹指之间,惊心动魄。

奔腾的乐章短暂进入休止符,他将双手ch0u离琴键,闭上眼默数节拍。

而後又一次落手。

野蜂急征成了浸染东方神秘的土耳其进行曲,四小节後,前曲更是完美融入後调。

尾音落下,厅内一瞬寂静,此後,掌声遍地开花。

尹洵自琴椅上起身,走至台前,深深鞠躬。

掌声止息,他直起身,看见了满席而立的观众,也看见了前排正中央座位上那唯一坐着的男人。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所有人的落座以後站起了身,转身离去。

即便获得了全世界的掌声,他依然入不了他的眼。

只是他也没期待。

尹洵回到後台,拆下领上的结,解开领扣,才正要脱下西装,门外却敲了两响。

他循声看去,推门而入的是他的指导教授宋立翔,以及另一名白发苍苍的外籍教授。

「尹洵,这是seider教授。」

seider提步上前,主动伸出手,以带着浓厚德国腔的英文自我介绍,望着他的眼底满是喜se,「你好,我是seider,很高兴见到你!」

「shawn。」尹洵礼貌回握,同样报上了名。

「刚才的表演太不可思议了!shawn,你有没有兴趣到汉诺瓦来呢?那是全世界最好的音乐学院,我能保证,在汉诺瓦,你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成为一名优秀的钢琴家。」

seider开门见山地说出心中的想法,丝毫不遮掩对他琴艺的欣赏。

尹洵没想过能得到这般青睐。

从没想过。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不在他眼里。

见他没答话,宋立翔连忙出声:「尹洵,教授在问你呢。」

他回过神,唇角上扬几许,「这是我的荣幸,seider教授。」

「宋教授先前已经和我提过学校能让你提早毕业。」seider微笑着轻拍他的肩,「一个星期後,我们汉诺瓦见吧,shawn。」

「好。」

能有这样的结果,宋立翔b谁都高兴。

这孩子就该去他该去的地方,成为他该成为的模样,在光辉灿烂的舞台之上。

而不是谁的y影之下。

尹洵没把出国的事告诉任何人。

只字未提。

他利用宋茜练琴的时间跑完离校程序,在深夜里收拾行李,然後把屋里所有家电的使用方式各写了一张字条贴上,也把每个ch0u屉柜里摆了些什麽都列好清单。

打点好一切,他在黎明以前传了讯息给她:「我去德国了。」

没说再见。

他的飞机是星期五早上,这个时间宋茜没课,总习惯睡到中午才起床。

尹洵以为不会碰上她,却在提着行李出门那一刻被nv孩子从身後紧紧抱住。她哭着骂他,骂他混蛋,说他过分,支离破碎地质问为什麽一句话也没和他说就走?

他没想过她会这样。

实际上他也认为她不该这样。

宋茜哭得呼x1困难,挣扎地抓着男孩子的衬衫,拼命想留住他。

他怎麽能丢下她?

他怎麽能一声不吭地就丢下她?

要不是她被一场尹浩驾车遭遇严重事故的恶梦惊醒,她甚至不会看见他的告别,她会来不及见他最後一面,只能後知後觉地发现曾经有他陪伴的日子一夕间不复从前。

他怎麽能这麽对她?

他们是朋友不是吗?

「时间要迟了。」

尹洵拉下nv孩子紧扣的手,把她推回屋内,半点余地也没留。

他要走。

他不能留。

任何关於她的一切都不能带走。

她本来就只属於尹浩一人。

「我不要你走!」

她还是哭,试图用眼泪绑架,要他心软,像过去每一次一样。

尹洵没有理会她的泪,转身上了车。

「??」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变了?

变得不再屈服於她的眼泪,变得不再顺应她的想望,变得如此遥远还陌生。

宋茜不管不顾了。

她拉开刚关上的车门,弯身钻入後座,y是b他让位。

「宋茜,下车。」

「我不要。」她扭过头不看他,甚至意气用事,「司机大哥,去机场,他要出国。」

尹洵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些什麽,为什麽不让他离开,又为什麽让他去机场。

但也无所谓明不明白。

她是尹浩的,所以他不需要再去明白,也不能想明白,更不能再继续像过去一样待在她身边,假装对她只是朋友,骗全世界,也骗他自己。

他好不容易能逃脱了。

这份不该存在的感情,让他挣扎多年的执着,他好不容易能逃脱了。

好不容易,他能够去一个没有尹浩的地方,不会再有人提起他们相像,也不会再有人问起为何他和他不一样,更不会有人总是对他说:「为什麽不是你?」

不会再有人在尹浩离去以後回过头来找他,哭着说要是他是他就好了。

不会再有人,像她一样,让他这麽喜欢着,却什麽也不能说。

不会再有了。

在世界的另一端,所有让他疲惫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没人能缚绑他,没人能困扰他。

