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423节
朱瑞平静地道：“请将军移步书房，有些话，我要跟将军单独谈一谈。请您先安抚家中上下，让所有人不要惊慌。我只是要阻止府中任何人朝外界传话，又或是禁止任何外人进入府中罢了，并不打算伤人性命。我是为了解决萧家的困境而来的，可若是府中有任何人在惊慌失措之下，做了惹怒皇上之事，我也没办法担保，皇上不会降罪于萧家。”
萧明德隐隐听明白了什么，他镇定下来，迅速命管家给家中各处传话，命众人不必惊慌，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不要跟前来围府的官兵有任何冲突。就连妻子、女儿与儿媳那边，萧明德也叮嘱了管家去传话，让她们稍安勿躁，他会尽快把事情解决掉的。
管家惨白着一张脸，应声去了，萧明德回头邀请朱瑞去了书房。朱瑞临行前又嘱咐了自己从燕王府带过来的随从几句，方才跟着萧明德走了。
一刻钟之后，谢慕林坐着她郡王妃的车驾来到了柱国将军府门前。早就得过嘱咐的官兵见是永安郡王妃来了，便遵照朱瑞的命令，放她入了府。
谢慕林已经得丈夫朱瑞传信，大概弄明白了他打算做什么事，只是对于今天宫中发生了什么，还是有些糊里糊涂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理解朱瑞的用意。朱瑞特地让人给她带了话，就是打算让她从萧家女眷那边下功夫，多打听些消息，再说服萧家母女，不要再犯蠢的。
谢慕林进了柱国将军府的二门，本来是打算先往正院上房去见萧夫人的。可她还没走近，就听得正院方向传来激烈的咒骂声与哭声，那话还说得颇为难听。显然，这是萧夫人在骂朱瑞呢，骂他“忘恩负义”？明明从小就是由萧家养大的，长大以后居然翻脸不认人，还带着官兵来抄萧家了！
这是压根儿就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吧？朱瑞也不是来抄家的，而是来制止萧夫人犯蠢的呀！
谢慕林没有兴趣赶在别人气头上挨骂，翻了个白眼，便转道去见萧少夫人了。
萧少夫人还算镇定，可以行止如常地与谢慕林见礼，只是面色多少还是有些发白。她见谢慕林态度和气，想着事情也许还不至于太过糟糕，于是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永安郡王带兵围了将军府，是因为三殿下在宫中又做错了什么？还是……我们将军大人或是夫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谢慕林知道她是孕妇，受不得大惊吓，也不吊她的胃口：“三殿下确实做了些惹恼皇上的事，皇上迁怒到了将军头上。本来我们王爷和郡王还能帮将军说几句好话，辩解辩解，偏偏萧夫人与萧大姑娘又跟一些宗室来往颇密，似乎在筹谋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皇上这是怒上加怒了。郡王爷虽然遵旨带兵来围了将军府，但心里还惦记着将军大人的养育之恩，希望能和平解决此事，所以他去见将军了。若是将军与夫人愿意配合，这件事还有转寰的余地。”
萧少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她发了一小会儿的呆，便迅速重振了精神，“宗室里有贵客上门来探望婆婆，我身为儿媳，拦不得也劝不得，只能记下来者都是谁。不过，婆婆或大妹妹若有打发人往外头送信送东西的，派出去的人我也都记下了，还记下了他们都往谁家送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这些消息是否有所帮助，但除此之外，我也做不了什么。若是郡王妃需要叫那些传信的下人来问话，我会让他们开口的。”
谢慕林笑道：“这就够了，多谢少夫人。剩下的，还要看我们郡王爷与将军大人。”
萧少夫人无精打彩地挥挥手，她的丫环迅速将记载有相关说明的小本本呈送上来。谢慕林略翻了翻，便命香桃把东西送到守在二门外的小徐那儿去了。萧少夫人又打发了一个心腹的管事婆子帮忙找人，小徐拿了东西，自然知道该如何找人问话。这就是朱瑞手下人的工作了，不需要谢慕林过问。
谢慕林只当是跟萧少夫人闲聊，问起近来上门探病的人都有谁，还有萧夫人与萧琳的病情。
萧少夫人道：“夫人的病情可不大好，瞧过好几位太医了，各种好药不知用了多少，总不见有起色。太医们都说，她这是心病，是因少将军之死而起的。若不是念着大妹妹还在，终身未有着落，她只怕早就伤心得跟着少将军去了。如今她是勉强撑着罢了，无论如何，也要看到大妹妹嫁得如意郎君，她才能放心呢！”
