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怯·可能的后来他们的场合
他神态自然,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打完电话回来的黑泽,低下头玩味地笑了一下——工作上不是没有遇到这样的顾客:外表装模作样,年薪也近千万,但却为了维持奢侈消费,刷爆了信用卡,而不得不前来高息借贷的,职场“jg英”。
这类家伙惯是穿着光鲜,外国货在他们群t中间似乎颇受欢迎,那些难懂的英文品牌——el香奈儿,versace范思哲什么的,翻译过来净是这样古怪的洋名。千万年薪看起来足够丰厚,但要支撑起方方面面琐碎高额的花费来,就难免捉襟见肘了。
只是这位“黑泽”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么?不是没有见过为了满足私yu诈骗身边人的败类,也实在想不出这样貌似出众的家伙还会因为什么原因和安达特别交好。
“果然,菇类要煮到这时候才刚好吃。”明明相b于其他两人,黑泽并没有吃到什么,可他才回来,就t贴地观察起桌上的情况,为安达布起菜来,“煮太久过软的话,口感就变了。野岛君也要些么?”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黑泽笑着为野岛也舀了菜蔬。
野岛嚼着递过来的那碗时蔬,口中的食材x1收了汤汁的jg华,煮得确实恰当好处的可口。
还真细致讲究。野岛看着面前黑泽又开始努力调整汤底和火候,心底的猜测似乎得到了佐证,对黑泽的判断往原来认定的方向又进了一步。
“分公司那边没事么?”安达接过黑泽为他重新调配的蘸酱,忍不住开口关心。
“事情是做完了,也确认过没有问题。只是那边的负责人说原本打算请大家周末聚餐,没想到我先回来了,所以刚刚致电和他说明道歉了。”黑泽隐瞒了,实际情况是他早已看出津田部长有聚会的意图,只是不想浪费两天的时间应酬,才赶在他开口前,找了个由头提前回来。
但若探究起来,b起上面的理由,更深层的原因或许是,b起看起来温吞老好人的津田,开拓力十足的北嶌才是自己更希望跟随的上司吧,只是坐到那个职位的人……
“虽然说着漂亮的客气话,其实都是全身社会达尔文的冷酷领导者呢。我的确得注意才是。”黑泽内心有感而发,表面却故作玩笑地调侃道。
“这个牌子现在很流行么?”野岛无意识地随口附和了一句。
黑泽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可以说是从国外流行过来的……”
“……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安达几乎和黑泽同时脱口而出,野岛却看出了他明显是在口是心非。
野岛沉默了。即便安达和黑泽不说,他也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虽然他还不知道错在哪里。
校园教育中不曾明确说明,但无论是从公布的考试排名,又或者因此划分的考场座次,任谁都能无师自通地认识到了,人们之间的参差。等进入了社会后愈发清楚,原来学识的高低,身处环境的迥异,对事物认识的落差,都无形中把人划分了等级——社会也因此划分等级,宛如原来安排不同的考场那般。
野岛瞬间意识到了他和安达黑泽之间的差距——就像他能轻易看穿不如他之人的鄙陋般,只是这次,浅薄下位的人是他。
不是不知道安达他们的言论不过是出于好意地包容,是为他解围,只是野岛那颗原本有些企图的求胜心完全立即冷却了下来。
这样的局面若还寻求表现,就真b小丑还滑稽了。
毕竟是0爬滚打多年的社会人士,野岛迅速撑起自己的心情,脸上配合地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情来。
整顿饭下来,相b于安达活跃地打圆场,后来黑泽和野岛表现得都称不上积极。
就算黑泽主动说了许多场面话,野岛的回应也客气有礼,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却怎么也热络不起来。
饭后,安达谢绝了帮忙,在厨房清洗碗盘。
野岛甚无形象开腿摊坐着,手中的罐装啤酒摇摇晃晃,他忽而起身,走到黑泽身后,状似亲热地和他g肩搭背起来。
“所以,是借钱?还是当担保人?”反正,无论什么都远远超过了应该注意的安全距离。
背着安达,野岛仿佛满是酒意,他的音调压低,像是不过在喃喃醉语,只是吐出的每个字眼都冷静清晰,“需要钱的话,或许我能帮得上忙。”他把自己的名片轻轻推到了桌上。
“野岛君,你喝醉了。”即使听到这样没有来由的无理言论,黑泽还是好脾气地克制着。只是他带着善意的眼睛,对上的却是野岛探究意味十足,对他冷静打量的双眸——那眼神分明说的是,像你这样的人,想从安达那里获得什么?
