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致无声05
容池离开靶场後便和黎向实分道而行,一整天都和将领讨论下礼拜宴会的作战去了。
天se暗後,他走了趟楼房,找上两个年纪较轻的nv婢。那是对姊妹,虽是待在军里已有段时日,但依旧挺惧怕容池。这是自然,军中除了萧良,鲜少人不怕容池。
「我还特别问过下面兄弟,他们都说你们俩活泼。」容池一双桃花眼扫过两人,淡淡的问:「怎麽在我面前,一个个全成了哑巴?」
两位nv孩听得浑身发凉,大的那个马上先发了声:「奴婢不敢!」
叫环儿的妹妹连忙将头摆得更低:「还请池爷原谅。」
「我跟环儿皆是在战火下无处可归的人。能在此寻得温饱,池爷鸿恩,我们姐妹俩一生不忘。」做姊姊的姒儿接话,她有些迟疑,但仍试探x询问:「不知我们有什麽能帮到池爷?」
姒儿也不是什麽都不懂,她看看自己和妹妹,低下头说:「若是那事??池爷,我和环儿现在身上脏。待我们沐浴过後,再到池爷那儿?」
容池深x1口气,他早知道就让萧良来:「不用。你们能自在些,我不是找你们来服侍我。」
他需要这两姐妹去陪陪王心之。王黎二不在,他有事在身,不可能日夜待她身旁,能有对姐妹相伴是最好的。这工作轻松,谅王心之那个x,也不怎麽会使唤她们。
容池还说,若王心之不想出房门,那你们就搬张椅子,坐她门外,聊你们自个儿的话便可。天南地北的聊,就当自己是收音机,专播给里面的人听——当然,如果屋内的人愿意回话,那就更好了。王心之若因此开口,他绝对有赏。
环儿思想b较直,听完眼睛一亮:「这麽简单?想法子让王姊姊说话就好?」
容池哂笑:「这绝不简单。没成也不会怪你们。」
他让姊妹俩收拾东西去,今晚就搬到王心之隔壁房。交代完这小事,容池回到办公厅,见萧良还在里头。茶几边有位中亚混血脸孔的宾客,自称是回鹘後人,全名艾沙.普拉提。
他们族的取名习惯,艾沙是本名,普拉提是他父名,容池都只管叫他艾沙。
「现在没人会介绍时称自己为回鹘人了。」容池第一次见艾沙时说:「不讲你是维吾尔族,又是出自和田那儿的人,谁会知道你懂玉?」
「池爷您有所不知。」艾沙爽朗大笑:「我们圈里人都晓得,要找新疆玉,就要找我艾沙!」
艾沙不是在夸口。他那满身的玉饰都是亲自挑的,玉戒玉环玉坠子,各个上等好玉。璞玉经他挖掘,价值都翻上数倍。古玉界的伯乐,除了艾沙,容池想不到第二人。
容池挑艾沙正对面坐下,替自己倒了杯热茶。
他还没坐稳,艾沙便兴致b0b0的凑过来:「哥,那姑娘真的找到了?」
容池点头。
「求!」艾沙惊呼:「还真的哈!」
萧良放下一叠文件,走过来时嘀咕:「你别再给他长气焰。他想人都要想疯了,还带不带兵?仗还打不打啊?」萧良重重叹气:「下周宴上阎家都要打过来了,也就他还在这喝茶!」
容池听了也不慌,该来的总会来,自乱阵脚做啥呢?
艾沙早习惯这两人相处模式了,他打三年前,听闻这姓容的在找祁连山中的红衣nv人,就凭着好奇自个儿找上门来。艾沙通古玉,奇闻轶事听得也多,哪里有异谈他就往哪儿去。
他那时说,他有听过祁连山的山神传闻,成功x1引容池注意,不然两人也没机会搭上线。
「祁连山脉地层古老,常人只耳闻新疆玉料质地好,听到崑仑、和田玉就大把大把的买。实际不然,新疆玉脉有条分支,连通到祁连山身。这条默默无名的戈壁玉脉,才值得注意!」
艾沙说起话来眉飞se舞,像他这样的旅人,多半都培养良好的说话功力。
萧良是不怎麽想听,那些玉他又买不起,就算买得起好了,谁在战时会稀罕一块玉?但容池倒是颇有兴致,就当乡野趣谈听。
「那戈壁玉脉有什麽特别?」容池问。
「特别!这可真特别叻。」艾沙一拍桌,明明喝的是茶,却像是酒过三巡般乐呵呵的:「池爷您可有听说过汉初的永固古城?就是单于王城,号称永世坚固,没有城内人的许可,外人休想入城一步。」
「听起来,是不是和王家村情况有些相似?」艾沙刻意提及。
他继续说:「不巧,这单于王城的位置呢,就恰好在祁连山下。」
艾沙食指敲了两下桌面:「跟您说,那座有自然屏障的古城,就在这条戈壁玉脉上!」
「你的意思是,那座古城之所以能固若金汤,不是单纯依凭山势,也非神灵保佑,而是因为那条玉脉?」容池g起玩味的笑:「一条玉脉,哪能对地上产生什麽作用?」
「不、不,说不是神灵保佑,也不大正确。」
艾沙撑着下巴说:「汉朝重yyan五行,他们相信玉是有灵的。玉棺、玉椁、玉琀蝉,数不尽的丧葬玉!狮子山的楚王陵,就是金缕玉衣的出土地,您想那时楚王为何要着玉衣入棺?」
「就是相信玉有灵x!」艾沙大笑。
「那时的单于王也是这麽认为的。城池坚固,意图侵犯者还没打来,就总会在山林中迷失了路。」艾沙手上玉石反s他眼里的光,容池在他眼里看到对玉着魔般的热忱。
「以前把这叫做神灵保佑。单于王认为,是祁连山中的玉灵在护佑他们。所以那座古城,人皆好玉,偶尔有好事发生,人们就会说是玉灵保佑。由於大大小小显灵的事蹟太多,他们还替这玉灵取了个名字,称作『夕瑛』。」
说到这,艾沙喝了口茶,向容池问:「池爷您认为,您为什麽会是您『自己』?」
容池想了下:「我做的事和别人不可能完全一致。时间累积下来,我就是独一无二的我。」
艾沙点点头,转问萧良:「那萧大人,您的看法?」
萧良留洋回来,没听得很惯这些玄之又玄的事,就随口回答:「我现在想做什麽,都是由我自己决定的。我不是我自己,还能是谁?」
「都是对的。」艾沙笑笑,「最简单的说法,就是用『名字』来判断。」
