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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追随和仰望

 

吴净微微一笑,关注的重点依旧很偏:「你想要喂我吃饭啊?」

「喂你大爷!你是四肢不全,还是行走的巨婴?你--等等!现在不是跟你抬杠的时候。」突然间,我想起吴净有很多行程安排。急急忙忙地说:「预约今天早上八点半采访你的何先生,已经在楼下等候了。」

「是吗?」说起工作,吴净的神情变得很淡然,低声又问:「几点了?」

「现在是八点十五。」为了更敏捷地协助吴净的生活起居和行程推动,我总会戴着手表,以便检查时间。

「台湾人真麻烦,说是八点半的访谈,八点十五来g麽?给别人增加心理负担吗?」

我「啧」了他一声,「什麽心理负担?你别一涉及工作,脸se就这麽难看。先去刷牙洗脸,我来帮你烫衣服。」

能者多劳,吴净厌世归厌世,工作还是得做。谁叫他,是所谓的「天才」?

在大人们察觉到他会画繁琐的几何图形後,便带着他去做正规的智力测验。测验的结果是不出人意料,却又颇令人惊叹的智商两百一。

於是他刚满七岁就跳过国小和国中,直接进入实验高级中学的数理资优班。待不到半年,他通过麻省理工学院的入学考试,前往美国开始研修「高等数学」和「电子计算机」两大科系。

在这段期间,除了母语中文外,他还jg通了英语、法语、俄罗斯语、西班牙语和拉丁语。

十二岁,他获得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的竞赛金牌。紧接着,他取得上述科系的博士学位,并接受普林斯顿的邀请,到他们的研究t系任职。

到了十六岁,在某一本极为重要的科学期刊上,吴净的论文展示他如何顺利解决二十四和三十二维度的球t堆积问题。该年的七月,他藉此荣获数学界最高荣誉--菲尔兹数学奖。

也就是在这一年,原本待在台湾,和其他普通人一样,按部就班、庸庸碌碌读高中的我,临时接受父亲的请托,风尘仆仆地来到美国的东海岸,开始照顾这位让人丝毫不省心的小少爷。

「吴净,你刷好牙了吗?衬衫我替你烫好了,快出来换。」

「蓉蓉。」

「你又怎麽了?」我靠着浴室的门,无奈地问。

「今天你帮我挤太多牙膏了,嘴巴很凉。」

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反驳:「最好是!我只有挤两公分,还用尺量过。」

「牙膏的质量和密度不同,这次挤的牙膏在质地上b--」

「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的话,等会就让你喝蔬果汁。」因为吴净是天才,是杰出学者,是功成名就的大人物,所以其他人对待他都是毕恭毕敬和无限包容。但我没这层顾虑,该骂就骂,还管那麽多g麽?

「蔬果汁不好喝。」浴室的门瞬间被打开了。吴净拿着浴巾擦脸,嘀咕:「而且,蔬果汁也没什麽营养。」

「我给你喝是因为蔬果汁营养吗?」说着,我协助他换上白se的衬衫,「是你不听话,才要喝蔬果汁。」

吴净微微噘嘴,「等会要访谈多久?」

「只有半小时。访谈结束,杰森会载你到t大演讲,接着和t大校长共用午餐。」

「然後呢?」

「然後下午有z大的演讲,再和z大的教务长共进晚餐。」整理好他的衣领,我呼出一大口气,好声好气地安慰:「你不要不开心,这些你都很擅长啊。」

「我不擅长跟别人一起吃饭,也不喜欢坐杰森的车。」

杰森是吴净在麻省理工认识的学弟。b我们大十岁,却b吴净晚四届才拿到博士学位。按普通人的看法,杰森已经是金字塔顶端的人,可偏偏在他的人生中出现了吴净,只能不断地仰望和追随。

