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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重来了

 

方尚良r0u了r0u自己的手指。好一个言语跟肢t都火爆的家伙。

「为什麽心情不好?」

「可能是因为这套衣服的关系,你有看到它发生过什麽事吗?」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打你。」

「g嘛啦!动不动就想动粗。」

「先想想别人问你问题的时候你该不该这样随便回应吧?」

被斥责了。方尚良不太开心,明明这也真的是令他心烦的理由。

「不然你自己闻闻看。」他把手举起来,结果那个人一点都不想理他。他放回膝上,含糊地说:「反正每个人偶尔都会对生活感到苦闷吧。」

「生活?」

他不懂这个反问是什麽意思,「对啊。」

「你的生活能怎麽了?前一阵子不是还每天玩的很开心吗?」

察觉到些微的轻蔑,方尚良一下子有点生气,不想周旋在这个话题上,「是,那你到底想问什麽?」

「看样子你不同意我说的话,现在的生活对你来说有什麽不好?」

他不明白这种突然转变的态度,但这种像是他说错话的感觉,让内心的排斥逐渐扩大。

「你什麽意思?」

「那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让人不爽。」话语有了越发尖锐的刺,他彷佛被定在原地一路听了下去,「你对课业跟经济都不用太过担心,你有很多朋友,大家都喜欢和你相处,你能一直看着事情好的方面,需要烦恼的事情都无伤大雅,你有什麽不满?这种生活还不够快乐吗?」

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心脏遭受威胁似的用力跳动着,「……在说这种话之前,你有好好地认识过我吗?」

对方的语气冷了下来,「这个系上有谁不认识你?认识你根本不困难。」

这句话让方尚良想笑。

所有人,包括他自身,都把认识他想成太简单廉价的事。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已经不晓得日积月累的一切要怎麽改变了。

他明白自己要负起最大的责任,却已经受够要被说服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根本就没什麽。

「如果我说错了就证明给我看啊。还有其他事会让你感到难过吗?」

沉默几秒,方尚良缓缓站起来。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类似的话,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在这之前他都不知道该怎麽处理听到时的感受,也就一次次地接下了所有伤害。

但这次他已经累得不想再放任,不想要承认。他不是没有过挫折跟沮丧,也不是满不在乎又随便,更不想要再因为那些自己也感到很无助的事而被b较跟指责。

何况这一切所带来的失败,他已经在前一阵子,一而再再而三,一次b一次无力的t会到了。

「不是无可反驳吗?」

「你都已经有那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了,我也不想浪费力气跟你解释,你不值得我这麽做。」

他的自责跟自省已经太多,不需要别人再来说三道四。

「不过如此,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想我这个人。」方尚良给他最後的忠告,「那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他转身要离开这里,有个力道粗鲁地拉住他背後的衣服。

「我要谈的还没结束。」

「可是我不想说了。」

他人要求的留下,他第一次拒绝的这麽快、这麽决绝。

「你对你喜欢的人也会这样吗?」

听到身後的问题,方尚良停顿一下,脑里瞬间浮现江岁予的样貌,但他很快就摇摇头,冷冷地说我没有喜欢的人,便把自己的衣服扯回来,跨步离去。

因为情绪激动,走路的速度也很快,前两天都是顺着同样的路线走来,被阻挡的视野也没有影响。到了空旷的地方才想到,他应该把拉链拉下来,看看那个人的样子。

不过能见之处完整了之後,已经没有人在那里。他又望着系馆热闹的地方,沉沉地想刚才的对话,让远处细碎的人声成了思绪的杂讯。

这段一直写得不满意

想表达的大致上出来了,却觉得不太好

但我最後妥协於现阶段的自己也只能用这种手法表达了吧,希望长大的自己看到这段会觉得自己很可ai而不是很北烂又想揍自己

每个现在的自己都有一个想揍的过去的自己,很可以一排的揍过去

我在说啥

那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活动结束了,戴乐翔其实没什麽感觉。

他参与表演,演奏的是之前练过的曲子,结束了,离开,就再也没他的事,他对庆功宴没兴趣,其他人表演的怎麽样他也不想知道,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浪费人生在没有意义的人身上。

不过,第二天他刚好在现场,遇到要拍照的时刻。

刚才班群传来了通知,是那天的照片传上来了,他迟疑了片刻才点进去看。

依稀记得那天现场很混乱,他不想跟这些人合照,江岁予又不在,根本没有入镜的理由,但就刚好被班代看到,直接拉着他过来。看在纪思静还是个明理人的份上,戴乐翔就随便找个位置站着,一张脸不耐地等待结束,之後有些人匆匆跑到他後面,其中r0u杂了一些不情愿的声音,是他没有想到的。

照片跑出来之後,方尚良的确站在他身後。

他满意这张照片里的自己看上去还不错,差就差在穿着奇怪所谓腊肠狗装的方尚良可能在跟别人抱怨为什麽不让他把那衣服脱掉。总之那个表情很丑。

就是一句话不满地说到一半,嘴巴开开的模样。

偏偏在他後面就要做这种怪表情,拍照的人也很会抓时间。因为大家各自有事,拍完这张便匆匆散会,只留下这张作为那天人员不齐全又不太好看的纪录。

他无奈地掩面,思考许久。

因为上午有课,他中午就先在教室等下午的课开始。不过江岁予早上是空的,所以他课堂前十分钟才出现,疲惫地走到他旁边的位置。

戴乐翔看着刚坐下就把脸埋在掌心里的江岁予,他说:「我真觉得你应该找个晚上跟我出门,做一些坏事。」

「我也觉得。」那声音听起来奄奄一息。

戴乐翔常常会跟江岁予分享他的夜晚是什麽样子,能去什麽地方,能做什麽事。江岁予是感兴趣的,也不避讳问听一些b较深入的事,戴乐翔t会过的荒唐,他都可以毫无保留地知道。

江岁予偶尔会表现出一些纯真的羡慕,那很冲突、也很危险。会让戴乐翔想不顾一切地把他带出去,沾染自己所拥有的,像是对白墙泼洒颜料那样,享受过程,也享受自己一手造成的斑烂。

但他没办法。

因为所有该拿来实践的事,例如在酒吧要怎麽点酒,什麽样的举止带有x暗示,各个牌子的香菸是什麽味道,江岁予都当成童话故事来听似的,不可能实现,只能要别人多讲一些。

透过江岁予的反应,戴乐翔可以g勒出一对控制yu太强的父母。那是他从来没想过的,因为他的家人总是那麽放任,只要各自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就好。

江岁予背了多少不属於自身的东西呢?

