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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大明 第71

 

曹一夔不是墨迹的人,很快便开门见山,表露了来意。他笑道:“下官此次出京,本来是要去天津卫的,结果半路上,在客栈中听说了一个事情,便急匆匆的赶来蓟镇了。”“哦?愿闻其详。”戚继光脸上笑着,心中却是暗自戒备。“是个案子。”曹一夔道:“有个客商,从蓟镇过来,言道他在总镇府前,亲眼目睹了一起告状的事情,那案子离奇的紧,下官听了,也是极为好奇,便赶了过来,希望还没错过。”戚继光听了,心里立刻狠狠的跳了一下。宦海沉浮多年历练得来的经验告诉他,曹一夔次来,肯定不只是简单的为了这个案子。他忽然心中灵光一闪,顿时想到了一些东西,暗道:“难不成,是要用这个案子来构陷于我?我有什么好构陷的?对了,定然是为了构陷张相爷。”不得不说,戚继光的感觉还真是很敏锐的。他虽然只是猜测,但已经很接近于真相了。戚继光虽然不知道曹一夔的背后是谁,是谁指使他来的,但却并不妨碍他作出关于这件事情的准确猜测。他很清楚,张居正看似权倾朝野,但实则无论在朝内朝外都有诸多的敌人和对手。暗地里准备着下黑手的人多了去了。戚继光有五成的把握,事情的真相是自已猜想的那般样子。但别说是有五成的把握了,哪怕是只有一成的把握,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他能有今日,虽说有他战功卓著善于打仗这方面的原因,但也还是多亏了张居正的提携。一旦张居正倒了,他必然也要跟着倒霉,说不定会就此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其能掉以轻心?“还好,还好。”戚继光心中不由得一阵暗自庆幸:“这案子是五天前发的,而仅仅只用了五天的时间,曹一夔就赶到了蓟镇,说明他背后的人不但颇为急切,而且势力强悍到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作出了安排。但哪怕你来的这么快,终归还是来晚了。”“哎呀!”戚继光一拍脑袋,笑道:“曹大人,您这一趟可是来晚了。这案子已经破了,都已经结案了。”“什么?”曹一夔惊诧道:“这就已经结案了,才几天呐?”“确实是结案了。”戚继光笑道:“照常理来说,这案子可能得用上十天半个月才能破,曹一夔您也知道,本帅是不大擅长此道的。但说来也是运气,咱们蓟镇最近这些日子不是在重修三屯营镇城以及边墙么,从天下各州县征调了不少民夫,恰巧陕西布政使司巩昌府秦州率领民夫们前来的,便是他们的刑房司吏,唤作闻安臣的。这闻安臣年纪不大,刚及弱冠而已,但却真是个有本事的,两下没费多大功夫便把这案子给破了。”“哦?”曹一夔听了不由一惊,这个案子到来龙去脉他非常清楚。先是在张四维那儿听了一遍大体过程,而后回去之后,张四维又让他安插在蓟镇监视戚继光的那中年汉子,专门去了一趟曹一夔的府上,曹一夔细细的问询了整个过程,感觉颇为棘手。他自从担任直隶巡按御史以来,也破了不少案子,自然知道这个案子有多么难破。他在来的时候,想到了诸多的可能,比如说戚继光会明里暗里阻拦自已办案之类的,却根本没有想到,这才短短五天的时间,案子就已经结了。 这么简单?他心中顿生疑窦,暗道:“难不成是戚继光猜出了我来的目的,故意说出这等话来敷衍于我?”他也不想隐瞒自已的想法,便直截了当的问道:“那下官可否看看这起案子的卷宗?”要想知道这个案子到底破没破,是真破了还是戚继光的敷衍,只要看看卷宗,自然一目了然。他本以为戚继光会推诿,他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的法子,却没想到戚继光根本不推脱,很是干脆利落道:“好,是本帅着人给曹大人送来还是您自已去瞧瞧?”曹一夔道:“我去看看吧!”一个时辰之后,曹一夔放下手中的卷宗,轻轻靠在椅子背儿上,长长的吁了口气。他真是服气了,这个小小的秦州刑房司吏,破案的手段竟然如此之高明,连他也是赞叹不已。“这闻安臣,还真是个有本事的啊!