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病态美人
月娘活了十万载,这辈子被众神关注的时刻并无多少,顶多是天君喜ai她,偶尔会在朝上和众神夸夸她,名号不算大,却也小有声望,她觉得这样便很好,小农小民,身无寄托。
然,现如今,她在地府却是家喻户晓、名扬千里。
事情要从她自平都山回来後说起,那日地府的鬼魂们、张柒、阎暮,甚至连平常很淡定的佛玉,都用着一种极独特的眼光打量她,有的看见她还会绕路走,特别是阎暮,以前她嘴里总「俗仙」、「俗仙」的喊,现在却离奇恭顺,非但如此,还换了个绰号。
「皇嫂!」
「咳咳咳!」阎暮从远处奔向奎宸殿,听到她那句惊心动魄的称呼,呛的蹲在殿外写姻缘簿的月娘狂流眼泪,小nv魔头知道这词什麽意思吗,别乱给她加称谓!
「皇嫂,你怎麽了?」阎暮站在她前头,娇蛮的cha着腰询问。
月娘拍着自己的x口,声音有些急促,试探的道:「公主,你是不是最近新学这个单词,图个新鲜乱喊?」
阎暮嘟起小嘴:「才不是!」
她扬起眉,得意地看着月娘腰上的红火,乐呵呵地j笑,在她的认知里,皇兄的神火是应龙族最重要的东西,皇兄给了谁,谁就是她皇嫂。
月娘懒得理她,小孩子ai怎麽叫就怎麽叫呗,就不信她敢在阎苍面前这样喊。
不过月娘後来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若今天只有阎暮一人这样就算了,毕竟人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主,她管不了那麽多,但若大家都如此,她就不得不去理解一下。
前些日子地府的气氛非常不好,张柒悲哀的成了最强pa0灰,害得他心情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今日想逃离殿下的视线去捉鬼,路上却遇见月娘。
张柒:「!!!!!」
月娘疑惑:「又怎麽了?」
张柒依旧说不出话,卒然向她行了个大礼,然後转身离去,月娘看着他颤抖的双肩,像是在掉泪眼?
後来,月娘终於察觉到问题出在何处了,就是她身上的妖火。
翌日,她很成功的在奎宸殿外,拦到了稍微靠谱些的佛玉,他手端着一碗汤药,神se淡然地从奎宸殿走出来。
月娘算准时机,打开腰上的迷藏袋,让红线们钻出来,挡住佛玉的去处,她故作忧心忡忡地大喊着:「小红!别乱飞!」
佛玉停下脚步,一副我识破你了的样子,轻轻诡笑地盯着月娘。
月娘喊着喊着,见佛玉没啥反应,便觉得怪尴尬的,只好再次打开迷藏袋,让“小红”们飞进兜里,心里诽腹着果真有什麽样的主子,就有什麽样的属下啊。
做完这些,她瞄了眼佛玉手中的药,诧异地问:「佛公公,殿下病了?」
「非也,此为改良後的孟婆汤。」佛玉摇头,「奴才近日在研究一种有解药的孟婆汤,喝了解药後,能让魂魄再次想起前世之事。」
怪哉,第一次听到喝下孟婆汤还想要记起前世,有点矛盾呀?地府她真是愈来愈看不透了。月娘歪头,眼神愈发的困惑。
佛玉见她有话要讲,便问:「月姑娘拦下奴才,可是有要事?」
月娘这才想到,对啊,她是来询问神火之事的。且不说孟婆汤她不了解,连那个孟婆她都没有见过,这也不能怪她,不在她管辖范围嘛。
「佛公公,你可知有法子能让这火消失?又或者是让他人观不着?」月娘压低声音,深怕殿内之人听到一样。
「您这可就问错人了。」佛玉鄙视了她一眼,也不知那眼神代表什麽,接着他忽然提高音调,音量不大不小,恰好能被殿内的阎苍听见,「月姑娘还是自己去问吧!」
他带着一种滑稽又嗤之以鼻的目光,转着手中的玉珠,指高气昂的,佛玉还是第一次有这看好戏的神情,丝毫不怕月娘腰上的神火。
月娘哪敢去问阎苍呀,她甚至还怀疑那日他先溜走是故意躲着众人的视线,和她分开回来呢,试想她一个人就让大家如此异常,两人一起出现还不天下大乱?