没人能占据他的视线。

没人能动摇他的情绪。

在那座会降下大雪的城市里,他能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与自己相处,也不用再害怕也许某一天喝醉了酒,就把藏了多年的喜欢说溜嘴。

在没有她的那座城市,他可以开始说喜欢她了。

宋茜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了。

曾经一起上下课的人,曾经一起吃饭的人,曾经并肩回家的人,忽然变得好陌生。

他疏离的像是早已厌倦这些日常,一夕之间她成了累赘,是多余的存在。

宋茜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失去尹洵,就像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和尹浩分开。过去的所有时间,只要和尹浩在一起一天,尹洵就会陪着她一天。

她以为他永远都在。

哪怕尹浩不在,他也永远都在。

可到了这一刻她才发觉,她以为的恒等式根本不成立。

他不会永远都在。

「尹洵。」

象徵别离的空港,熙来攘往的人群,他们之间的联系就要断了。

在他的背影消失以前,她忍住眼泪,奔跑上前,再一次用拥抱挽留他的离开。

他们之间也曾有过这麽靠近的时刻。

尹洵都还记得。

她的声音,她的模样,她手心的软腻,她呼x1的频率。

她一切的一切,即使没有旋律,他也都记得。即使在幽暗无明之中,即使在嘈杂喧闹之中,他都能轻易认出她。

他一直都看着她,在没有光的地方,在尹浩的背影之下。

他一直都看着她。

「尹洵,你什麽时候回来?圣诞节吗?还是农历新年?」

他没打算回来。

「还是你到德国以後把学校的课表传给我好不好?等你放假,我去找你,好不好?」

她怎麽能说这种话。

「尹洵,你别不说话好不好?你说说话好不好?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该说些什麽才不会在最後一刻越界。

他什麽都不该说。

身t像被灌了铅,僵y着动弹不得,尹洵低眸看着nv孩子紧抱不放的手,不断告诫自己别心软,也别回头,别一错再错,别眷恋也别停留。

喉结滚动,他咽下试图侵占眼眶的热,把喉咙给灼伤。

痛。

太痛了。

这个拥抱太痛了。

「宋茜。」他握住nv孩子的手腕,用力的,却也温柔的,像此生最後一次。

宋茜颤着眼,转着的泪不敢掉,甚至连呼x1都静止,就怕错过。

「放手。」

一人最卑微的样子是什麽样,宋茜总算明白了。

不是缠着闹,不是哭着求。

而是像他这样,没心没肺,不喜不悲,平静地要人放手。

原来他心里没留她半分空位,原来他真的不需要她陪,不像她被离开弄得天崩地裂。

他怎麽就这麽无情,彷佛与她相关的一切都只是亟待抹去的错误,她想要留,她哭她求,他都无动於衷,过往无止尽的退让不再,甚至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怎麽就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怎麽能是这样的人?

他怎麽能变得和尹浩一样,在看见她哭以後,却漠着脸说要走。

尹洵不该这样的。

他不该这样的。

他不该这样,让她面对所有别离都束手无策,成了另一个她也留不住的人。

2024年。

尹洵离开以後,日子过得忽快忽慢。

有时忙着忙着几个月就过了,有时不忙了,她会想起他,时间就又慢了下来。

原先有他照应的音乐史在少了他以後她学着专心听,被老头罚交了两次莫札特生平简介和作品简析的报告,她也和他一样喜欢上了莫札特。

但尹洵之所以喜欢莫札特,更多的原因与得不到的父ai有关。

她是听了尹浩说才知道,原来父母给孩子的ai会存在差异,那是作为独身nv的她不曾t会过的事,也是她无法理解的事。

同样是亲生的孩子,怎麽能因为一个更优秀,更懂得察言观se,更愿意顺从安排,甚至更适合成为接班人,就给予不同份量的ai和不同的对待?

