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短短几行字里,“抱歉”和“山下等我”那两句,一被墨痕完全遮盖。像是写不出文章的幼子百无聊赖地对着宣纸涂黑格子,宿淮双划了一笔又一笔,若非是江泫自己写的字条,他现在一定猜不到墨痕底下到底是什么。
都涂成这个样子了,足以见他有多不喜欢。
江泫道:“抱……”刚说出一个字,他看见了纸上黑黑的墨块,只好咽下后话,不轻不重地斥道:“幼稚。你今年几岁?”
却是不再说那两个字,也没叫身边的人回去。
宿淮双支着下颚侧头看他,双目似乎轻轻弯了弯。他正要说话,之前江泫打开殿门听见的那个声音又蓄势吼道:“争来争去,有屁用!照我说,不如直接将风家的乌龟壳敲开,把那些懦夫从里头提出来再说!”
人群之中不知是哪一家的家主立刻反驳道:“破了结界,柊山神入玉川,玉川的人怎么办?”
另有一人又道:“玉川的人怎么样,是他们自己的事!动手杀江氏拨云鸢的时候眼都不眨、利落无比,怎么护一护自己边上的人就不行了?”
他神色激愤,活像死的不是拨云鸢,而是他自己的族人。然而江泫稍稍一想,便也明白了。
大难当前,各家联手对敌,表面上不计前嫌、同心合力,但那终究只是表面上。真要说起来,不少世家之间都有不可言说的私仇,平常互相针对得死去活来,在灾劫面前才勉强放下成见,一旦有裂隙产生,翻脸翻得比谁都快。
这隐患原本就是存在的,只不过风氏出手杀的那只拨云鸢将表面的平和撕开了而已。
一位幽州人士恨声道:“实在阴险,卑鄙至极。听闻那结界由风氏传承千年的神器支撑,一时半会必然破除不了。幽州与玉川交界,等柊山神不再专注结界,从玉川边上离开,第一个遭罪的就是幽州!竟想拖其他人一块下水,其心当诛!”
一位青衣人苦口婆心地劝道:“话不能这么说。怎么能叫拉谁下水呢?这是整个九州共同的劫难,风氏首当其冲,撑起结界也是无奈之举。虽然确实做了不太厚道的事,但为今之际,应当先封印了柊山神,而后再做清算呀。”
那位幽州人闻言,对其怒目而视:“针扎不到你身上,你当然不知道疼!”
宿淮双被争吵声打断了话头,抿唇侧头去看,瞳中浮起几缕阴森的冷色。江泫看见他这个神情,不知为何心中一跳,伸手覆住了他的手背,指腹轻点,稍作安抚。
被他按住以后,宿淮双微微一顿,眼底阴云散去。他垂下眼帘,看了一眼两人在袖底交叠的手,不动声色地指节放松舒展,好让江泫搭得舒服一些。随后,他便也不再管殿中的争吵,专专心心看江泫的手去了。
他不在意,江泫可是要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