「你为什麽不跟着我去呢?」

「你不是不喜欢三楼的地板吗?今天我请人来重新铺过。要是跟你去,那谁看家?」

「杰森。」吴净想也不想的回答,倒是让我哭笑不得。

「杰森是你学术上的助理,怎麽好意思让他待在家看工人铺地板?这种事情让我来就好了。再说,你去演讲,杰森b较帮得上忙。」

「他能帮上我什麽忙?」

我不喜欢吴净这样的态度,眉头紧皱:「喂,g麽这麽说?你这样很伤人。」杰森原本在取得博士学位後,有机会前往纽约大学担任数学系教授。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耽搁了,就此一直跟着吴净做学术研究,是他研究团队的一员。

「那你说,他能帮得了我什麽?」

「至少他听得懂你演讲的内容,而我去现场,只会打瞌睡而已。」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我就是对数学一窍不通,更别提他们所讨论的高等数学了。什麽几维度几维度的,听得我满脸黑人问号。

「你说他听得懂?」天才是孤傲的。吴净作为天才中的翘楚,自然更有锐气。他微微抬起头,用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说:「他什麽都听不懂。什麽,都不知道。」

看吴净这副表情,我後知後觉地意识到--这家伙和杰森是不是吵架了?还是有什麽矛盾?

偏偏这种事也不能直接问当事人,避免吴净乾脆摔破罐子、撕破脸,演也不演让杰森更难堪。

何况,杰森已经是少数能包容吴净这臭脾气的人。要是因为一些j毛蒜皮的小事把人赶走,日後我只会更头大。

「杰森绝对不可能留下来。如果你非要我跟你去,那我只好请田嫂过来监工,你觉得呢?」

吴净很不喜欢旁人踏入自己的私人领域,听了我的建议,脸se有些难看,「就不能改到明天施工吗?」

「你明天要去中研院演讲和参加学术研讨会。难道,你去中研院就不需要我陪?」照顾吴净,就像照顾自己的亲儿子。方方面面都要为他考虑好,还要达成他「寸步不离」的要求。偶尔会觉得很烦,时间久了,却又感到很习惯。

再三权衡,他终於还是答应让田嫂从老宅过来,代替我监工。

「何先生已经在楼下久等了,你不要摆一张臭脸见人,知不知道?」

「知道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纵使吴净在我面前是千百个不愿意,任x到了极致,但他不至於对外人刻薄。

八点二十九分,吴净缓缓走至一楼。

见到正坐在沙发上翻阅相簿的何先生,露出浅浅的笑容寒暄:「何先生早安。」

闻言,何先生匆匆忙忙地站起身,兴奋地朝吴净握手,并递出他的名片,「吴教授您好,我是《科学月报》的主编何景松,很荣幸有这个机会采访您。」

「请先坐下来聊吧。」吴净招呼何先生坐下,随後说:「接受采访是蓉蓉决定的事,你要感谢,就感谢她吧。」

「您说的是周小姐吗?我当然是很感谢她的。」何先生的神请闪过一抹尴尬,再看向一旁试图隐没在空气中的我,道谢:「谢谢周小姐,让我能采访到吴教授。」

然而这对於我,根本是大型的社si现场。我说着「不用谢不用谢」後,立即躲到角落去避难,留吴净去应付何先生。

「切入正题前,我先说一下我对今日采访主题的看法。」

「您说。」

「我没想到,《科学月报》会对我的个人ygsi那麽感兴趣。竟然想详细了解我的成长经历?我还以为,你们只会探讨科学呢。」

何先生像是对这问题早有应对:「换是其他人,我们《科学月报》绝对不会做如此详尽的采访,会主要集中在他们的学术研究上。但您不一样,您是最年轻的菲尔兹数学奖得主,还获得许多其他荣誉。我们相信,会有很多很多家长想知道,该用什麽样的教育方法,才能培养出像您这麽优秀的学者。」

「这就是,我不了解的地方。」

「嗯?」

「我的优秀,不在於教育及培养。」吴净的身躯靠着椅背,残忍地说出令人不愿意相信的事实:「我是天才啊。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站在与旁人不同的起跑点上。我认为,你们应该采访的,是那些不够聪明,但足够努力的学者。他们才是平凡人该仿效的对象,而不是我。」