又为什麽父母的选择,却得让受宠的背负愧疚,不被关注的远走他乡?

尹浩总认为是一切他的错,是他让尹洵活得失去自我,是他让尹洵不得不离开。

可是错怎麽会在他。

毕业以後,宋茜在指导教授和父亲共同引荐下进入她母亲生前任职的管弦乐团,日子在紧凑的巡演中度过,她开始习惯久久才和尹浩见一次面,有时是几个星期,有时是几个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年,然後尹浩正式成了日曜航空企业发展部的副总经理。

距离接班的时程越近,他肩上的责任也重,能分给她的时间越少,有时就连拨一通电话的闲暇都不存,遑论见上一面或吃上一顿饭。

宋茜知道他不是故意冷落这段感情,对这样的聚少离多也能t谅。

只是偶尔,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她会问问自己,他们究竟还算不算在一起?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念尹洵。

过去的她没有机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因为即使尹浩不在,她身边还是有尹洵。

他会陪她吃饭,陪她上课,会陪她写报告,陪她走回家的路,会听她说日常里的各种小事,也会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陪她看她想看的ai情电影。

她根本无暇担忧她和尹浩之间。

尹洵去了德国以後就没再回来,当初在机场她哭得伤悲,他还是走得头也不回。

像是半点也不牵挂这里的一切,人也好,事也好。

这些年其实尹浩也曾在年节这般重要的节日里带她回尹家与他的父母吃饭,但即使过了这麽多年,她依然没能得到他们的认可,所有的努力失败,付出没能换来好的结果。

她却不再像过去那样亟yu想要证明什麽。

少了尹洵在身边,多出了能与自己独处的时间,她偶尔会想她和尹浩究竟是好是坏?

两人久久才见上一次面,大多时候碰面的时间也短暂,短的连吃一顿饭都显得仓促,好不容易盼到两人都休假,他却放不下工作,和她约会时手机笔电都不离身,只要电话一来,他永远选择搁下她离开。

就连两人好不容易ch0u出时间去关岛度假,在深夜时分耳鬓厮磨,中途手机响了,他毅然决然就ch0u身,留她在饭店等了一整夜,最後只等到他一封要回台湾处理公事的讯息。

那天之後她就时常问自己,尹浩在她和工作之间做出取舍以前,是否曾经挣扎过?

又或者,其实她也清楚,她从来不是他的优先选项。

无论什麽时候都不是。

她总是告诉自己要t谅他的立场,却无法说服自己谅解他总是离开,哪怕一次也好,他都不曾为她留下。

他每一次的选择都在无形中伤害了她,他每一次离开都是否定了她。

一开始,他的父母不喜欢她,她总告诉自己,至少在尹浩心里她是唯一。

可当在一起的日子越长,她就越能看清,她并不是他的唯一。

尹浩也许还是ai她,但更多时候,他更享受工作带给他的挑战和成就感,他曾说接受家族的安排是他不能违抗的命运,但时间久了宋茜其实也感觉得出来,他并不是真的那麽无奈。

他本来就对经营有兴趣也有能力,谈到工作时神情都是自信昂然,甚至骄傲。

可当面对她时,当听着她分享日常时,他却总显得漫不经心。

他早已对她周遭的事情不再感兴趣,对所有关於她的故事厌倦,她明明也清楚,却没勇气去戳破,没勇气承认他们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他们。

他们习惯了彼此的拥抱,习惯了彼此的t温,习惯了彼此每一个习惯。

他们习惯到不曾想过要分开。

六年前,父亲和她说过的话,如今似乎得到了印证。

六年後的现在,宋茜不得不承认,她和尹浩真的不那麽适合。

他们的生活相差太多,他们知道彼此的兴趣和嗜好,却永远无法融入彼此的世界。

这麽多年,尹浩依然记不得五线谱上的符号各自代表什麽样的意涵,而她也依旧不明白他时常挂在嘴边的风险管理、市场取向、边际效益是什麽概念。

有时宋茜会觉得,他们之间不过是意外相交的平行线,短暂相遇以後就各自往相异的两端远去,没有峰回路转,只有不复相见。

他们其实都明白,只是说短不短的七年时光都没人想先开口说放弃。

他们其实都害怕,害怕承认蹉跎,害怕他们的相ai到最後成了浪费。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里,他们心里会出现相同的念头。

