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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梨花叹05

 

红焰吞月,满地喧嚣。

一般来说,火药库和粮仓处会守卫得较严密,现在着火的楼房虽非重点防御位置,但能造成这麽大动静也不容易。b起忽然之间被人从外头攻入,容池更倾向是他好心的下属疏於把关,放了不该放的人进来。

应该是个nv人,靠着x别让人卸下防备,从里头朝外作乱。

夜风捎来呛鼻的烟硝味,容池半眯起眼,缰绳一勒,翻身下马。热浪迎面而至。烈火再明yan,照不亮他墨黑瞳孔里的y骘,更无法驱散盈身杀意。

这次宴会,可不只阎霍予将nv儿送上门。远在东北的张家,也曾遣人送信予容池。信中,张作颐直言,他的大nv儿张翠,论姿se力压阎琪,论胆量不让须眉——定能让容池印象深刻。

容池很久前见过一次张翠,她和阎琪是完完全全的两类人,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自信。

现在,他见张翠被压在自己面前,脑里却是在想:张作颐是不够了解他。

养出这麽个有勇无谋的nv儿,他会让张老爷知道,什麽才叫做能让人印象深刻。

「放开!」张翠怒睁杏眼,被人拿枪抵着,也没半点退缩之意,「我像是有要跑吗?若非我留在原地,你们难道有机会碰我?」

张翠身手或许不b男人,但张家里头有独传的易容术,骗过大部分人不是问题。

她原先有想是不是一闹完事就离开,後来却放弃这个想法。她混进甘肃,由内而外制造混乱,做了这麽多事——就是要让容池知道她的能耐。

她要让容池知道,那个没用的阎琪,完全不能与她b肩。更遑论那来路不明的nv人,什麽神nv,真是笑掉人大牙!神nv如果怕火,那不也只是个一般人?

能将那两人的x命握於gu掌,对张翠来说,就是优劣之别。她没走,赌容池会以大局为重,甘肃一代枭雄,没可能活活放手她这条张家的线。

「你来时用了易容?张家的好手艺,原来是用在这种地方。」容池饶富兴致地笑了:「如果连面目都要伪装,那还谈何交心?」他摆手示意下属放开她,「这里ga0成这样,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张老爷的意思?」

张翠扭了扭发疼的手,她原想说「当然是我」,脑中警铃却忽然拉响警报。她抬高下颚,试图让自己声音多点底气:「这很重要?是我还是我父亲,都是张家的意思。」

容池点头:「我想也是。」

他负手而立,看面前火烧连排楼房,又问:「除了这区,你还有其他安排吗?」

张翠眯起眼:「你不动我,我自然会和你说。」

话说出口,张翠才发觉,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会回答成这样。她本无意隐瞒,来这原意不是要与容池作对,可是直到站在他面前,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拚命想握点什麽筹码在手上。