潜台词就是:老子是神,一般人学不来。

何先生顿时不知所措,错愕地蠕动双唇:「可……可是……」

「是智商造就了我的成就。而这一点,恰巧是那些家长无论如何弥补,都补不回来的鸿g0u。」

或许是专业的记者素质使然,何先生在吴净犀利的点破事实後,仍y着头皮进行采访。

「最後一个问题是,您原本是在美国的普林斯顿大学任教,不知道是什麽样的原因,让您愿意回到台湾?」

「台湾是我的家乡,我回来不需要有特别的原因吧?」这话可说是回答得滴水不漏。

「那麽您之後会在台湾任教吗?」

吴净笑了一下,「你刚才说,为什麽会回到台湾是最後一个问题。所以会不会在台湾任教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你。」

「是啊,是我一时间没留意到。」何先生倒也爽快,没有再追问吴净。他站起身,半开玩笑地说:「说实话,我还猜想您是为了周小姐,才愿意回到台湾。毕竟以顶尖的学术环境来说,美国的资源b台湾好上太多。」

原先不愿与何先生继续交流的吴净停顿片刻,再转身问:「你怎麽会认为,我是为了她回国?」

「周小姐有给我看您们过去的相簿。从相簿里的照片可以看出,您们小时候的感情一定非常好--嗯,现在看来,您们的感情是只增不减。」当着我的面,何先生说出这些分析,真是让我尴尬到脚指抠地,「我认为您很有原则,认定了某件事,就会遵循到最後。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周小姐吧。她才会影响您做出的所有决定,而您也只会为了她妥协。」

我从角落走出来,试图打断他们诡异对话,「何先生不好意思,现在已经九--」

「是啊。」吴净猛然说了这一句,瞬间x1引了我们两人的目光。「我只会因蓉蓉做出改变。」

「吴净!」

「看来周小姐是您很重要的人。」

吴净侧过头,看着我,「她是我的蓉蓉,当然很重要。」

十六岁那年,吴净晕倒在大学研究室中,被研究团队的学生发现後,紧急送往附近的医院。

诊断的结果是:营养不良和过份劳动,需要jg神科医生介入治疗。

jg神科医生卯足全力,对他做了很多诊断。详细的名词我ga0不清楚,但简单来讲,他就是厌世。

别人渴望的、执着的、穷尽一生都追随不到的荣誉,他仅在短短几年的人生中便全数拥有。

他太早成熟,太早长大,太早站在人类的金字塔顶端。

每天,他都只待在研究室这狭小的密闭空间,拿着铅笔在白纸上画图,将他脑海中所清晰浮现的维度空间,全数画出,并在角落罗列一条条数学公式。

不吃饭、不睡觉,是因为他认为,做这些「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不知道为何而活,更不理解他活下来,究竟是为了什麽。

「阿净。」於是我在老爸的安排下,中断了台湾的学业,飞往美国照顾吴净。不是没有其他的人选好照顾吴净,是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多看一眼。

包括我,刚到美国的时候,他根本不理会我。

被限制去学校,吴净就待在书房,像个木头人,没日没夜的画图、计算、画图、计算。无论我说什麽,他都不应答,连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

我苦恼了好几天,担心冒然地打扰他,会中断他的演算,影响他的研究结果。可转念一想,我还管他呢。命都要没了,还管什麽结果不结果?

靠数学改善了全t人类的生活,却ga0糟了自己的身t,那还有什麽意义?我这个人b较自私,我只要吴净好好的,其他人就自己照顾自己吧。

「阿净,吃饭了。」我一手打开他书房的门,一手端着为他熬的瘦r0u粥,「吃点东西好吗?」

他给我的回应依旧是沉默。我呼出一大口气,先是将手中的碗放下,随後ch0u走他手中的笔。下一秒,他抬起头,用平静无波,却异常冰冷的眼神望着我。

吴净八岁就离开台湾,到我们十六岁,已过去了整整八年。纵使我们是从婴儿时期就相处在一起的青梅竹马,可八年的时光能以冲淡许多的亲昵,更何况他本来就对我很冷漠。之於他,我恐怕是个烦人又愚笨的陌生人。