接下来好几日的时间,她非常不自在的接受众人这波异样眼光,在奎宸殿敬忠职守,直到蜮莺出现。
蜮莺的父亲是磷虾族,可想而知蜮莺也是嘛,但当月娘看着她发上两根红红的须毛,还是差点没笑出来。
「你是不是还没完全变ren样啊?」月娘憋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盯着那两根龙须,也难怪蜮判官要限制nv儿的“虾”生自由,不然磷虾族出门在外很危险的,他们不论是血红素、磷脂质对修仙者来说都是极大的补药。
「你笑什麽?」蜮莺长相妩媚,忽略她的红须,微微皱颦都像极了病态美人,目光却略带y冷。
「噗不是,小仙小仙瞧着您印堂发黑,贫病交侵。」月娘看她想进奎宸殿,很尽责地记得她的使命-拦下蜮莺,便朝着大殿门口挥鼓衣袖,设下一道结界,转头憋笑继续说着:「需要注意。」
蜮莺脸上虽相当冷漠,却也止住脚步,声音有些急切:「不就是遇劫吗,有何好笑?你说,要如何?」
正了正se,月娘故作释然,说着小手一摆,一条金线便浮现在蜮莺面前:「自然是婚嫁冲喜了。」
「我给您破个例,神仙眷属,永结同心,花开并蒂,琴瑟和鸣,金线助您。」
说到这金线,b红线要高上一等,六界中唯有五条,十万年前少了一条,虽功能一样,效果也一样,但因外观高雅脱俗,常被月娘拿来“诓人”,其实她也没说谎,只念了方才那句,大家就认为它的效力更强。
蜮莺不出所料的也上当了,很快就接过,她的手略显微红,还给月娘一个弱不经风的娇笑。
就当月娘以为要ga0定的时候,蜮莺烙下一句不知为何ga0的她心慌意乱的话:「既然如此,便把我和殿下牵一块吧。」
月娘的心脏怦怦跳的,不知如何应付是好,好在不用她出手,有人就先反对了,她腰上那群红火听到蜮莺的话,啪吱啪吱的抗议起来,声音格外刺耳。
「这什麽东西?」蜮莺狐疑地飘一眼,掐着鼻子,微微皱眉,「还会冒烟呢,走开!」
冒烟?月娘跟这团火相处了几天,从没见他们冒烟过,唯独现眼下还真的烧的勤快,火上散发着热气串出黑烟。
莫不是气着了吧?
蜮莺一凶他们,红火们也不甘示弱的“凶”回去,如得到号召的聚集在月娘和蜮莺中间,型态慢慢变大,熊熊泉水般的急速喷发火焰。
蜮莺真身是虾,跟月娘一样不得接近火,被恐吓的面无血se,那火声更沸反盈天,她烦心的揪住耳朵,眼角不忘瞥了眼月娘,却见後者对她眨眨眼睛,眼里甚是无辜样,丝毫不受影响。
就在蜮莺快受不了时,月娘方才设的结界被解开,阎苍面se冷沉的走了出来。
「别吵了。」他眼神鄙视的看着那团火,总觉得闷得慌,也不知道当初自己是哪不对劲把他们扔给她。
嚣张的神火见到主人,全部“刷刷刷”的躲到月娘身後,惊惶失措的变为原样,月娘轻轻汗颜,他们是有多怕阎苍呐。
「殿下。」蜮莺见他现身,立刻上前欠了欠身子,「小仙中毒已解,今儿个特地前来感谢殿下。」
「中毒?」月娘cha嘴。
蜮莺对她的cha话很是不悦,瞪了一眼她,却碍於阎苍在此,还是y郁的解释:「前些日子我试了佛玉新研发的孟婆汤,谁料里面有附子花,幸亏量不在多。」
噗,月娘探头瞄了眼大殿内,怪不得今日不见佛玉,不过蜮莺也是真傻,佛玉怎麽可能无缘无故给她试药,肯定是受人指示,至於这背後之人…随便猜也能略知一二。
「还是殿下仁慈,命人送了碗h莲汤给我,才没有大碍。」
月娘摇摇头,瞧,可怜人家姑娘还把凶手当成恩人。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蜮莺见她无故摇头,有些恼火。
月娘赶紧回神,讪讪地回她一个灿笑,然後翻开姻缘簿,道:「你不是想和殿下牵一块吗?」
她边说边瞄了眼阎苍,话题的男主角不知道什麽时候在不远处搬了把圈椅,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俩,神se慵懒,嘴角挂着一丝坏笑。
月娘傻眼了,敢情他是极相信自己能解决,准备要看好戏?那还真是感谢他的肯定了。
月娘揪着阎苍出神,没发现姻缘簿已经被她快速翻烂了。
「喀吱!」手上传来草纸破裂的声音,吓得她赶紧低头用法术恢复,唉,工作还是要认真点,别分心,月娘找了很久,终究没在姻缘簿里看到「阎苍」两个字,难到地府的姻缘不在她管辖范围?回去得好好找爷爷请教请教。