容池听了要求,嘴角笑意更深三分:「既然会怕,你刚刚就该走。」

他让有空闲的人都灭火去了,此刻身旁没多少人在。容池没允诺张翠条件,他转过身,火霹雳啪拉的烧,吆喝、哀嚎、哭喊,混和瑟瑟风啸。

张翠觉得两人间气氛沉重得可怕,起先还想找容池攀谈。

但容池不赏脸,静得像是si人。後来她自己也说累,没辙,只好跟着静默。

火势很快就得到控制。张翠安静後,容池望着被火烧剩的残墟,问:「你喜欢火吗?」他看张翠愣着,便自己接话:「我小时候觉得好玩,但後来不喜欢了。」

「大火之下,必有伤亡。在火面前,人随随便便就会si,什麽都留不住。」

容池说完,救火的下属回来,朝他禀报:si者七人,伤者二十三人,全是nvx。

阎霍予送来的那批nv子首当其冲,除了阎琪不在,其余七人或si或伤。

整批阎家那里来的人,只剩两个活着。

张翠觉得容池听到消息时没半点难过的情绪,看着也不生气。他吩咐下属继续救灾,没要去关心伤员,就只是走到了张翠眼前。

容池的视线让人发怵,张翠後踏一步,却也发现自己没有退路。

或许刚刚没有选择离开,是她打出生以来最大的错误。

野地冷风扑面,吹得她将眼眯成缝,眼中的世界更暗了。

张翠抬头看他,忍不住先开口:「你现在是什麽意思?」

容池也不隐瞒,坦然答道:「我在想。」

「我就想不透,你在我这闹事,怎麽会认为我会放过你?」容池低笑,「我还以为自己在各军阀里是以严刑峻法闻名,看来名声还传不到东北啊。」

他的语气平稳,张翠却起了一身j皮疙瘩。容池在掏枪时几无迟疑,扣下扳机不过眨眼的事。

枪响在耳边炸开,她狼狈跌跤,手掌撑地时角度不对,扭了下,疼得她倒ch0u口冷气。

「你——」张翠摀住单边耳朵,耳鸣让她想吐,但傲气仍使她不愿低头:「我是张作颐的nv儿,你这样对我,张家与你誓不两立!」

「张作颐?」容池缓缓摇头,双手一摊,用一种遗憾的语气说:「甘肃只有我池爷的名。张作颐,多远的人,哪有可能放一个千金独自深入敌营?」

容池不在乎她的来头。碰了他的逆鳞,谁都不能活。

张翠尝试站起身。耳内嗡嗡作响,她一次又一次跌跤,jg致的妆花了,脏泥沾染眉鬓。容池看她几秒,眼底轻蔑,像在看地g0u里混身泞土的灰鼠。

他ch0u出佩剑:「看你t力不错,来当个军妓,也不可惜你这张脸。」

疯了!张翠哪时被这样嘲讽过,她纂紧手,实在咽不下这气:「在你这的nv人就只能做妓?」她啐了一口,「你打算杀我吗?」

「容池,我告诉你,今天就算那里的人全被烧si了,也没一个我重要!」

容池叹了口气。他斜过眼说,张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他问完,剑尖霎时刺穿nv人掌心。张翠瞪大眼,痛觉慢半拍到位,她已被利剑钉si在地。

「刚好有不差的出生,又有点小聪明??这样,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

「张作颐早该管管你那过剩的自信。」容池嗤笑,他转腕ch0u剑,银刃贴上她脖子:「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就是这些东西毁掉你的。」

容池剑压得紧,张翠就这样被定在仰头看他的角度,动弹不得。

掌心的红止不住,t温随着鲜血流失入土。

荒草中的一坟枯土,离不开这寒风萧瑟之地。这偏僻野地,多得是有去无回的人。

「我帐旁边养了几只军犬。」容池说得自然,他军靴一脚踩在张翠指尖,换来凄厉痛嚎,指骨碎裂的声响在风里显得微不足道:「都很聪明,又听话??但几天没吃了。战前,物资没什麽余裕,养狗不如养人。」