「我叫艾沙.普拉提,所以艾沙是我,其余的都是他物。万物一旦有了专属的名,就会越来越接近实t。越多人相信,原先子虚乌有的,就会越接近存在一步。」
他终於将话讲回头:「这个『夕瑛』呢,人喊久了,也开始为祂赋上形貌。」
「在古人想像中,矿玉化灵,久chenren形,特别的就是那双如珀的眼睛。」艾沙笑得神秘,好不容易说到最後:「城里nv子,谁肤白似玉,双目灵动如珀,便是神nv。」
「重点、重点,有这些资格还不够,神nv必须是哑巴。因为玉灵是沉静的!」
艾沙灵异神怪之事听得多,对古人的联想总是称奇:「但其实不怪他们。你也不想你拜的神nv,聒噪的和街坊大妈一样吧?」
「神nv终身着红衣,不出山中深阁一步,用一生来祈福。」艾沙说到这似有所感,叹气道:「不过,您说光是祈福,要怎麽抵得了?」
「单于王城後来还是被霍去病带兵攻下了,神nv也不知所踪,历史上不再有记载。但这神nv後人,我艾沙大胆猜测,说不定就是王家村所说的山神。」
容池听完,望着自己桌前已凉的茶水,不知在想些什麽。
良久,他轻声问:「所以,祁连山中,原先真有神灵守护?」
艾沙静默两秒。气氛一时凝滞,萧良正想打破沉默,就见这中亚脸孔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怎麽可能!」艾沙笑得不能自己。
「其实哪有什麽玉灵玉妖?夕瑛在古音里,读来就是si婴!」他好不容易止住笑,赶紧喝上口茶缓气:「加个传说,都只是想图个吉利而已。」
「可你不是说,旁人一开始想入山,都会被玉脉所阻?」
「那是以前,现在都什麽年代了!」艾沙拍了下容池的肩,解释道:「那条戈壁玉中含有磁x物质,人大脑易受影响,仪器什麽也不管用。若真有灵,霍老爷是要怎麽攻进去?」
「神怪之说,皆是人云亦云罢了。」
艾沙将茶饮尽,为这夜做下结论:「山神尔尔,不可能的。」
前几日立冬刚过,距离容池把王心之带出山,不知不觉也要一个月余了。
王心之自离开祁连山後,便蜗居室内,不见生人,也不发声。她对所有事几乎都没反应,每天仆人送啥吃啥,从不挑剔。
来送饭的人跟姒儿环儿两姐妹说,食物放桌上,人离开,王姑娘会自己出房门用餐。约莫一个时辰後再来收拾碗盘便可,他送餐的这阵子,从没见过王姑娘生得如何。
环儿胆子大些,搬过来後两三天,她就开始出主意:「姊姊,你看我们备完晚餐後,偷偷躲起来等王姑娘出房间怎样?」
「嗯??」姒儿面有难se,「不好罢,等会儿吓到人家姑娘。」
她没说,吓到王心之事小,若惹容池不快,那还真不知会发生什麽事。
「有什麽好吓到?你是nv的,我也nv的,总没可能对她毛手毛脚。」环儿瘪嘴,极力说服姊姊:「看一下就好,我们都躲着,她也不知道我们在看她!」
「连池爷都被她吃得sisi的,我看,说不定??」环儿手掩着唇,在姊姊耳边轻声说:「那王姑娘身後有着狐狸尾巴!」
姒儿皱眉:「别乱胡说。」
「妹妹,我们现在不是在以前村里。」姒儿叹气,转过身和环儿正se道:「在这,乱讲话会被杀头的。」
环儿很少被姊姊凶。说实际的,姒儿现在也没在凶她,但她还是有点被姊姊正经的模样镇住了。不过,姒儿说的虽有道理,但她刚刚敢这样开玩笑,一方面是也觉得容池并不如外头所说那般心狠手辣。
她起初确实怕容池,三天前忽然被点名,环儿觉得自己当下连话都要说不好。
但这两三日,容池总会在她们就寝前来看看王心之。面见得多了,环儿生x大方,也就觉得容池没那麽可怕了。
从没有将军会那麽温和的对她笑,还给她和姊姊带红豆汤来呢。
虽然主要是带给王姑娘,她和姊姊的份是顺便??
但不打紧,环儿真的好久没喝到红豆汤,还掺了糖,甜的。
她有听到一些人私下在讲八卦,说是阎家大老爷狠心把nv儿弄哑送来,却还是被容池打入冷g0ng。环儿是觉得这话听来有点好笑,现在都民国了,哪有什麽打入冷g0ng?
就只是容池不喜欢阎家小姐而已。
但即便不喜欢,他看在情份上,不还是有把阎家小姐留在身边?
环儿想到这,低下头,辩驳姊姊一句:「池爷人这麽好,他不会乱杀人的。」
「姊姊,我们村被打下後,所有军阀都只想来抢粮。」环儿微微缩紧手指,「抢粮、抢nv人,我们这些农家,没枪没,就只能任人宰割。爹娘好不容易让我们逃出来,还没个地方愿意收留我们??就只有这,只有池爷答应了。」
姒儿听着又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家妹妹现在一心向着容池,但她该怎麽说,那人也不是如她所想那般美好?容池驭下有方她承认,但待人好不好,姒儿尚且打个问号。
她曾经恰巧听见,那叫王黎二的男孩,撕心裂肺的在控诉容池作为。
就是真的刚好路过,姒儿是属於机灵的类型,当下也没多逗留,马上就知道要离开。
「我们把红豆汤热一热,放桌上,给王姑娘当消夜吧。」姒儿知道妹妹刚刚最後几句话故意说得大声,就是想让房里的王心之听见,「夜也深了,我们就别再这继续喧哗。」
她其实也不确定房里的王心之睡了没,那房间里整日静悄悄的,若非桌上食物真的有被吃掉,容池也天天往房里报道,姒儿都要怀疑那是间空房。
天冷,姒儿也想赶紧窝进被里。她对半合的手呵气,正准备来热汤时,房门却忽然咿呀打开。
环儿也没料到,一张小嘴惊得微张。刚刚还在想要怎麽看到人,没想到人就自己出来了?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身红纱的nv人——这就是让池爷朝思暮想,不惜和其他家族作对,也想见到的人?
