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405节
乔美人正想说话，谢慕林伸手拦住了她：“乔娘娘，您可要想清楚了。这可关系到四殿下的安危！您是知道的，宫里如今发生了什么事呢？太子殿下可能会接受被废，可曹皇后就真的没留下个把人手，会不甘心地铤而走险吗？三殿下只是手上有伤罢了，他真的会愿意放弃原本的打算？四殿下拦住了他们的路，他们已经对四殿下动过手了，难道就不会再动一回？您这宫里的人，还有其他娘娘们的侍从，您真要替他们打包票吗？您愿意为了他们去赌一个万一？！”
乔美人愣住了，不由得深思起来。
说服
乔美人终于冷静下来思考一下了。
谢慕林方才先是引导她想起那些前来奉承她、怂恿她去跟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对着干的新晋宫妃并不是真心顺服于她，而是各有私心，接着又让她记起了四皇子曾经在她宫里出过的事，最后再提醒她，相比于那些她此刻护着的宫人内侍们，她是不是应该更在乎亲生儿子的安危多些？
乔美人虽然糊涂，但她能好好在宫里活到如今的年纪，还养大了一个聪明的儿子，再蠢也是有限的。很多事情她只是没有多想，但只要跟她把事情分析明白了，她还是能分得清好歹的。
随着乔美人脸上表情的变化，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都暗暗松了口气，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可以安心低头吃茶了。
乔美人再次开口的时候，就直接把那些新晋宫妃们的请求给撇开了，只提自己宫里的人：“我这里侍候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的，我也用惯了他们，若是忽然间全部换掉，肯定是有许多不便之处的。况且，如今在我宫里的人，好歹知根知底，若是把他们全都遣散出宫，太后娘娘又能给我安排什么人呢？活总是需要人干的，我怎么也是我们殿下的亲生母亲，总不能只用身边那几个心腹侍候吧？那排场也太寒酸了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娘儿俩有多不受太后娘娘与皇上待见呢！要是补上新人……新人又能确保可靠么？万一我自己的人没出事，反倒是新人被人收买了要对殿下使坏，那可怎么办？！”
永宁长公主忙道：“宫里如今还有几位娘娘是需要许多人手侍候的？新晋的小妃子有人使唤就行了；萧贵妃宫中的人，太后娘娘恨不得全都遣散干净呢！剩下的就是乔娘娘这里了，若有确实可靠的心腹，你也可以留下，倒是粗使的人换掉才好。干粗活的，谁干不是干呢？乔娘娘难道还怕内务府会怠慢了你？
“依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想从慈宁宫诸位太妃、太嫔那儿调配人手，补上娘娘宫里粗使宫人的缺。这些人在慈宁宫里执役将近二十年，之前也是各宫里侍候惯了的大宫女和大太监们，事事都是熟悉的，也耐得住寂寞。这样的人，被收买的可能性太小了。虽说年纪大些，但只要能做活就行。等日后……宫里缺人了，皇上自会再下旨意，征召宫人入宫的。到时候就让乔娘娘先挑好了，你爱挑哪个就挑哪个！”
乔美人想了想，勉强可以接受：“旧宫人遣散之后，就可以立刻开始征召新人入宫了吧？若是只在京城周边征集，那也就是三两个月的事，我等得起。”
永宁长公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住了反驳的冲动。乔美人显然没想到呢，皇上如今身体都这样了，还征召什么新宫女？这自然是新君继位之后才会下的旨意！乔美人若觉得那只不过是三两个月的事，那岂不是在说……皇帝最多也就是三两个月的命了吗？！身为未来新储君的生母，乔美人这话未免也太犯忌讳了。可永宁长公主跟她打了十几年的交道，深知她并没有见不得人的心思，纯粹是顺嘴一说罢了。皇上也清楚这一点。倘若她把话点明了，会不会反而让大家尴尬……
永宁长公主犹豫着，谢慕林则顺着两人的口风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导：“乔娘娘若是舍不得心腹，要不要先把名单确定下来？名单以外的人，长公主与我就可以拿去斟酌，看要把谁遣散出宫了。”
乔美人忙道：“这个我其实已经想过了，就是我跟前侍候的这几个。我每日里能见的其实也就是他们，下头粗使的人，我连名字都未必能叫得出来，留谁不留谁的，还得看我的心腹们都怎么想。他们想必有用惯的人手吧？”
她列举了所有打算留下来的心腹名字，其中包括大宫女四人，二等宫女四人，小宫女两人，嬷嬷四人，内侍二人，一共十六个，倒也不算太离谱。