谢慕林挑挑眉：“如意郎君？是指三殿下吗？萧琳还是心心念念着一定要嫁给三殿下？哪怕是亲哥哥死在宫中，也不打算改变想法？”
“这话我也说过的，可是大妹妹如今是铁了心。”萧少夫人面无表情地道，“我瞧她多半是发了癔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满心满眼只记得要嫁给三殿下。原本她还有几分清醒，晓得三殿下对她已经不如从前温柔小意了，可少将军去世后，她哭了几场，反倒越发执拗起来。她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被骗了，还想着三殿下心愿得偿后，就会风风光光娶她过门，他们便又能象从前一般相处，恩爱不移了。”
萧少夫人眉间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扯了扯嘴角：“想来，她自己也明白，闹到如今这个田地，除了三殿下，她也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吧？既然认定了三殿下，那她哪怕是要把全家人都拖进深渊，也要成全了自己的念想不可！”
去意
萧少夫人如今对于婆婆与萧琳这个小姑子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就算她努力配合公公支撑住这个家，也扛不住婆婆和小姑子非要作死呀！
她也是名门大户之家出来的女儿，嫁给萧琮后一直努力做一个好儿媳、好妻子、好嫂子，自问并没有任何失职之处。如今她还未满二十岁就已经做了未亡人，也不作任何抱怨，一边小心保护自己的身体好好养胎，一边照顾好全家上下，打理中馈。她容易么？！如今萧家明显有了败落之相，她也没有抛弃婆家人独自逃离。她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甚至都决定要在萧家度过剩余的人生，为萧琮守节，把腹中的孩子养大成人。但如果萧家内部有人打算要找死，不惜把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赔上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她留在萧家，可不是为了葬送掉自己的性命，还要连带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也一并赔上！她重视这个孩子，不是因为他或她是萧琮的血脉，只是因为那是她的亲骨肉罢了！
她娘家人虽然跟萧家结了亲，但从来没想过要靠着这一层姻亲关系攀附三皇子，争取什么从龙之功。他们知道萧琮之死后，已经私下跟她透露过，如果她不想守一辈子寡，有意再嫁，娘家人是会帮她的！即使她腹中还有萧琮的遗腹子，他们也不介意连这孩子一块儿养活。
萧少夫人知道自己背后有家人作为后盾，一点儿都不怵。从官兵入府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不是一个人，不会任性地决定是不是要在萧家做一辈子的寡妇。萧家若是过不去这一劫，她立刻就会带着自己的人回归娘家，与萧家彻底断绝关系，将来生下了孩子，也不会让他或她姓萧。若是萧家能顺利度过这一劫，等孩子生下来后，若是女孩儿，她就带着一块儿回娘家去；若是男孩儿，萧家愿意放人最好，不愿意放人也无妨，她会把孩子带回娘家，养到三岁再送回来，过后每年都会留心孩子过得好不好，但是她本人，是绝对不会再留在萧家了！
萧少夫人隐晦地向谢慕林透露了自己的打算。谢慕林没有说任何劝阻的话。
她觉得萧少夫人有选择自己未来生活方式的自由。更何况，萧家有萧夫人和萧琳在，确实很坑。萧琮自己把自己给蠢死了，又有什么资格把年轻漂亮的老婆也一块儿连累下地狱呢？萧少夫人好歹还愿意为他生下孩子，又替他照顾了脑子和身体都有毛病的老娘与妹妹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了！
谢慕林不但不反对，反而还说了些鼓励的话，还夸萧少夫人的娘家人思想开明，又疼爱女儿，真真是家风很好的人家。萧少夫人听了，心情也变得明媚许多：“郡王妃说得不错，我们家在老家那一片，门风是出了名的好。”所以她们姐妹从来不愁嫁，即使是守寡后再嫁，也依旧有很好的行情。就算她再嫁，不会再遇到萧琮这样门第出身的夫婿，这第二任丈夫的人选，也必定不是平庸之辈。