被阵阵舒爽清凉的微风拂醒,安达迷糊了一阵才睁开眼。地铺上黑泽长途劳顿,面向自己侧躺的姿态貌似已经熟睡,而他身旁的位置却不见野岛的踪影。
安达轻手轻脚地下床,发现玄关的门开了条缝隙——原来是野岛那只昂贵的名牌皮鞋被随意放倒,抵在了门口。
暴雨过后,晚风微凉,吹到脸颊,还能感觉到其中黏sh的水汽。
野岛趿着拖鞋,衣着单薄。他后背懒懒地倚着过道的栏杆,右手指间点燃着的香烟的火光在夜幕里时隐时现。
看见安达,野岛握着啤酒的左手随意抬了抬,权当打了招呼。
“野岛君……”
“这里晚上有够荒僻无聊的,前辈。”?看着安达略带担忧的表情,野岛抢先开口道,“六本木可要热闹漂亮多了。”无论多晚,他都能看到外面立林的高楼上璀璨炫目的夜景灯光,这是他褪去少年的稚neng和幻想,依照丛林法则搏回来后才看得到的美丽——虽然直到刚刚他才搜索到原来这种生活还有那种学术的表达。
得陇望蜀地不知足,似乎是人的本x。即使知道这点,他却还难免情不自禁地想,要是再t面一点就好了,要是能获得更多的认同就好了?。只是这样的话要是说出来,就像他表现出对那装腔作势的“达尔文”的无知般,在别人看来只会觉得轻蔑和可笑吧。
“虽然我赚了不少,不过似乎大家都觉得前辈这样才b较适当呢,其实也确实如此吧……”野岛笑着看着安达,“是吧?”
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其实完全不必要袒露这样丢脸的心声,那些无用的软弱就算存在也该好好藏好。
“哪有的事……”虽然不再有读心的魔法,但安达仍能感受到野岛低落的情绪。
其实并不算什么知己,和野岛也才再重聚,安达还是无法做到坐视不管,在夜幕下,他鼓起勇气道:“也许是我多心了,好像也没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但出于朋友的立场,我觉得,野岛君,你应该认同自己一点,更要……ai自己一点。”
“什么呀……”野岛讪笑着,他啜了一口罐装啤酒,仰头看着夜空,“听不懂呢。”
“欸……”
“我听不懂,”野岛深深x1了一口烟,向上吐出漂亮的烟圈,继而又狠狠把烟头掷到脚底碾灭。他把脸转向安达,自暴自弃的神情里,仿佛还夹杂着自嘲的味道,“ai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按照评判标准,自律是ai自己,放纵是不ai自己?放纵和自律都能带来快乐,这些快乐又该怎样来衡量定义呢?
“ai自己”这句话,好似书本上印着的教条那样刻板生y难懂,而“ai自己”又不像数理公式,即使不明就里,但只要直接套入代用,就能解出问题。
“那个,我想说的是,既然每个人的处境和问题各不相同,又哪有可能要求做到相同的地步。所以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以及外界设定的标准,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并且接纳做到问心无愧的自己,就好了。”安达想了想,缓声道。
无论哪里都有这样空泛不切实际的道理,说到底不过是麻痹哄人的漂亮话罢了。
“真的按照前辈说的这样做,恐怕很难不遍t鳞伤吧。”野岛嗤笑着,十分地不以为然。他喝光了剩下的啤酒,易拉罐在他手中被捏成了待回收的形状。
“还是说,你用这套理论真的能在公司中混得下去么?”心中所想脱口而出,野岛才发觉自己的确有些喝多了。
不过世间的价值标准就是那种东西——明明没有形状,r0u眼也看不见,却又切切实实存在,它不管任何人有任何问题,对它而言只有达到和达不到。你不遵循它,自有别人去遵循,你有无视的自由,它也会伺机给予狠狠的回击。
被野岛的话刺到了,安达虽然有些难堪但还是很认真地回想了起来。
说起来,自己好像的确是被排除在公司的主流之外:新人时常常在加班状态还要被加塞同事的工作,只因为对方更会配合太超过的应酬,而不出所料之后升职的也是对方;就算平时好说话也愿意帮忙,可是公司聚餐联谊,受欢迎的永远不可能是自己;在公司成为前辈之后,还是会被新人们叫错名字……
不是没有过受伤的经验,也曾得到过很负面的感悟。
可是,那些就是事情的全部么?