但等到乔美人让自己的所有心腹说出他们用惯的下属宫人、内侍名字，看要留下哪些人时，就出现了一点小麻烦——他们当中几乎每个人习惯使唤的都是不同的宫人太监，以至于最后能排除掉的，只有两名粗使太监和两个婆子。这人数也太少了些！这四人显然是本来就不受重视的那种侍从，看面相也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不会讨好上锋。这种人未必有问题，反倒是留下来的那一大帮人，问题比较大。
永宁长公主又开始生闷气，暗暗气恼乔美人不懂事，谢慕林则懒得听那些大宫女与嬷嬷们解释自己想要留下那么多人的理由，直接跟乔美人交涉了：“乔娘娘，道理方才都跟您说过了，这事儿有多重要，您也是清楚的。您看这是不是……再往下削减些人数呢？别说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话了，难道这里每一个人，您都能替他们作保不成？还是您身边的心腹爱将们，能为他们点名的人作保呢？万一当中有哪个出了差错，您身边的人是否愿意与他共同承担责任，生死于共？若他们真的敢打这个包票，我倒也不是不能替您向太后娘娘求个情，毕竟这些人对您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一日也离不得呢！”
乔美人忙道：“哪里就离不得了？你休要听这几个蠢货胡说！”她转过头去瞪自己的心腹们，“别胡闹了！如今事关咱们殿下的安危，你们少贪那些许好处，就来替人做保。万一当中有一两个别家的奸细，借着你们的名义在我宫里做出什么事来，你们有几条命替他赔的？！还不快跟长公主与永安郡王妃说实话？！”
她的心腹们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宫里其实也不是没有聪明人、明白人，若是人人都愚笨好糊弄，四皇子也不可能放心让自家亲娘就这么待在宫里。但乔美人这一年里少有出门交际的时候，闭塞的日子过得久了，连带的身边人也会变得迟钝了。这会子他们稍稍反应过来了一些，心里虽然遗憾，但还是老老实实说出了真正想要保的人。而这些人的家世来历，他们都是清楚的，觉得不大可能会出什么夭蛾子。
乔美人见永宁长公主那边好象还不太满意，便索性道：“既然他们的家世来历都清楚，那么就让他们的父母亲人都迁到我娘家的庄子里生活，做佃农也好，做小生意也罢，反正不能离了我们乔家的地界！若是家里有功名在身的，那就让乔家想办法跟他们联姻！反正，我身边侍候的人，都要跟乔家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好。这样他们才不容易有异心！”
若是有谁不肯答应这个条件的，直接撵出宫就完事了！
乔美人的心腹们彼此再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同意了——这种事早有先例，他们的家人几乎都在乔家治下呢。这是四皇子满十岁那年就提出来的，至今进展良好，想必他们的属下也不会反对。
永宁长公主总算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遇见
最终乔美人手下的人拿出了一个名单，大概可以削减掉二十个人左右。剩下的都是他们认为绝对不能缺少的人手，而且也认为这些人忠诚可靠。
当中不乏愿意马上将所有亲属都绑定到乔家，换取乔美人信任的人。象这种一家大小全都投入乔家麾下，即使原本不一定可靠，也变得可靠起来。无论他们原本对于乔美人和四皇子是什么想法，今后也一定会忠诚无比，不可能再改投他人了。如果说从前有乔美人宫中的宫人因为家人受威胁，就选择了背主，对四皇子下手，那如今就等于是乔美人扣住了他们的家人做人质，再大的利益也不可能让她身边的宫人背叛了。
会被削减掉的二十人，有的是因为家人不可能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投入乔家麾下，也有人是没把握说服家里人答应，却又不肯与家人彻底断绝关系，还愿意为了家人做出牺牲的，除此之外，也有没有家人，又或是家人下落不明，孤身一人无可依靠，却又没有大宫女大太监愿意为他作保。这样的人因为无法确定是否可靠，所以永宁长公主这边认为，能遣散就遣散了吧，反正不缺这几个人使，没必要冒险。
乔美人看着名单，只能记得上面六成左右的名字，其他人大多数是个熟面孔，却压根儿叫不出是谁。这样的人在她看来不会对自己的日常生活产生影响，所以她也无所谓留不留人了。稍稍过目一眼名单，她就推给了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都在这儿了，长公主与郡王妃看着办吧。什么时候要带他们走了，记得把新人也给我带过来，否则我这宫里空了，差事没人做，日子就没法过了！”
