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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第2节

 

赵四德满脸笑道:“苏爷爷那是皇上跟前一等一的得意人儿,皇上哪能离了您呢?今儿我看您在皇上跟前回事出来,仿佛是哭过?想是陛下又有恩典?”

苏槐道:“你们不懂,皇上就喜欢那等心软又重情的人,譬如这位靖国公夫人,虽说宠子无度……妙就妙在这溺爱无度上……”苏槐收住了话头,再说下去可就要说到范太后身上去了,那一位待皇上,哪里有甚么母子情分。再看这一位靖国公夫人明明知道儿子好南风,偏还放下身段请人如此委婉行事,这爱子之心拳拳啊。皇上面上虽也斥慈母多败儿,却仍是赏这位靖国公夫人诰命,这才是圣心如渊呢。

苏槐意犹未尽道:“你们要在皇上跟前能站定脚,只记着一条,重情份,念旧情。”

赵四德道:“啊?您从前不是总说要忠心义气么?”

苏槐摇了摇头:“忠心义气,那是咱们做奴才做臣子的本分……要比这本分做得更好一些,那就得加点儿重感情,但咱们也就是奴才,这分寸,得拿捏好喽……”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道:“还记得年初,京兆府有一桩忤逆案上到刑部复核么?一个秀才因为护着怀孕的媳妇儿,顶撞了母亲几句,母亲大怒便到官府告儿子忤逆不孝,忤逆是十恶大罪,官府这边拟夺了书生秀才的功名,流放三千里,到了刑部复核过了,那秀才自己供认不讳。然而刑部上奏到皇上这边,皇上看了却命京兆府重审,提了那怀孕的儿媳妇私审,那媳妇儿才大哭说是婆婆不慈,与邻居鳏夫通奸,诬告儿子,想要独占家财,而儿子仁孝忠厚,不忍揭发母亲丑事。”

“两边细审,再把那邻居奸夫叫来审了,两下都招了,街坊邻居,知道她们首尾的不少。但按说儿媳妇出首告婆婆,也是不孝,因此刑部那边当时议的是,婆婆通奸罪。儿子功名可保,忤逆罪可免,但儿媳妇干名犯义,按律判杖一百,休出夫家。”

“那书生却不肯休妻,要求以身代杖,不要功名,只求与发妻相守。”

“儿媳妇也上书,自请下堂,只求保住丈夫的功名。”

“此判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却只说,为母不慈,诬告儿子,此为义绝。判那母亲,责其一百杖,惩其诬告之罪。既不能守,赐其义绝离宗,改嫁那奸夫,家产留给书生继承,赦了书生和妻子的罪……你们说,皇上是不是个重情之人。”

赵四德笑道:“这案子我也听说了,我就是不明白,那母亲如此恶毒不慈,又犯了通奸之罪,为何皇上却仍留了她一条命,让她改嫁?”

苏槐道:“你这就不知了,若是按通奸论罪,那婆婆通奸罪是要处死的,逼死生母,儿媳妇和儿子身上可就真的蒙上不孝不义之名了。那婆婆本就是寡妇,你也知道,皇上是极不赞同寡妇守寡的,既然守不住,索性改嫁了,既是改嫁出去,从了别姓,那就不能再对本宗儿子指手画脚了。如此才好四角俱全,周全儿子儿媳,不至于蒙上不孝之名,至于那诬告之罪,打上一百板子,也算罚罪相当。”

赵四德点头道:“原来是这般,读书人那些弯弯绕可真多,皇上要保两个人,还得考虑这么多。”

苏槐一笑:“咱们这位皇上,看重的是人情,可不是那些读书读呆了的人,这案子判下来,京里谁不说咱们皇上英明呢。”

正说话着,外面护卫们禀报,靖国公府到了。

作者有话说:

注:本文架空,朝廷官职等多有参考杜撰之处,请勿考据。另外十万两白银,富省税收确实不够,但是还有很多穷省的,不仅收不上税收,还要中央财政贴补的穷地方多的事。

诰命

靖国公府。

许莼正陪在祖母身边,这位太夫人娘家姓王,出身江左世族王氏的偏枝嫡女,其实门第凋零,但一向很以自家文气门风自诩,规矩礼节上要求十分严格,但对许莼倒是一向十分宠溺。

这时太夫人却正教训着下面站着伺候的二媳妇盛氏:“早就说了,要给莼哥儿房里放几个干净放心,知根知底的丫头,待到结婚了,再打发出去,这才是咱们世家大族的公子们的教养。你只管阳奉阴违,一直不肯听我的,如今莼哥儿天天不着家往外跑——我就知道,你不过是仗着自己嫁妆丰厚,就一心想着拿捏着,你出去打听打听,满京城里,哪个贵家公子十八岁了,房里还没安排人的?”

盛氏低垂着睫毛:“媳妇不敢。”

许莼插嘴道:“祖母,是我不要,我嫌吵。阿爹房里人倒是多了,阿爹不也天天往外跑?”

太夫人嗔怪他道:“没规矩,我和你母亲说话,你倒插嘴,你学你爹那没出息的样儿做什么?心疼你娘,那就老实待在家里读书,天天儿地往外跑着,人影都不见!我给你挑了两个干净知根底的丫头,今儿你就领回去,不许再胡闹了!”