他眉间毫无怜悯,眼神微微朝旁一看,随列在侧兄弟便低头等候指示。

「带下去问。问到什麽都问不出来,就随你们玩。」

「玩完吊去喂狗。不过,头要留着。」容池回头看张翠最後一眼,抓起袖口,抹掉剑上的红,「张家毕竟远道而来,下周宴上,总得让张老爷再见见nv儿最後一面。」

「快、快!还能走的先到旁边去,里面还晕着一个!」

被火se划破的夜晚,惊扰了林鸟,呼喊此起彼落,声声皆在与si神拔河。

容池处理完张翠的事,终还是往火场走近。关心伤员不是很必要,不过,有那些过往情份在,他知道阎琪会想知道这里状况,替她看一眼未尝不可。

五si二伤??容池记得下属是这样回报的。他路上抓了小兵给他指路,问伤员现在安置何处。

「那栋屋里,刚刚军医赶来,现在在里头紧急处理。还活着的,都在那儿了。」

「那si的呢?」

「这个??」小兵有些不知所措,他刚救灾救得手忙脚乱,「那些成焦屍的,还没抬出来。」

火势已接近尾声,容池看了眼废墟,和面前的人说:「等下转告其他人,阎家来的那几位,活要见人,si要见屍。她们是客,至少屍骨要在。」

说完,容池走入临时设置的急救房。夜逢恶火,所有人都心力憔悴,疲态一个个挂脸上。不过,见容池进来,还能站的还是都起立问好了。

容池摆摆手请大夥休息,视线扫向nv子们聚集的那区病床。

他认得其中一位,是先前第一次与阎琪打照面时站在她身旁的一位侍nv。如果她就是生还者之一,那另个人??

他还记得,那次去见阎琪,出来的只有七人。那第八位少nv,容池一直无暇见上面。

也或许他们根本不需打过照面,甘肃毕竟就那麽大。容池哂笑,这是冤家路窄?

是造化弄人吧。

「居然啊。」容池靠近摆在角落的床,在床沿坐下,「瞧你这模样,原来还是被赶出来了。」

躺在床上的少nv没有回答。其实她伤得不重,在这呜咽不断的室内,她也就双臂烧烫伤而已,这样的伤势简直是奇蹟。

她看着容池,不发一语,棉被下的五指纂紧床单。

王诗诗分不出来,她现在会痛,是因额上那道蜈蚣伤疤,还是肌肤遭火吻而生的疼。她有点困惑,如果现在会喘不过气,那是代表她害怕容池,还是只单纯因为想起村里的厌恶?

「虽然不确定你怎麽沦落到阎家那里去的,但没关系,你现在也是在这了。好消息是,这里至少有你熟悉的人,心之、黎二,他们都在。」容池早就习惯这种不被搭理的对话模式,他g起嘴角:「山上没你的位置,这里也不差。有得吃睡,还没人b你当哑巴。」

王诗诗原先已选择阖眼并将头转过,但听到黎二的名字,她还是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等你伤好,能走,可以来找我。我能带你见他们??」

「只要你开口拜托我。」容池伸出手,指尖缓缓抚过她额上疤痕,不疾不徐地说:「来山下就得学着当人。诗诗,有求必应已经是奢侈的事,学习说个请字吧。」

容池说完起身,他有感觉到医官和其他人隐隐约约看来的视线,但他抬眸一扫,那些探究的眼神又通通躲起来了。

容池略微思索,他这样走进来,径直就只关心王诗诗,是有点惹眼。

「你看起来很好奇啊?」容池弯起桃花眼,走到一个管不好自己眼睛的小兵面前,「照顾好她。这nv孩不是哑巴,也和阎家无关,她是我准夫人的??家人。」

小兵一听,错愕全写在脸上。家人?所以也是那座鬼山来的?容池倒没再多说什麽,似笑非笑的拍了拍小兵肩膀,便往屋内找其他人了解情况去了。

因为容池说话并没压低音量,因此王诗诗周遭的人,大约都听到了这段对话。

「妹妹,你伤不是不重吗?劝你有什麽想做的,就快些去做。」一阵静默过後,躺在王诗诗人旁的一位妇人看着天花板说:「下周就要设宴,能不能活过都不知道,留着遗憾多可惜??看看这火,也是说烧就烧。」

她话说得很温柔,眼角皱纹折叠,「我一直想刺朵太yan花给我nv儿,现在大概是没机会了。」

王诗诗不知道妇人这样说,是因她已和亲人yyan两隔,还是因为她的手已经无法再做刺绣活儿。她没有问,但王诗诗想起,黎二曾和她说,他会为她身着的红纱别上最美的花。

她看容池在屋内逗留了一阵子,眼看就要走出房门。

如果她已经没有当神nv的资格了,那黎二还会是她的承应吗?

王诗诗被赶出村时没奢望过自己能再见到黎二,但如果缘分真的存在,那她一定??