永宁长公主看了看名单，觉得挺满意，便笑道：“乔娘娘安心。等我回去禀报母后，头一个就给你把人手配齐全了，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也是。”乔美人得意地笑了笑，“现如今，长公主就算叫萧贵妃受委屈，也不可能委屈了我，是不是？”
这话确实是正理，但当事人这么明白说出口，是不是显得有些嚣张了？
永宁长公主只能干笑以对，回头看谢慕林时，不由得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谢慕林也只能微笑着回应了。
她们又陪乔美人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谢慕林拿乔美人爱听的话题来哄她高兴，哄得她眉开眼笑了，很多事都会变得顺利起来。等到谢慕林与永宁长公主告辞离开的时候，乔美人已经答应了不会再帮那些新晋宫妃出头，也会尽快安排好手下人的家属迁移之事，免得四皇子回宫之后，再出现什么问题了。
永宁长公主把那份名单收进袖子里，走出乔美人寝宫的时候，下意识地抹了一把汗。她见乔美人的人都离得挺远，便放心跟谢慕林小声吐嘈：“怎么样？很难打交道是不是？若不是你在这里帮忙，还说了许多甜言蜜语哄她高兴，我都不知道要费多少唇舌，才能让她明白这事儿有多么要紧！她这人也不是没心眼儿，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好骗，连几个新进宫不久的小妃子都敢糊弄她，还糊弄成了！明明她自己也知道那些小妃子对她不怀好意……她能生出四殿下这样的儿子，真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谢慕林干笑着安抚她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如今也成功说服她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吧？”
永宁长公主发愁地道：“我就怕她现在答应了，回头被别人哄几句，就要变卦。四殿下如今不在宫里，我可没把握能一直压制住她，所以我们要加快速度，尽快把事情办妥，不让她有反悔的机会！”
谢慕林郑重地答应下来。
两人正要走出乔美人所居宫殿的大门，却听得不远处传来阵阵哭声，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却是两个中年太监在跪地哭求另一名太监。她们在殿内见过后者，似乎是乔美人留下的所谓心腹之一，等级不高，但另两人的穿着却显然只是最底层的粗使太监。人到中年还只混到这个份上，真真是十分平庸的人了。
他们在向那名乔美人的心腹太监哭求，想要继续留在宫中侍候，哪怕不能待在乔美人宫里也行。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在宫外头也没有了亲人，本身没有特别突出的技能，一向是在这宫里做洒扫方面的粗活，又身无长财，一旦离开了皇宫，只怕连吃饭住宿都成问题。就算乔美人仁慈，会给他们一笔遣散银子，也只能坐吃山空。他们一想到那样的未来，就感到绝望，所以无论如何都想留在宫里。
那名等级不高的太监又能决定什么呢？若是在平时，这两个中年太监孝敬了他一笔银子，他可能还愿意保一保他们。可如今乔美人亲自发过话，他本人也不是乔美人真正重视的心腹，只是靠着干爹是乔美人跟前得脸的内侍总管，有干爹作保，才能留下来罢了。他才不会为了这两个粗使太监，去触怒上头的贵人。那样他的干爹说不定会连他一块儿赶出宫去的。他只答应会帮这两个中年太监打听一下乔家人的庄子是否缺人，这样他们还能投奔过去，做点杂活。除此之外，他就无能为力了。就是帮这点小忙，他也不打算把收到的银子还回去。
谢慕林看着这个场面，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永宁长公主招呼她：“走吧，这种事在宫里很常见的，你过些年就能习惯了。”谢慕林回头看着她笑了笑，便跟在她后面，一路回了慈宁宫。
永宁长公主把乔美人这里的成果报给了太后娘娘，太后也算是松了口气：“这就行了。乔氏都松了口，其他宫妃可没她的底气与资历，万万没有跟哀家作对的道理。正月里就把名单都定下来吧，过了二月二，我们就把所有可疑的人都打发出去，也好早日把珞儿从扬州接回来。”
永宁长公主笑着答应了。
谢慕林轻声问太后身边的嬷嬷：“这一次大约会有多少宫人和内侍被遣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