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坟堆(2)
地势逐渐下降,地面不时可见部分0露的骨骸。杨咏稷凝神细看,远处隐隐有几簇幽幽的绿芒闪动,随着距离缩短,能看见约四、五个模糊的人影围成一圈,用手中的萤光bang充作照明。
杨咏稷蹑着脚步接近,在略高处的土坡後方蹲下,微微探出头监视对方的动静;几人全都穿着统一服饰,是一席暗se、看不清纹样的连帽祭袍。他们似乎有恃无恐,交谈时没有想着压低音量,倒是给了杨咏稷方便。
「再过两小时,应该能成。」
「这次可用了狠招啊。」
「要不是刑柱被人发现,我们还动用不着甲盒。」
「这也无可奈何,上面的用量万一不够,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刚才绞碎了一批,剩下的别榨过极限,留着之後备用。」
杨咏稷仔细听着几人闲聊、记下听见的内容,同时也暗自心惊:中午时他还在野坟堆平息鬼魂的争吵,最多两小时前在旅馆和方邢水通了电话、接到消息後便立刻折返回来;就这段时间内,这群人不但得知天坑中被他们称作「刑柱」的金属柱被方邢水带走,还马上有了野坟堆里的行动。杨咏稷暗忖:这些人要不是神通广大,否则就是背後有着庞大的组织。
就在杨咏稷消化着刚得到的线索时,背後倏然传来一声响动,他反sx回头,便见某个闪烁着寒光的物品袭来,他当机立断就地一滚、ch0u出摺叠棍与追击而来的尖刀重重相磕。
「铿!」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在此处显得相当响亮,立刻引来了下方几个人的注意,杨咏稷ch0u身一退、打开手电筒照向对方,一边甩开手中的摺叠棍。
对面手持小刀的那人或许正好巡视到了他身後,他忙着注意下方那群人的动静,小有余悸地惊觉自己差点成为尧清他们的一份子。
通灵者本不该因为鬼魂的缘故而危及同类的人们,但对方明显准备痛下杀手,杨咏稷活动活动肩膀,也不打算与对方客气。
持刀那人当先迫近,次次向着要害挥舞刀刃;杨咏稷敏捷闪避,手中短棍一转,那人只觉手腕一麻、小刀便脱了手,杨咏稷转眼近身、一棍敲在对方後脑,那人当即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其他人眼见杨咏稷游刃有余地解决了他们的夥伴,不敢轻敌,纷纷亮出短刀冲了过来。
杨咏稷将手电筒咬在嘴里,迅速捡起敌人落在地上的小刀,左右开弓,边注意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边藉机往那群人刚刚围绕着的位置推近。
散落在地的萤光bang有着圆柱形的外壳,杨咏稷用脚一推,其中一人误踩後瞬间重心不稳,他趁势肘击对方腹部,那人痛得脸se一白、跪倒在地。
对方仍有四人,杨咏稷一思量,瞬间矮身放开小刀,抓起一把沙土对准几人面部便撒了过去,其中两人反应不及被迷了眼睛,杨咏稷俐落地放倒对方。
余下的两人眼看情势不利,其中一人发现杨咏稷的企图,立刻大喊:「带走甲盒!」随後放手一搏、扑向杨咏稷拖延住他,另一人捡起地上六角型的物品便向出路奔去。
杨咏稷一声大喝,迅速挣脱纠缠住自己的人,回手一棍敲在对方脸上,那人便仰倒在地、满眼晕眩。
他取下嘴里的手电筒,撂下一句:「别小看老头子,老叟当年可是一个打十个!」随後放足狂奔,向逃跑的那人追去。
一路追赶到来时的入口,那人已经发动了箱型车,杨咏稷纵身一扑、扒住车门拉开,眼疾手快地抢过了副驾驶座上的六角型盒子,对方立刻与他争抢起来。正当抢得陷入僵局,杨咏稷猛地一拳正中那人鼻梁,对方一松手,他马上翻出箱型车,没有丝毫犹豫地将甲盒高举过头、一举将之摔得碎裂。
那人看见地面的甲盒残t,唰地一下惨白了脸、y恻恻骂道:「坏了我们好事,别想你能过得安生!」箱型车一转,那人驶进了坟场里,杨咏稷立刻发动重机追赶,却没赶上阻止对方,只能远远望着其余几人上了车、往另一个方向绝尘而去。
回到入口处,杨咏稷看见尧清正站在原地等待他;他下了车,见对方似乎jg神好了不少,便放下心来,想来是甲盒被破坏後,也中断了对鬼魂的影响。
坟场里逐渐传出窸窣的谈话声,杨咏稷转而看向地面的甲盒碎块,一一拾起装进了背包中的空袋子里,完成後便跨上重机准备离开。
「杨先生,你的肩膀」尧清恢复得很快,说话也回复以往的流畅,杨咏稷闻言看向被血ye染红了的肩头,摇摇头:「没事,小伤。我先走了,有问题我会再过来。」