她神se心虚的瞥向阎苍,又看向蜮莺,前者依旧气定神闲的,周围还冒了点小火,彷佛心情极好。
「殿…殿下!」月娘没法子,想要开溜,张柒的声音却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殿下阎阎都出。」
从台阶上看下去,张柒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地奔来,至於嘴里叼念什麽,在场没人听懂,他手握着棍bang,好不容易跑到阎苍面前,仍讲不出话,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
阎苍蹙起眉头,从圈椅肃立起来,凛若冰霜,蜮莺也没再纠缠,克制自己的眼红,让出了条路给张柒。
「殿下,阎泱…阎泱从平都山下来了!」张柒努力的平复心情,这情况他很久没遇到了,上次遇到即是二十万年前。
二十万年前他只是h泉路口守门的小兵,某日刚交接完,就闻到gu很酸臭的馊水味,那味道说不上何物,只让人感觉不是好东西,他在地府待那麽久,知道刚来地府的魂魄身上会有少许屍臭味,但还没闻过这麽重的。
他正想问搭档怎麽回事,就看见当时才上位不久的阎苍,追着一具着火的nv屍朝h泉路口驰来,张柒第一时间觉得是那nv屍想逃,因为不接受自己si亡的魂魄太多了,而且他们都喜欢往地府外跑,他身为守门人很常遇到,便像往常一样算准时机,往nv屍的方向丢出他身上唯一b较强的法器,一条铁链。
那链子十分给力,一把截住nv屍,当张柒心喜的觉得可以邀功时,他上前一看,的确是有nv屍啦!但还顺带捉了阎王的弟弟…
阎泱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擦伤,表情痛苦,却紧紧的抱着那名nv屍不放手,嘴里还不停念着「香儿」,张柒一时半刻不知道是要放人还是抓人,这一般…都该放人的吧?
「再给你一次机会。」张柒还没琢磨完,就见阎苍面se肃然的靠近,身旁的火还沸腾的烧,散发着戾人的杀气,对着阎泱缓缓的吐字:「放人。」
张柒心里很像坐了云霄飞车,新任阎王呐!这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的,他在殿下身上看了一圈,发现阎王也是伤痕累累,只是相较与阎泱,他的伤几乎都是在脸上。
「呵。」阎泱护着nv屍,扯了扯充满血腥的嘴角,给阎苍一个自嘲的轻笑,声音参杂着憎恨及痴叹。
「我依旧,打不过你。」
幽都的天空满遍疮痍,赤与黑的火交织成更巨大的魔气,有如晚霞般在地府上空徘徊,分外诡异。
如果有人问张柒此生有什麽难以忘记的时刻,他大概会说,二十万年前初次与殿下见面,那样的气候居然给本不会降雨的地府,下了一场哀鸿遍野、鬼哭神嚎的红雨。
张柒猛擦着汗,觉得今日地府又要血腥了,遥想当年的景象他还历历在目,怎麽挥也挥之不去,永远在他浅意识里。
听了他的描述,阎苍四面八方的魔气开始窜流,他淡淡的一笑:「终於按耐不住了?」
张柒没有回应,手心冒汗,他知道现在殿下淡然,等等就完蛋了。殿下把阎泱封在平都山後,其实没用什麽封印之术,阎泱要逃绝对非常简单,但这二十万年来从没动静,为何今日忽然逃脱?
「殿下,属下稍早用了锁仙障把他压在平都山,他只能在山内行动,应该一时出不来。」张柒道。
「应该?」阎苍眼里散发着寒气,轻轻的扫了他一眼。
张柒接不下话,他修为没那麽高,只能暂时拖着,所以他这才来向殿下禀报啊。
月娘手握着姻缘簿将一切尽收眼底,张柒倒是挺怕阎泱的?不过说到阎泱,她刚才好像有接收到一点讯息,月娘皱起眉,微微偏头,或许能帮到忙,她思考了不到五秒,突然茅塞顿开,翻起手中的姻缘簿。
「殿下?」张柒见阎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试探地唤到。
阎苍抬起眼,转身望向月娘这里,眼底漆黑如墨,盯着她久久没有说话,张柒感觉到殿下的情绪有些si沉,像暴风雨前的宁静酝酿般。
他打了个哆嗦,天阿,这情况最可怕了,人们都说情绪不可压抑,殿下的情绪若是克制太多,会如土石崩裂那样爆发呀!