这破案的手段,真真是让人佩服!”曹一夔轻声感叹了一句。看完卷宗,对于闻安臣破案的过程,他自然是非常清楚了。原来,就在三日之前,也就是案发的第三日,闻安臣便请戚金将牛家湾方圆五里之内,所有村镇里面的裁缝都给召集了来。把裁缝们都给召集起来之后,闻安臣把那件儿从奸人身上拔下的孝衣拿出来给大伙儿看,让众人分辨是谁做的,每个裁缝的手艺都不相同,做出来的衣服自然也有差异,外人分不清楚,但他们自已绝对能看出来。这是闻安臣的第一个法子。如果有裁缝能认出来那自然是最好,这案子便很好破了,但哪怕是没有人认出来——比如说孝衣是那奸人自已做的——闻安臣也有后续的手段和办法。不过他运气不错,一个裁缝认出来了。根据这裁缝的说法,这件儿孝衣是柳叶镇大户吴家的一个小厮去他铺子里让他做的。柳叶镇距离牛家湾三里远,吴家则是镇子上最富裕的一户人家,家里有良田数百亩,更在三屯营开有店面,别说是柳叶镇,便是在三屯营周围,都是数得着的大户人家。戚金和闻安臣立刻赶往柳叶镇,直接闯进吴家,把那小厮给抓了起来,都没回来,直接就在吴家提审。为了防止吴家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还把其他人也都给看起来了。那小厮一开始还嘴硬,撑着不说,但略一用刑就招了。原来他是吴家三公子的贴身小厮,这件儿孝衣,便是吴家三公子让他做的。于是,吴家三公子自然就成了嫌疑最大之人。没什么说的,抓起来审就是了。结果这位比之小厮还不如,还没用刑呢,一看到那些血迹斑斑的刑具,直接就招了。原来他数月之前路过牛家湾的时候,正巧瞧见张家的儿媳妇儿在河边洗衣服,瞧见人家的美色,立刻便起了异样的心思。而后多方打探,得知了这张家的情况,便开始策划准备。他让贴身小厮去裁缝店里做了衣服,又弄了一套红胖袄套在里头,而后便趁着夜色潜入张家……之后的事情,闻安臣等人已经知道了。至于他把红胖袄套在孝衣里面是为了什么,一问之下,果然如闻安臣之前猜的那般,是为了嫁祸。人证物证口供俱在,至此,案子水落石出。不过是三两日的时间,消息便是传遍了三屯营,百姓们都是津津乐道,街头巷尾谈论的很是不少。若是曹一夔不是直奔总镇府而来,而是在客栈里住上几日的话,就肯定会听说这事儿了。闻安臣处理这个案子的手法,简单直接,但是却精准有效。

曹一夔一阵默然。他绝对没想到,案子竟然破得这么快,而且已经结案了。如果这个案子还在查的过程中,那么他还能从中干预,完成张四维说的那些事情。但现在已经结案了,想要把结论推翻,再重新审理,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而且,他看闻安臣的证据这般充分,那公子连口供都画押了,裁缝也在,孝服也在,人证物证都是齐全,这个案子想要翻过来,那真是难如登天。更重要的是,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这个消息已经在三屯营传开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行商们传到别的地方去,京师自然也会知道。消息传开,那就更不好弄了。曹一夔觉得,消息之所以传得这么快,肯定有人在背后推动。不过他还真是猜错了。消息传得快,除了这案子本身很离奇之外,这破案的过程也很有传奇色彩。先是戚大帅被人堵在总镇府门口告状,而后一个外地来的带着民夫来蓟镇修城墙的小吏把案子给破了,这事儿本身就很有意思了。此时曹一夔心情很复杂,但在他心底深处,却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竟有些解脱的轻松感。本来这次来做这种事,他就不是很情愿,是为了报效张四维的恩情才来的,本心里是很抵触的。而此时,情况有了变化,案子已经结了,消息还传开了,这就不好弄了。他也顺理成章的告诉自已:“不是我不做,而是却是没法儿做了。”也算是给自已一个心理安慰。良久之后,他苦叹一声。蓟镇的差事办不好了,还是尽快回京复命的好,但是回去之前,他还打算去天津卫一趟。表面的原因自然是:打着去海河那边儿走一趟的名义出京的,不好不去,不然惹人生疑。