最近戴乐翔更是觉得那人本来就不太好的jg神状态快到了极限,他们不让他在学校久留,在家也不让他好过。

越用力压,通常只会得到越大的反弹。戴乐翔真的很担心江岁予哪一天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出事,所以想方设法要帮他消除压力,但是他的提议通常很踩线,几乎都以会被发现为由拒绝了。

多想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替他毁了那份压抑。而戴乐翔时常感到郁闷是因为,自己真为他着想就不能这麽做。

「想聊聊吗?」他问。

过一会儿才听到乾涩的回答,「我要开始在家练琴了。」

乍听之下没什麽,但戴乐翔很明白当中的无助,他大概是唯一一个知道完整前因後果的人。

「能不能去你家陪你?」

「谢谢。」江岁予疲惫地笑笑,「不过还是不用了,我担心你被我爸妈讨厌。」

「啧。」

戴乐翔认为自己是个很懂得讨家长欢心的人,会讨厌他的长辈多半有问题。而听起来江岁予的父母根本对这所学校的人都有偏见。

思索着其他应对方式,他伸手去把江岁予长到颈部的黑发疗到耳後,看着他好看的侧脸、白皙的脖颈,他想到他说希望将来能尝试打耳洞跟刺青,要刺一朵小花在手腕上,到那个时候他看起来会是自由而迷人的吧。

戴乐翔也始终惦记着他笑起来很让人喜欢,想要他多笑一点,不带一丝沉重地。

那些不该是遥不可及的现实。

「那要不要听些八卦转换心情?」这是戴乐翔能做到的,虽然他觉得这还是个烂方法。

至少江岁予抬起头来看他了,「谁的八卦?」

「我的。」

没带有特别情绪的眼神等待着答案,戴乐翔於是靠近他耳边说:「我想我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真的?」

「嗯。」

在经历两段失败的恋情过後,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件很让人想叹气的事。他对自我的认识向来b谁都还要透彻。

「是哪里的人?」江岁予问。

「你猜猜看。」

「该不会是班上吧?」

戴乐翔慢慢g起嘴角,点头。而他很高兴自己暂时驱散了那份郁闷,即便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

「你不要为了逗我笑就骗我喔。」

他觉得江岁予这样睁大眼睛跟他确认的样子很可ai,为此笑了一阵子,而後垂下眼,「我知道我常常那麽做,这次倒不是这样,我也挺烦恼的。」

「那你有打算告诉我是谁吗?」

越来越多人走进教室,在上课钟声跟人群嘈杂当中,戴乐翔很神秘地凑到他耳边,留了好几秒给他专注,才用气音说了两个字──

「秘密。」

「问你真不如去问墙壁。」

江岁予直接把戴乐翔的脸巴到另一边,他很快便锲而不舍地黏回来,直往他身上赖。

「尚良最近都没有来上课。」

最後江岁予放任他躺在自己肩上,在修课的人差不多都进了教室後,心不在焉地说了这句话。

戴乐翔沉默片刻,问:「这很重要吗?」

「他不只是必修课不来,他所有课都没有来上,已经一个礼拜了。」

戴乐翔微微蹙眉。他知道江岁予不用社交软t,而且方尚良的帐号也是设定成私人的,但这音乐系的人也就那些,戴乐翔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有同时和方尚良很要好的朋友,透过那些人的动态,还是隐约能知道方尚良这个礼拜可能在g嘛,某种程度上来说根本没有ygsi。

但他实在很不想跟江岁予聊这些。

「可能活动结束後被抓去收容所了。」戴乐翔满不在乎地说。

「……你好坏。」

事实上,方尚良在家里瘫着。

天气很好的下午,并不是特别难过,没做什麽有意义的事来改变人生,就是很彻底的在耍废而已,而且像是想挑战这件事情的极限,他今天几乎都用滚的来移动。现在的状态解释起来就是,本来躺在床上看电视,後来因为想拿床边柜子里的零食,所以滚下床,上半身在地板,脚在床上,洋芋片搁在肚子上吃,而这样的姿势可以维持连他自己都震惊的久,他都要开第二包洋芋片了。

好像会胖。不过节目的下一个低级桥段马上替他丢掉了对这件事的在意。

又吃了快半包的时候,手机响起来。他不太想接,但考虑到可能打来的人,他还是扯着棉被把床上的手机拉来。

来电显示是李岳清。

方尚良呆滞片刻,又抓一片来吃,吞下去後才情愿接听。

「怎麽了吗?」

「还怎麽了吗?」方尚良把手机拿远,李岳清听起来很想把手从萤幕那边伸过来扁他,「你是要休学了是不是?每天都不来学校!」

「你好夸张哦,明明只是小翘课。」

「小你个头,不是快要期中考了吗?你的音乐b赛呢?」

「欸……」他真的有在想要怎麽回答,转头看到电视上一个无聊的谐音笑话又笑了半天,仔细想并没有那麽好笑,却还是把上个对话的记忆笑没了。

他停下时x1了几口气才说,「我们刚才在说什麽?」

李岳清沉默一阵子。

「你真的不要再这样了。」

「怎样?」

「你……」李岳清想很久该怎麽说,「真的需要我说吗?看你的动态跟你说你这几天在g嘛?」

「还好吧。」

「……又不是放假了,你竟然给我跑到其他县市去,去夜店,去一个我根本没听过的深山露营、半夜到海边游泳,你真的很有种,我讲过你飙车了吗?」

「哦……」

方尚良只是回去找高中的朋友而已,会玩得b较疯是一定的,李岳清讲的甚至还不是全部,他不懂为什麽在他眼里这些好像是很严重的事,「我觉得你太小题大作了。」

至少方尚良觉得这样很快乐。看到好久不见的熟面孔,实现了总是挂在嘴上的承诺,那种放松的感觉现在的大学同学完全给不出来。

过程很浪漫的。t谅到大家都还是学生,他觉得如果需要的话,要陪着念书做作业都可以,可读一读,他们会说,你都来了,我们出去走走吧。骑着车就去到一些辽阔的地方,可以看到大片天空跟星星的地方,在路边开手电筒弹着吉他唱歌,藉由海浪声在黑暗中描绘cha0起cha0落,在那里重新感受到这个世界还是能不拥挤,能暂时忘记紧b到眼前的现实。