看起来也忒普通,还不如姊姊。
环儿原先是这麽想的。
但当王心之侧过头看向她们时,环儿便怔住了。
该怎麽说?是红纱造成的印象使然,还是她肤se太过白皙,才会让环儿有种「所见非人」的异样感?环儿怔愣的看着王心之,与她四目相接那刻,环儿马上了解——问题出在那双眼睛。
那是没有一点感情,就像y生生将玉珀镶入人脸的双眸。
环儿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b狐妖更糟了。
这摆明是什麽jg怪化人,而且还是不通人情的那种!
「妹妹。」姒儿喊了她一声。
她这个做姊姊的,光看环儿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想东想西。
姒儿的思考没那麽跳跃,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朝王心之微微躬身:「王姑娘。我和环儿奉池爷的话,在这协助您生活起居。有什麽需要,尽管告诉我们两姊妹。」
王心之恍若未闻。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收回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後,坐到了厅里桌前。
「这是??」环儿心中燃起对王心之莫名的敌意,皱眉说:「这什麽意思?」
「王姑娘大概是累了。」姒儿随口应道。
「累?累还走出房门?我看姊姊你才累了。」
姒儿也不懂。她就是乱猜,也不知王心之忽然走出房门是何缘故。
但就在大门被敲响前一刻,王心之有动作了。她看着姐妹俩,伸出长指,b了b她们的卧室。
这什麽意思?姒儿思索,请她们回房间?
不过她们还没办法做出什麽反应,木门就传来「叩叩」两声。
容池来的时候是不敲门的,眼下这个响亮的声音响在这时间点,说实在姒儿心里有点毛。
她依稀记得容池说过,最近外头一直有人在失踪。
虽然心跳不断加快,但不应门也不是方法。姒儿看王心之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深x1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往大门靠近。她小心翼翼的开了个门缝,外头冷风猛灌进来,吹得她一身j皮疙瘩。
漆黑的夜晚,没有抢匪,没有jg怪。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着皮袄,只身前来。呼出的热气在夜里化作白烟,金边眼镜上的雾气聚起又消散。男人浅浅一笑,朝探头的姒儿说:「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们早睡,不小心去打扰到。」
姒儿认得他。
这地方的二把手,萧良。
姒儿曾有耳闻,军里大小事,凡小弟们不方便、或不敢直接禀报容池的,就都是经由萧良的口传达。最不易触怒容池的传声筒,大概是姒儿来到这时,对萧良这名字的第一印象。
後来才又听人说,萧良会愿意屈身在此,全是为了容池。
不然他一个读书人,经商世家,犯不着在这哪天人头落地都不奇怪的地方找罪受。
「怎会打扰。」姒儿微微欠身,「外头风寒,萧大人请进。」
萧良道了谢,入内脱下外衣,径直在王心之对面坐下。他接过姒儿递来的热茶,微笑说:「我和王姑娘有些事要说,两位早些休息吧。」说完b了b卧室的位置,请她们离开。
姒儿恍然大悟,原来刚刚王心之真的是请她们入房。
这样说来,难道她早知道萧良会出现?
虽然心有疑问,但这也不是姒儿好过问的事。
她和环儿识相的离开,留了一厅隐密空间给两人。
「我会来这,你好像不是很意外。」萧良先是看了王心之几秒,才缓缓开口。
他拿下金框眼镜,将镜腿依序折叠,平行着桌沿摆好,慢条斯理地说:「是听声音辨别的?虽然早有耳闻,但实际一见依旧是不可思议。我还刻意放轻脚步了。」
王心之坐得很端正,像大家闺秀。
从萧良入门到现在,她除了眨眼,和轻微转动头部外,几乎没什麽太大的动作。
萧良感觉王心之好像是一直在看着自己眼睛,却也觉得她眼里容不了人,任何生命行经她的双眸,都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横竖不是个好g0u通的人。
萧良叹气:「你这样,我猜不透你的意思。容池那家伙平常到底是怎麽跟你交流?他当自己是在对着人偶说话吗?」
虽然一年到头,萧良有大半时间都是神情憔悴,一副下秒钟就会不支倒地的c劳模样,但其实真正让他感到烦心,又或是说无法解决的事并不多。
很不巧,王心之这个人就是一件。再更广泛来讲,有关王家村的所有事,他都觉得是中邪。
但他好歹留过洋,在这个科学时代,什麽山神、什麽jg怪,都是无稽之谈!
萧良想到这就又想叹气。他怎麽偏偏栽在这事上,想拉容池出泥沼,还跟他一起卡里头了?
「王姑娘。」萧良也是身心疲乏,他开门见山的说:「你知道,我其实不太在乎王家村,又或是祁连山的传说。你们有什麽村里的限制、禁忌都好,於我而言,就算你真的??不是人类,我也觉得没有关系。」
萧良会讲出这番话,连他自己都觉神奇。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儿,又是一段静默过後,才继续讲下去:「我这几年汲汲营营的,也不过就是外头这些人的命,和我那半疯的发小还能被看作是正常人的机会而已。」
「王姑娘,我真的不懂。」他深x1口气,对着王心之问:「你当初怎麽会救他呢?」
「他si在山里,还是容家深思德重的二儿子,活着出山,就再也脱不了血洗甘肃的罪名。」
当初能再见到容池,萧良肯定是现今世上,少数会为此真心高兴的人。
可为什麽在容池重掌甘肃的这五年里,他不只一次想过,这人还不如当初si在山里算了?