「请——」

说出口的声音陌生得连诗诗自己都认不得。她发音发得不好,但还是在众目睽睽下,从床上伧惶走至门前,鼓起勇气拉住容池袖摆。那双黑眸居高临下,逆着月光,直gg的看她,像要把她不堪的灵魂烧出黑洞。

王诗诗想,自己现在什麽都没有了。她当不成神nv,无家可归,换不来王家村人的一点疼惜。

她是不洁的信徒,失格的神nv,因身怀灾厄而被赶出村,对此,王诗诗并不怨恨村人。几日下来,她委屈难受,却也说服自己是罪有应得,即便她不很清楚罪从何来。

但是,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拚命抓紧所有可能,只求再见黎二一面。

「请??请带我去见黎二。」

所以她向酿造悲剧的恶魔低头。

如果愿望能够成真,信仰也早已离她而去,那还有什麽好坚持的?

「黎向实,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想看到你!」

牢内传来咬牙切齿的怒吼,容池早习以为常,王诗诗倒是被那声音吓了跳,不由得顿住脚。她以前没听过黎二这样吼人,在王家村时,黎二是有点淘气,但几乎不会发怒。

走在前面的容池拍了下手,「对了,忘记跟你说黎向实的事。」

他回头看向诗诗,跟她解释黎向实也是承应。容池现在心情似乎很好,从昨晚听到王诗诗开口说话後便一直笑着,当下也就答应今天会ch0u空带她过来牢里一趟。

容池说完,他和王诗诗刚好也出现在隔着铁牢相视的两人视线内。

容池是这里面最神se如常的人,他举起手朝黎向实招呼:「g0u通失败还来这麽多天,你也是有毅力。」

「这位是?」黎向实注意力全在他身旁nv孩。

「王诗诗。」容池笑着把她往前推,「王家村原先的预备神nv,来找黎二的。」

王诗诗猝不及防被推到了牢笼前,看着王黎二,一时默然。

「诗诗,你怎麽??」王黎二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你怎麽会在这?」

容池在旁听见,忍不住笑出来:「王黎二,有点眼力见。她会在这,当然是被你们王家村赶出来。」

王黎二瞪了容池一眼。他原想驳斥回去,但也发现王诗诗没有否认,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他有点难置信,那可是养育他们长大的村子,怎麽会??

「是真的?」王黎二微微弯下身和诗诗说话:「你是下任神nv,他们怎麽??」

话说到这,一个可能终於出现在王黎二脑中。

他面se难看的问:「诗诗,你??在他们面前说话了?」

王诗诗没有看他表情,她感觉自己听到这问句时背脊僵直,慢了拍才微微点头。

「太好了!」

王黎二还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旁的黎向实倒是先欢呼出声。

他难掩激动,蹲下来和王诗诗说:「只要越多人背弃那尊魔神,祂的力量就会减弱。能积沙成塔的话,最後王家村就有救了!」

「你不要说话!」王黎二怒视黎向实。

「诗诗,你别听他在那瞎?」王黎二这几日被烦得耐x都没了,他深x1口气,伸出手去顺了王诗诗的发梢:「他这个叛逃出村的人,才没资格说山神的不是。」

「村里??村里一定是对你哪里有误会。之後我带你回去。」他安慰诗诗。

「哪有误会?」黎向实完全不能苟同,「那就是陋习!先祖被蒙蔽而生的错误,我们再不改就要来不及了??」

容池倚着墙在看好戏,过几秒才事不关己的说:「黎承应,没看人家一脸不想你待这的模样?我们两个离开吧,给他们点空间。」说罢,一把就带走了黎向实,两人离开牢房。

「你放心就让他们两个独处?」黎向实不情愿的被g着走,转头问他。

容池笑笑:「两个小孩儿,能出什麽事。还会把这里翻了不成?」

王黎二现在看到容池就满腔怒火。他看两人走远,沉下脸,拍了拍王诗诗肩膀,竟是开始b起王家村特有的手语。

“不确定他们有没有在听,所以我这样跟你g0u通。”王黎二b道,“我的牢房钥匙,在廊道尽头的柜子里。那里没有看守,只是没有人愿意替我拿。”