你看上面,那好像可以连成一个星座,高中的地球科学还记得吗?哈哈,忘得差不多了。我想去游泳。你等等会不会被水鬼抓走?抓走?那就这样吧。方尚良直接跑进海里,拨开沉重深黑的海水再被推回来,唯一的光线就是身後的照明,时间概念模糊起来,他想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朋友却把他抓回岸上。你再过去我就看不到了,他说。

你还好吗?昏暗不清的面孔问。什麽?他失笑,当然很好。

sh答答地坐在後座。发了写着好久没有游泳的限时动态,同时录了天空跟身後远去的景物,他看着反s车灯的东西一个个後退离开,细数起来,一不注意就录了好久。

之後再找个几个有空的人出来,去夜店或去唱歌,看着别人很没形象地笑了,最後也很没形象地哭了,再安抚的过程中他补齐了好多自己没有参与到的事。透过这样不间断的行程,他几乎遗忘了自己也有生活,像那下定决心前的日子。

「原本的你不是这个样子吧?」

「不然是怎样?」

那头一时没了声音,方尚良笑了,一派轻松地说:「或许你不知道,我国高中的时候一直是这样的,还不太会被老师跟爸妈骂,因为我一直是那种不太念书也不会考差的类型,我唯一认真过的事就是要考上音乐系。」

他又吃了一片洋芋片,做出结论,「但我现在已经做到了。」

「所以呢?」

「所以这样没什麽关系吧,又不是永远不去上课了。」他缓缓歛下笑容,不太在乎地说,「而且我觉得我已经听过太多别人说的风凉话,我自己思考过後的结果是,我觉得我喜欢这种日子,毕竟人只能活一次而已,如果我可以的话,轻松点有什麽不好?」

「那你就不努力了?你的其他目标呢?」

「不知道。」方尚良转过头去,电视节目里的来宾笑成了一团,「转念一想,有没有完成好像也不怎麽重要。」

「你到底是发生了什麽事?」

「没有啊。」

笑声逐渐琐碎时被裁掉,直接进到下一个环节。而他望向没有打开的日光灯,因为旁边窗户透出来的yan光也曳出了一片影子。

「可能是我终於开始了解自己了。」

「但我觉得……」

李岳清悬着话语,最终还是将它丢弃。方尚良发现自己也不在乎那究竟是什麽,「好吧,我想我没有理由反驳你。但是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什麽?」

「我後来才想到,你那天打电话过来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吗?现在我也没办法确定,但我那天在跟凉甄吵架,对你的态度可能有点差,就没想到这个层面去,我很抱歉。」李岳清x1了一口气,很认真地说,「我後来有去问少宁,听说你们後来办活动的过程中有出了一些状况,你如果真的有什麽心事,要找我谈,好吗?」

「好啊,不过活动的事情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方尚良轻描淡写地说,「而且你也不用道歉,我能理解的。」楼梯间的谈话,要不是李岳清提起,也已经落到了记忆深处,一同在不重要的地方堆积尘埃。

「真的?」

他嗯了声坐起来,把电视关掉,剩下的洋芋片倒进嘴里,「对啊,不过我得走了。」

「你又要去哪?」

他甩了甩歪掉的手表,确认时间,「找朋友。」

「什麽?等一下──」

「总之先这样,掰啦。」

方尚良直接把电话挂掉,在断绝声音的房间收拾要带出门的东西。

在走去约定地点的路上,他一面回今天要见的同学的讯息。

「没事可做了吗?还在这种时间跑出来玩?」对方调侃道,但是传来了一个看起来很能理解的贴图。

方尚良很快回覆:「所以我在找事来做。」

讯息继续输入。

「哈哈,好啦,陪你。」

这段时间他真的见了许多令人怀念的朋友,翘课一个礼拜换来这些回忆,他觉得没什麽损失。

不晓得是在休息前价值观就改变了,还是在过程当中逐渐地潜移默化。他对人际关系的看法b之前来得更随x。前阵子那样c烦的理由,还有某种说不清的执念也随之黯淡许多。

说简单一点就真的只是回到他上大学前的状态而已。

曾经有个人是那样说的,那个人是他高中的英文老师,是三年来唯一不喜欢他的师长。或许是平时就看不惯他很久了,某次段考後的检讨,他还在教室後面跟同学窃笑,完全没发现老师忍无可忍地走来。

「笑什麽?」

她把考卷ch0u起来丢在他身上。

听到後来成串的骂声中,呆然的脑袋里唯一的想法是她居然这麽了解他,知道他英文不好还不努力,知道他老藉公假这件事跑去校外发呆,知道谁找他去玩他都不会拒绝,知道他如果不是还有点聪明的话就无药可救了。

陈述的行为都存在过,但方尚良中间细声地反抗:「我不是那样,我有努力……」

他形容不出来接在後面的是什麽。

「哪里不是?」老师更是生气,滔滔不绝地骂:「明明就每天混吃等si不是吗?骗谁呢,你根本没有为自己的人生烦恼过!」

方尚良向来不是一个可以好好地叙述自己的人,而说不出话,感觉就跟承认了一切没什两样。

粗鲁地被强迫接受,心脏痛苦地想要逃离x膛。

最後她说:「我告诉你,像你这样人生到最後只会是个空洞,没有心努力就不要谈梦想,丢脸又糟蹋人。」刚好下课了,她忿忿地瞥了他一眼,「还考什麽音乐系……」不太好看地结束这堂课,离开教室。

下课之後很多同学来安慰他,甚至有其他老师过两天跟他说,那个英文老师本来就b较严肃,情绪有点不稳,要他听听就好,那种事情不是谁能说了算,他也笑笑地回说自己没事。

但方尚良忘不掉。

他那天放学跟同学打完球去残障厕所洗手,最後还是忍不住把自己关着大哭了一场,直到夜se渗进来,周围暗得一蹋糊涂。

他不想要再为那些事情难过了,心里不停地这样说。

若那所谓的空洞指的是像现在这样的日子,那或许没有可怕到哪里去,他也不想辩解跟抵抗,不想再做那些感觉很傻的努力,不想再付出一点都无所谓的在意。谁来了都好,没有人也罢,日子仍然过得下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至於江岁予的事,他打算遇到了再说。但如果现在的模式无法改变,可能也很难逃脱那些不愿说出口的结局。