迷茫和偏执没有消散。它们如影随形,诡谈和谣言是她身上红纱,在不知不觉中迷了所有人的眼。世上所有的求而不得,都让人想要触碰,忘不掉,又0不着边。
无法握在手心的,才是戒不掉的瘾。
萧良抹了把脸,他收整情绪,再次说回正题:「下周,我们这里会设宴。」
「是场鸿门宴。名义上是替阎老爷庆生,实际却会是场重洗甘肃势力的夜晚。与会者众,张家、阎家必定出席,其余各个势力也都会有眼线在,所有人的行动,都依容池在宴上的态度而定。这些,容池那家伙大概没跟你提过。」
「他要你出席,对吗?」萧良看着她,「拜托,至少点个头。我真没容池那样会读人心。」
他又说:「你若不出席是最好,但容池不可能这样纵容你。无论你想或不想,他都会昭告所有人,你就是未来的『容夫人』,什麽张家阎家,全都排後边去。」
萧良说完这些话,王心之在他入门後第一次有了反应。
她摇头。幅度微小,但态度明确。
「你不想?」萧良瞎猜:「不想出席?还是不想当容夫人?」
没有反应。
「都不想?」
点头。
萧良不知道自己今晚还会叹气几次。
王家村的神nv,意外的??怎麽说,单纯?简直是白纸。
他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慎重的又说了一遍:「王姑娘,无关乎你想不想,我们池爷就是会那麽做。不然,你难道有想下山?王黎二难道有想一夕失恃?」
「我就直说了,你不可能不出席。但是,」萧良很怀疑王心之到底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里,但他也只能希望她能稍微变通了,「我希望你在宴上,绝对不要顺容池的意。你不适合、也不能是『容夫人』。」
「你做他的准夫人,我们就是腹背受敌。」
萧良讲完,呼了口气,整个人靠上椅背:「一次惹怒张、阎两家,对我们没好处。容池大概觉得这样能一网打尽,王姑娘,我跟你説,他那想法只有疯子才有机会赢。」
他从口袋里拿出眼镜布,捏起镜腿,边擦镜面边继续讲:「可我们军里,就只有他最疯。其他人有些有妻小,更多的,是不想不明不白就si在战场上。只有疯子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赢。」
他又叹了口气。折寿、真的折寿,他这晚过去命约莫只剩半条,「这样,王姑娘知道我今晚特地来一趟的原因了?当年的容池是你救活的,现在这些军人,你不能让他们就这样送命。」
萧良戴上擦拭好的眼镜。他的眼神没容池凌厉,但配上副金边眼镜,倒也给人冷漠无情之感。
他站起身时说:「谁为兀鹰修复了翅膀,谁就要为牠的爪负责啊。」
监於王心之从头到尾并没有再给他什麽答覆,他站着又问了次:「别当他的容夫人,做得到吗?」虽然不常和王心之接触,但他还是知道对方在意什麽:「这里出事,王黎二一样会有危险。」
「做得到吗?」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心之。
威胁利诱,动情说理,萧良能用的都用了。
实在是能和王心之谈的筹码太少,他再怎麽想,也感觉这里可能只有王黎二於她而言是不同的。
幸好,在他问了第二次时,这位红衣姑娘终於点头。
这个应允b和人谈拢合约还让萧良感动。然而他心情还转不过来,门就先开了。
门外的人,笑得b萧良还要开心。
容池鼓着掌对他笑:「说得真好,连我都想答应了。」
他大步走进屋内,身姿挺拔,忙碌一日至深夜,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也没随着jg力消耗而退去。容池走到萧良身旁,搭上他的肩,也不说话,就只是亲切地对着王心之笑。
一屋子的静谧和乐,只有萧良觉得要糟。
静。
半晌过去,没人出声。
容池在等,萧良识相静默,王心之坚持不开口。
这僵持的场面要延续到何时?萧良内心已经把那群他千叮咛万交代绝对要想办法拖住容池的将领们骂过一轮,他也不过就是要他们帮他撑一个时辰,现在甚至才刚过半!
若不是容池的手就搭在他肩上,萧良肯定又会开始叹气。唉,这群饭桶。
容池见他眉头深锁,终还是自己打破僵局:「不是他们的错。」他脸上并无怒容,一副t恤下属的模样:「兄弟们都很努力在把我留住。就是太努力了,我才会觉得有鬼。」
「你想和心之单独聊聊,和我说一声就好。」容池心平气和地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萧良拿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摇头:「果然军里没事瞒得过你。」
「我也??我也不是有想和王姑娘说什麽。容池,我和你说过了,我只是希望你能为这些和你出生入si的人们打算一下而已。」
容池耸耸肩,摊平一只手説:「这是当然。我也不是有了王姑娘,就从此君王不早朝。」
萧良恻了他一眼,自知再待也无法说服容池,转身就要离开。容池想了想,又喊住他。
「萧良,等会。」他会来这,可不单纯是为王心之:「你先别回帐里。」
「阎琪现在带了一众nv子跪在我们帐前。我远远就看到了,头疼,才想说先来这避难。」容池说是这麽説,眉目间也没多少烦躁之se,他问萧良:「这应该不是你的安排?」
「不是,想也知道不是。」萧良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事:「我哪请得动阎家千金?」
容池点头,「那你回去时先避开她们吧,我晚点再处理。」
现在外头还不到最冷的天,但这荒郊野外的,在寒风里总不好受。萧良也不知阎琪在帐外跪了多久,她在阎家想也是养尊处优,待久了说不定还会得风寒。
阎琪好歹是眉清目秀的一个nv孩,萧良心想,容池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等等跪出病来,你没正事,怎麽不至少先跟她说一声,让她进屋?」萧良皱着眉説。
容池一听,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朝他一斜,自喉里发出深沉的笑:「难道是我让她跪的?」
「你真看不下去,能去劝看看。不过,阎琪脾x或许b你想得还y。」他认为萧良对人总有太多善意,才会在这待上多年都还是这温润的模样:「我说过,我们这些军阀出生的人都很y气,nvx也不例外。萧良,这里最好说话的就你了。」
容池没说,萧良不只好说话,还是他们这里最容易心软的一个。心软又不愿意见人伤亡,文人的书卷气息,在这可不常见,指不定连姒儿环儿那两个丫头狠起来都b萧良带劲。
萧良有听出容池在亏他,但自己确实也就如容池所说一般,没什麽好反驳的。
「好说话,也算是个称赞。若说个话就能少si点人,那多说一点,又有什麽不好?」萧良本就是能动嘴就不动手的个x,他幽幽一笑,镜後目光朝王心之看去,「王姑娘,你说是吧?」
他说完就走了,只留两人在室内。
容池目送他离开,拉开椅子,坐下説:「现在,剩我们俩的事了。」
「心之,我在想??你的点头,是在答应哪件事呢?」他厚实而带茧的手心覆上交叠在桌面的白皙素手,g人眼尾里藏有不易觉察的狠劲,「你答应过我会出席。你後悔了?」
王心之摇头。她行事皆是心之所向,从不後悔,更不知悔恨为何物。
容池莞尔:「既然会出席,那你是在答应萧良不会做容夫人了。」
他那双黑眸不仅耐看,还眼毒得很。战场上识人无数,现在用来猜一个nv子的想法,旁人来看肯定都觉大才小用。但容池不那麽认为,王心之是他见过最不轻易表露内心的人。
他不断揣摩人的想法,就是为了想更贴近她的心绪,哪怕只有一丁点都值得。
「可我也答应过黎向实,会让你更像是个活人。」
他握住王心之的手,力道不至於会疼,但也不好挣脱:「心之,我是言出必行的人。」
这王心之当然知道。她不是傻子,当年容池说山下要杀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留,那从根骨里溢出的冷戾,王心之也就见过容池这麽一人。她只是没说话,但全都记得。
即便如此,她也没後悔救他。神nv仁慈济世,她救人,哪需要什麽理由?
