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节
&esp;&esp;“唉——”顾阿婆又叹了口气，抬手压了压眼角的酸意，“要有消息怎么会不给你打电话。”
&esp;&esp;“北武和善让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esp;&esp;“早上才给斯江打了电话，说至少要四月份才好，丽江啥香啥拉那边还在造学校呢，还有失踪的小孩没找到，你说啊小卢，这大地震，死了找不到了是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以前打仗比这个凶险多了，谁去找谁啊？还有唐山——嗐，那次也是，老婆本都不留了，他全拿得去，后来呢？谁记得他的好？连个锦旗奖状都没，唉，就他们夫妻俩什么都要管，比总书记还忙，”顾阿婆把洋山芋切得案板咚咚响，“一个一个都是好人，就只顾着人家，自家不管的。虎头都一年多没见过爷娘了，像话吗？谁成年累月地住在舅舅家——”
&esp;&esp;卢佳笑了，这斯江斯南斯好三姐弟都在舅舅家住了十几二十年了呢。
&esp;&esp;顾阿婆老脸一僵，自己也绷不住笑了。
&esp;&esp;第432章
&esp;&esp;虽然有了西美买的美新汤团，顾阿婆还是要自己做汤团。糯米粉跟往年一样是去陈阿娘家磨的，现在两家只有陈斯好一个男丁，石磨都扛不出来，隔壁李奶奶的孙子和康阿姨的女婿一起搭了把手，两个老太太吭哧吭哧一下午磨了斤把糯米粉，少不了淌淌的眼泪水洒在石磨上头。
&esp;&esp;卢佳往手上扑了点粉，把汤团搓圆：“北京姓孙的怎么说？”
&esp;&esp;提起这个，顾阿婆的脸又板了下来：“仍旧是那个死样子，上个月又派了秘书来接西美，说年节里不一起露面影响不好。我呸！还影响不好，他外头姨娘养的儿子都四岁半了，有过什么影响！这个杀头还有脸拖着西美不离，我家西美就是个天仙，长在他心坎里了？他的xx倒不长在他身上，满地乱爬，还当领导呢，呸！”
&esp;&esp;卢佳叹了口气：“真想不到孙骁居然是这种人，西美也是苦透苦透。”
&esp;&esp;“她活该，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她以为自己真是个仙女让人惦记了几十年呢。”顾阿婆没好气地骂，手下却没失了分寸，汤团滚滚圆。
&esp;&esp;她们想不通孙骁为什么外头有了姘头和儿子还不放西美过生，北武和善让是知道为什么但不屑也没必要说穿，斯江不关心也不在意这件事，斯南倒是把孙家从上到下骂了一通，但骂西美骂得更凶，骂她活该骂她报应，骂得西美肝肠寸断，只有斯好心软，陪着她哭了一场又一场。
&esp;&esp;——
&esp;&esp;马兰花剧场在华山路，靠近镇宁路路口，离戏剧学院几步路，旁边还有宋庆龄幼儿园。元宵节演出的票38元一张，年前就卖完了，买票的都是小演员的家长或演出单位的关系户。演出是个大杂烩拼盘，xx合唱队的合唱、xx舞蹈艺术团的舞蹈表演、xx幼儿园的儿童剧片段，xx少年武术班的武术表演等等，康复学校的诗朗诵是最后一个大轴。西美先前很满意这个安排，在后台越看越不对劲，一个演出结束，看台就呼啦一群观众不见了。节目主持人礼貌地请观众等节目全部结束再接小演员离场，可观众还是越来越少，等到压轴的中国舞开始，看台上只剩下稀稀落落四五十个人了，不少是康复学校孩子的家长和承诺要捐款的赞助单位负责人。
&esp;&esp;孩子们倒是喜气洋洋嘻嘻哈哈地在候场，因为不许大声说话，他们大多数人还是用手语和唇语表达意思，有年龄小的孩子因为没人关注他急得直挥手跺脚，眼泪直往外冒。西美蹲下身温柔地抱了抱他，用手语配合唇语告诉他：“快上台了，别急，排好队。”孩子们便都挤到她身边来，不停地用手势告诉西美他们看见妈妈了，怕等下背错诗句。
&esp;&esp;“不要紧，背错了就继续往下读，别停下，别笑。”西美一边说，一边打手语。
&esp;&esp;前面的两个老师也笑着转过头来跟孩子们打手语。