他已经一个多礼拜没看到江岁予,想起的次数也逐渐减少,不计较自己老是处於醉生梦si状态的话。方尚良想「放下」这件事,只要给他时间,终究是可以做到的,无论先前的难受是否相较更甚。

於是他又一次把责任丢到未来的未知里,再把双手拍乾净,散漫地往前走。并且在看到过路人时,不多做考虑就追上。

「你等很久吗?」他步向不晓得是第几个去见的熟面孔。

他老是离开自己该走的,去专注於其他人生的风景。

原先想要的事物,绕了那麽大圈的曲折,即便有回头也逐渐走远,走远便看不清,看不清便忘了。而记不得的事,也不再知道为何重要。

他从来没注视过凌晨回家时蹲伏在房里巨大的虚无。

逃课那麽久,回到学校时真的很希望能有个好的开始。像决心要改变自己那天整个乌烟瘴气的话,会让人觉得继续躺着不动着也没什麽不妥。

然而两个礼拜後方尚良踏入音乐系馆,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戴乐翔。

看到他其实也没什麽,重点是他们对到眼了,方尚良没有立刻收回视线,因为他在那瞬间差点要将之前在活动最後一天发生的事连结上去。在那人如往常淡漠而有点不屑地回过头时,又狠狠泼自己一桶冷水。

那种人怎麽会想来跟他攀谈?

心里如此嘲讽着,然而下一秒戴乐翔侧身闪过他要离开,他不晓得有什麽毛病,也许只是个x使然,让他想要人留住就会直接出声,下意识地叫:「戴……」

他没喊完。

他不明白自己的目的是希望那人停下还是怎样,一点也不确定,话语直接随着那份迟疑煞车。

戴乐翔仍是被打扰到了,皱着眉回看他一眼,继续走。

那个背影是心怀莫名其妙离开的吧。但方尚良以自己平白遭受那不友善的两眼为前提,他觉得戴乐翔根本没资格那样想。

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明明就没有人欠了那家伙什麽,却老是能在那双眼里看到不屑跟轻蔑。

方尚良有时候会觉得他这种态度其实有针对特定对象,自己是其中之一,虽然他不明白这种想法会不会是因为把视角放在自我中心而产生。

仔细思考真的没什麽,但就这麽成为郁闷的种子,在心中生根茁壮。方尚良烦躁极了,预计要练琴只在教室短短地撑了一个小时,马上就跑去外面想找一个认识的人讲话透气。

本来是打算走到公用的教室去,大家无处可去又不用练习时可以待着的地方。他把头探到走廊外,想看那里是不是明亮的,但这个地方没办法确认,同时发现天上雾蒙蒙的什麽都没有。

直接上去看看好了。而在他走上楼前,终於看到不远处的x1菸区有个熟悉的人。

「学长?」方尚良眯起眼,轻唤着想知道是不是程霍心。

那里在yan台边,但是能漏进光的部分只有一小块,程霍心就是在灯火渲染范围之外的y影中,只能看到火光、白烟、勉强能辨识的轮廓。直到他排开烟雾走来,到日光灯下,面貌才明了。

「你怎麽在这里?」方尚良问。

他问的意思不太对,听起来简直是废话。他真的想说的是,学校都把x1烟区设在这种很偏僻,很像用来堆积废弃物的角落,这里白天时也很y沉,他想如果自己哪天过来ch0u烟,一定会觉得自己根本是这间学校不想要的败类垃圾,舒压只能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

b较jg准的问法应该是你怎麽了。

程霍心彷佛能懂他的意思,淡淡地问:「很惊讶吗?」

「我是没想过你会ch0u烟。」方尚良看着旁边说,「但我不觉得这有什麽好惊讶,我身边很多人会ch0u烟,路边的大婶也会ch0u烟。」

自己甚至高中还没成年时就试过了,虽然之後就没再碰第二次,却也不曾拿这件事谴责别人。

「也是。」程霍心微微一笑,「我其实是偶尔下课了会来,这里烂透了,没人想来,所以很清净,就自己ch0u完再默默地回家。」

可是刚才那个样子感觉又不太像他所讲的常态,於是方尚良问,「你在那里时看起来真的很y沉耶,英雄波兰舞曲还好吗?」

他指的是他毕业音乐会的预定曲目,因为是当中最有挑战x的,常被很多人单独提出来询问。

程霍心点点头,「还可以……没有伤的话。」他把袖子卷起来,露出蓝se的肌效贴,「手又开始痛了。」

「旧伤?」

「嗯,弹八度时特别有感觉。」他扭了扭手腕,「最好是先休息一下,前阵子还被医生恐吓不想要手的话就继续。」

程霍心一直是个很努力的人,程度已经不错了,却过度地追求完美,之前好几个钢琴b赛的冠军都是以让人听了会难以置信、几乎自nve式的练习换来的。

方尚良记得有次他有次为了一个校内音乐会,彻夜练习到直接倒在钢琴盖上睡觉,早上方尚良以为他过劳si了连忙去摇他,因为那姿势实在很像,又很久都没反应,他都要哭出来了,结果等到人真的醒来就被揍了一拳骂摇p喔。

後来真的看到他们演出圣桑的第二号g小调钢琴协奏曲,也许是因为跟琴房像丧屍在弹琴的画面形成很强的对b,台上西装笔挺的人熟练地驾驭那麽大一台史坦威,还有後面的一整个乐团,他不太会形容,在第一段的行板中,演奏着那像是流星轻巧滑落的乐句,舞台灯光照耀下的程霍心微微抬头、很享受在其中,那个样子帅到让他都要弯了。

