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
按照樵夫说的,她们清晨就到达这平原大道,只见远处街上石板铺地,市集商店都是白墙灰瓦,巍峨耸立在半隐的山内,还延伸到闹市的庙堂很具规模。
镇中心大道旁竹子疯长成林,也成了寺的绿色外衣,挡住两丈高的院墙不说,还混着纠缠不清的藤萝形成遮天蔽日之气势,梨花她们走到这里反复寻找才看到矮矮的一个石墩上刻着“屏山镇”。
这镇上有很讲究的排水沟还被整理很干净,里面的水也算清澈,上面小桥上艳丽虞美人栽植,街上那些招牌字体优雅古朴,这时候的人们也许还没有起床呢。听不见鸡叫也不见家养的猫狗走过来叫一声,或者露个脸。尽管如此,这情况在梨花来看也是安静祥和中透着舒服的滋味,况且这里必定不愁吃喝,随便摘个野果子也能吃饱过好 。
带着这些美好想法,梨花和阿芍在镇子上下逛了一上午,说来还真不可思议。
白日里难道不是正要做买卖,摆摊,走路穿巷唠嗑晒太阳吗?怎就空落落气氛这般孤寂。
要说孤寂,又不全是,一种临近死绝的涌动感似乎来自无名物体的冷飕飕凝视,就在暗处针对她和阿芍。
为啥镇子周围山川明朗草木芳菲,到了镇子中就是活着等死的状态?梨花已然感到微微恐惧,把手伸到颈子后面摸了摸她的双剑。
早上当她踏入这镇中走在石板街上,就感到有不明气息在不远处跟随者她,稍微一回神,那气息又离远了些。再一往前又恢复那种来自无法掌握的裹挟,那气息简直是惹人烦躁,很想一剑砍出去,就怕会中圈套。
跟着她的阿芍一直东西张望着,望见一处院墙内似乎有人荡秋千呢,那粉红衣角显示出家境的充裕,隔着院墙投入一枚石子没等到认出来,站在院墙下继续等着还是没等来回应,院墙往后的果树上横坐了个身影,看起来气宇轩昂。
他借着树干一抬腿就就站上墙头,细看也仅仅是人的气质较为儒雅,那浆洗到微显淡浊色的长衫外袍,再加上清冷淡漠到明显谨慎的脸庞,转头左右扫视过远方又坐回去树上:“来这里做什么?来自何方的就该归回何方,这里,没什么可探望的。”
梨花凑近墙根下,对他说话的姿态不得不成了仰望:“接了个活计,就找过来了。”
是修真者吗?这清雅男子的目光疑问起来,她们看起来就像是老远的地方找过来走亲戚的,小户人家的主仆二人,那身背双剑的无非就是家里演习了花拳绣腿用来轻度防身的,至于那个戴了缀珠面纱的或许就是还不会做粗活的婢女,青涩娇嫩又细腻的不经世故。
“做什么活呢?”他从树干上扫视远处,整条街都没出现这两个的同行者。
就凭她们,能做成什么活儿呀?她们和这里完全不搭边界,这两人还冲着他劾首示意,这倒是懂得些礼数哈。
梨花不免从对方的明显猜疑中,低头反思自个是否真的不像能作活儿的玄门大师呢。
这男子虽然不肯定她们能做成什么活儿,倒是先招手让她们到门外,然后慢慢从树上下来把门开了拉她们进去。
他的大门是铁质的,里面还落了锁。
他的家就和普通人家的格局无二,一正二内三间和一,进到正屋内顺着窗扇望出去,屋后一座凉亭被花圃围绕,再往对面纺线织布的器具堆了一处。回头对上正屋里一面墙的隔扇连着一面竹雕屏风,几本厚厚的典籍摆放在隔扇上下,屏风和桌角都十分陈旧到色灰中有白。
记得那倜傥大叔给她教过些规矩,到人家家里最好别随意走动,免得被人嫌弃到被赶出来,即使是面前藤编茶壶的罩子边,已经摆放了些糯米炸的乳白酥油圈,那诱人香味直往她两鼻子里窜。阿芍不是人间的孩子,它伸出带有珠串手链的手,耐不住肚子咕咕叫还不停吞咽着口水,梨花冷凝它几个眼神制止住了它扑上去的冲动。
那男子虽然也意外她们这样脸带随性,大剌剌跟着进来的两个丫头,现在看来还真的是有点教养呃。
男子荡着两边的空袖筒子,行路有些不平衡地些微踉跄,她立刻发觉原来人家竟然失去双臂了,她的目光落下,未来得及马上收回。
对方也多看了她一眼,淡漠一句:“我没有双臂也没手。”
他这样就能看出她的疑虑,反而让梨花觉得微微唐突的是她,她们这样似同卖艺走单帮处理事情的人,果然这姑娘的双剑不是普通的闺中玩物,看那剑柄发亮必定是持久使用的,想来也真的是拿活干活的人。
他便坦然一笑甩动两只袖筒:“遇上强盗要劫财,我起初不肯,就被齐着胳膊砍断了。”
他正说着,门帘一挑,走进来端着浣衣木盆的少妇愠怒道:“夫君,这是我们家的事儿怎么就说给外人听了,你双臂没了正好还有我呢。”
“原来如此!”梨花脸上没惊慌也坐的稳,人家双臂失去了,还有个妻子娟秀娴雅蕙质兰心。
这妇人放下木盆,很警觉地打量起梨花阿芍,她的的目光不同于寻常世俗中的女子,那是很排斥生人的恼怒和生涩,仿佛是她和阿芍的到来惊扰了他们夫妇的恬静日子。
于是,当着梨花阿芍,他们恍如面对尘埃中不相干的事儿和人,妻子安静地微笑为她丈夫整理衣衫。还为他梳头仔细地簪上发戴好桦木撑的绒布冠,那神情仿佛他们的恩爱与缠绵必须具有细致的仪式,又让人觉得是延续了无数个日子的仪式,因为那细节很熟练。
梨花很想提起袖子把脸遮住,阿芍也转头不敢看,她们还没成年真心不想被这样撒狗粮。梨花用袖子挡住半边脸,急切地问:“我想请问,你们屏山镇最近可有什么诡异的出现精怪之事?”