「我其实有很多方式能让你出声。」容池说:「再怎麽样,人在极端的疼痛,或是意识不清时,都一定会发出声音,这是本能。」
「可是心之,我舍不得让你痛苦。」
他前倾半身,柔和的室内光打在他结实背脊,暗影如一片y雨压下,完全笼罩端坐的王心之。
容池看她凝视着自己,眼里没有恐惧。他笑了,伸手抚上恰如霜华落地凝成的侧颜。
军里可没多少人扛得住与他对望的压迫感,他好喜欢这样沉静不屈的她。
「你不愤怒,也不恐惧。」容池的手往下滑,轻掐住了王心之的咽喉,「我杀你的村人,你也只是露面,不怎麽显露情绪。我就在想,若那时我在你面前继续杀人,那你??」
「会出声制止我吗?」
他嗓音低缓,指尖沿着动脉摩挲,加重施压在她脖子上的力道。
「你会怜惜他们吗?」
容池的手心传来极其轻微地震颤。他松了手,发出满足的叹息。
容池确实很懂得看人。他後来发现,王心之不会生气,也无视任何对於自身的威胁,但不知为何,在见到他人悲惨境况时,都会不自觉的多眨两下眼。
原来是个对自己什麽都不在乎,却会同情人、为别人感到难过的神nv。
「我也不介意你怕我,再怎样都b没反应强。」他离开桌子,走到厅里的一个木柜前,转头对王心之笑:「不过,你若愿意稍微哄下我,我心情好,累积下来说不定能少si不少人。」
王心之没有自己开过那柜子,当然也不清楚里面放了什麽。打开的柜门刚好遮掩住她的视线,只见容池在柜前挑挑拣拣了一会儿,结果居然拿出一瓶红酒,指间还顺道夹上几个玻璃杯。
他选好酒,走回将酒塞拔起:「心之,我其实觉得你应该很不了解我。你从不好奇我为什麽这麽执着於你?」容池眉眼弯弯,话说得似真似假,「说不定我就是喜欢哑巴,才缠上你呢?」
浓郁的酒香扩散,王心之没喝过这东西,闻着甚至有些昏沉,彷佛满室寒意都被驱散了些。
「在甘肃,每个人都知道我不喜欢话多的人??」
容池凑近她的右耳,呼出的热气氤氲暧昧。
「我更喜欢直接做。」,他压低嗓,一字一字的说。
她难得有了反应,迅速侧过头看向容池,神情却依旧冷漠。
容池平时忙到没什麽时间调戏良家妇nv,说实话也兴趣不大,但王心之的举动还是逗乐他了。
真是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nv,连句浑话也没听过。
他识相的拉开距离,嘴上却不饶人,笑着说:「说什麽你都没反应,这句玩笑话倒是认真。心之,你这是在给我什麽暗示?」
王心之心里着实不解容池说话怎能这般轻浮。在她印象里,即便是王家村里相ai的人,也不会像他这样说话。将一身侵略招摇展露,露骨至极。
容池摇了摇红酒,微倾酒瓶,琼ye在空中拉出一道暗红。王心之刚刚注意力被拉走,这时才注意到,他拿了三个酒杯。
但这里只有两个人。
「你刚刚在想我是个烂人吗?」容池一边倒酒,一边继续和王心之说话。
「或许是。但在我看来,你算幸运的了。」
诚如王心之都觉得容池在说笑,他毁她半个家园,怎麽还有脸说??
「我到现在都可是都忍着没碰你,顶多口头使坏而已。」容池彷佛读懂她思绪,接了下去。
容池嘴角还是噙着笑,但王心之有感觉,气氛在转冷,不安让她下意识抿紧双唇。
他终於倒好了三杯酒。酒香弥漫室内,将不祥的话语都沾裹鲜甜气味。
容池说:「山下的不幸bb皆是。王姑娘,桃花源不存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很挣扎。」
他拿起一杯红酒,半敛长睫,也没有喝,就只盯着酒看。王心之觉得他像是在等人。
遥遥传来的马儿嘶鸣应证了她的猜测。她看容池不疾不徐地走去开门,递上酒。
「外头风寒,帮你倒了杯酒,暖点身子。」他说。
容池引人进门,还贴心地替她披上毛毯。
王心之看她面se苍白,指尖发红,都被寒风冻僵了。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容池先前和她提过的阎家小nv儿——为了讽刺她,也羞辱容池,而被弄哑的阎家千金,阎琪。
王心之见到阎琪,忽然觉得室内醇香把氧气都稀释了。她的心脏因为缺氧而ch0u痛。
「阎老爷有不少孩子,是不t0ngfu人生的。阎琪鬼灵jg怪,从小就受宠。」
「她有个哥哥,唯一的亲哥哥。兄妹长得像同个模子刻的,年纪b我大一两岁,叫阎离荒。」
容池想到以前,不禁笑了笑,「我小时候还会称他荒哥。」
「他们兄妹俩都很得阎老爷疼ai。尤其阎离荒,能文能武,在一众子nv里尤其出se。」
王心之不知道容池忽然提这些故事给她听做什麽,但阎琪知道。这些都是以前她和容池说的。
阎琪接过酒杯,一仰而尽。过去的不可怕,它最多就是成痂,从未改变的人才可怕。
说来容池和阎离荒是有几分相似,一样的偏执,果断,一决定下手,就不会犹豫。
不计手段与代价,杀疯都会达成目标。
对阎琪来说,阎离荒是她的亲人,同时也是她天底下最不可能原谅的仇人。
她不希望自己的ai人si在自己最痛恨的人手上,所以她千方百计,不惜弄哑嗓子来这,就只求容池——快走。
「阎离荒确实有能力,也照顾家人。问题出就出在,他太喜欢、太喜欢自己这个妹妹了。」
「谁能想到,他是那种会压着自己妹妹shang,把亲人的崇仰之情一夜摧毁,还能一派自然的说:我的妹妹身子真美。的人间魔鬼?」
容池目若深潭,垂下眼眸,将手搭上阎琪的肩:「好令人心疼。你出现在这,我听到当下其实有些意外。按理讲,阎离荒是不会轻易放你走。」
「想不到你居然说服阎老爷了。」他轻声咂嘴,「阎离荒大概会将怒气转嫁到我身上。」
王心之想到容池刚刚说的那句话。
山下不存在桃花源。
这里只有待宰的羔羊,活着的魔鬼,和为了活着而打扮成魔鬼的人。
阎琪坐下时喝了酒,双颊缓缓浮现红晕。
她茫茫然的听着容池说话,x里有gu委屈,yetsh润眼框,却迟迟无法结成泪。
理x压过情绪,她这几年下来,早知道泪水不能解决任何事。
柔弱的阎琪随着被亲兄夺去的落红埋葬荒野,在这里的是具壳子,渴望ai人一眼回眸的壳子。
容池重掌甘肃时,她好不容易见到他,便想着一切该结束了。
她那时已没了处子之身,但面对容池,自打儿时便萌芽的喜欢却从没退去。
阎琪羡慕容池,他有铲除流言的毅力,有相信自己能东山再起的自信。他像回雁永远不会失去目标,阎琪回望自身,却只看到怯懦不前的自己,连份ai也说不出口。