结束时方尚良大喊安可,跟着有越来越多附和,而程霍心一边很倒弹地摇头一边跟指挥从後台走出来,引起一片哄笑。

那时他真的好崇拜程霍心,像日暮时终於等到灯火亮了,一瞬间看到了努力练琴下去的希望,这不过只是一年多前的事。

现在的他们是这个样子,他不会用很糟来形容,但就是跟那时不太一样。

「音乐会有没有可能取消?」方尚良有点担心。

「是不至於,但这首越弹越糟,这样下去可能要换掉了。」他沉默片刻,看着烟缕在空气中缱绻扭曲,「英雄是思静最喜欢的曲子。」

「……你们之间还好吗?」他终究问出口,不想刺探ygsi,但中间人当太久了,方尚良觉得自己有权利知道。

「说起来也没什麽,只是告白没有被接受而已。」

程霍心叹了口气回答,方尚良也想过是这样,确认後一下子说明了很多事。

「这方面我其实没有很悲观,我想思静她因为一些原因,需要时间来厘清对交往这件事的看法,偶尔她还是愿意靠近我关心我,所以我b起以前更希望能给她她想要的。有天我问她我毕业音乐会弹英雄好不好,她笑说真的假的,当然好。」

程霍心把菸蒂在墙上弄熄,「结果是我为了这个努力到残废,反而没办法做到了。」

「……」

「今天练琴完,我就想是不是该放手b较妥当,不要让一切变成逞强来的。」

方尚良看着落下去的烟灰出神,这不也很像他现在的状况吗?

或者说,一直以来都是。把价值寄托在别人身上,发现自己无法完成、或者别人根本不在意,便离开去找新的事物依存。

方尚良一直没有找到真的能让他定下心来专注对待、不会随意逃避的事。但程霍心不该是这样,他看着纪思静好久好久了,而纪思静明明也对他有感情,两人都在现状及所剩无几的时间中感到痛苦,想到对方得到幸福。

他不想要看到有谁用尽所有努力,最後却发现只是一场徒劳。就这麽结束真的好令他难过。

方尚良低着头,许久弱弱地说:「学长……」

「笨蛋,g嘛垂头丧气的?我都还没说完呢。」

程霍心看到他的样子笑了笑,从口袋里又拿出香菸来,「你知道这种话,对於真的不肯放手的人,是像赌气一样没用,消气之後还是在做一样的事。」

真的不肯放手的人……心里愣愣地思考起定义。

不是失败而拒绝面对现实,是不舍与想念构成的执着,因为明白对方的情感,所以不惜受伤也会一再地去追逐。像程霍心一样,自己也能有足够的勇气,去成为相同的存在吗?

他递了一根给他。面前的微笑,方尚良觉得自己会记一辈子。

「是否要继续下去,就放松一下,想想後再决定吧。」

9英雄波兰舞曲polonaiseno6"heroie"op53chop

10第二号g小调钢琴协奏曲sat-sa?ns-piaono2gor,op22

停在这边有点尴尬,要一发结束又承受不了?

所以还是下礼拜日见ㄅ

江岁予在家里练琴一阵子了,但是在一个几乎算是用来堆积杂物的房间,那里还有台原本属於江父的山叶直立式,很久没被弹奏了,他得自己调音才能用。

小时候跟他很亲的人还有贝森朵夫的调音师,看他调音的时候自己也学了一些,顺便跟调音师借了套用具放在家里。如今那人走了,东西却被忘在此处。

上礼拜江父给的期限到了之前,母亲就把他找去饭厅谈了,她坐在对面,於是他用了大半时间望着桌上的倒影,沉默。

江母是钢琴老师,而且是很严格的钢琴老师,教出很多得冠军,考上名校的学生,所以她很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最後考上一间相较普通的大学。

当他报到了,处理好手续,江母带他去跟老师谈完,上车之後便用不似平时的破口大骂、低声地像极度疲惫的语气说:「你让我很丢脸。」

不久他在後座望着窗外哭了,肯定是有被听到的,因为他还x1鼻子跟ch0u卫生纸。但是她这次什麽都没说,以往她会马上喝止他,要他不准哭,不要让人家觉得他很可怜、很好欺负。

如今她什麽都没说,江岁予觉得自己毫无用处了。

为了区区一样技能否定自己的价值,不会太病态荒谬吗?他想着没事,眼泪却不停掉下来,当时非常强烈的感受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唯一让他够格作为一个人活着的事物,觉得自己的过去、现在、将来、全部,什麽都不是了。

那种感觉在整路上塞满後座,他想着何不就填满他的呼x1让他窒息而si。

现在的江母还是时常将他往那种想法推去,她说着你除了这个就什麽都没有了。而他得用尽全力地去救自己,他孤立无援,他好累了,只是不敢想不救了又会发生什麽事。

两个礼拜的尾声,jg神已经被压迫的眼神、尖酸的话语,及拖着刑具缓步走来的日子b到极限。为什麽要在这种时候找他来谈话,江岁予一点都不明白。

江母也沉默很久,才说:「你得继续练琴。」

江岁予没有回答。被训斥说话时要看着人家的眼睛,才缓缓抬起头来。

说实话那张脸好像他,除了怒骂和t罚时眼里的怒火,有时看着这个家里会有的寂寞无神,和他望着镜子时看到的一样,那是少数时刻他觉得他们可以互相理解,却终究无言地过去了。

他遗传到了所有父母在外貌上的优点,还有所有在音乐方面的天分。

但他从来都不明白,她是怎麽当上钢琴老师、江父又是怎麽成为大学教授的。他们是如何相ai、得到了两人的融合,再让ai变成这个样子?

「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他有多偏执。」江母说这句话时,语气里的厌烦很是明显,「他希望你成为演奏家,因为你的资质很难得,他不能接受把那些浪费掉。」

很久以前,江父还会亲自教他钢琴的时候,他每次都很害怕爸爸回家时一身正装都还没脱下来,就直接来琴房坐着说要听他弹琴。

次数很少,但跟不上他的期待,後果就会很严重,会b江母的t罚还可怕。那时他就可以想到江父才是对这件事最执着的人。

但是有资质又怎样?

江岁予乾涩地说:「我不想当钢琴家。」

他第一次直接在江母面前说出自己的感觉,因为累得藏不住了,他恨那种别无选择的窘境,好希望有人能来给他其他的路走,认知中父母应该要是这种角se。

眼前的人沉默好久,又说:「你就继续练琴。」

被强迫了二十年,期待如此被反覆杀害。

「……然後呢?」

「你要自己想。」江母冷静地说,「克服眼前的困难之後,再想接下来的事,这样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为什麽?」

「我不要你成为看人脸se生活的人。除了这个,你要怎麽过,我无所谓。」

江岁予不晓得,这有重要到让所有的痛苦值得吗?就算到那个时候,他成功跨越了这一切,就真的能t会到一直以来都是陌生的幸福吗?