惯会偷懒推脱的浦部因为自己参加企划b赛而主动揽下工作;只是同事关系的藤崎小姐主动送给自己鼓励的巧克力;六角虽然之前总是叫错自己的名字,但感受到善意后就积极地表示感谢……
“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或许会被利用,甚至不被理解,就算有人读懂,也会出于种种原因不告知甚至不支持。但我相信,优善的东西,理应坚持的东西,即使不被谁承认,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你认为它有价值对你而言便是值得,即便你忽略了它的价值,在别人心中也自有评判,而这是无法被w蔑或者扭曲的。”
“的确,似乎从励志书籍上也能看到——做自己不需要被别人定义,这样的话语,但是,就算明知这点,我们还是会忍不住用别人的反馈来审视自己……”如果不是黑泽告白,自己恐怕永远都会以为没有恋ai经验这件事只会令人感觉沉重吧。
“所以,对于在意的人,我们的读懂和肯定,应该向他们说出来。因为那是对于他们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们接纳在意的人,我们也应该像接纳他们那样接纳自己。”
“野岛你是我在意的朋友,所以我想告诉你,我觉得你的寿喜锅做得很bang,茶冻也非常好吃……你的其它事我的确不太了解,但作为前辈,我非常想把我相信的告诉你。”
安达慎重地说了许多,野岛玩世不恭的神情似乎也起了变化。
并不是什么高明到令人醍醐灌顶的言语,但漫溢的却都是真诚。
野岛很早就发现,自己超乎旁人,敏锐的感观力。这些年,因为工作的关系,他见过数不胜数,形形sese的贷款者,这更让他仿佛有了魔法般,看人几乎再难走眼。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其实真正的魔法……
“原来前辈是这么想的……我好像有点懂了。”夜愈深风吹在身上愈发觉得凉,野岛头脑清醒了许多,像是要缓和气氛,他故作调侃道:“明明看起来南辕北辙的两个人,黑泽究竟为什么会和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前辈……要好的原因。”
“欸……欸?!”并不起眼……这是被后辈评论自己不修边幅么……
过分投入的表达过后,安达才t感到户外的低温,下意识地x1了x1鼻子,“太晚了,野岛君,我们回去吧。”
“前辈,”野岛忽然叫住安达,安达转过身,夜se模糊了野岛脸上的表情,“黑泽那家伙,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抬举自己,但其实他和我,应该是同类呢。”
他太明白。他和黑泽,都不过是再现实不过的理x派,审时度势,遵循游戏规则用以生存利己,而这样的人bb皆是。可是也因如此,不依照规则,而是跟随自己本心的安达,才会在他们心中,异常地耀眼。
看着安达满是疑惑的表情,野岛走上前,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就被不远处传来的呼唤打断,“安达?”
黑泽站在门口,玄关暖se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
野岛终是yu言又止,用笑遮掩道:“我们回去吧。”
虽然安达不曾说明,但自己早已看出来他和黑泽的关系,毕竟那家伙对安达实在殷勤得过于明显了,而安达的反应也太过……自然了。
不由地想起了那家伙对自己的回答。
“能够成为安达的朋友,对于他的优点,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什么嘛,这样把球踢回给自己的回答,还真是虚伪油滑的jg英阶层。
不过他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b起……
野岛笑了笑,不再去想那不再是可能的可能。
偏郊的区域,清晨的鸟鸣似乎都格外频繁清晰。
野岛看着餐桌上满到几乎要塞不下的各sejg致早菜,不由地有点好笑。
那家伙后来应该都没睡吧,还真是超有胜负yu的。
临出门前,黑泽忽然慎重其事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还以为出差用完了,后来想起来,原来在这里也放了些。”
自己自然不会真的以为这是对他昨晚名片的交换,只是作为后辈的他都不免觉得,这样暗示主权的台词也太过刻意了。
就连安达送他出门,黑泽和他如影随形紧紧粘着的样子,也是片刻都不懈怠。
真是让人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开玩笑的。
野岛转过身,背对安达,挥了挥手。
灿烂暖yan和盎然绿意的盛夏,记忆中不过是普通到毫无存在感的学长,甚至都算不上合群——校园中总有这样的家伙,说的好听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实际上不过是无法适应周围环境懦弱的失败者罢了。
他开始时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穿着校服,野岛衬衫的扣子却不甚规矩地解开了前面的几颗,高年级的不良少年故意挑衅找茬,自己没有忍耐与他们起了冲突,路过的安达被卷了进来,于是被一同带去教导室问话。
面对这样事不关己的状况,无论是含糊其辞地表示“注意不到”,抑或是彻底否认的“没有看见”,都是撇清关系,明哲保身的标准做法。野岛洋平冷眼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土气,举止瑟缩的学长,对他并不抱丝毫的期待。
但出乎意料地,在那帮混混们满是警告的b视下,他明明看起来一副害怕的样子,却还是断断续续地说了实话。
还真是愚蠢又危险的选择。
但也让他有些好奇。
渐渐他发现,这家伙好像既不随波逐流,也没见他迎合讨好。安达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下课放学,中午坐在位子上吃午餐,看到喜欢的菜se就很容易满足开心。
虽然自己也厌烦那些虚伪而别有用心的交际,但若要他不顾旁人眼光完全自行其是,他也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
只是同时,他竟然觉得能够做到的安达,非常的帅气。
这些年,不知为何,旧时校园夏日的记忆印刻在脑海里,深刻真切到他自己都难以忽略这种奇怪的执念——每年夏天的风景极其相似,以至于若把它们重叠起来,或许也找不出些许的不同。好几次抬起手遮挡过分灿烂的烈日,光晕耀得眩目,恍惚间从指间漏出的都是那年学校夏天的光景。
可即便如此,他也分明知道,就算现在重新来过,他依然不会做出,如同安达那般的选择。
社会虚伪现实,我们配合演出,甘做世界级的欺诈者;而你执守初心,仿佛小学馆的魔法师。前者似乎的确能够获得不少好处,但或许只有后者才有法真正触动心弦。
注:小学馆,出版过许多知名少儿漫画的综合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