许莼看了眼下面木着脸一声不说的母亲,道:“谢祖母赏赐,大哥哥没有吗?”

太夫人拍着他手疼爱道:“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祖母疼你才给你安排。菰哥儿那边让你母亲看着安排便是了,公中紧张,倒也没有拿嫡母的私房钱给庶子安排通房丫头的,能替他请先生读书,已是尽了嫡母的心了。待他自己挣了功名,有了俸禄,爱几个丫头就几个丫头,将来议一门亲事,也就完了。”

话音才落,外边丫鬟一边打帘子一边笑道:“大夫人和几位姑娘都过来了,大爷三爷也过来了。”

太夫人连忙笑道:“快进来,都喜欢踩着点儿过来请安。”

一个声音先传了进来:“母亲是来接我和相公了,祖母可不许怪我们来迟。”

帘子掀了起来,一个穿着紫绫缎金比甲的年青妇人挽着大夫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少年公子和两个姑娘,都还年少。

太夫人已先笑了:“葵丫头原来是今日归宁?倒是我记差了日子,姑爷一起来了吧?正好有极好的螃蟹,让你叔叔陪着姑爷尝尝,咱们娘几个也亲热亲热。”

许莼看到许葵进来,嘴巴微微撇了撇,许葵没出嫁之前和许莼也不合,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走过来就依偎在太夫人身边,撒娇起来:“就知道祖母疼我,我可想吃蟹黄包了,母亲非要说那个太过寒凉,不让吃。”

大夫人白氏一贯寡言少语,面容清冷,只是淡淡看了许葵一眼,太夫人笑着道:“你娘是为你好。”她看了眼屋里的姑娘们都在,没好说什么,但仍是不动声色看了看许葵的小肚子,看起来仍然没有消息,这都嫁过去快满一年了。

许葵却一贯肆无忌惮,可不管屋里还有未嫁的姐妹和几位弟弟,直接道:“之前为着韩家要守孝,拖了三年才完婚,他们理亏在先,婆婆哪敢说一句话?再说了,婆婆日日只说让相公用心读书,准备明年春闱,这没消息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白夫人冷斥道:“姐妹兄弟们都在,看你出嫁了还这么口无忌惮的。”

太夫人笑道:“葵丫头烂漫天性不改,说明在那边没受气,你也安安心,别太着急了,咱们好歹也是开国贵勋人家的姑娘,总有一份体面尊贵在,专心春闱是对的,姑爷若是明年春闱金榜题名,迟早封妻荫子,给咱们葵丫头也挣个诰命。”

许葵笑了声,脸上倒是真的畅怀了些,看了眼下面默默站着不说话的许菰笑道:“大弟弟明年也要春闱了吧?正好今日你姐夫过来,一会儿你可和他交流交流。”屋里三个堂弟,她仿佛视而不见许莼和许苇,也仿佛没看到算是她长辈的盛氏一般,只和许菰说话。

许菰脸上冰霜一样冷漠的面容微微缓和了些,站起来鞠躬道:“多谢大姐姐照拂。”

许莼在一旁心里难受,太夫人在一旁拍了拍他的手笑道:“说得也对,几位哥儿都出去和你们的爹陪客吧,大姑爷可是京里有名的学问好,你们都多和他请教请教。”

许葵轻笑了声,声音很是不屑:“菰哥儿还罢了,另外两个连童子试也没过吧,倒让我们家二爷能和他们说个什么呢?论诗文?怕不是笑话。真是白瞎咱们府上请了贾先生这样的大儒,我听说贾先生原本想要请辞,要不是还有菰哥儿考上了举人,总算没辞了那西席。”

许莼起身抬脚就走,一声不吭,许葵冷笑了声,许菰和许苇连忙往上行了个礼,匆匆跟着许莼走了出去。

太夫人嗔许葵道:“葵丫头难得回来,也不和莼哥儿好好叙叙感情,莼哥儿是你正经兄弟,将来继承爵位的,你倒去抬举提拔庶弟弟,也不和你正经兄弟和缓和缓关系。”

许葵脸带轻蔑看了眼仍然木着一张脸的盛夫人:“依我看,二婶婶倒不如指望菰哥儿来日考了科举,作为嫡母还能挣个诰封,指望二弟,那还是算了吧,我听说他如今流连花柳之地,出入优伶戏园,年纪轻轻,倒是子承父业,两父子荒唐的名声,满京城哪家不知?便是我在韩家,说起二叔和二弟,那是真的一点脸面没有。都说女子在夫家,娘家就是自己的脸面,可惜二叔二弟……”

她轻蔑笑了声,白氏叱道:“长辈也是你能指摘的?”

许葵委屈,眼圈一红看向太夫人:“祖母!”

太夫人脸上也有些尴尬,却只能迁怒在盛氏身上:“俗话说,娶妻娶贤,你既不能好生劝说国公爷,又不好好教养莼哥儿,好好的一个开国贵勋,如今这般……眼看着国公府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世袭罔替的爵位就丢了,我拿什么脸面去见老国公……”

她说着眼圈也红了,白夫人和许葵便上前劝解,只有盛氏仍然木着脸不说话,两位留着的二小姐、三小姐看着嫡母被指摘,却也不敢劝,只是木着脸低垂着眼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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