「反正我现在也不乾净了,就想着,这麽多年了??」
她当时x1了x1鼻子,笑里苦楚b药还涩。
「我总得认真说过ai你,才有办法面对肮脏的自己。」她那时还有点自欺欺人的想法在,就抹去眼角的泪,自嘲道:「兄妹在一起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对罢?如果我像荒哥ai我一样的ai他,那就什麽都没问题了。我们的基因可好着,不知羡煞多少人??」
容池静静的听她说话,收拢起清整甘肃时的削人锋芒,听她泣不成声,将字里行间的自我厌恶和ai慕都听进耳里。
「阎家谁敢明面说你脏,你管别人闲话作甚?」他说:「真待不下去,就想办法来找我吧。」
容池安慰了她整晚,很难想像有杀罚化身之称的池爷有这样的耐x。
但阎琪清楚记得,他整晚,只字没提过ai她,连喜欢也不曾说出口。
阎琪明白,即便手握甘肃势力,容池也没立场直接介入他们阎家的事。她猜容池只是随口讲句安抚她的话,是念在过往微薄交情所说的场面话,但她却当真了。
她总是这样,将别人不经意说出口的话当真。当年容晋宴上随口的许诺,和容池好听的安慰。
回忆至此嘎然而止。阎琪终於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
她带来了信,正想将写好的东西递给容池,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太过突然,以至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门外的躁动x1引了去。
那一瞬间发生太多事,王心之早於一切阖上双眼,不看不想;马儿在寂夜嘶鸣;萧良撞破房门,喊着有暗袭;两个ㄚ头冲入厅内;不远处的楼房冒出噬人火光;阎琪急着将信纸塞入容池手中。
容池做了个手势让闯入门的萧良等会,接过纸,看了阎琪一眼,问:「是你们家的人?」
阎琪皱眉,不是很确定的摇头。时间不对,她是要跟容池说阎离荒会提早来,但这也太早了。
「知道是谁吗?」容池转头问萧良。
「不清楚,一群人骑着马来,见nv人就杀!我已经让两队人过去了。」
容池点头:「人这样就够了。你去西帐那里通知其他人,让他们稍安勿躁,我等等过去。」
见nv人就杀?阎琪听到对话,抬起头,後知後觉的发现着火的地方是她今晚原先会在的住处。
恐惧慢了拍才找上门,恶火照亮深夜,阎琪想起所有跟她一起前来甘肃的姊妹都在那儿。
「一般的盗匪而已,不是多大不了的事。」那头正在si人,容池听完却神se如常:「你们待这,别移动。」说完,把未开的信纸送回了阎琪手中:「你顾好自己便可。」
桌上留了两杯酒,容池和匆忙进门的姒儿环儿说照顾好她们两个,披上外衣,策马往火势逐渐增大的楼房方向前进。他和萧良离开後,王心之终於睁眼。
她拿起面前那杯未碰的酒,生疏的学着容池曾向她举杯的模样,朝背对着她的阎琪致意。阎琪早已站起身,她心系那群姊妹,原想跟着容池一起出门,却被姒儿两人挡下。
姒儿si抓着她的手:「小姐,池爷请您待这。您要是出门了,我和妹妹项上人头不保。」
阎琪不像王心之,还是会习惯发声,即便出口的只有难解的气音。她甩开姒儿,又被环儿抱着,不断的嗯嗯呀呀想解释些什麽,却不成句话,姒儿两人看了更是si抓着不敢让她出门。
但王心之听懂了。她知道阎琪想说:那些人是来杀她的。
她应该要过去,在那着火楼房里住的都是同她一起长大的人!
阎琪不断b手画脚的想传达这些话给两个丫头,可是少了语言,她们就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物种。姒儿两人听不懂,脑里只有容池的吩咐,不断说着小姐您不能出去。
双方僵持,焦急的阎琪转而向王心之求援。王心之沉默不语,如果是一般盗匪,那何不选择先抢粮仓跟火药库?这简单的道理,容池也是知道,才会说稍安勿躁。
容池必定明白,那些人,不是想杀阎琪,就是想杀王心之。在他的地盘碰他的心上人,这是胆大包天。匹夫之勇,却也真的碰到容池逆鳞,所以他才会亲自去处理。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那容池身上眨眼即逝的杀意,是那一瞬间王心之感受最深的事。
王心之轻啜了口酒,她放下杯子,冷静到有种隔阂感,挽起红袖拿指尖沾酒。
然後,她在桌面上写了个字。
等。
火烧屋瓦,本就生si由命不由人。阎琪即便现在拿命去赔,也救不了谁。
红焰吞月,满地喧嚣。
一般来说,火药库和粮仓处会守卫得较严密,现在着火的楼房虽非重点防御位置,但能造成这麽大动静也不容易。b起忽然之间被人从外头攻入,容池更倾向是他好心的下属疏於把关,放了不该放的人进来。
应该是个nv人,靠着x别让人卸下防备,从里头朝外作乱。
夜风捎来呛鼻的烟硝味,容池半眯起眼,缰绳一勒,翻身下马。热浪迎面而至。烈火再明yan,照不亮他墨黑瞳孔里的y骘,更无法驱散盈身杀意。
这次宴会,可不只阎霍予将nv儿送上门。远在东北的张家,也曾遣人送信予容池。信中,张作颐直言,他的大nv儿张翠,论姿se力压阎琪,论胆量不让须眉——定能让容池印象深刻。
容池很久前见过一次张翠,她和阎琪是完完全全的两类人,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自信。
现在,他见张翠被压在自己面前,脑里却是在想:张作颐是不够了解他。
养出这麽个有勇无谋的nv儿,他会让张老爷知道,什麽才叫做能让人印象深刻。
「放开!」张翠怒睁杏眼,被人拿枪抵着,也没半点退缩之意,「我像是有要跑吗?若非我留在原地,你们难道有机会碰我?」
张翠身手或许不b男人,但张家里头有独传的易容术,骗过大部分人不是问题。
她原先有想是不是一闹完事就离开,後来却放弃这个想法。她混进甘肃,由内而外制造混乱,做了这麽多事——就是要让容池知道她的能耐。
她要让容池知道,那个没用的阎琪,完全不能与她b肩。更遑论那来路不明的nv人,什麽神nv,真是笑掉人大牙!神nv如果怕火,那不也只是个一般人?