其实真实原因则是:他想晚点儿回京城,免得张四维再逼着他来蓟镇,等这件事儿板上钉钉了再回去,张四维自然不能再逼他了。不过在离开之前,他打算见一个人。“曹大人要见闻安臣?”戚继光挑了挑眉毛,问道。“是!”曹一夔点点头:“下官对此人颇为好奇,欲要一见。”“那也好办。”戚继光道:“戚金跟他很熟,便让戚金带着你走一遭吧!”曹一夔道谢,而后便告辞,随着戚金,两人出了总镇府。戚继光瞧着他的背影,神色逐渐转冷,曹一夔此次出京的前后情况,他已经派人去查了,过不了几日就有结果。戚金带着曹一夔出了三屯营,一直走到修建西城墙的地界儿,沿着在建的西城墙往北走了走,他便是朝着一人招呼道:“闻兄弟,这边来,这边来!” 入秋闻安臣这两日很忙。他破了这案子之后,在蓟镇可说是声名鹊起,不少人都想来瞧瞧这位传奇人物长什么样子,是以许多人都寻觅到这儿来瞧他。而且牛家湾的人也来了几次,不过他们是为了道谢而来。案情告破之后,牛昶畊想到自已误把一个军兵扭送到总镇府,差点儿铸成大错,便是一身的冷汗。他是昨日带着人来给闻安臣道谢的,还很是提了一些礼物,只不过闻安臣这儿哪有地界儿放礼物?而且他也不想收下,一番婉拒之后,便让他退回去了。而这会儿,他刚送走张家孝子的母亲。这位老太太听说是闻安臣破了案,还了他儿子儿媳妇一个公道,执意要来谢谢闻安臣。刚把人送走,便瞧见戚金过来了,还招呼自已。闻安臣赶紧过去,笑道:“你怎么来了?”两人这几日很熟了,若不然戚金也不可能喊他闻兄弟。“这位曹大人要见你。”戚金介绍道:“这位是直隶巡按曹一夔曹大人,曹大人,他就是闻安臣。”“直隶巡按曹一夔?”闻安臣颇为诧异,不知道这人来找自已是为的什么,不过到底不能失了礼数,他地位比较低,便先行礼,道:“见过曹大人。”曹一夔也还礼。戚金笑道:“二位先说着,我去那边瞧瞧。”说完便离开,他虽然不知道曹一夔来找闻安臣是为什么,但想来人家说的话,肯定是不愿意自已听到的。曹一夔也不扭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道:“闻司吏,本官是直隶巡按,每年都去北直隶各地巡查,也破了不少案子,对此颇有兴趣,也算是有些心得。这次来蓟镇,也是听说了前几日的那个案子。听闻你在秦州破过几个奇案,而这次颇牛家湾这起案子的手段,本官也是很佩服的,便想来请教请教。”就这一席话,闻安臣大致能推断出来这人是什么性格了。他说话很直,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明来意。而且这个人心里没那许多条条框框,是很实在,能做事的一个人,若不然一个堂堂七品文官,是不大可能对一个没品级的吏员说一声佩服的,更别说来主动请教了。这算是折节下交了。闻安臣笑道:“大人客气,请教不敢当。大人有什么要问询的,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这么一说,曹一夔真就开始问了。问的果然都是跟案子有关的。闻安臣也是问什么就答什么,绝无推脱,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独到的见解,曹一夔听了,心下也是颇为的佩服。俩人就在这野地里谈了起来。说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曹一夔看了看天色,笑道:“也不早了,你也先忙着,本官这便走了。”他叹了口气:“本官破了这许多案子,心中也是颇有些自矜的,却没想到,这方面的本事,本官远不及你。说起来,你倒是比我更有资格当这个差事。”“大人太客气。”闻安臣笑道:“无非是术业有专攻,在下于此略有些擅长,但是在别的方面,大人您就比我强太多了。”曹一夔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告辞离去。等他走了,杨诚从一边走出来,笑吟吟道:“闻兄弟,你这儿可是热闹的紧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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