他真的不知道,只是想起不久前听到母亲激动地在客厅跟朋友讲电话,说一但孩子的生活上了正轨,就要离婚。他想起自己为了这件事阵痛般的魂不守舍。

看他的表情,江母叹了口气问:「不然你想怎麽做?」

我想怎麽做?

回问自己,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说不出话。

都已经花了这麽多年的时间望着这个不容分神的目标,早就认不得其他事物。他忽然发现熄了音乐这件事之後,四周便全是幽暗的,像舞台关去了所有灯光,手足无措。

最後不等他的回答,江母起身时丢下一句,「我跟他g0u通过了,你可以用楼上那台山叶。」便回到卧房去。

客厅的灯熄了,他一个人坐在昏暗的饭厅,低垂着眼,每个想杀si自己的x1吐之间,终究没想到问题的答案。

今天父母都有课,要到晚上十点後才会回来。本来几乎对这件事已经无感了,早晚都他来说根本没有影响,他都得待在空荡的家里。

但戴乐翔说,他今天有看到方尚良。

那个笨蛋已经消失了两个礼拜,说不担心那是骗人的,方尚良这麽喜欢待在学校,对课业也不曾表现得太颓废放任,怎麽会一声不吭地消失那麽久?

江岁予上完课之後,决定去要去找方尚良。他不知道他都会在哪间琴房练琴,但知道他很喜欢待在没人上课的大教室。

「就在上曲式分析的那间吧。」戴乐翔也这麽说,「因为是开放的,谁都可以进去。」

谁都可以进去,的确很像是方尚良的考量。

但是,门若一直是敞开的,可以让任何人进来,不就也阻止不了任何人的离去?

走上楼去往窗内一看,关了灯的教室里,的确有个人物品搁置着,他走进去把灯打开,确认那是方尚良的琴盒、他的背包,桌上还有他贴着恐龙贴纸的学生证,

但人呢?

这间学校不大,要他出去找人却也没办法,他不觉得自己能找到,何况找到了,若是他跟其他人在一起,江岁予也没有力气叫他让一点时间给自己。

他只好先在旁边坐下,看着那个空着的位置。不久翻着他桌上的谱,大概是主修的进度,後面两页有些其他人的涂鸦,写一些他不懂,但可能对方尚良、还有他不知道的那些人来说有意义的话语。

他看了很久,最後也拿起一旁的笔,在那之中写下两个字。

笨蛋。

别人都在担心了,还不知道要回来,

可以这样的偷偷把时间留给他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如果等到最後又错过的话,不甘心也就束手无策,下一次可能就再也没有他关心的余地。

他不想要那样的,他好希望方尚良可以知道,这一刻他是多想看到他的面容,想要他好好的。

然而写完之後,两个字在其他人所留下的符号中间,怎麽看都只显得微弱而黯淡。

江岁予有点沮丧地放下笔,开始等待。

他没有去看时间,但是把哈瓦奈斯舞曲找来听了一遍又一遍。这是他和方尚良之间唯一有关联的曲子了,而当初活动负责人跟丹颂舞曲的突然撤换,把他们之间少的可怜的连结直接剥掉一层。他没有去找方尚良问为什麽。那人没像之前说的邀他去听公演,他便不晓得要不要y着头皮去跟父母要时间,最後他看完第一场就放弃了,况且方尚良也是一个项目主持结束後,就不见人影。

江岁予对於找到他这件事是多麽无力,因为方尚良可以去任何地方,之间可能还有太多其他人的阻隔,他根本束手无策。

他没办法知道那个生活和他截然不同的人是怎麽想的,也向来和太斑斓的颜se有着隔阂。但是经过这两个礼拜的无声无息,江岁予只希望他可以平安无事。

旋律不断重复,不相g的人来来去去,终於到可能得放弃时,他感觉到有个人跑进教室,抬眼那人便停下脚步。

方尚良贴着墙壁,看着他的样子有点紧张。

他站起来,方尚良看了却想要往外挪,江岁予於是说:「过来。」

方尚良一脸吓到的样子,摇摇头又想跑。

江岁予x1了口气。

「三、二……」

人终於万分纠结地过来了。

倒数总是能让人有大难临头的感觉,他很庆幸这无论是现在对付他或者之前对付邻居家小弟弟都很管用。江岁予沉默几秒,看着他问:「你为什麽要跑?」一靠近就感觉到不对。

这个味道……「你ch0u菸吗?」

一双眼睛有点惊恐地看过来,方尚良过了很久才认命地点点头。

江岁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他心情很复杂,只好丢出自己包含了过去跟现在的疑问,「那你为什麽要跑?」

「……因为我觉得你不喜欢。」方尚良乾涩地说。

江岁予看着那还在闪避的目光。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的理由,永远都是这麽单纯。

他平静地说:「我不讨厌别人ch0u菸。可是……」他犹豫好久,终究把这饱含私心的话说出来。在心里为用了双重标准感到抱歉。

但他就是没办法看着眼前的人,以任何理由,走向不该属於他的地方。

「你不要这样做,好不好?」

方尚良睁大眼睛。他举起手似想做些什麽,最後又默默放回去,只用异常沉稳的语气说,嗯,再也不会了,真的。

而江岁予本来只想亲自确认他的状况,觉得这样就该满足了,然而眼下的情况让他忍不住颓下语气问:「那你怎麽两个礼拜都不来学校?」

「就是,缓解压力。」

「什麽压力?」

「这个……」方尚良有点为难:「真的要说吗?」

「快点。」

江岁予也觉得自己没办法像平常理x地保持距离,说了好多不应该的,流露出连自己也讶异的任x。

但方尚良对应的模样很是慎重,一会儿低声地全盘托出。

「……我没有完成对你的承诺。」

「什麽承诺?」

「就是……」他捂着脸,像是做了好多心理准备,才终於愿意抬起头来正视,「我没有完成艺术节的表演,没有留住想让你听的那首曲子。」

只因为这个?对江岁予而言,那也不过是会让他感到有点惋惜的小事,他眨了眨眼,「那没什麽啊。」

「不是,那对我来说很重要。」

没想到会被反驳。这是江岁予第一次看到眼前的人那麽认真的神情。

「可能我这个人一直都没什麽可信度,所以这次是真的想做好,只是想让你更相信我一点,让你知道……」方尚良很努力地寻找词汇的样子,「遇到你之後,我一直都不随便。因为你,我觉得我好像可以有所改变。」