能将那两人的x命握於gu掌,对张翠来说,就是优劣之别。她没走,赌容池会以大局为重,甘肃一代枭雄,没可能活活放手她这条张家的线。
「你来时用了易容?张家的好手艺,原来是用在这种地方。」容池饶富兴致地笑了:「如果连面目都要伪装,那还谈何交心?」他摆手示意下属放开她,「这里ga0成这样,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张老爷的意思?」
张翠扭了扭发疼的手,她原想说「当然是我」,脑中警铃却忽然拉响警报。她抬高下颚,试图让自己声音多点底气:「这很重要?是我还是我父亲,都是张家的意思。」
容池点头:「我想也是。」
他负手而立,看面前火烧连排楼房,又问:「除了这区,你还有其他安排吗?」
张翠眯起眼:「你不动我,我自然会和你说。」
话说出口,张翠才发觉,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会回答成这样。她本无意隐瞒,来这原意不是要与容池作对,可是直到站在他面前,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拚命想握点什麽筹码在手上。
容池听了要求,嘴角笑意更深三分:「既然会怕,你刚刚就该走。」
他让有空闲的人都灭火去了,此刻身旁没多少人在。容池没允诺张翠条件,他转过身,火霹雳啪拉的烧,吆喝、哀嚎、哭喊,混和瑟瑟风啸。
张翠觉得两人间气氛沉重得可怕,起先还想找容池攀谈。
但容池不赏脸,静得像是si人。後来她自己也说累,没辙,只好跟着静默。
火势很快就得到控制。张翠安静後,容池望着被火烧剩的残墟,问:「你喜欢火吗?」他看张翠愣着,便自己接话:「我小时候觉得好玩,但後来不喜欢了。」
「大火之下,必有伤亡。在火面前,人随随便便就会si,什麽都留不住。」
容池说完,救火的下属回来,朝他禀报:si者七人,伤者二十三人,全是nvx。
阎霍予送来的那批nv子首当其冲,除了阎琪不在,其余七人或si或伤。
整批阎家那里来的人,只剩两个活着。
张翠觉得容池听到消息时没半点难过的情绪,看着也不生气。他吩咐下属继续救灾,没要去关心伤员,就只是走到了张翠眼前。
容池的视线让人发怵,张翠後踏一步,却也发现自己没有退路。
或许刚刚没有选择离开,是她打出生以来最大的错误。
野地冷风扑面,吹得她将眼眯成缝,眼中的世界更暗了。
张翠抬头看他,忍不住先开口:「你现在是什麽意思?」
容池也不隐瞒,坦然答道:「我在想。」
「我就想不透,你在我这闹事,怎麽会认为我会放过你?」容池低笑,「我还以为自己在各军阀里是以严刑峻法闻名,看来名声还传不到东北啊。」
他的语气平稳,张翠却起了一身j皮疙瘩。容池在掏枪时几无迟疑,扣下扳机不过眨眼的事。
枪响在耳边炸开,她狼狈跌跤,手掌撑地时角度不对,扭了下,疼得她倒ch0u口冷气。
「你——」张翠摀住单边耳朵,耳鸣让她想吐,但傲气仍使她不愿低头:「我是张作颐的nv儿,你这样对我,张家与你誓不两立!」
「张作颐?」容池缓缓摇头,双手一摊,用一种遗憾的语气说:「甘肃只有我池爷的名。张作颐,多远的人,哪有可能放一个千金独自深入敌营?」
容池不在乎她的来头。碰了他的逆鳞,谁都不能活。
张翠尝试站起身。耳内嗡嗡作响,她一次又一次跌跤,jg致的妆花了,脏泥沾染眉鬓。容池看她几秒,眼底轻蔑,像在看地g0u里混身泞土的灰鼠。
他ch0u出佩剑:「看你t力不错,来当个军妓,也不可惜你这张脸。」
疯了!张翠哪时被这样嘲讽过,她纂紧手,实在咽不下这气:「在你这的nv人就只能做妓?」她啐了一口,「你打算杀我吗?」
「容池,我告诉你,今天就算那里的人全被烧si了,也没一个我重要!」
容池叹了口气。他斜过眼说,张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他问完,剑尖霎时刺穿nv人掌心。张翠瞪大眼,痛觉慢半拍到位,她已被利剑钉si在地。
「刚好有不差的出生,又有点小聪明??这样,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
「张作颐早该管管你那过剩的自信。」容池嗤笑,他转腕ch0u剑,银刃贴上她脖子:「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就是这些东西毁掉你的。」
容池剑压得紧,张翠就这样被定在仰头看他的角度,动弹不得。
掌心的红止不住,t温随着鲜血流失入土。
荒草中的一坟枯土,离不开这寒风萧瑟之地。这偏僻野地,多得是有去无回的人。
「我帐旁边养了几只军犬。」容池说得自然,他军靴一脚踩在张翠指尖,换来凄厉痛嚎,指骨碎裂的声响在风里显得微不足道:「都很聪明,又听话??但几天没吃了。战前,物资没什麽余裕,养狗不如养人。」
他眉间毫无怜悯,眼神微微朝旁一看,随列在侧兄弟便低头等候指示。
「带下去问。问到什麽都问不出来,就随你们玩。」
「玩完吊去喂狗。不过,头要留着。」容池回头看张翠最後一眼,抓起袖口,抹掉剑上的红,「张家毕竟远道而来,下周宴上,总得让张老爷再见见nv儿最後一面。」
「快、快!还能走的先到旁边去,里面还晕着一个!」
被火se划破的夜晚,惊扰了林鸟,呼喊此起彼落,声声皆在与si神拔河。
容池处理完张翠的事,终还是往火场走近。关心伤员不是很必要,不过,有那些过往情份在,他知道阎琪会想知道这里状况,替她看一眼未尝不可。
五si二伤??容池记得下属是这样回报的。他路上抓了小兵给他指路,问伤员现在安置何处。
「那栋屋里,刚刚军医赶来,现在在里头紧急处理。还活着的,都在那儿了。」
「那si的呢?」
「这个??」小兵有些不知所措,他刚救灾救得手忙脚乱,「那些成焦屍的,还没抬出来。」
火势已接近尾声,容池看了眼废墟,和面前的人说:「等下转告其他人,阎家来的那几位,活要见人,si要见屍。她们是客,至少屍骨要在。」
说完,容池走入临时设置的急救房。夜逢恶火,所有人都心力憔悴,疲态一个个挂脸上。不过,见容池进来,还能站的还是都起立问好了。
容池摆摆手请大夥休息,视线扫向nv子们聚集的那区病床。
他认得其中一位,是先前第一次与阎琪打照面时站在她身旁的一位侍nv。如果她就是生还者之一,那另个人??