声音尽量轻柔地哄:「你要吃点东西。」作为人类,必须吃饭和睡觉。总不能够一辈子都靠打营养针和吊点滴活下去吧?这样,还不如早点si了乾脆。

「出去。」

「要是我出去你就会吃东西的话,那我马上出去。但你不会呀!所以我要留在这看你吃饭,或者让我喂你吃。」

吴净抗拒地抿起双唇,别过自己的脸庞,不愿意配合我。

「阿净,吃点东西吧。」其实我的内心很无助,很不知所措。我想换做任何一个十六岁的青少nv,突然被迫转换生活环境,只为了要照顾另一个十六岁的天才少年,都会感到焦虑难安。然而现实的情况,让我不得不坚强,「你吃一口,吃完我就出去,绝对不打扰你。」

或许是我太烦了,又或许是他想尽快获得安静。他微微张开嘴巴,我立即用汤匙勺一口r0u粥送到他嘴里--没错,在他最惨最狼狈,最自我放逐时,我还真的喂过这家伙。

而为了遵守与他的约定,看着他彻底吞咽後,便迅速离开书房,还给他一个安静的空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从一口到两口,两口到三口……吴净越来越接受我煮的食物。甚至有时候,他会将我留下的半碗r0u粥或面条吃乾净。渐渐,他不再需要让医生过来替他打针补充营养,也不必再用点滴来维持生命。

虽然,他依旧不怎麽ai与我说话。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每天的交谈不超过五句,多试我问他,他僵y地回答,生疏得好像是完全不熟悉的社区邻居,见到面、点点头,连寒暄都不必的那种关系。

直到我待在美国的异常难写,改了好几次,眼睛都要瞎了qq。原本我想把这段「秘密」放到後面来写,但转念一想,这故事顶多十万字,梗埋得太深,觉得尾巴会收得很累,乾脆先来个前菜。

新家距离原本居住的别墅并不远。

是间屋龄很新、自带简约装潢的高级公寓,可使用的面积约五十二坪,三大套房外,还有一间能让吴净当作书房使用。

我之前随着房仲去看过,碍於昂贵的房价,迟迟没有下手。但从吴净那听到「铁锈气味」的秘密後,我迅速联系了房仲,从出价、讨价还价、商议协定到以大量现金,无贷款购屋,仅仅花不到一个礼拜。

在这期间,我和吴净住在套房式的饭店。他忙着他的学术工作,我忙着各种搬家事宜。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冲动了?我们待在台湾的时间不长,应该用租的就好。」看着吴净的存款瞬间少了一大半,我倍感焦虑地反覆唠叨:「我是不是不该这麽做?」

「我认为,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无论美国还是台湾,想在哪里定居,就在哪里定居。钱本来就是要花的,我再赚就有。那间房子我看过也很喜欢,谢谢你花了那麽多心思去挑选。」吴净不是霸道总裁,却b霸道总裁还看得开。他垂着头,继续看着手中的期刊论文,显然是觉得我的困扰根本不成问题。

「你不回去普林斯顿吗?」再怎麽说,吴净还是普林斯顿数学系的教授,底下还有一大批的学生及研究团队。这次回来,本来只预计待三个月,万万没想到在这短暂的期间内,我就花了大钱,买了房子。

「是得回去没错。黛西最近谈了一个案子,将我们最新模拟的数学演算法,授权给西雅图的社群网站使用。如果能顺利谈成,我。我希望,你能蒐集全美国,不,应该是全世界顶尖数学家的联络方式,我想逐一致信给他们。」

「您这麽做的原因是?」

「导向舆论,必须从权威做起。」

在这个网路发达的时代,舆论的导向远b对错来得重要。谁掌控舆论,谁就拥有话语权。

吴净在之前已经吃了很多亏了,今後,我是不能够再让他受这样的委屈。

「那先这样吧,我去找他们的联系方式,等蒐集好了,再传eail给您。」陈律师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平静地接受我的请托。临走前,他说:「现在我会再去您父亲那里,报告当前的情况。毕竟他是我这个案件的主要委托人,我必须向他交代清楚。」