要是尹洵在就好了。

要是尹洵在就好了。

宋茜最近越来越常这麽想。

要是尹洵在的话,她和尹浩也许不会变成这样。

和尹浩在一起七年,年少时幻想的美好情节没上演,现实把理想的象牙塔推翻。

他们在各自的工作中忙碌,在各自的生活里成长,最後变成即使没有对方相伴也能安然自适的成熟,变得不再依赖彼此。

有些时候她会在夜里独自喝一点酒。

每当这个时候,脑海里总是会闪过一些连她自己也觉得疯狂的念头。

b如要是当初喜欢上她的人是尹洵就好了,b如要是当初她喜欢上的人是尹洵就好了,b如要是当初相ai的是他们,或许一切都会b现在好。

宋茜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她分明还和尹浩在一起,却在心里想着要是他是尹洵该有多好。

卑鄙不已。

最可笑的是,以前尹洵还在的时候,她却总是想着要是他是尹浩多好。

她越来越想不透,想不透尹洵为什麽能做到这样,那些和她相ai的尹浩都做不到的事,为什麽他却倾尽一切地替她做到了?

日常的陪伴,需要时就出现,一通电话就会到她眼前。

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因为她是尹浩的nv朋友,只是这麽单纯而已吗?

宋茜不知道,也没人可以问。

但她总会在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反覆地问自己:「宋茜,你到底想得到什麽答案?」

结果却让她身陷罪恶的泥沼,越是挣扎,就陷越深。

她一点也不希望尹洵对她的好只与尹浩相关。

她有时候也会想,难道她就是这样ai尹浩的吗?只因为时间,因为距离,就淡化了感情,这就是她ai一个人的能耐吗?