“诗诗,你帮我一把好吗?”他蜕去纯真的双眸看向王诗诗,“帮我离开,我带你回家。”

王诗诗没有反应。她微微侧着头怔愣,像看不懂手语意思,更像思考哪里还有家。

王黎二看王诗诗这个模样,放下手,叹了口气。他隔着铁栏,伸出手环抱住诗诗娇小的身躯。

下山不过数日,几个昼夜交替,竟是恍若经年。

「诗诗,不要害怕。我带你离开这里。」

报仇是王黎二心中第一目标,可是对於王诗诗来说,她不想这样执着不放。

她自认并不聪慧,如果要细数从头,那她会不知道究竟该恨谁。

这一切是容池的错?是王家村的错?是黎向实透露入山规则的错?

还是,这些都只是她一厢情愿,愚昧应下重责的惩罚?

思绪如流动的水,王诗诗的意识回到好久、好久前的初春。那时她还在祁连山,如果那天冬眠乍醒的熊没有出洞,如果那时,她没有幸存回村??

「诗诗,你还好吗?」王黎二放开她,转而将手搭上她的双肩,「诗诗?」

王黎二察觉王诗诗的状态是r0u眼可见的糟。纵然她以前就不会用语言来g0u通,但也没像这样对人毫无反应过。她不再绑辫子了,白净的脸蛋失去昔日匀称美感,额心的疤痕宛若咒诅。

她t无完肤,身心俱疲,已无力再长途跋涉去一个容不下她的地方。

「黎二。」半晌过後,王诗诗终於回应他的询问:「谢谢你。」

王黎二没想到会听见她的声音,一时震惊得半点反应都做不出。他还来不及多说什麽,便见王诗诗将他的手缓缓别开,眼睫半垂,退後一小步,站到了他g不着的地方。

「但我不会再回去了。」

地牢ysh,外头yan光温暖不了话中冰冷,王诗诗低下头道别:「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说完就走了,任凭王黎二如何喊她都没再回头。重回地面时,黎向实已不在场,容池则在和人讨论事情。王诗诗原想一声不响的离开,容池却视线一扫,远远就叫住她。

他发落完事後,来到王诗诗面前,省去寒暄:「设宴的事,你应该多少有听说。」

「晚宴在三天後,不过,今晚可能就会有人来打招呼。」容池说:「我不会有空闲看照你们。王黎二有跟你说过钥匙位置?就是在走廊最後方,届时若真乱起来,你就自己做主了。」

王诗诗沉默一会,面无表情地看他:「黎二如果出来,一定会想杀你。」

「我知道。」容池笑着反问:「你难道就不想?」

她据实以告:「我现在没办法。」

「现在不行,你也还有很多机会。以後的时间还长。」

「但以後??」王诗诗眨了眨眼,「以後,或许就不想了。」

「以後的事,太难说了。」就像她也曾经确信自己会奉献ㄧ生给山神,但是现在,她发现人心说变就变,也没什麽是说得准的。

「我连现在都不确定自己想要什麽,又要怎麽想到以後的事?」她说。

战时人命贱如草,习惯不去想以後是再自然不过。

可容池刚好相反,他惯於远眺。看得远,脚下的屍横遍野才不会那麽醒目。

「有以後,人才有活下去的目标。」容池话说得像在开示,暗地却有三分自嘲:「因为相信以後会更好,所以才会想试着坚持——不然,何必撑得这样难看?」

他看着年方十二出头的nv孩,她一头秀发乌黑,不说话时,气质和王心之及王家村里的现任神nv几乎一致。可是,容池看久了,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有那麽点不同。