我对着陈律师微微点头,「我明白的。真是辛苦你了,请你路上小心。」

「谢谢。」陈律师来得快,去得也快,宛如是一阵风。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伫足在原地,抿起双唇,心情仍是极度郁闷。想到冰箱里所剩的食材不多,就准备去附近的超市采买,顺便散散心。

没想到,当我一走出公寓的门口,就遇到前几天来访的那位老警察。

老警察原本在ch0u烟,一见到我,便连忙将烟熄灭,快步迎向前。

「周、周小姐,下午好。」他一脸尴尬地向我打招呼。

「你好。」我记不得他姓什麽,只能同样尴尬地回应。左顾右盼,发现来的只有他一个人,「你是来这里办事的吗?」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可以让我耽误你一点时间吗?就在对面的咖啡厅聊一聊?」

说实话,我不觉得我和这位老警察有什麽好聊的,但看他似乎在这等了一阵子,我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他。

「好,就聊一下吧。」

於是我们穿越了马路,抵达咖啡厅,并坐在较为隐蔽的包厢空间。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老警察在落座後,拘谨地向我释出歉意:「还有上一次,是我的态度不佳,才会让你的情绪起伏过大,真的是很对不起。」

「没事的……我知道,那是你工作的一种方式。」虽然称不上喜欢,但我不是那种,别人道歉,我仍得理不让的个x。「请问,今天你怎麽会过来找我?」

「为了不耽误你更多的时间,我就直说了。今天上午有人去警局自首,称他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中午过後,这则新闻反覆播放,不知道你看过了没有?」

「你就真的认为,那个人,真的是凶手?」

对此,我以陈律师先前对我的回应,回覆了老警察:「我怎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检调单位如何认为。」

老警察却不采纳我的说法,反驳:「你怎麽看,当然重要。你是被害者的nv儿,而你当时,也处於那栋别墅之中。」

「当年我才五岁,真的什麽都不懂。」

「那你认为呢?依你的角度来看,真的觉得,那个人就是凶手?」老警察再次追问。

我蠕动双唇,趁着服务生将咖啡送进来,缓缓呼了一口气。

「……我不认为。我不认为那个人是凶手,他是假的,但我没有证据。」再怎麽逃避,也不可能逃避得了自己内心的批判。「你呢?你会来这里找我,肯定也不认为那个人就是凶手吧。为什麽?为什麽你会那麽想?」

「直觉。」

「只是直觉?」

「算是吧。说一句托大的话,我当警察那麽多年,见过形形sese的犯人,彷佛看一眼就能推断谁是真凶。叶蕙兰失踪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撑着伞,走到了警察局,跟我说他的太太失踪了。神se冷静,举止端正,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发现太太不见的丈夫,会有的态度。我陪着他,巡过附近的所有街区,每个巷弄都找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正如那个自首者所说,应该有某个未知的巷弄,会有些许的痕迹。哪怕雨再大,都一定会有不自然的地方。」

「这麽说的话,你不是也没有证据?今日来找我,难道是想与我分享你的疑虑?太荒谬了,为什麽你有怀疑,却不去追踪?非要等到二十年後,才拿着枝微末节的线索,试图抓住真正的凶手?」

老警察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我不愿意追踪,当时有警队高层要求我将这个案子以失踪案告结。有能力成功游说高层的人,想也知道绝对不会是那个司机。表面上我没有调查,私底下我做了很多努力。例如,你父亲曾说过三楼因屋顶漏水,导致木地板重换。可当我实际询问木地板的厂商,得知真正施工的日期,是在通报失踪的隔日。而且,结束施工後,厂商想带走被更换下来的木地板,却意外被主人拒绝,表示要自行处理。那些收据和记录的影本,我一直保存至今,是想证明案发地点绝对不会是在别墅之外,应该是在别墅的三楼。」