江岁予听着逐渐呆然,呆然过後是愧疚翻涌而上。

无论是不信任他,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那些都是真的有发生的。

那不是方尚良的问题,只是对自己来说,付出信任的风险太大太大了,如果要承受去到会令他更痛苦的地方的可能x,那他就无法去牵别人伸来的手。

他不愿把没把握的事给人当成安慰,心也疼得要瓦解冷静。

「我知道现在可能有点困难,毕竟我最後也没有做到,但是……」一双眼里满是恳求,「你愿意给我机会吗?」

江岁予不晓得该如何回应,所有事都据着正当理由,太强烈的拉扯已经让思考超出负荷,快要四分五裂。

一会儿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表,发现不能再耽搁下去。

「……我得回家了。」是不得已的,他仍有自己在逃避的感觉。

方尚良愣了一下,随後察觉外面有脚步声,他看一眼走廊,回头说:「那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什麽?」

方尚良说等我一下,便跑向那个将要远去的人谈话,回来时拿了个机车钥匙,自己看了几秒,才抬眼问你可以吗。

江岁予答应了,茫然地点头。

在跟随他走向车棚时,虽然脚步在前进,江岁予却觉得自己正逐渐在这暗而静的校园里迷失自己的方向,坏习惯地害怕起最终会得到的结果。一直跟着眼前的人,却又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这样子到底对不对。

看着讯息找到车的位置,方尚良熟练地把车牵出来,一面问江岁予家在哪,迟了片刻才得到回覆。

「上来吧,要坐好喔。」

方尚良发动机车,等江岁予说可以了,便快速地骑出学校。

有好好遵守交通规则,他却一路都骑很快,江岁予如果把头探出方尚良的後背指路,就有点睁不开眼睛。惦记着过去发生的事,方尚良知道准时到家这件事对他来说多麽要紧。

「快到了。」

他说,看着红灯转绿便再度向前驰去。江岁予想着他刚才看着左右来车的侧脸,如果对方始终把自己的话好好放在心里,那得到的回应不该老是没关系、无所谓。

但是有什麽可以保证?这是他第一次这麽渴望知道别人的想法,想把他的心直接打开来看个仔细,只有话语远远不够。

江岁予明明知道这是很病态、不应该的。

在进到社区里之前,他就要方尚良让他下车。然而把安全帽还出去手有点犹豫,视线放在眼前的人的衣领上,心里酝酿着某些事。

方尚良似乎是察觉到了,问:「你有什麽话想跟我说吗?」

「没有。」江岁予很快地答,而口是心非一直是他很擅长的事。

方尚良看了他一会儿,终於宽容地微笑。

「如果有的话,我会一直等你准备好告诉我。」他说。

那温和的脸轻柔地把江岁予的心防卸下,而他只能呆呆地看着,理智在这一刻忘了抵御,任由心里脆弱而渴求善待部分全都流露出来。

他知道等候向来是有时效的。怎麽能要t谅不被习惯x沉默耗损?怎麽让这句话不被残酷的现实冲刷得黯淡?

这一次他想抓住,心急如焚。

江岁予後退两步,留出一个倒车的空间,他什麽都没有说,直到方尚良发动机车,唤着他的名字要道别,他站在车灯前面,才开口问了一个几乎没有经过思考的突兀问题。

「你的伴奏找到了吗?」

方尚良怔住,「你说……b赛?」

「嗯。」

在机车的引擎声中,即使心跳像要抗议似地剧烈,江岁予还是直直地看着那双在白光渲染的後头有些困惑的眼睛,颤抖着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虽然那时怕麻烦拒绝了,後来想想,跟你合奏的感觉很好,所以如果你还有意愿的话……我应该有能力帮你这个忙。」

他说谎。

他说了一个可能会害惨别人的谎。

当下就意识到这件事,即使过去是怎麽被教导不可以逃避视线,不可以用畏缩的姿态去面对任何事,江岁予这麽多年来第一次别开了眼睛,嘴唇蠕动着,後悔的话亟yu脱口而出。

方尚良沉默片刻,「那你爸妈会同意吗?」

「……我会去说说看。」

即便他一点都没有把握。

谎言已经无法收拾了,而这一切只要稍微被质疑就会崩溃。在刺眼的光线下感觉更是不堪一击,他想要立刻转过身去,最後选择把眼睛闭上,手抓提袋抓的si紧。

但他听到一声轻笑,彷佛能看到方尚良在安静过後又展开了笑容。

「我当然愿意,无论如何,我们会很bang的。」

江岁予这才有勇气直面他,过一阵子安静地点点头,挥着手看方尚良离去,直到连车灯都消失在可以目送的范围之外,便有点负荷不了地在路上蹲下。

他知道那句话没有任何依据,也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莽撞,最後还是会後悔。

但是他忽然不想放手了。他想哭,想相信他,想重新振作。

方尚良去还车时,还是不免被问之前翘课都g嘛去了,他很努力地含糊带过或者转移话题,消磨了好长一段时间,再骑脚踏车回家时,已经是十一点多。

他先去洗澡,一边洗一边想着刚才的事,刚才已经想了整路了,却总觉得可以一直想下去,永无止境,反反覆覆都是在质疑这好不真实。

事情实在是太突然,太梦幻了。

一直以来被认为是只能在想像中描摹的事,忽然被告知这是可以实现的……是真的吗?认识的人那麽多,他也不知道该去向谁寻求答案,江岁予的表情,使他不敢妄下定论。

为了终止这种虚浮的感觉,他想再把b赛的曲子拿来再看一遍,洗完澡就一边擦头一边把谱从背包里抓出来翻。

说实话他在休息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b赛,虽然资格赛的影像都已经请袁湘尹帮忙录好,连着费用的汇款单跟报名表一起寄出去了。想b迫自己有所行动却无效,越来越没有g劲,甚至几度觉得找适合的伴奏太麻烦,想着就这样把这件事连着一千块放掉也没什麽。