她蓦然抬首,深墨se的眼珠凝视着容池,无声拒绝他的说法。

只她这一眼,容池忽然就明白了。王心之和神nv那双晶珀般的眸子相似得近似复刻,就连艾沙也说,谁双目灵动如珀,才有担任神nv的资格。

可是王诗诗不是。在她眼中,容池只看见一只兀自t1an伤的幼兽。

容池看着她问:「王黎二的目标是我。但是你呢?王诗诗,你是为什麽会接下神nv位置?」

野地寒风吹起她身後长发,王诗诗看向面前广阔草原,上空苍鹰盘旋,远方尽头是那座回不去的山。她四肢都在发冷,脸颊0起来却很烫,世界在眼中晕晕沉沉。

「我必须是神nv。」她仰望祁连山,不知是在回应谁,「红衣裳祂??山神,祂有救过我。」

「如果我不是被山神庇佑的神nv,那就是被魔神附身的jg怪。那年春猎,爹娘都被吃了,就我一人si里逃生。」

那天,山中起了大雾。

原来熟悉的路变得陌生,等她回过神时,只听到母亲的尖叫,喊着要她快跑。

浓雾遮掩路迹,抹去母亲身形,乍看之下,彷佛一颗她母亲的头飘在空中。她身後有头母熊,王诗诗从没看过那麽大只的熊。可是牠的动作又好像是只活泼的狗,和家里後院的山犬一样,一个飞扑,就把空中的球扑了下来。

王诗诗全程没有眨眼。

那熊抬头看她,咫尺便可将她扑杀。

可牠只是往前走上几步,不明所以的发出低吼,随後转身离去,留下动弹不得的王诗诗。

王诗诗愣了好半晌,她的直觉告诉她别回头,别去看那个让棕熊知难而退的存在。

可是,就像潘朵拉的盒子一定会被开启,命运之轮无法停止转动一样,她注定就是会回头。

浓雾织纱,那一袭殷红,在山中连鲜血都不足以媲美。

王诗诗不记得山神的容貌,祂难以描摹,空灵而虚幻,只留下一身妖红烙印入眼。

「山神是我的恩人。祂说:你适合当我的口。我就答应了。」

王诗诗呼出口热气,缓缓说:「原来祂也会看走眼。」

「山神??吗。」容池想起那首山谣,难得没有和她争论,「那你要不要见见心之?」

王诗诗回头看他,静了会。

「我已经不是王家村的人??」她的声音很飘渺,被风吹了就散,彷佛没有存在过似的,「王心之在我出生前就离开村子,我既然说话了,便和神nv一脉再也没有关系。」

「所以,就不必了。」她说完,拖着脚步,蹒跚离开。

容池眼尖,有看出她身t状态不太行,但也没问她需不需要额外帮忙。她不会答应,能撑过这些日子,容池相信王诗诗只是年纪轻,所以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倒也不是真多娇neng的身子。

他留在原地,看不远处的士兵c练。萧良不久後来找他,报的都是阎家人的事。宴会在即,各种假消息胡乱传播,有一说是阎离荒看不惯自家老爷做事磨磨蹭蹭,挟着兵力今晚就会攻来。更多的是说阎家早耐不住气,现在兵里随便都是他们眼线,ga0得人心惶惶。

距离宴会还有三天。

前几日阎琪要给容池的那封信他没收,但信中内容,能猜得。

阎离荒,从来不是会按规矩来的人。三天,太久了。

「阎琪??」容池指间掐着烟,听完後问:「她的状况还好吗?」

「啊?她人不是没在火场?」萧良皱眉:「你可不可以多关心下弟兄,别只对nv人好?」

容池是有在茶余饭後跟萧良说过阎家兄妹的事,他接受能力好,是没觉得这事有怎麽样,倒是饱读诗书的萧良当时听了阎离荒种种行径,简直想去把耳朵掏乾净洗。

容池笑了笑,捻熄手中烟,轻描淡写地问:「你觉得??我送份大礼给荒哥如何?」

萧良这下不止是皱眉,他收回前话,容池压根没心没肺,除了那邪山之外的人都不关心!