「还是一样,已经过了二十年……他可以说,是自己记错了,就将此事轻巧带过。」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理由。我想要请你想一想,有什麽办法,能够让我重启调查?我要求的不多,只要能让我去调查别墅的三楼,并延缓其他人将那位司机定罪。」

我的内心在动摇,艰难表达:「他……是我爸爸。我曾和他相依为命,非常的亲近。你要我,去指控他?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

「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容易,但si的人是你妈。她不明不白si了二十年,难道就没有资格得到一个真相?纵使是以卵击石,也要尝试。」

看着眼前不停强调「真相」的老警察,我不由自主地问:「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你说你为什麽要那样做吗?我──」

「我是指你,为什麽要这麽坚持?其实这跟你没什麽关系,不是吗?强制调查,可能还会让你被别人盯上,日後就不可能升迁了。」

「我都到这年纪了,还在乎什麽升迁不升迁?我只是认为,这件事情,我该做、该厘清,仅此而已。」

「是为了……正义?」

「怎麽可能,我才不是为了那种,虚无飘渺的玩意。」老警察先是笑了笑否决,随後说出,让我在日後难以忘怀的几句话:「人啊,这种生物就是,如果没有去面对自己的错误,那麽人生,很有可能只会停留在当下。我的锲而不舍,不光是为了si者,也是为了在过去行屍走r0u的人,能以解脱。」

我眨了眨乾涩的眼睛,突然,下定了决心。

「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提供什麽有用的情报……」

老警察的神se,瞬间黯淡了不少。

「但是,阿净看到了。」

「看到了什麽?」

「他看到……我妈倒在三楼的地板,而他的父亲,正站在我妈的身侧……他没见到行凶的那一幕,至少能确定,别墅三楼是案发现场。」

闻言,老警察陷入了沉思,嘴里嘀咕:「我得想想……得想想该如何解释才好……那时候你们才五岁,所以……」

「阿净什麽都懂。他的智商两百一,是天才中的佼佼者。记忆力,更是寻常人的好几倍。他的证词,具有可信度。」

「那他愿意,出面指控吗?」

我想到吴净对我的坚决,。

文章写得洋洋洒洒,畅谈执笔者所知晓的「猛料」。

执笔者,匿名ynsk。

文章内容:

这几天,我断断续续地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内容,是有个「天才」少年,到美国读书,以抄袭、挪用、剽窃等手法,将学长论文架构、运算法则全数占为己有後,再提前一步毕业,导致对方的心血全毁,承受不住内心的压力,在宿舍里上吊自杀。

我相信看到这里,一定有很多人想问,这位天才少年究竟是谁。

其实答案很好猜,毕竟台湾近年来出的天才也没几个。被捧得最高的,也就是那位吴教授。是的,是那位光凭他五岁的记忆,就能为弃宅nv屍案作证的吴教授。

吴教授可说是网路名人,大家因为他的智商被测出有两百一,选择相信他的证词。这难道不觉得很荒谬吗?弃宅nv屍案发生的当下,他可能还是个包尿布的p孩。竟然会因为他是天才,证词就变得可信?开什麽玩笑,台湾的司法也太简单了吧。

如果,他不是天才呢?

在我眼中他根本不是天才,他只是一个剽窃惯犯。伤害的还不只是前面被他bsi的那位学长,听说最近,他运用自己的职权,将另一个原先是他学长,後来成为他团队一分子的人发配边疆。之所以会被发配边疆,想来这人就是他用完就丢,毫无价值就抛弃的牺牲品吧。

好啦,我要是拿不出几项证据,大家一定觉得我在撒谎造谣。於是我把吴教授的博论,和我利用管道弄到那位亡故学长的遗作,po给大家做对b。看不懂是一定的,毕竟这也是高等数学。但,符号总能对得上吧?

还有我亲自问过那间学校与吴教授同级的学生,都说在当时,就有类似的传闻,只是後来被压下来而已。

压下来?如果不是做了亏心事,那g麽要压下来呢?吴教授的老爸是谁,大家自己搜索就知道。莱x食品的董事长嘛,有钱有势,能不压下这丢人现眼的丑闻吗?

