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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 第230节

 

对于家人,他感情上要淡漠些,可能跟他当初被平南伯府当成人质威胁宛琴,父亲家人却态度冷漠,甚至不管他死活有关系。他除了每次上京时,会给老父送些钱粮做生活费以外,就很少跟他们接触了,也反对姐姐继续跟他们藕断丝连,认为父亲还有别的儿女,他这个做儿子的给了钱,就是尽了为人子女的责任,早已外嫁多年的姐姐却没必要重新淌那滩浑水。

这一回,叶金荣与宛琴姐弟俩再次争吵,同样是为了父亲家人。他极力反对姐姐帮衬小妹的嫁妆,更不许她给父亲提供任何关于谢璞的情报,还说:“被曹家撵出来反而是好事,我又不少挣钱,还怕养活不了他们?再继续给曹家办事,才难脱身!这种蠢事我才不会做呢!”

母女

叶金荣的态度让宛琴大为震惊。她虽然才是那个长年生活在谢家的人,却远不如仅仅替谢家商号打了几年工的弟弟对谢家有信心。

虽然她内心对弟弟的想法大不以为然,但这是她唯一的同胞弟弟,除了父亲,继母与继母所生的弟妹们都不如这个弟弟亲,她当然不愿意为了继母和弟妹与叶金荣闹翻。她当着叶金荣那张表情难看的脸,勉强答应不会给家人提供夫主谢璞的秘密消息——反正她本就不知道或是不记得了,但还是坚持会筹一笔钱,给父亲以备万一。就算他到时候把这笔钱用来给小妹做嫁妆,她也不在意。

叶金荣一脸不高兴地走了,宛琴心里也不好受,但她还是坚持要为娘家亲人尽一份心力。不管怎么说,当年是她的决定导致他们受到连累,失去了主家平南伯府的重用,也是谢家间接导致了平南伯府的衰败,她的家人因此不得不改投长房,却落得今日穷困潦倒的下场。弟弟叶金荣有一份好差事,生活无忧,连亲事都说了,马上就要成家立业,过两年兴许还能升为分号掌柜。她在谢家亦是衣食无忧,唯一担心的,不过是一双儿女的婚事与前程。她实在没法坐视亲人受苦,除了一点银钱,她也做不到别的了。

宛琴姨娘的这些心理话,是谢映芬私底下找到谢慕林告知的。她心里一边埋怨生母还心心念念着那些对他们母子三人毫无真心的娘家亲人,一边又觉得生母可怜,明明是被曹家利用、嫌弃、抛弃的人,却还放不下对曹家的向往;明明娘家亲人就没几个是真心待生母的,生母却还要为他们考虑。

谢映芬红着眼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到谢慕林面前:“这是我这几年悄悄攒的私房,不多,也就是五六十两银子罢了。若是叶家人省着些,也够他们用两年的。请二姐帮我把这个给他们捎去,就说是我姨娘给的,让他们别再来了!我姨娘不欠他们什么,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事,为了我和四弟,站在了谢家这一边。曹家人做错了事,亏待了叶家,叶家自去埋怨他们就好,何必来寻姨娘的麻烦?她如今在家里,本就不得父亲信任,还成天想着要回曹家去,越发要惹父亲厌恶了!若只是在心里想想还好,不过是惹人厌些,父亲和太太看在四弟和我的面上,也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可她要是私通外界,传递消息……怕是将来想在谢家得个善终都难!她再不好,总是我和四弟的亲娘,我们少不得要替她遮掩一二……”

谢慕林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妹的头:“不必如此。你姨娘总还有几两私房钱,让她花出去就好了。反正我们马上就要离开,等琴姨娘离了她的娘家人,再想做什么都做不了。叶家人等你们姐弟何其凉薄?你有银子,也没必要便宜了他们。快收回去!”

“可是……”谢映芬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姨娘已经哄得老太太答应,留她下来侍候,直到老太太离开为止……这多耽搁的两天功夫,我和四弟又不在她身边,天知道姨娘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做不了什么事。”谢慕林笑笑,“她又出不了大门。若叶家来人要银子,门房里还有好几双眼睛盯着呢。你只管放心带着四弟去庄子上,多替我和大哥照看着嗣祖母和梅珺姑姑些。这两日天气又凉了,江上风冷,你要提醒她们多穿点衣裳。还有,我们跟着燕王府的船队走,同行的船肯定很多,要叮嘱船老大他们小心些,别冲撞了别人家的船。家里的女眷也避着点儿外人,免得生事。”