尧清颔首,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
一路直接驶回租车行,杨咏稷还了车,时间恰好足够让他赶到车站、搭上往西境的快车。
预计凌晨两点能抵达西境,再返回会所约莫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他联络了方邢水,得知对方回到会所的时间与自己相差无几,估计到时便有得忙了。
他借了车上的医药箱将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伤势确实不重,但破口略长,导致衣服染了大片的红。
回到座位上,杨咏稷一放松紧绷的肌r0u,倦意和酸痛立刻袭上了四肢百骸。睡着的前一刻,他幽幽叹了口气:稍微动动筋骨就手臂酸、肩膀疼的,岁月可真是把杀猪刀。
初秋的早晨已经带上了些许寒意,所幸天气晴朗,yan光照s得着的地方尚可称得上温暖。冯易廷起了个大早,收拾东西准备前往南境。
前天从苏茗诠那里得来的消息指出,石钰莲si後,丈夫以蓄意谋杀判刑定谳,而遗留的一双儿nv辗转进入了收容所,半年後被南境一户人家收养,此後的探访报告显示一切正常、没有异状。
对於这种书面报告,他向来抱持保留态度。
冯易廷出生就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所幸老院长是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家,他的名字还是老院长取的。九年後老院长因病过世,新上任的院长可谓满肚子坏水,贿赂政府单位派来巡视的负责人,以对外隐瞒孤儿们被nve待的事实。
冯易廷和当时的同伴每天都如同生活在地狱里,身上被鞭打的伤口总是来不及痊癒、又添上了新的。政府派来的视察员与院长同流合w,守夜人更是凶神恶煞,他们怒不敢言。
孩子们咬牙度日,直到院长的恶行终於不可挽回,他当时最好的朋友被抓去摘了器官,si在孤儿院废弃的地下室里。
他连夜翻墙逃出孤儿院报警,走时发了疯般与守夜人扭打,咬下了对方一边耳朵。
受过老院长的恩、见过新院长的恶、过过和同伴惺惺相惜的日子,冯易廷变得善恶分明;虽然对杨咏稷让他见鬼一事仍耿耿於怀,但他明白杨咏稷是个中通外直的老好人,因此还尊称对方一声「师父」;而若遇上为恶之人,他自信有本事让对方後悔这辈子遇上他冯易廷。
对付恶人,冯易廷不留後手,一如他时常向杨咏稷说的:师父是个好人,他却不是。
资料照片上的卢家兄妹都有一双明亮的大眼,他不希望看见那样纯净的双眼蒙尘。
***
蓝墨蜷在他的床尾酣睡,他确认过食盆里的饲料是满的,这才放心出门。
假日清早,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他步行至车站,远远看见苏茗诠依约在二号出口等他,正倚着车门低头滑手机。
往南境的道路一路通畅,约两个小时便能抵达收养孩子的许家。苏茗诠车速虽快、但驾车平稳,然而对方满脸没睡醒的神态让冯易廷在心里默默捏了把冷汗。
「噗哧。」
正当冯易廷低头确认自己有系上安全带,并且确认若是自己出了意外、蓝墨会有人接手照顾时,驾驶座传来一声细小、但冯易廷确保自己没有听错的声响。他侧头看向一旁的苏茗诠,对方搁在车窗窗沿的手若无其事地靠在嘴边,但露馅上翘的嘴角分明是在窃笑。
眼看掩饰无能,苏茗诠乾脆不再克制脸上的笑意、摇下车窗问道:「介意我ch0u菸吗?」
冯易廷摇头,苏茗诠便点了根菸。笑着的苏茗诠看上去有活力多了,车窗外丝丝凉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吹得冯易廷眼睛乾涩,但心情倒是放松不少。
「你能跟猫说话啊?」苏茗诠往窗外抖抖烟灰,谈起前天在会所时的所见。
「不,只有我家的猫,从能见鬼之後开始的。」蓝墨是他开始生活时、在公寓後巷捡回家的,能跟蓝墨对话则是在能见到鬼魂之後;当天他回到家、乍然听见蓝墨的声音时,还以为自己带了什麽不乾净的东西回去。
苏茗诠若有所思:「你不是天生能看到鬼魂?」据他所知,所有通灵者的见鬼天赋都是与生俱来,有些人能听见、有些人只能感觉,但总归而言,那些能力无一不是自出生起便显现在通灵者的感官之上。
想起自己如何能见鬼的来龙去脉,冯易廷就恨得牙痒痒:「不是,是师父那个老混帐,说我得罪他要被惩罚,让我见鬼还债。」他咬牙切齿,没有注意到苏茗诠隐隐挑起了眉头。