男人似如梦般惊醒于梨花的问话,神经紧绷间闪过一抹诧异:“我们屏山镇,现在就快和空镇无二了,我的朋友那开南北菜酒楼的吴老板,布庄染布坊的张七娘,镇东头最大的地主王二麻子都是怪物妖精给害死的呢!”
阿芍听到他一说忙把头低下,梨花攥住它手臂安抚了下,可别让它失去理智这会儿发傻和别人相对就不好了。
男人虽然很排斥把话说给她们听,望着他冷漠无感的妻子,他抿着唇近乎低语般说着;“镇上小时的人起初没多少人在意,后来派了几个胆大的查询原因竟都一去不返,三日后镇子后山打柴的樵夫带回来他们的尸骨,他们全都没有了鼻子也没有了嘴唇。”
罄声幽怨【3】
男人说他名叫幕阳,如果说梨花相信世人通晓催眠术,那么这位幕阳的声音就有这能耐,他能在说话的时候做到令所有人的呼吸静止,而他还神色自若。
除此以外,他的话道了结尾总能让小怪物阿芍心生畏惧而浑身战栗。
夜里门窗紧闭,一灯如豆罩住幕阳的半身,沉闷,就在室内说话的他这里一点点地加剧。
梨花看着阿芍从坐着的长板凳上滑下身子,她忙低头拽起来重新将她按在凳子上坐好,也无需歉意地对幕阳说:“你是何以判断出就是那怪物吃的?”
幕阳此时微微分心,转头侧脸嘴衔着藤壶,很利落地倒了一盅茶放在鼻子下闻着,鼻头耸动,由于茶盅挡住他的唇,这样让人不觉联想到那只吃鼻子和嘴唇的怪物,他并没有喝那茶盅里的茶,款款用嘴放桌上才说:“是我的琴声回应到了这件事儿!”
那小怪物阿芍不能继续滑倒桌子底下,她只好使劲地用手掐梨花大腿。梨花被掐的忍住疼,只好就手摸过去也掐她,把这小怪物阿芍掐的哇哇忍不住溜到门口靠墙坐着了。
“我被你掐的很疼呃!小心我咬你,咬你的脸!”小怪物阿芍很不甘愿地搓着腿,刚才文雅男子幕阳说的那些可怕的细节,因为梨花和她之间的互相伤害而得以缓和。
这小怪物阿芍,这会儿处于礼数,她脸上的面罩早就摘下来,她属于娇小柔弱型的少女,这种柔弱会让梨花本能地欺负欺负她,毕竟她们脾性相差很大。
“你们还想继续听下去吗?”文雅男子幕阳看着她们,他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把他知道说给她们听,这两个这么稚气难脱还非要揽下这么大的事儿。
梨花走到门旁,扶起阿芍,将她带到长凳上坐好,还搂着她给她内心的安定。然后保持肃穆倾听者姿态:“请你接着说。”
幕阳坐到靠窗的大床边上了,他又是鼻子闻着茶盅嘴堵着用一盏茶,声音带有催眠的企图:“就在咱们屏山镇的屏山寺后山,我带着我的箫,随着护卫山林的人们一道歇息在那儿……”
“你身体不便也去?还带着你的箫,为何不是你的琴?“问到这里,梨花才惊觉幕阳眸带吃惊与划过一丝阴狠。她很后悔自个的急切,忙平伸出左手掌心:“我是想说您之前所言是琴声回应到的这事儿,再说屏山寺难道僧侣人数不多吗?为何您一届俗人也去帮忙?”
“唉……屏山镇方圆八十里内,男子本来就不多,加上这些年参与落草又受到京都招安没回返的,有我这样的都算是稀奇了!”他本就失去双臂了,还非得在两个稚龄小丫头面前说这难堪,她们难道是返老还童的不成?不过,看她们掩饰不住惊慌地连呼吸都不稳,他就想继续说下去了。
“屏山寺东院高处的角楼,我和镇上几位年迈的更夫用着寺院提供的茶点,这些更夫们天一擦黑就裹着毯子睡了。而我端着小心耳听四处,一直到了子时都没有任何发现,更夫们这时候醒来说,该是无事了,有可能是镇上居民担忧过多了,咱们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