但她却否认不了,b起尹浩,她的确依赖尹洵更深。

那些他离开前留下的字条,她至今都还收在ch0u屉里,泛h了也舍不得丢。

这六年来,她也曾打电话给尹洵,他居住的下萨克森州和台湾相差了六个小时,她总是特意挑在德国白日时打给他,可是他一次都没有接,更不曾回拨。

起初宋茜认为尹洵是刻意回避她的联络,所以也曾拿尹浩的手机拨给他,他接起以後一听见她的说话就沉默,尽管没把通话切断,却始终不发一语,无论她说什麽都没回应。

再後来,他连尹浩的电话也不接了。

电话不接,寄去的信也不回,她就亲自去找他。

今年冬天的欧洲巡演有三个场次在德国境内,宋茜趁着中间的休息日去了一趟汉诺威,好不容易才辗转问到尹洵的住处。

她在他落脚的公寓等了一下午,却没等到他回来。

她想说留个字条给他,告诉他她来过,却在打开信箱的那一刻才发现,这些年来她寄给他的每一封信,他不是刻意不回,而是连收都没有收。

曾经纵容无尽的人原来能这麽绝情。

宋茜哭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委屈翻涌而上,眼泪止也止不住。

傍晚的天空飘起了纷飞白雪,nv孩子被冻得双腿发麻失去了知觉,蹲在公寓门前起不了身,眼角的泪结成了霜,成了此生最狼狈的模样。

直到天幕暗下,他才终於出现,撑着伞从街口那处走来。

时隔六年,他们终於相见。

尹洵把人抱进了屋里,开了暖气,放了热水,然後把她带进浴室里,关上门离开。

他其实知道这几日她都在德国公演。

前天他甚至特地去了慕尼黑一趟,坐在台下,眺望许久不见的她。

看着她这件事从来就不需要让谁知道。

也不该被谁知道。

尹洵一直以为她和尹浩过得很好,那些原先由他代替给的陪伴,在他离开以後,尹浩会亲自做到。

可现实却是相反。

半年前,尹浩为了欧洲分公司的业务走访法国,回台湾前特地飞来看他,他们聊了彼此的近况,他问起了宋茜,才知道他们各自忙碌,甚至忘了曾经有过的炙烈。

当时尹浩谈起这段感情,表情只有遗憾,遗憾自己和宋茜这段长达七年的感情成了可有可无的景se。

可他们没有分手,没有人打算提分手,像是即使继续也无所谓,像是早已习惯。

他们都习惯了。

他其实也习惯了,关於宋茜属於尹浩这件事。

所以他不去拆她寄来的信,不去听她试图与他联系的声音,不让自己知道她其实可能想念他,不去看也不去想,以为这样就能从过往里解套,灵魂就能真正自由。

可是这六年来做的一切努力,却在她毫无预警出现於眼前的那一刻,被全数击溃。

他依然见不得她掉泪。

宋茜将身子弄暖了以後就从浴室里出来,发尾sh漉,水珠落了几颗在地垫上,她站在浴室门前不敢轻举妄动,怕自己做错了什麽,他就又像当年在机场那样走了。

尹洵自房里出来,瞥了远处的nv孩子一眼,「把头发吹乾。」

他把吹风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後走进厨房。

宋茜光着脚丫过去,木质地板隐隐散发暖热,她在沙发一隅落座,听话地吹头发,偷觑他在厨房里走动的身影,想要把过去六年遗失的全补足。

尹洵倒了一杯牛n,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热好了,他端回客厅,摆在她伸手就拿得到的地方,然後朝她伸出手。

宋茜轻怔,却下意识把吹风机给了他,男人站在她身侧,默不作声地替她接续未完的工作,动作温柔。

眼眶一热,宋茜立刻低下头,心拧得发疼。

过去尹洵也曾替她吹过头发。

那是夏季的午後,他们吃过午饭从学校返家,她背着小提琴与他并肩,嘴里抱怨着前一天和尹浩闹了矛盾,前因後果全说了一轮,尹洵始终都没说话,没评论谁对谁错。

就在离家门只剩两个巷口的距离,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她吓得赶紧把琴抱在怀里,狼狈奔走,跑没几步路,尹洵就赶上她,脱下身上的外套撑在头顶上,替她挡去大部分的雨势。

那是她节里找到了一把极小的钥匙。

六年前,她曾趁着尹洵不在时偷偷跑进他房间,随意翻阅书架上的书时意外发现了藏在西洋音乐史里的钥匙,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看起来与钥匙吻合的锁孔,正当她打算把钥匙归位时,手机却突然响起,吓得她一时松手弄掉了钥匙。

随意打发打来要约隔天午餐的组员,宋茜趴在地上慌张地找弄丢了的钥匙,最後在钢琴的踏板下看见了它的踪影,好不容易把钥匙g了出来,她坐起身,却意外撞上琴架,痛得眼泪直流,却在一片水雾迷茫中看见了藏在钢琴中盘底下的锁孔。

好奇心驱使,她用钥匙开了锁,木盖一开,藏在里头的手稿落了下来。

她是那时候发现尹洵会把部分的手稿藏起来。

拿着钥匙,宋茜推开琴椅,蹲身坐进钢琴下方,转开上锁的暗层,收在里头泛h了的手稿滑落,其中却夹了一张非乐谱的文件,纸张的颜se纯白,显然是近期才放入里头。

她将那张纸ch0u出来,重新把手稿放回夹层中上锁,从钢琴下出来。

文件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德文,文件的抬头印着警局的钢印,她仔细一看,发现其中一行栏位上写着「y,shiun」。

是尹洵的名字??

宋茜轻ch0u了口气,指尖轻抚过那行熟悉的英文字母,视线继续往下,最後在栏位的最下方看见了一行字。

todu18:13uhra21dezeber2024beieiounfall

她拿出手机打开了翻译软t,逐字逐句地输入,最後按下翻译——

2024年12月21日下午6点13分因车祸身亡。

结束为期三日的交流会,尹洵从香港返回台北时已经近深夜。

一进门,满室的静谧挟着阒暗猖狂压入眼底,男人拉着行李箱走入屋内,伸手开了灯,yu想把所有黑都驱散,然而灯一亮,就看见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房门开着。

尹洵凛眼,缓步走去,就见nv孩子背向而坐,气息灰败且沉重。

他朝她走近,余光看见地上早已皱褶的纸张。心下诧异一瞬,男人不动声se地放轻动作,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茜茜?」

nv孩子脸se苍白,颊上残留眼泪肆nve後风乾的痕迹,眼下y影深重,眼里布满血丝,眼神空洞的像是被ch0u空了灵魂,连生命都失去。

「茜茜。」

宋茜後知後觉地听见了声,极慢地眨了下眼,她僵y地转过脸,看着他的神情木然。

男人沉着气,抬手以指梢轻触她sh润的眼角,抹去衔着的泪。

「怎麽了?」

感受到外界的温热,宋茜渐渐回神,哭得乾涸的双眸又一次泛出水光。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想着过去这段日子以来他说过的话可能全是遮盖真相的谎,心就痛得无法呼x1。