谢映芬犹犹豫豫地看着谢慕林,最终还是在二姐的劝说下,把荷包带走了。下人们已经将他们姐弟的行李装好了车,他们这就要出发前往小庄去了。

谢慕林与谢显之一道将弟妹送出了家门,转头看着宛琴站在门边,怔怔地目送儿女所坐的马车远去,心中暗叹了一声。她开口道:“琴姨娘,请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宛琴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事,还是低头应了,又再回头看了看早已不见踪影的马车,方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大门内。

谢慕林领着宛琴回了自己的院子,直接跟她开门见山,把谢映芬先前来找自己说的话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宛琴一脸震惊:“什么?!四姑娘她……她竟然……”她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平日里她总怨这个女儿不贴心,不愿意听她的话,可如今知道女儿愿意为了自己,拿出积攒多年的体己,又不由得感动起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宛琴才红着眼圈道:“我……我并没有想回曹家去,四姑娘是误会了。”

“我不跟你争论这个,就算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也无妨,反正你也干不了什么。”谢慕林淡淡地道,“我也不会强行要求你对亲人置之不理,只因为他们都是曹家的奴仆。那日叶金荣给你出的主意就不错,要是你家里人离开了曹家,叶金荣的收入足以保证他们的温饱,若是他们自己不好吃懒做,你再每年贴补一二,他们的日子未必就过得不如从前还在平南伯府的时候,只不过是没有了侯门仆从的威风罢了。要是他们愿意脱离曹家的话,我会跟父亲说,让他容许你们姐弟找地方安置家人。他不会跟几个下人一般见识的,要埋怨也只会冲着害过他的正主儿去。你觉得怎么样?”

宛琴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她:“这……”有些迟疑,“我爹大概……不会答应吧?”承恩侯府何等有权有势?!只要能重获主家信任,以前的好日子便回来了,甚至还有机会更进一步,他们怎么可能甘心去做平头百姓?!

但为了不惹谢慕林生气,宛琴又迅速赔笑着补充道:“曹家家主……只怕也不会答应放人的。曹家从来就只有买人,还没听过卖人呢。这无功无劳的,承恩侯夫人又怎会答应放我爹他们出府呢?”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心想用不了多久,承恩侯府就没有以后了。到时候曹家下人还不是任人发卖?就算现在承恩侯夫人不答应放人,到时候她还能做得了主吗?

谢慕林也不多言,免得宛琴没轻没重地在外头乱说,只道:“反正我把选择权摊在你面前了,你也别怪我们谢家冷酷无情不肯帮你的亲人,是你们自己不愿意离开曹家而已。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吧。把这件事告诉你兄弟,倘若……你们家人将来有被发卖的一天,他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是否把他们买下来,给你们父亲继母养老送终。你想要给他们银钱,可以交给门房转交,但最好不要再见面密谈了。他们来谢家是不怀好意,我看在四妹四弟份上,却不能看着你糊涂犯错呢!”

送信

宛琴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咬咬牙,把积攒的一部分首饰财物交给娘家父亲,随他变卖了做生活费或别的什么花费都行,自己就不跟他见面说话了。

她的女儿谢映芬都在担心她跟曹家的人藕断丝连,会惹怒夫主谢璞,她也不能再任性下去吧?以前是她昏了头,忘了这个家里几乎都是谢璞的耳目,她做了什么,哪里瞒得住?谢璞不计较还好,一旦计较,她的日子就好过不到哪里去。她自己是没指望了,可她还盼着女儿嫁进高门,儿子攀上贵人、出仕做官呢,现在还不是得罪一家之主的时候。

她收拾了两大包袱的东西,里头还有她前几年的旧衣裳,都是谢家还有百万身家时做的,款式花样都旧了,料子却都是极好的,很拿得出手,拿来给妹妹做陪嫁,再寒酸也比妹妹平日里穿的粗布衣裙要强。继母从前是针线房的管事,稍作拆改,也能拿着这些好料子给妹妹做一套象样的嫁衣出来了。她还另外附上了一整套的银头面,并一些金银锞子,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她在湖阴老家做个闲散姨娘,当然比不得在谢璞外任上,有别的门路捞银子,虽说体己还有一些,但她还有儿有女的,不可能不给他们留一些。作为出嫁多年的姐姐,她能为弟妹做到这一步,自问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的父亲还没有再次上门,弟弟叶金荣就先过来了。他表示:“姐姐有东西捎给爹,只管交给我送去吧。我还能顺便把最新一笔银子送过去,也省得他们成天喊穷了。”

宛琴迟疑地看着弟弟:“你真的会把东西送到爹手里?”不会自个儿藏起来么?

叶金荣气急反笑:“我若是真不管他们的死活,这几年又何必再给他们塞钱?!没有我的贴补,他们早就饿死了!姐姐当真以为曹家待他们很好么?!不是我养活了他们,他们根本撑不到曹家长房想起他们可以利用的时候!”

