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声音,却没有人愿意告诉明扬奶奶在哪。
他抬头去看爷爷,看到他正在和儿女们咿咿呀呀说话。堂姐,表哥,堂弟,表弟,亲弟弟……这些人都在这栋房子里来回走着,他们和这些家具不熟,不知道明扬曾在这些霉点中长大。
“明扬!”他听见爸爸说,“爷爷叫你来。”
明扬在愣怔中抬起头,看到一双灰色的,终于被远山冲吞没的眼睛。
——她对爷爷是爱吗?
明扬好想问,好想问,却在抱住爷爷时嚎啕大哭起来。
他能听见奶奶在身边哄他,能感受到背上有一双劳作了一辈子的手,能感受到爷孙两人,一起被远山冲好好地拥在怀里。
奶奶用爷爷的眼睛,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日落西山又转东,人生好似采花蜂。”
“哪有百年长寿老,世上难逢百岁人……”
道士进门便开始唱,手里拿着锣鼓,一路走一路敲。明扬和爷爷站在奶奶的床前,看那双老顽童的眼睛轻轻闭着,好像还在睡觉。那么多晚辈,只有明扬执意贴在最里面的一圈儿,明帆在一旁抓着哥哥的衣角,而其余人都没上来。
弟弟以为哥哥会哭很久,谁知守灵第一天明扬就没哭了。他一直靠在明帆身上,手紧紧握着明帆的手腕,怎么都不肯松。
“哥?”明帆递来一颗花生糖,“多少吃点儿吧,我看你没咋吃饭。”
明扬瞥了明帆一眼,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
“妈,”明帆赶紧抬头朝老妈小声喊,“能不能把糖罐子都拿过来啊。”
“你想甜死你哥,”老妈嗔怪地看他一眼,“你以为扬扬跟你一样爱吃糖?”
“妈,”明扬有气无力地叹口气,“拿来吧。”
明妈拍了拍哥哥的肩膀,没全拿来,而是每个味道都拿了一颗。
这样的夜晚浑浑噩噩过了十天,远山冲难得灯火通明。请来的乐队一直在吹流行曲唢呐版,明扬沉默地听着看到奶奶变成了坟,然后爷爷昏倒急送市中心医院。
明初弥是个铁血男子汉,葬礼过程中一直没哭。直到爷爷突然在医院里上下失禁,他才终于承受不住,躲在医院楼道里痛哭出声。
“爸,”明扬蹲着,好说歹说地递来纸巾,“终于哭了啊?还以为你冷血动物呢。”
当爸的没说话,只摇头,继续在昏暗的灯光中哭。
“帆儿会去仁礼,我就不去了,”明扬说,“我打算继续读俊逸,走读,每天回家。”
“要是没人管饭,就请个保姆行吗?”
当爸的捋了捋鼻涕:“嗯,你自己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