「你为什麽不跟我说?这麽大的事情??你为什麽什麽都不跟我说?」

破碎的控诉字字句句都是凄绝。

男人颤了下眼,沉默着没有回应,只是接下她所有的泪水。

「你怎麽可以这样?怎麽可以装作什麽事都没有?」

「尹洵??尹洵si了??他si了??你怎可以、怎麽可以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你怎麽可以瞒着我?你怎麽可以??」

灵魂被声嘶力竭的质问温柔地撕碎,原来在那座降雪的城市,在久别重逢的夜里,在理智沉沦的亲吻中,他已经得到她所有的喜欢。

她用眼泪告诉他,尹洵,你错了。

你做错了。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们见面得太晚,她的喜欢太迟。

她的喜欢太迟了。

太迟了。

这些天,宋茜的jg神状态不是太好,哪里都不肯去,一句话都不说。

她一整天都待在尹洵的房里,抱着被藏起的那些琴谱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t力透支了才睡下,可睡没多久,又会从恶梦中醒过来。

在梦里,她会一遍又一遍地听见刺耳破碎的撞击,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尹洵满身鲜血躺在烟硝中动也不动,她一遍又一遍地朝他跑去,一遍又一遍地哭喊他的姓名,却永远得不到回应。

她也不愿意让任何人陪她。

每当他进房,她就会掉泪,挣扎着逃离他所有靠近,哭着说她除了尹洵谁都不要。

除了尹洵,她谁都不要。

可是世界上已经没有尹洵了。

後来宋茜甚至把房门锁上,无论他怎麽劝都不愿开门。

夜里,男人拿备份钥匙开了门,房内是整个寰宇的黑,泛h的琴谱散了一地,nv孩子静静在床上睡着,脸上有未乾的泪痕。

他放轻脚步来到床边,沿着床缘坐下,以指腹抹去她颊边的泪。

眼角余光瞥见她手里似握着什麽,男人小心翼翼地分开她攥紧的指头,呼息倏窒。

七年前她曾经送过他一副对链,让他以後遇上喜欢的人,用它去告白。

而今,一条她握在手里,另一条她戴在手上。

太迟了。

宋茜,太迟了。

你的喜欢来得太迟了。

「尹洵??」乾涩的红唇喃喃着梦语,nv孩子的眼角渗出了水光。

男人沉着气不敢出声,甚至起身想逃。

「尹洵??」泪水浸sh了喉咙,把哽咽灼成卑微的呼唤。

他想把时光倒转。

或是在这一刻si去。

「尹洵??」

「我在这。」

终究,他还是见不得她掉泪。

如果现实的宿命不能违,至少让他们在梦里相见。

宋茜睡了很久,久到像是离开了原本的时光,到达不曾去过的天堂。

天堂里没有刺耳的喧嚣,没有破碎的烟硝,没有血腥也没有si亡,只有她和尹洵。

以及他的拥抱。

他吻着她,像是诀别。

当他身影消失的那一刹,宋茜醒了过来,眼前苍茫一片。她想要起身,却发现只是轻轻一动,左手臂上就传来细微的刺痛。

宋茜转头看去,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见了点滴针头,她闷吁了口气,使劲撑起虚软的身子,喘息之间依稀嗅到了淡淡的sh气,仔细一听才发现外头下雨了。

下一秒,昏眩袭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她痛苦地闭上眼,额间沁出几许冷汗,甚至有些反胃。

过了好一会,不适的感觉消退,她缓慢地换气,才再次睁开眼,後知後觉地发现原先被她抱在怀里的琴谱整齐地摆在书桌上,纯银的手链则压在纸页上头。

心下一慌,她下意识往手腕上一探,触到冰凉,连忙低头确认。

手链还在。

这副对链是在书桌下的ch0u屉找到的,尹洵把它收在角落深处,若不仔细寻找根本不会发现,就像过去这些年,他把他的喜欢藏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不yu人知晓。

当时收下这份礼物,听着她说那些话,他心里该有多难过?

灼烫的sh意再次袭上眼眶,宋茜难堪地敛下眼,想起过去数不清无心却伤人的言语和举止,想起那些她自以为是还侥幸的心安理得,自责得快要无法喘息。

过去看着她和尹浩在一起时,尹洵有没有曾经想过,如果他能变成尹浩该有多好?