杨咏稷并没有让人看见鬼魂的能力,应该说,没有人能让其他人获得本身就不具备的能力,这点苏茗诠能够打包票;然而冯易廷言之凿凿,并不像是在说谎。他暗暗思忖,换了个问题:「还不知道你有什麽能力呢。郁檀妹妹可以感觉到鬼魂的y气,你是什麽情况?」
「听啊、看啊,也能对话,但嗅觉很微弱。」冯易廷老实交代。他确信他所说的这些事情,苏茗诠自己就能轻易查出,会所也替麾下所有的通灵者建档,他没有什麽好隐瞒的,索x全盘托出。
冯易廷不知道的是,苏茗诠的确调查过他,知道他是孤儿、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却靠自学考上顶尖大学,毕业後找了份收入颇丰的工作,後来请辞时还被公司极力挽留。但苏茗诠能查到的止步於最基本的公民社会历程,有关冯易廷作为通灵者的一切完全空白,被会所埋藏得滴水不漏。
「前天你们连络我的时候,会所那边是怎麽回事?我还没看过郁檀妹妹这麽激烈的反应。」苏茗诠没有通灵能力,但大致明白能够让方郁檀将近休克的鬼魂应该来头不小。
「我也不清楚,但我的猫说那只鬼是我上楼时不小心撞到的那个人,可能是惹到他」
「叽──!」
冯易廷说到一半,车身猛然急煞,从车外传来尖长刺耳的摩擦声,他惊恐万分地转向苏茗诠,发现对方满脸呆滞。
「苏先生,你你还好吗?」冯易廷感觉心脏不规律地乱跳,勉强开口问道。
「嗯,抱歉,没事。我好像看到有人要过马路。」苏茗诠从呆滞中回神,神情稀松平常地继续行驶,万幸时间尚早,後方没有来车。
冯易廷打si不相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高速公路上哪来的人?他更加质疑苏茗诠开车的正当x,光就对方脸上大大的熊猫眼,警察见了或许还会怀疑苏茗诠x1毒。
苏茗诠一瞬间的诧异当然不是因为「在高速公路上看见有人要过马路」这种荒唐的理由。
早在会所成立之前,非侦就蒐罗了数量庞大的通灵者情报,他在非侦待了六年,情报能力可说是全境中数一数二,但无论是过往的情报,或是他自己所作的调查结果,都显示没有任何通灵者能够实际碰触鬼魂。
鬼魂并不与现世并存,而是存在於现实之外的空间;看到、听到、嗅到通灵者们的所见,实际上是鬼魂本身的存在给予通灵者的「感觉」,认真说来,冯易廷的能力称得上是在不可能连通的两界中搭起了桥梁。
苏茗诠顿时明白,是什麽理由让会所有胆向非侦隐瞒了冯易廷的存在,估计他们自己都还没想通该如何应对如此特殊的个t,而且看样子,冯易廷也尚未明白自己的独特x。
苏茗诠余光瞥见冯易廷似乎又开始打算身後事,脑中所有复杂的猜想都一瞬消失。他暗自为对方下了评语:这人脑子相当聪明,心思却真是意外单纯。
***
许家宅院坐落在邻近西境的南境郊区,居民间的气氛和善、社区环境安宁。许家的住宅外观上是栋富现代感的白se建筑,庭院花圃里栽种了各种冯易廷认识或否的植物。两人来到正门前,冯易廷按了门铃。
过了几分钟却迟迟无人应门,冯易廷又多按了两次,心下怪异。许太太昨天和他通电话时就知道他今天会来访,然而屋内却状似无人在家,一旁的苏茗诠正开口想说些什麽时,屋内隐隐传出了拖鞋踩踏在地面的啪哒声响。
厚实的门板从内缓缓拉开,一名睡眼惺忪的小nv孩拖着毯子出现在门後,冯易廷细细打量,小nv孩应该就是资料照片中的卢皓妍;她看起来b同龄的孩子还幼小,身高只到冯易廷的腰部,面se红润,还算健康的模样。
「大哥哥,是来玩的吗?」卢皓妍r0u着眼睛,扬起率直的笑容,对两个陌生人没什麽戒心。冯易廷蹲下身,语气和善地问:「你叫什麽名字?只有你在家吗?」
「我叫妍妍,还有哥哥,他在睡觉觉。」卢皓妍打了个呵欠,将冯易廷拉进门:「你们可以进来玩,叔叔晚一点才会回来。」她说完话就抱着毯子「啪哒啪哒」地跑向别处,两人进了客厅,苏茗诠玩笑道:「知道我们要来,又丢着两个孩子不见踪影,这是临时起意要跑路?」
冯易廷耸肩:「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大早就能起来活蹦乱跳,现在都快中午了,他们倒是一个b一个能睡。」
「大人不在倒好,你有什麽想知道的,小孩子可不会说谎。」苏茗诠是个行动派,推着冯易廷就往卢皓妍离开的方向走;冯易廷正有此意,两人刚绕过转角,却发现卢皓妍小小的身影倒在不远处。
冯易廷心跳一顿,快步上前查看卢皓妍的情况,苏茗诠後一步跟上,探过卢皓妍的鼻息後,伸手拍了拍有些紧绷起来的冯易廷:「小丫头没事,她睡着了。」苏茗诠抱起卢皓妍,两人四处转了转,在另一条走廊上找到了应该属於小nv孩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