孰是孰非,大家自己评断。反正我先把梦中的故事说到这,如果我没吴大教授报复,或者直接被查无此人,我之後再来跟你们讲,更多的故事吧。

记者快来抄警察白领薪水不g正事吗职权霸凌

要说这篇胡扯的文章,还不足以掀起巨大的风浪。

那麽吴禹诤佯装加班到晚上十点,在公司门口被记者堵到时,答覆的那句:「愿si者安息。」

则将舆论掀起了新的高度。

吴净是剽窃惯犯间接杀人犯五岁证词足以采信吗吴总大义灭亲

等相关搜索词汇成为热门的趋势,谣言也在一夕之间,如雨後春笋一般地冒出。情势可以说,非常不利。

「对方是有备而来,先是爆出那篇文章,再透过记者的采访让吴总发言……吴总的态度根本是承认他曾为吴教授遮掩学术丑闻,使得原本还怀疑文章可信度的中间读者,有绝大多数都倒戈了。」陈律师的语气听起来也十分疲惫,显然没料到意外会来得这麽快。

「是早就安排好了。」不用陈律师说,我看了也很清楚。

「那,吴教授打算怎麽做?还有周小姐的意向?」

「当然要证明吴净的清白,不过他还不知道有这件事发生。现在这个时候,他都是在算数学,我不好去打扰他。」

「我想这件事要尽快澄清,在四十八小时内将所有谣言解释清楚。否则在一般民众的心目中,吴教授会被定位成他们所渲染的模样。」

「我知道。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见到吴净,会跟他谈该怎麽处理。」

「好的,我等你们的消息。」

陈律师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但事已至此,我竟有种就算不那麽快解释,也无妨的感觉。

与其他们说一句,我们反驳一句,倒不如等他们的料都爆完了,我们再一次x地打脸。

可吴禹诤ga0出来的问题竟b我想像的还要麻烦。

当吴净结束他每日必做的课题,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从他看着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他什麽都知道了。

「半小时前,黛西打电话跟我说了。」无须我主动询问,熟悉我的吴净率先替我解惑。

「那你觉得该怎麽处理?需要开记者会澄清吗?」依我看来,目前的热度和吴净的名誉,都有开记者会的必要。要以正面且强势的态度,击碎那些可恶的造谣。

「不用这麽麻烦,现在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请你帮我订明天飞往美国的机票,我要回去一趟。」

我愣住,不敢置信地问:「你明天要回美国?为什麽?」

「美国研究者协会和学术委员会收到大量的匿名举报,指控我过去的论文有抄袭的嫌疑。他们希望我在三日之内向他们当面说明,否则会以更强y的态度彻查我的研究案和底下推行的项目。」

「怎麽会这样……」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忧虑,吴净握住我的手,安慰:「不必太担心。当年为了顾及学长的声誉,我隐蔽了很多证据。如今,是该对这件事做一个了结。」

「那我也要去。」从外表看不出来,但我知道吴净的心肠b谁都还要软。他是个温柔的人,我担心他到最後也会顾虑si者,选择牺牲自己。

「不可以。」向来尊重我意见,且喜欢带着我四处走的吴净,这次却果断地拒绝。「你必须留下来,替我带几样东西交给警察。」

「什麽东西?」

「一样是,前几个月我们住在别墅时,所替换下来的木头地板。」

「什麽?那东西怎麽会留下来?」

吴净不再隐瞒:「命案发生在别墅的三楼,叶蕙兰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隔日吴禹诤联系了工厂,要求重新铺设木板。在工人来之前,旧木板的上层肯定被仔细清洗过,可是底部要清洁,哪有这麽容易?工人将旧木板拆掉,於原本的底部铺设新的。那麽,新木板与底部接触的下层,会不会沾上一些痕迹?」

「会……的确有可能……可是你怎麽保留的?当时是田嫂监工的啊。」

「是我拜托田嫂的。我要求她将所有替换下来的木板,安置在别墅地下一楼的储藏间。」

我诧异地问:「你信得过田嫂?」不是说田嫂的人品不好,而是她为吴禹诤工作那麽多年,会帮助吴净吗?