「阎琪她是逃出来给你报信的。」萧良沉下脸,「作为军师,我肯定你的想法。但作为人,容池,你这样禽兽不如。阎离荒什麽脾气?在他身旁,苟活不如si。」

容池被骂得难听,不生气,也不反驳。所有能站在这个位置的人,谁不是人模人样?

阎离荒是如此,容池自然也不遑多让。都是披张人皮在身上,就假装能融入人群的恶魔罢了。

「现在的我活着,会是许多人的不幸。这可是你说过的。」他拍了拍萧良肩膀,微抿的嘴角依旧像g着笑,「替我跟厨子说一声,今晚准备得丰盛点。」

「我和荒哥阔别重逢,这久违的烛光晚餐,我b他还期待啊。」

容池算得半分不差。

萧良不清楚他是怎麽办到的,或许是直觉,也可能两个恶魔间心有灵犀。时方入夜,一群人持火与枪,直面叩响军营大门。

阎离荒带的人不多,多了他还嫌碍事。就十几岀头个人,以他自己为首,各个人高马大。

容池亲驾红玉迎接,见到阎离荒时想,这阎家兄妹眉目还真相似。差就差在阎离荒左脸上有道疤,从颧骨一路上划至眉中,y是打破这张脸天生英气,平添几分威吓之感。

对外,阎离荒说这是山猎时被野兽攻击留下的疤,容池一看就知是个搪塞。

那分明是刀疤,不知被谁划的,没人说破罢了。

「容池,几年不见,你也将这一块荒沙变宝地了。」阎离荒在马上和容池并排而行,无视四周戒备眼神,不甚在意的说:「就我马齿徒增。」

容池微笑:「荒哥也是,几年不见,倒是幽默风趣起来。谁不知道山西一块全是你的地盘?」

「有半壁江山也没有用啊!」阎离荒大叹口气,恻向容池的视线毫无遮掩,「赢仗容易,带兵难。你是怎麽让他们都服服贴贴的,要不要给哥哥我说一下?」

他y笑了下,俯视街道两侧的士兵,「看,别说兵了,我就这麽一个亲妹妹,留也留不住。」

「??哈。小琪心情不好,闹个叛逆,荒哥怎麽就当真了?」

容池g起嘴角,勒马,当下便换去话题:「其实,我也没你说的那麽行。你看这里贫脊的,荒沙再怎样也不是绿洲,变不出好菜se。晚宴本就稍嫌寒酸??菜若凉了,就更不好吃了。」