读着读着,本来在擦头的手放下,在拉琴的位置尝试按弦起来会变得如何,翻到下一页变成主修进度,应该是刚才的匆忙收拾乱了顺序,本想整理好就收回资料夹里,又突然感觉上面的涂鸦有点妨碍。

参杂了好几种不同风格的画作,他也忘记当时究竟有谁,记忆中旁边笑闹的面孔皆是一片模糊。

还是拍起来然後擦掉好了,方尚良去找来手机。抹除之前一个个都看了仔细,因此中间多出来的话语,也是遇到了才发现的。

「笨蛋?」

念出来之後,眼前淡而娟秀的字迹,一下子跟一直待在教室等他的人,还有刚才发生的事情连结起来。

他想到那个人等着他,翻起他的谱,翻一翻就拿起笔来……

脸颊开始燥热,摀着脸好久都没办法散去,最後,他继续仔细地擦着周围的涂鸦,直到只剩中间令人心暖的那两个字。

进校门的时候,方尚良遇到了刘政祈。当时他脑袋空空地漂浮着一些事,走到那个挡在他正前方的人面前,覆满脑海的思绪才消散,自己方回过神来。

「眼睛很大喔。」刘正祈放大的脸调侃他。

方尚良後退两步,很是嫌弃,「g嘛啦,差点就亲到了耶。」

「我们都那麽久没见了,你对你的前室友是什麽态度!」

眼前的人一脸打着坏主意要靠过来,於是方尚良开始跑,但碍於刘政祈没有背乐器,方尚良却带着琴盒,跑起来不得不像个淑nv一样,没两下就被刘政祈抓住,又是捏他pgu又是拉他内k的,一如往常地做些低级事。

到了个b较空旷的地方,方尚良终於挣脱且跟刘政祈拉开距离。两人都喘得跟什麽一样,方尚良说:「好了啦,你到底来学校g嘛?」

「就上通识课啊。」刘政祈把扁扁的提袋拿给他看。

「我今天是上主修。」方尚良看了一下手表,「可恶,本来想先去练一下的。」

「说到这个,你今天晚上有没有事?」

「晚上?要g嘛?」

「没有啊。」刘政祈耸了耸肩,「反正期中考都考完了,而且之前办那个活动那麽累,我们都觉得应该要找时间出去庆祝一下,唱个歌什麽的。」

「好像也是。」方尚良觉得挺有道理。

「而且你想想看,我们是不是一下之後就都没有再这样玩过?现在都已经二下了,整整一年过去了耶。」

无可反驳,他大一的时候还是挺相信上大学就是要来玩这回事,大概隔一两个月就会去夜唱什麽的。现在观念有改过了,他还是觉得偶尔的放松并没有什麽不好,而且和朋友们相处的机会都渐渐不那麽多了,应当要好好把握。

若没有什麽事的话,方尚良会答应。

「抱歉啦,我真的很想去。」他笑了笑,「可是我要练琴。」

「什麽,要练啥?」

若是以前的他会怎麽回答呢?他知道自己是一个连说要认真都觉得非常别扭的人,也许会说是「没有啦,就随便练一下」、「只是想让自己不要那麽良心不安」,而现在,虽然还是没办法习惯态度严谨,但他会这样说。

「我三个礼拜後要b赛了。」

他其实没有和江岁予说今晚要练习,不过先前讲好了两个人有空的话就留下来,所以就算这一天有事不能到也是说得过去的。

但是看着那双不经意就会流露出许多心事的眼睛,他隐约能明白这一切是多麽地得来不易,心里只想把之前没能做到的谨慎跟珍惜全部补回来。

「哇,你真的是方尚良吗?」刘政祈不敢置信的样子,「居然说要参加音乐b赛,你是不是之前逃课的时候被雷打到?」

「你好烦,你才被陨石打到。」时间快到了,方尚良迳自往前走。

「要走啦?才说几句话而已欸,我猜连峯一定还在泡茶……」

身後的声音渐远,方尚良其实不想要这麽快离开的。言语上的调侃、不相信,不认同,都是有预想过的反应,他不会因此去责怪别人,只是言语诚实面对了,关於那所带来陌生的一切,可能会使他还是有一段时间的失措。

「方尚良!」刘政祈又喊了他。

回过头,那人把手圈在嘴巴旁边,大声说:「加油啦,之後会再约你!」

发楞片刻,逐渐漾开笑容的同时,方尚良也挥了挥手。

「阿峯!」他又一次大喊着跑进研究室。

本来似乎在整理书架的老教授,看到他时也点点头招呼道「方同学」,再用下巴b了b桌上的饼乾礼盒,「你要不要先吃两个,刚才有毕业同学来送我的。」

方尚良欣然答应,自己拉了椅子坐下来,打开包装漂亮的铁盒,挑了一个巧克力夹心跟一个覆盆子果酱。

「所以……」结束了自己的事情,连峯也来他对面坐下,「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还好吗?」

这两个礼拜下来,他唯一有事先请假的课就是主修课,而两次连峯的电邮回覆都是好,没关系。第二次还加了句你想好就好。而当下他看到时其实根本没有想好,放下手机之後还是无神地愧疚了一阵子。

现在呢,他也不知道这该算是什麽样的情况,但暂时的目标已经有了。踏入这个地方的态度从轻松变得积极。

他很开朗,「嗯,我去报名了b赛。」只是第二次说出口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是我上次给你的那个吗?」

「对对对,钱很多的那个。」

连峯笑了笑,「是什麽让你下定决心参加?交到nv朋友了?」

「没有啦,才不是。」感觉他始终对学生的恋情很感兴趣,往常方尚良都会有点悲伤地喊交不到,这次不晓得为什麽反驳起来倒有点难为情。

他又咬了一口饼乾,自己花了一点时间,伴随着覆盆子的酸甜香气思考答案。

也许当时江岁予没有答应要帮他伴奏的话,他也是会想办法去参加b赛,毕竟报名费已经缴了。下定决心要改变的话,这似乎就很适合做为第一件该好好完成的事。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说这和江岁予完全没有关系。

统整起来,也许是那个人给了他往前走的理由,而有了这个理由之後,他也才得到把这件事进行下去的力气。所以应该是……

「我想要认真看待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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