又或者,他会想着的是,如果他能消失的话该有多好?

那些疼痛着却没有人能诉说的时候,那些心酸着却没有人能陪伴的时候,他一个人该有多挣扎??

全都怪她。

都怪她太晚看清自己的心意,让他ai一个人却只能安静着逃开、委屈着成全,甚至还傻得以为只要待在尹浩身边一天,就能永远有他在身边。

都怪她太晚明白他的深情,晚得来不及去悔过。

当初他离开,如今他不在,全都得怪她。

「尹洵??」

止不住的悲伤化成心碎的呼唤,她掩着脸,又落泪了一回。

「我在这。」

宋茜一怔,睁着蓄满水光的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麽。

男人沉哑的回应近的就像曾在耳边。

她忽然想起daniel在婚礼上说过的话,想起那时他说尹洵告别得匆促,连原因都没说明,想起他那时笃定的口吻,说照片上的人就是尹洵不会错。

宋茜立刻拔掉点滴下床,伸手去翻书桌上的琴谱。

她一张一张看过,在每一份手稿末页的右下角都发现了以铅笔留下的浅淡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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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曲子全都是写给她的。

那份象徵他si亡的文件怎麽会和这麽多年来对她只字未提的喜欢放在一起?

宋茜颤着眼,曾经短暂跃上脑海却又被理智否定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她拿起手机,按着文件上的联络电话拨去,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通,话筒里流泄出一串德文。

「不好意思,警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以英文询问,字里行间都是颤抖。

对方立刻转换语言,亲切询问:「nv士,有什麽需要协助的地方?」

「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下午六点左右,你们辖区内是不是发生了一场车祸?有一位来自台湾的男子在事故里去世了。」

「请稍等。」话筒另端传来打字声响,半晌,接线的警员沉声回覆:「没错。」

简短的单词像意外出窍的利刃,往她心口狠狠划上一刀,宋茜哽咽一瞬,脸se蓦然刷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nv士,请问您是si者的家属或朋友吗?」

「是??我、我是??我是他的??」她张着唇,声音乾哑而断不成句,像是得用尽一生所有的力气,才有办法把最後一个字说出,「??nv朋友。」

「我很遗憾。」

乾涩的唇已经被咬出了血,宋茜强忍着痛,继续发问:「我能请教一些问题吗?」

「如果能回答,我会尽力协助。」

「请问??车祸发生的地点在哪里?」

「前往柏林机场的快速道路。尹先生驾驶一辆租来的轿车,因为後轮爆胎而失速打滑,遭到後车追撞,当场就si亡了。」警员连同事故发生的原委都简要地说了一遍。

柏林机场?

尹洵居住的汉诺威虽然没有直飞台湾的班机,但能够直接从阿姆斯特丹转机,不需要特地开三个多小时的车到柏林机场搭机。

而四个月前尹浩赴德国出差则是为了柏林航空分割的事,当时日曜航空因为成功争取与汉莎航空的合作机会,成功cha旗德国廉航市场,消息传回台湾就登上各大媒t版面。

如果她的推测是对的,那麽??

宋茜掐紧手机,指节逐渐泛白,「後来有任何人去协助处理後续的手续吗?」

「有的,警方从尹先生的通话纪录中发现,车祸发生前他正在与他的兄弟通话,透过通联纪录找到了他。」

brother?

「兄弟?是哥哥还是弟弟?」

「这??」电话那头的员警一时语塞。「抱歉,nv士,我不太清楚。」

宋茜没放弃,换了个方式问:「那天去的那个男人,他会说德文吗?」

「是,他会说德文,而且说得十分流利,看起来是已经在德国长住一段时间的人。」

是她猜的那样。

宋茜潦草地和对方道了谢,匆匆挂断电话,整个人踉跄地失重跌坐在床上,思绪被烽火炸成了满目疮痍,眼里是破碎不成形的泪光片片。

难怪。

难怪她会觉得尹浩变了。

难怪他会开始愿意陪她吃饭,难怪他愿意在假日陪他练琴,难怪他会记得她每一场演出的日期,难怪他愿意ch0u空出席有她参与的慈善演奏会。

难怪她偶尔会在他的笑容里看见尹洵的影子。

他明明会下厨,却为了骗过她,由着她把厨房弄得一团乱,认命吃难以下咽的食物。

他明明看得懂乐谱,却为了骗过她,在每一次ch0u考时故意答错,假装得花几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多记住一两个符号。

她甚至还为此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地把分开说出口,庆幸还能重新来过。

她怎麽可以这麽傻?

