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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儿他还不甘心,私下联系了曾经合作过的各种媒体和自媒体朋友,想让他们帮忙站在老师的角度,掰正掰正这个案子的舆论风向。他说苏老师,我觉得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就算被告真的是罪犯,审理也得讲程序正义、他也有权利得到辩护对吧?是这个理吧?我就想推动舆论讨论讨论法制精神,没问题吧?

——没问题倒是没问题,但在当时的民意沸腾的情况下,这话题谁碰谁倒霉。人们仿佛一时之间,都被席卷到狂热的愤怒与憎恨当中,容不下任何反对。那些零星支持老先生的声音,一冒出来就会被千夫所指。

我师傅曾有怀疑,是有人在其中搅混水,故意煽动舆论情绪,但这毕竟只是猜测,混乱中,谁也没那个心力去求证。就在这时,当事人突然跳出来,背刺了自己的辩护律师一刀。

他自己,认罪认罚了。并公开称,自己犯罪事实确凿,证据完备,只是律师让他申诉说程序有问题。律师还跟他保证绝对能给他弄成无罪,他是轻信了律师的话,才拒绝认罪的。

老先生终于被逼进了死角。至死,在很多吃瓜群众的心里,这个案件被告的辩护律师都是一个“罔顾司法”“搅弄舆论”的无良讼棍。

当事人反水后,沈君颐在老师门前敲了半天门,又在楼下站了半天,才又获准踏进老师的家门。

老师的书房比以往更乱了,以前到处都是卷宗资料,法律典籍,而现在桌上、地上全是一张一张的白纸,纸上狂草,墨汁淋漓,字只有四个字:

天日昭昭。

师徒相顾无言,老师也知道他还在私下搞动作,想在舆论上掰回一城,于是只跟他说了三句话。

一句是,小沈,别做刑辩了。

第二句,或许你是对的,你的策略也是对的,你更年轻,更懂这个时代,死磕已经不是这个时代的辩护人所需要的了。

第三句,我说过,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你沈君颐也不再是我的学生。我是认真的,你以后不必来了。

微风将酒的味道吹散开来,接近正午,墓园的人渐渐走了。沈君颐盯着墓碑,但我总觉得他似乎在看更遥远的不知什么东西,他说从老师家里出来,他买醉痛哭了一场,哭完后就决定刑转民了。他说苏老师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上老师家敲门时,听到家里面有争吵声,有人在威胁老师,说您这一大把年纪了,总犯不上因为这点事把律师资格证给吊销了吧?

“是谁?”我震惊了。

沈君颐苦笑,“那会儿我不知道。敲不开门,我就下楼了。后来单元里出来的人我都不认识,所以去找老师的应该也是我不认识的人。”

他说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定,一定不能走老师的老路,当律师最重要的是什么?要有关系、有钱,尤其是要有影响力——影响力太重要了,你在公众面前出现的越多,越有影响力,正义的形象树立得越稳,你想做的事才能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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