「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的人。

「真是太好了……」从目前的时间来推论,吴净应该还在登机门,没有坐上飞机。我实在是克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拨打了一通电话给吴净。

邻近登机时间,就算电话没有接通,我也不怎麽意外。将手机放入口袋,扭头看向街道的後方,见等候许久的公车缓缓朝站牌靠近。

我从後门刷卡进入车厢,坐在倒数的结尾,在阿熊的纠结之下有更动,请大家翻回去看吧。

「吴净已经坐上飞机离开了,你觉得,还有谁会保护你?」

我睁大眼眸,只见在吴禹诤的身後,我爸无声无息地竖立在病床旁。他轻轻扯下输入点滴的蝴蝶针,满脸漠然地朝我们这边看。

「你说还有谁──」

一个箭步,我爸手持短刃t0ng入吴禹诤的後背。鲜红的血ye从他的腹部扩散,我颤抖着双唇,想让我爸停止他失控的行为,却被吴禹诤倒下的身躯沉重地压在角落。

「我早和你说过,不要这麽做!」我爸像是疯了一般,ch0u出短刃,再扬起手狠狠地刺向吴禹诤的颈动脉,瞬间喷出一阵血花。「谁都可以,但小涵不行!我跟你说过……小涵不行!」

一刀又一刀,吴禹诤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这麽si了。

「爸爸。」

我对爸爸的叫唤,拉回他一丝理智。

他低下头与我对望,微微地粗喘着气,想对我笑,但怎麽也笑不出来。

「不要……不要怕,爸爸会保护你。」在我爸苍白的脸庞上,唯一的颜se是吴禹诤飞溅的血痕。他牵动着嘴角,好不容易,终於是露出了微笑。

这样的笑容太悲怆了,悲怆到我知道他下一个动作是──

「哗!哐啷。」

电光火石间,紧闭的房门被人迅速拉开,再来是一只脚横空踢向我爸的手,将他手上的短刃踢飞。

随後有无数个警察涌进,制伏还想挣扎、不放弃自残的爸爸。

「蓉蓉,没事了。」

吴禹诤断言早飞往美国的吴净,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推开早已断气的吴禹诤,伸手把我带入怀中。

我微微一怔,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却什麽也说不出来。

吴净不顾我满身的w渍,用手抚0着我的背脊,一遍又一遍地说:「没事了蓉蓉……都没事了,都结束了……我的蓉蓉真勇敢,非常非常勇敢。」

时间推回到五十分钟前。

在前往疗养院的公车上,有个身穿运动服的陌生男子上车,跨步坐在我左侧的座位。

那时,我正传讯息给吴净,劈哩啪啦打了一堆,告诉他目前的网路舆论都对他有利,要他别太担心,好好去美国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会在台湾认真为他应援,成为他最坚实的後盾。

一直被我忽视的陌生人突然用手肘推了我一下,我略微烦躁,想扭过头瞪他一眼,随即被他悄悄递出的手机萤幕x1引住了视线。一行行的文字做成投影片的形式播放:

「请勿声张,我是警察。」

「有人同样在这台车上监视你,你的任何动作,都会传递给吴禹诤知道。」

「警方想请你配合我们接下来的计画。除了你之外,吴净和你的父亲周森深也全程参与,你可以放心。」

父亲?

我爸怎麽会全程参与?

「稍早,你父亲已透过律师,向警局递交自首的影片。他坦承杀害叶蕙兰nv士,并愿意与警方合作,使吴禹诤能尽速落网。」

「你不必害怕。按你原先的计画,走进疗养院,去见你的父亲。然後,若有发生任何意外也尽量保持冷静。房间内有摄影机,我们会随时监控。」

然後,就没有然後了。

抵达疗养院,走进病房,再次见到已是困兽的吴禹诤。

本该不存在任何意外。等吴禹诤歇斯底里地阐述自己所有的罪刑後,警方便会介入,将人逮捕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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