她怎麽会让一个男人骗了自己这麽久却什麽也没发现?

而这个男人甚至连骗着她的时候,都还在为她想,怕她起疑所以每一步的改变都走得缓慢,怕她起疑所以连看见她为他哭得伤心yu绝的时候都还是选择沉默。

他从来就不认为她的喜欢是真的,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重要的。

重要的只有尹浩,她喜欢的也只有尹浩。

所以这阵子,他从不曾主动牵她的手,不曾主动拥抱她,不曾伴着她入睡。

因为他不是尹浩。

他不能做那些他认为只有尹浩才有资格做的事情。

在变成尹浩以後,他还是不说喜欢她,甚至不敢主动走近她。

我既不能醒,也不想醒。

因为在梦里要b清醒时幸福得多。

日曜航空才刚与汉莎航签订合作协议,就不巧碰上德国公务员工会发起警告x罢工,众多航警与消防员都在罢工开始後离开机场,法兰克福、柏林、慕尼黑、科隆等几个重要国际机场陷入瘫痪,导致未来三天汉莎航空及旗下子公司有将近八百个航班取消,影响巨大。

为与汉莎航空及德国航空局保持联系,尹洵只得配合德方时间在深夜进行跨国对谈,同时他也挂心宋茜的身t状况,连续几日都在会议结束後驱车返家,向医生确认过後又返回公司。

公事上的挑战接踵而至,棘手且难解,他不能做错任何一个决策,不人出任何一点差池,否则就会毁了尹浩完美的形象。

作为尹浩,他孤立无援。

巨大的压力让他变得焦躁,他开始像过去写不出曲子时一样,不自觉地把玩随手可得的物品,有时是办公桌上的摆饰,有时则拆下袖扣反覆扣合,而当焦虑感遽升时,他会开始转笔,若笔杆意外落出掌控,他会直接把笔折断,在同笔筒中ch0u出新的,接续相同的轮回。

这些无意间的举动让吕彦良百思不得其解。

跟在副总身边足足七年之久,过去当面临压力时他确实也会有些习惯动作,但更多时候他会直接把无法排解的躁虑发泄在底下的员工上头。

举凡把他们送上的报告批得一无是处,或是将他们提出的计画嫌得分文不值,都是常有的事,部门里的同仁对他的迁怒也早已司空见惯,身为特助的吕彦良尤为如此。

然而,在遭遇空前危机的此时此刻,副总却是一次脾气都没发,而是独自关在办公室里思索解套的方法。

但最令吕彦良不解的是,签名或用餐时都使用惯用手的副总,在下意识地做这些小动作时却全是用左手,甚至连转笔的动作都熟练地像个左撇子。

「吕特助,你打算在那站多久?」

听闻,吕彦良背脊一颤,立刻挺直腰杆,连忙上前送上签呈。

「副总,这是上星期您去香港出差的餐旅费核销公文,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签完名之後就能交给秘书跑核销流程了。」

这种危急时刻拿餐旅费核销公文出来搅和,副总总该发火了吧?

尹洵只分了半边耳朵去听,餐旅费三字入耳後,他眼也没掀,伸手拿过摆在手边的钢笔,迅速在上头落款尹浩二字,连句话也没说。

「??」

预想要被轰出门的场景没上演,做了十五分钟的心理准备也没派上用场。

吕彦良那是一个不可置信。

而且,而且。

副总刚才是用左手签名对吧?

吕彦良默默把公文拿了回来,仔细一看,墨迹与先前毫无二致。

「还有其他事吗?」余光见桌前的男人一直没走,尹洵启唇,还是没有抬眼。

「副总,您是左??」吕彦良才想问,身後却传来敲门声,而後是秘书深怕打扰而显得格外低微的报告声:「副总,宋小姐来了。」

听闻,男人终於将视线自萤幕上移开,一看见门口的nv人,紧锁的眉宇拧得更深。

「准备热茶过来。」他自座位上起身,同时向秘书交代,又瞟了办公桌前的吕彦良一眼,「还有什麽公文要我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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