&esp;&esp;“顾妈妈，我想嘘嘘。”四岁的男孩毛毛拉了拉西美的衣服。
&esp;&esp;西美抱起他快速跑向厕所，毛毛趴在她肩膀上咯咯地笑，笑得西美心都化了。
&esp;&esp;穿过阴暗的通道，西美示意毛毛自己进男厕所。
&esp;&esp;“顾、妈、妈——你、等、我！”毛毛用力地大声说。
&esp;&esp;听力障碍的孩子发音有点特殊，平时会被人侧目，好在这里没有其他人。
&esp;&esp;西美笑着点头，一个字一个字说得非常清晰：“我、等、你。”
&esp;&esp;厕所里很快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西美转过身，舒出一口气。
&esp;&esp;毛毛很快走了出来：“我、好、了！”
&esp;&esp;“你洗手了吗？”
&esp;&esp;“洗好了。”毛毛伸出湿漉漉的小手。
&esp;&esp;西美掏出手帕弯腰给他擦了擦，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从给他们身边挤了过去。
&esp;&esp;西美一怔，猛地抬起头：“景生？”
&esp;&esp;那背影却迅速穿过通道往观众席方向去了。
&esp;&esp;西美打了个寒颤，紧紧捏住了毛毛的手。
&esp;&esp;“顾老师，顾老师——到我们了！”年轻的小王老师跑了出来。
&esp;&esp;“来了。”西美惊魂稳定地拉着毛毛往后台跑，深一脚浅一脚。
&esp;&esp;柔和清亮的钢琴伴奏声响起，台上穿着定做的大红表演服的孩子们排成了三排，在小王老师的手语带领下，大声朗诵起阿尔瓦罗??荣凯的《我长大以后》：
&esp;&esp;“妈妈，
&esp;&esp;当我长大了，
&esp;&esp;我要搭一个长长的梯子，
&esp;&esp;一直通到云端，
&esp;&esp;我要爬到天上去摘星星……”
&esp;&esp;西美的眼眶里满是热泪，仿佛台上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她的平平。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扫向观众席，刚才那个背影，似乎是那个观众，又有点像那个，当然不可能是景生。
&esp;&esp;那天她和卢佳跑到街上的时候，米线店门口已经人山人海。后来谁说了什么谁做了什么，西美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景洪和版纳都有人在，旁观的人七嘴八舌地拼凑起凶险万分的经过。卢佳抱着顾东文哭着嘶声问：“谁看见我家景生了？我家景生呢？！”
&esp;&esp;西美抬起脚，塑料拖鞋的鞋底是人字纹，有点血游离在上头，她下意识地拨开人群往外走，没有看见景生，有面包车来了，下来好几个男人，派出所的民警们迎了上去。
&esp;&esp;“救护车呢？怎么连救护车都没的？医生呢？”西美喃喃地追着他们问。
&esp;&esp;旁边有人叹气：“早就没气了，救也救不活了。”
&esp;&esp;他们抬走了顾东文三个，卢佳紧跟着上了车，最后只有她竟然被遗忘在了马路上。
&esp;&esp;“他们要去哪里？”西美揪着一个小警察的制服问。
&esp;&esp;“去版纳了啊！”小警察匆匆忙忙指挥路人散开，等会儿会有专家来的，这个现场已经一塌糊涂得一塌糊涂了，也不知道专家们还能找到什么。
&esp;&esp;西美在米线店门口站了半天，等来了七八辆警车，十多个便衣警察和上百个武警把这条路封了，一群人在杂货店和米线店两边来回勘探检查，目击者们被一一带上车问话。
&esp;&esp;下午三点多，便衣警察沉痛地通知她，顾东文为保护缉毒队长壮烈牺牲，家属正在版纳处理他的身后事，已经通知了上海的家属来参加追悼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