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追很久没有说话。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离开了病房——直到我听到了压抑极低的哭声。
当我意识到那是裴追的时候,我几乎是震撼的。
十余年的纠葛,我很少见到裴追流露出弱势的姿态,流泪更是罕见。偶有情绪激荡,最多也就无声无息地红一下眼眶,我便已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从没见过、没听过他这样彻底而迷茫地哭泣,仿佛真的无助到了极点,已经抛弃了所有理性和克制。
我感到无措。但是我被这些医疗设备的管线束缚在床上,眼睛也什么都看不到,就像被粘在蛛网上昆虫,微不足道的蜉蝣……连起身都做不到,又怎么能帮他擦干眼泪,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没关系,会好的”?
裴追已经不会再信了。他早已不是孩子,奇迹的梦最多只会做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裴追嘶哑着嗓音,低声说:“医生说……是今日突然恶化导致不能手术,如果我之前更紧迫些,尽早安排……就不会——”
当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到今日才能手术是因为我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昨天指标才勉强达标。
而归根究底,拖到这时候是因为我自己先前根本没打算过要治。
他这样自怨自艾,我又不能说话,简直要疯。又想到医生说让他和我“商量好给答复”,内心更是无语。
——我都不能说话,怎么和裴追商量?是靠他自己想通,还是脑电波沟通?
我伸手想找呼叫铃,叫护士来拔喉管,一抬手却又被裴追紧紧攥住了。
他用的力气很大,仿佛在茫茫深海中抓着唯一的浮木,手心湿润一片,也不知是不是眼泪。
风居住的街道
我心中又酸又急,瞬间情绪压过了病痛,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开了裴追的手,按了呼叫铃。
护士来了后,我便指着喉管示意。折腾了一上午后,我终于暂时不咳血了,护士问过医生后便给我撤了,她干活利索,走的匆忙,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小裴总这幅模样。
我终于能开口,立刻道:“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真要怪……也是我自己早先不愿手术,拖了这么久。”
”如果我可以早点发现……“裴追低低道:”我太大意了。”
我当真差点气笑,曲指轻轻弹了下他的手背:“你上哪去发现?医生帮我瞒着,我自己又百般掩饰,你还能绑着我去检查不成?再者说,正常谁也不会往绝症这档子事上想。”’
裴追没有应答,沉默许久,他问我:“为什么刚发现时不愿意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