谢慕林与萧少夫人亲切友好闲聊了一段时间，便听得萧少夫人的丫环回来复命了。小徐已经把萧家在名单上的下人都召集起来，分别让人去审问了，相信很快就会审出有用的情报来。香桃也回来向谢慕林禀报，说是朱瑞已经跟萧明德将军谈完了话，两人一块儿到正院上房去见萧夫人和萧琳了，让她把谢慕林也一并请过去。
萧少夫人于是便端茶送客了。她不打算随行。她是要养胎的人，实在不想再听婆婆和小姑子说些不知所谓的话，万一气坏了自己，动了胎气要怎么办？
谢慕林当然不会勉强萧少夫人同行。她都做好去跟萧家母女撕x的打算了，怎么能让孕妇在场？万一萧少夫人磕着碰着怎么办？！
辞别过萧少夫人后，谢慕林直奔正院，到门口的时候，正赶上里头萧夫人在激动地冲着丈夫萧明德将军发火：“不可以！你是琳儿的亲生父亲！你怎么可以任由她这辈子都被毁掉？！她就只剩下这一个希望了！难道你真要看着你的亲骨肉去死么？！没有了琮儿，你还可以再跟别的女人生儿子！可我就只剩下琳儿这一个孩子了！她就是我的命！我不能看着你毁了她！”
萧明德将军也在发火：“你现在做的才是毁了她！你明明知道三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非要把女儿推进火坑里去？！”
“我当然知道三殿下不是良配，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萧夫人哭得声嘶力竭，“琮儿死了，我恨不得朱玏给他赔命！可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既然琳儿认定了他，我也只能成全他们！琳儿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那除了帮朱玏得到他想要的权位，再让他娶琳儿作为回报，我还能做什么呢？！只要朱玏还没丧了良心，将来还能记得我们萧家为他立过的功劳，他怎么也要对琳儿好一点儿！只有琳儿这辈子有了依靠，我才能瞑目啊！”
萧夫人哭得力竭，软软地坐倒在地上，紧紧抱着女儿萧琳：“我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兴许会把全家人都葬送掉！可我都是快死的人了，若是不能帮琳儿找到依靠，我要这条命又有什么用？萧家便是有再大的富贵，又有什么用？！”
萧明德目瞪口呆地看着妻子：“你难道……就不为琮儿的骨肉想一想？！琮儿媳妇腹中还有琮儿的孩子啊！”
萧夫人沙哑着声音说：“可那又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自然比不得琳儿要紧。况且……琮儿从来最疼他妹妹，若是他还活着，也定然会赞同我的决定。”
萧明德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无声滑下。他知道，他已经无法说服妻子了。
朱瑞皱眉站在门边，看着缩在萧夫人怀里一言不发的萧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谢慕林走到他身边，跟他使了个眼色，便微笑着上前一步：“萧大小姐，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你是想嫁给三殿下为妻，还是……想要将他送上皇帝的宝座？如果是后者，当我没说；但如果是前者……难道不是三殿下的身份越不重要，你才越有希望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妻子，而非仅仅成为他的一个妾室，与无数的女人分享他吗？”
萧夫人愕然望过来，不明白谢慕林在说什么。可原本缩在她怀里的萧琳，却坐起了身体，两眼直直望过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抽薪
谢慕林微微翘起了嘴角。
刚才找萧少夫人打听萧家母女的情况，还真是再正确不过了。大致了解了萧琳目前的精神状态后，谢慕林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挺不错的嘴炮角度。现在看来，这个角度还挺有效的。
面对朱瑞望过来的担忧目光，谢慕林用眼神安抚住他，便走到萧夫人与萧琳附近的交椅旁坐下，正好方便萧琳与她正面相对——当然，萧夫人想要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就得转过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