他翻身下马,掀开帐门,做了个请的姿势:「人总是能见到的。哥,先吃饭吧。」

他停在帐门前,邀请的手举在半空。

两人间的对峙不过一瞬,阎离荒拍了拍马脖子,点头下马。

他咧嘴大笑:「当然。我们池爷请的饭,谁能说不?」

阎离荒阔步走入帐内,满桌菜饭飘香,他身後带来的兵却是被挡在了帐外。

「他们随我长途跋涉,该能同桌共欢一下?」

「荒哥说行,那就行。」容池耸耸肩,笑道:「但我自己平时是不太和下属们一起吃饭。」

「你这听来不太是行的意思啊。」

「怕是哥有特别想聊什麽,他们不方便听。」容池示意帐门旁的兵放下剑,对自家人耳语了两句,回头说:「但这一趟确实路途遥远。不如,我请军里姑娘们带他们去别处休息?」

「我的人休息去了,你的人,是不是也该离开?」阎离荒明说:「不然,你这阵势很像是在围猎啊。我饭吃不下,岂不是浪费你一桌好菜。」

容池莞尔:「这是自然。」

他手一挥,朝四周命令:「都下去吧。留两人传信便可。」

外头的人离开,但帐内依旧还是有姑娘们在。热菜散出白烟,阎离荒先行入内,容池进门时朝帐中央的舞娘点了个头。

舞娘随令起舞,窈窕袖裳在空中划了大圈,拉开晚宴序幕。

「还以为萧良会在。」阎离荒一入坐,仰头先灌半瓶酒,未入嘴的琼浆沿着嘴角滴落,沾sh衣襟,「这一整桌的饭,只有我们俩吃,真冷清。」

「我邀过他了,不来。」容池沾口酒,轻呵一声,说:「面子b我还大。」

「别误会,不是荒哥的关系,萧良是在气我。他读书人,心思细腻,看不惯我这样做事。」

「这样是哪样?」阎离荒被g起兴趣,「话只说半,这样有意思?」

「这样的意思是——」

容池单手还举着红酒杯,他抬头,食指在玻璃杯的下缘点了两下。一位绑马尾的姑娘俯身凑近,静待吩咐。但容池什麽也没说,一口气将酒喝尽,反手便拿着杯子往桌沿敲——

哐啷一声,残余的酒ye四溅,碎玻璃映照nv子错愕神情。

容池神se如常,噙着浅笑,将身旁的她半搂进怀。

仅存的杯柄锋利异常,瞬间抵上nv子喉头。

他将话讲完:「铤而走险、没心没肺、视人命如草芥?诸如这类形容,萧良都看不惯啊。」

被容池眨眼压制的nv子倒x1口气,下意识想大喊,却被容池严严实实的捂住嘴。

「别叫,我不喜欢。」容池低头,在阎离荒面前和nv子说:「张翠全交代了,你是同她一起来的人,是吧?名字是??张如?」

他移开压住张如嘴唇的手,「你b张翠安静,这样很好。」

容池的手被割破,血沿着指尖蜿蜒滴上nv子白皙脖颈。张如瞳孔里盛满恐惧,她曾听说,容池作风狠戾,见他笑就要当心。她也曾听说,在容池面前要学会低头,与他相望会看见地狱。

但这些都只是听说,而传闻总不如一见。

「别说话。你多说一句,玻璃就会cha进你动脉里??血止不住是很可怕的。」

容池垂眸,挟着她,提出要求:「本来是想早点处理掉你,好去陪张翠走h泉路。但我後来想,既然荒哥要来,那总得准备点人。」

他在她额心落下一吻,轻声说:「美人儿,辛苦点。撑过今晚还活着,就让你走。」

帐内舞娘对发生的事视若无睹,她的本分是跳好舞。

在容池身旁的人都晓得,凡事别多问,就是在这里最好的生存法则。

所以,当玻璃柄cha入张如掌心,将她的手牢牢钉在桌上时,除了张如歇斯底里的尖叫,桌面狼籍的酒ye,其余帐内一切都正常得过分。

舞娘还在旋转,容池笑靥如常。

他抬手,舌尖t1an去手心长痕,血的气味在口中化开,b红酒更加鲜甜。

「美酒配美人。」容池放开张如,对阎离荒说:「您请。」

他们几个大军阀,容池行事风格是众人皆知,阎离荒也是同辈间出名的让人敬而远之。

在他底下做事可以,但千万不能被那张脸骗去上他的床。

凡进过他房的人,除了阎离荒特别宝贝的那位亲妹妹以外,全都是断手断脚被抬出来的。

阎离荒全程双手环x看戏:「你这样和直接处理掉她有什麽不同?b较有趣?」

「怎麽这样说。杀人对我来说不有趣,我以为荒哥您是了解的?我这是为了让您玩得尽兴,您开心了,我们好谈正事。」

阎离荒低笑一声,伸手ch0u了纸巾。

他向前倾身,一下就拔起杯柄,纸巾用力按住张如血流不止的掌背。

张如哆哆嗦嗦,在阎离荒靠近时嗑头说:「救、救我??我能跟你说张家的事、我??」

「啊——张姑娘,抱歉。」阎离荒打岔她,话里透露怜悯,表情却是玩味的笑:「恐怕不行。张家杀了我不少人,我现在看到张家人就一肚子火。」

他又补充:「只是帮你止个血,免得你等等撑不久。」

张如听了,发出犹如受刑者的悲鸣,全身抖得像只被狼逮住的小兔子。

容池对张翠没兴趣,对张如当然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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