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沈君颐认识我。他还知道我并不是什么记者——这也是为什么在安谨言叫我“苏记者”来狐假虎威时,我急忙制止他的原因。债主可能会有些顾忌,法院和银行大约也不想这档事诉诸报道,但沈君颐是个杠头,多年来又游走于法律与舆论之间,深知这一套的玩法,我怕安谨言狐假虎威玩过了,直接被沈君颐拆穿,闹得不好收场。
不知为何,沈君颐竟没有拆穿他,这倒让我不禁有点惊讶。
我只好走过去回了个招呼,“沈律。”
他手动了一动,我立马条件反射地往后倒了一步,却不料他是要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来。
“……”
“要吗?”
我垂了垂眼,“谢谢。我不吸烟。”
沈君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只是那种微微抬起下颚,从斜上方往下审视的感觉并不好。他说,“你怕我?”
“……”
哦对,我跟沈君颐有过工作交集,他不仅知道我是编辑不是记者,还知道我的性向。他追过我。
也不能叫追吧,应该叫撩过。或者说,试探过,邀请过。
只是我无意开始一段不承诺不正式的短暂关系,并且对方还是圈内知名讼棍,就没接这茬。沈君颐呢,怕也是只想走肾没想走心,见我不接茬也就作罢。后来,我兜兜转转听过一些传闻,他是个海王,这些年身边来来往往,换了一茬又一茬人。
“……我怕你干嘛……”我懒得跟他废话。
“是啊,你怕我干嘛?”他笑了。
“……”
“苏老师居然住在这里。这让我很意外。”他转头,用掂量的目光看着我们这栋破破烂烂的小楼。
“沈律居然连这种民事调解的小案子也不放过,我也很意外。”我冷冷地说。
“苏老师似乎对我既有些误解,又有点意见呢。”沈君颐说,“我愿意费这个心,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事有意义。你那个邻居,这笔债是免不了了,光让他还个本金,清了账重头再来,这是功德一件啊。”
“可是签了协议,他的那个老板就彻底摘清了,不是吗?”我问道,“签了协议,这笔糊涂账就算彻底绑定在安谨言身上,就算有天他老板被找出来也不用承担责任了,不是吗?沈律,你不觉得这样对待一个刚出社会的孩子,太残忍了吗?你们给他留了多少钱生活费来着?两千二!你知道这儿租房要多少钱?吃饭要多少钱?两千二够不够你沈律请大客户吃一顿饭?可是这样的生活,他要过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