他还记得,那次去见阎琪,出来的只有七人。那第八位少nv,容池一直无暇见上面。
也或许他们根本不需打过照面,甘肃毕竟就那麽大。容池哂笑,这是冤家路窄?
是造化弄人吧。
「居然啊。」容池靠近摆在角落的床,在床沿坐下,「瞧你这模样,原来还是被赶出来了。」
躺在床上的少nv没有回答。其实她伤得不重,在这呜咽不断的室内,她也就双臂烧烫伤而已,这样的伤势简直是奇蹟。
她看着容池,不发一语,棉被下的五指纂紧床单。
王诗诗分不出来,她现在会痛,是因额上那道蜈蚣伤疤,还是肌肤遭火吻而生的疼。她有点困惑,如果现在会喘不过气,那是代表她害怕容池,还是只单纯因为想起村里的厌恶?
「虽然不确定你怎麽沦落到阎家那里去的,但没关系,你现在也是在这了。好消息是,这里至少有你熟悉的人,心之、黎二,他们都在。」容池早就习惯这种不被搭理的对话模式,他g起嘴角:「山上没你的位置,这里也不差。有得吃睡,还没人b你当哑巴。」
王诗诗原先已选择阖眼并将头转过,但听到黎二的名字,她还是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等你伤好,能走,可以来找我。我能带你见他们??」
「只要你开口拜托我。」容池伸出手,指尖缓缓抚过她额上疤痕,不疾不徐地说:「来山下就得学着当人。诗诗,有求必应已经是奢侈的事,学习说个请字吧。」
容池说完起身,他有感觉到医官和其他人隐隐约约看来的视线,但他抬眸一扫,那些探究的眼神又通通躲起来了。
容池略微思索,他这样走进来,径直就只关心王诗诗,是有点惹眼。
「你看起来很好奇啊?」容池弯起桃花眼,走到一个管不好自己眼睛的小兵面前,「照顾好她。这nv孩不是哑巴,也和阎家无关,她是我准夫人的??家人。」
小兵一听,错愕全写在脸上。家人?所以也是那座鬼山来的?容池倒没再多说什麽,似笑非笑的拍了拍小兵肩膀,便往屋内找其他人了解情况去了。
因为容池说话并没压低音量,因此王诗诗周遭的人,大约都听到了这段对话。
「妹妹,你伤不是不重吗?劝你有什麽想做的,就快些去做。」一阵静默过後,躺在王诗诗人旁的一位妇人看着天花板说:「下周就要设宴,能不能活过都不知道,留着遗憾多可惜??看看这火,也是说烧就烧。」
她话说得很温柔,眼角皱纹折叠,「我一直想刺朵太yan花给我nv儿,现在大概是没机会了。」
王诗诗不知道妇人这样说,是因她已和亲人yyan两隔,还是因为她的手已经无法再做刺绣活儿。她没有问,但王诗诗想起,黎二曾和她说,他会为她身着的红纱别上最美的花。
她看容池在屋内逗留了一阵子,眼看就要走出房门。
如果她已经没有当神nv的资格了,那黎二还会是她的承应吗?
王诗诗被赶出村时没奢望过自己能再见到黎二,但如果缘分真的存在,那她一定??
「请——」
说出口的声音陌生得连诗诗自己都认不得。她发音发得不好,但还是在众目睽睽下,从床上伧惶走至门前,鼓起勇气拉住容池袖摆。那双黑眸居高临下,逆着月光,直gg的看她,像要把她不堪的灵魂烧出黑洞。
王诗诗想,自己现在什麽都没有了。她当不成神nv,无家可归,换不来王家村人的一点疼惜。
她是不洁的信徒,失格的神nv,因身怀灾厄而被赶出村,对此,王诗诗并不怨恨村人。几日下来,她委屈难受,却也说服自己是罪有应得,即便她不很清楚罪从何来。
但是,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拚命抓紧所有可能,只求再见黎二一面。
「请??请带我去见黎二。」
所以她向酿造悲剧的恶魔低头。
如果愿望能够成真,信仰也早已离她而去,那还有什麽好坚持的?
「黎向实,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想看到你!」
牢内传来咬牙切齿的怒吼,容池早习以为常,王诗诗倒是被那声音吓了跳,不由得顿住脚。她以前没听过黎二这样吼人,在王家村时,黎二是有点淘气,但几乎不会发怒。
走在前面的容池拍了下手,「对了,忘记跟你说黎向实的事。」
他回头看向诗诗,跟她解释黎向实也是承应。容池现在心情似乎很好,从昨晚听到王诗诗开口说话後便一直笑着,当下也就答应今天会ch0u空带她过来牢里一趟。
容池说完,他和王诗诗刚好也出现在隔着铁牢相视的两人视线内。
容池是这里面最神se如常的人,他举起手朝黎向实招呼:「g0u通失败还来这麽多天,你也是有毅力。」
「这位是?」黎向实注意力全在他身旁nv孩。
「王诗诗。」容池笑着把她往前推,「王家村原先的预备神nv,来找黎二的。」
王诗诗猝不及防被推到了牢笼前,看着王黎二,一时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