「殿…」
「唰!」
张柒yu说什麽,却看见自家殿下忽然扬手,向着月娘的方向掀去一道参透着不多的红火的风。
想吓谁啊!张柒这人闻风丧胆的,以为殿下又要杀人灭口,怎知等风一停,月娘已不在方才占的位子,连同着蜮莺也不见人影。
当事人月娘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九重天的月g0ng。
她抬头,就见爷爷正站在书斋面前,叮嘱着小仙娥们制做红线,月老星君当场就愣住了,手指着她「这这这」的想要发言。
月娘对爷爷发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爷爷!」她宛如看见救星一般,不好意思的跑到月老身旁,「帮我看看姻缘簿里有没有一个叫阎泱的?」
月老星君00白胡须,看着好久不见的孙nv向自己「撒娇」,总觉得有诈,暯yan来跟他打招呼过,说她会在地府待个猴年马月,先不说那时是谁闯的祸,就现在,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孙nv又要ga0事了。
他抚0着胡须,将月娘上上下下看了三回五次,最後叹了口气。
示意小仙娥自己做自己的後,月老星君走到一旁书卷文山书海的书柜,仔细的点着书册上的卷轴,月娘随手在桌上拿了盏青灯照在柜子上,方便月老寻找。
这书柜是月老星君的私人空间,连月娘也碰不得,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结界,据说书柜里是六界机密。
准确一点说,是六界姻缘核心。
「在这。」月老星君用他那老花的眼睛看了半刻,就在月娘以为爷爷在唬她的时候,终於伸手拿了本木柜最上方的册子,那册子外是一层厚厚的墨水画。
月老用法力把册子打开,递给月娘。
月娘喜出望外的接过,并慎重的研读起来,但当她读完内容後,表情愈发的眉头深锁。
人们常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但,若根本接近不了弱水呢?
姻缘就好像是牛郎与织nv,虽被y生生地拆散,但时机一到,喜鹊在银河上架起桥梁,两人手持红线,你握一边,我攥一头,总有一日会相见,凡人们也亦是这样,只是凡间没有鹊桥,人们走的,叫做人生与波折。
月娘在地府这些日子也长见识了,人若si,缘也尽,更别说什麽走鹊桥了,这种思考模式可能人们不能接受,但他们生而为神,一定要懂,世俗之事,不过须臾之间,绝对不可挂念。
然而阎苍的弟弟就不懂这个道理,月娘把册子放回书案上,叹了口气。
旁边的小仙娥观察她很久了,心里早想跟月娘一样去凡间牵红线,见她把册子放在案上走了,便偷偷的拿起来瞧。
小仙娥怯怯的念着,阎泱的姻缘竟是特例,被写在册子最後方。
「东狱大地二子阎泱,赴凡历劫生寻常人家,易名魏学,饱学秀才,通今博古,成大梁国师,娶妻陈氏檀香。」
「魏学集众权於一身,大梁三十年,文武百官上书弹劾,批魏学贪w受贿,以下犯上,皇帝阅後,下令灭其门,抄其家。」
「大梁三十一年,魏学受斩腰之刑,於正午日耀当头,举国封街,其妻本为一品诰命,贬为庶人,後,送至边关妓窖。」
凡间的花朵接续成长,轮回几万遍,花依是花,人却非彼人,小仙娥低低朗读的这段时刻,人界某个角落有了崭新的气息。
凡界,皇g0ng内。
一名身落黯红se长褂的nv子,腰束锦带,款款大方坐在几案上,玉容倾城。
她身侧挨着一名鲜红se凤袍的妇人,其眉头上的皱纹显现出其年龄,妇人面se冷漠,身上的气度却韵致卓贵。
两人座下跪着一名男子,男子一身华衣,虽没抬头却散发出抗拒的锐气。
「芸儿对此人可还满意?」妇人盯着座下之人,对nv子询问,淡然的语气彷佛已将一切看尽。
nv子蛾眉皓齿,连看也未看,就蜻蜓点水般的摇摇头,「母后,芸儿想长伴父皇母后身侧,还不想嫁。」
「萧芸!」皇后听到後十分不悦,抬手“碰”的拍了下桌案,冷嘲热讽的,「你那三个皇姐像样你这般年纪时,娃都生出来了。」
皇后不常唤萧芸本名,一喊就即是愠如雷霆。
「皇后莫担心,长檀公主倾国倾城,又贵为嫡公主,将来自有许多君子好求。」
跪着的人说话了,他若不开口,存在感很低,只怕皇后和萧芸早忘了他在场。
「你下去吧。」皇后不悦的挥了挥手。
男子听到这句,如临大赦,感激的点了头退下,临走前还不忘看了眼座上的萧芸,待他走到殿门口,却被个不明物t撞上,男子有些错愕,却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自己恍神。
男子撞上之人,正是月娘,此刻她隐身於皇g0ng中,手撮着根长长的红线,灵气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