宛琴尴尬地笑笑,拖拖拉拉地把两个包袱递给他,告诉他里头都有些什么东西,分别是给谁的。

叶金荣默默听着,冷笑了一声:“姐姐不但对爹有孝心,对那个女人生的弟妹也是关爱有加呀。你有这份闲心,怎的不在四姑娘四少爷身上用功夫?两个孩子如今都跟你不亲了,姐姐你就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宛琴有些不高兴地想要反驳,可叶金荣已经没耐心去听了:“行了,就这样吧。我先去了,回头有信会告诉你的。”转身就走人。宛琴一路送着他二门,心里又有些难过,她竟然没机会再见父亲一面,这回一分别,也不知今生是否能再见了。

叶金荣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他冲着宛琴冷嘲热讽:“姐姐你孝顺的好爹好娘,关爱的好弟弟好妹妹!见了你送去那两包袱的东西,估量着约摸值上一二百银子,还在那里嫌弃不已!妹妹压根儿就看不上你的衣裳!也不瞧瞧自个儿都穿的是什么……竟然还嫌你送的首饰不是金的,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配不配得上金首饰?!”

宛琴听得面色发白,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爹有没有说别的什么?你有跟他说,不是我不愿意帮家里的忙,而是我实在记不得山东任上的事了么?”

叶金荣冷笑:“当然说了,他除了骂你是废物,还能说什么?姐姐以为他会谅解你么?!哪怕是我说可以赎他们出来过日子,他们也不稀罕!整日介还做着讨好侯爷和侯爷夫人,重获昔日侯府门下七品官的好风光呢!我看姐姐你也不必再挂念他们了,若不是曹家差遣他们来找姐姐打听消息,你以为爹还记得你这个女儿?!我一年给他们送两次银子,也从没得过他们什么好东西呢!既然他们一心要跟着曹家享富贵,我们这对废物姐弟还替他们操哪门子的闲心?!”

他气冲冲地走了,一副不想再管家人的模样。宛琴也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夜里还偷偷哭了一场。

她的丫头素日跟谢映芬私下没少交流消息,如今谢映芬不在,便偷偷把事情跟谢慕林说了。谢慕林表示心里有数,赏了她二百钱,转过头就不多理会了。

古娘子特地到谢家门上来请安,见了她一面,表面上说是因为要同行北上,提前过来跟熟人打招呼,事实上是又替萧瑞送了一封信来。

萧瑞已经搬进了燕王府,对外只说是即将要入燕王麾下任职的关系。他的姨娘李瑶枝则借口生病需要静养出了城,事实上却是低调地提前登上了燕王府的船,在船上开始了休养的生活。这样众人离京的时候,就不会留意到燕王府一行中还添了一个她了。

萧瑞的生母名义上已经换成了萧明珠这位前燕王未婚妻,果然是要做成未婚夫妻感情太好,婚前不谨慎闹出了孩子的风流故事,只因战事太紧,燕王未能及时返京完婚,萧明珠却因早产而不幸身亡,只赶得及在咽气前见匆匆回京的燕王最后一面,并进行了托孤等嘱咐。燕王后来娶如今的王妃岳氏,也是萧明珠临终的遗愿。还有孩子多年来未曾认祖归宗,则是萧明德出于私心,为了维护萧家与妹妹名誉,拒绝公开孩子身世的缘故,云云。不过他身为孩子的“舅舅”,抚养有功,又打出了家族名声的旗号,倒也不至于被追究什么大罪过。燕王多年无嗣,如今终于有子嗣可以继承香火了,皇帝与太后都是大喜,当然就不会在意萧瑞的出身有那么一点尴尬了。

皇帝与太后召见过萧瑞后,还考虑到他的处境,不希望他这个未来的燕王世子被卷进京中的风波,打算让他先跟燕王回北平,过后再在京中公布他的身世,并下旨册封等等。因此,萧瑞的身世问题,眼下还是个秘密,至少在回到北平之前,是不会被公之于众的。

谢慕林暗暗为他松了口气。身世暂时保密也好,否则……光是面对三皇子这位曾经的燕王嗣子人选,就够尴尬的了。就算三皇子会很高兴自己再也不必被过继出去了,可希望落空的太子与二皇子,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还是让这三位皇子在京城专心明争暗斗吧,萧瑞只需要闷声发大财就好。

谢慕林将目光移向信的最后部分,顿时精神一振。

三皇子给自己戴绿帽的那场闹剧,终于有结果了。

结果

汾阳王父子进宫告了御状,过后还去慈宁宫里跟太后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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