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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1|故国神游(32)三合一

 

故国神游(32)

在这裏滞留了半日,之前还有些慌乱。可自从林雨桐拿出几道题之后,梅开云好似完全忘了在哪裏了。坐在那裏抓着一隻笔,在纸上描描画画。当真是忘了之前的事一般。

林雨桐过去,敲了敲桌子。她无辜的抬头,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时辰了?」

她的丫头还在庄子外面等着呢。

林雨桐却已经把小丫头接来,就在院子外面站着呢。

一看天不早了,梅开云真急了,回去晚了就坏了,被庄子上的管事抓住就糟了。

林雨桐看了看她的脑袋,「你就打算这么出去呀?回庄子上也没人管你?你这个模样怎么避开人的?」

梅开云抓了抓脑袋,挠挠头,「丫头准备了帽子。下人看见隻当我是换了弟弟的衣裳出去玩的,最多被祖母知道了责罚一顿就是了。」

「你剃了头髮,可不是责罚一顿能过去的。」林雨桐指了指椅子,「安心坐吧。我已经叫人去告诉你家裏人了。今晚住在这裏也是使得的。」

「啊?」梅开云苦了脸,「我以为我一准能考中的。等考中了再告诉祖父……剃掉头髮这种事,也就不是大事了。」现在把事情办砸了,可能还会影响家裏。回去怕是得跪祠堂的。这会子她可算是想起来了,这是要坏事呀。她祈求的看向林雨桐,「先生……」她也不叫夫人,随后能出这样题的女子,那就是先生,「先生,就因为我是女子,我就真的不成吗?」

她那么执着的看着她,等着答案。

林雨桐笑了一下,「若是不成,你打算如何呢?」

这姑娘一下子迷茫了起来,「我自小就和哥哥跟着祖父学术数,后来,学的比哥哥要快的多,祖父就叫我先自己去学,我便自学完了梅家所有的藏书……」

梅家光是她家先祖留下的着作,读起来也得花费不知道多少时间。这孩子也才十四岁,读书按照四年算,那基本是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读书。女子该学的都没学多少,纵着孩子做喜欢做的事。可见梅家整体还是开明的。她之前就注意到了,梅开云没有裹脚。这跟很多汉臣家的姑娘是不一样的。

「除了读书,我好像别的也不会。」她更加迷茫起来,「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至于打算……我自己打算也没用呀。还得听家裏的安排,要不然,家裏人该伤心了。要是这样,那大概就得像是祖母说的那样,嫁人,然后生孩子,再然后就在家裏相夫教子……」说着,她眼圈一红,可难过了一瞬之后,她又笑了起来,笑脸明媚,可无端的却叫人觉得心裏酸酸软软的,就听她道,「说不定,我会教导我的孩子,不管是儿子或是女儿,我要把我会的都教给他们,这样也不算是埋没吧?」

这般的乐观!「会不甘吗?」林雨桐抬头问说。

梅开云一笑,「不会!我自己跑过来,只是希望祖父不遗憾。其实当真不用我了,我也无所谓。做学问本就是自己的事。在书院裏是做学问,在后宅的方寸之地,亦是做学问。只要有放书桌的地方,便有学问可做。古来术数家,着书浩瀚,读懂,修改、订正、阐述,一生未必做的完。若是有幸,能将一生所学,也着书记载,当一生无憾。」

可见小小女子,受家风影响不小。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样的心境,是个做学问的人。

林雨桐沉默了良久,还是道,「你要知道,世人对女子尤为苛刻。你若是要教书,那你可曾想过,你将来的夫家可会允诺?若是不允,你又该如何自处?」

梅开云皱眉,像是在想什么,随即又舒展开,「若不允,那边不能成夫家。无碍!」

大有不是知己者不嫁的意思。

林雨桐笑了,「你可得想好了。一脚踏进来,便没有反悔的余地!」

梅开云眼睛一亮,「先生?我可以留下来?」

「不过要等。」林雨桐看她,「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这个急不来。书院裏多个女先生,这是要与天下的读书人为敌。这无异于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我没关係。」

「但是我觉得有关係。你天赋好,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给你做,我不容许你的才华被世人的流言玷污了,这就如同折断了你的翅膀……所以,我才说要等,不要急。」

「可是要等多久?」

「不用太久!」林雨桐就笑道,「明年开春,还有一部分校舍要开放,那围墙我瞧着也不用拆了,在皇家书院裏再添一个皇家女子书院,你先去那裏做先生。」

梅开云一乐,「真的?好啊!多久我都等。」

「不过这得保密。」林雨桐说着就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布包,「你带着这个出去,你的丫头在外面等着你。我叫嬷嬷带你去安置,你今晚隻管安心住下,明儿你祖父会过来接你。庄子那边也已经有人去了,不用操心。」

这姑娘忙不迭的点头,林雨桐那么说,她也就信了。也不问那包里是什么,她的丫头怎么从庄子外面进来的,也不问为什么她的祖父巴巴的得过来,隻回身拿了桌子算了一半的题和稿纸,「先生,我能带这个走吗?」

「当然。」

然后果然就把桌上的东西一拿,包裹随便一拎,便出了门。

外面主仆二人见面后如何的大惊小怪,芳嬷嬷如何的给安置暂且不提,隻说弘曕在裏面抓住了重点,「皇额娘……要办个女子书院?」这个行吗?

林雨桐扫了他一眼,「你觉得不行?」

不是!是那个……「您刚才该跟那个姑娘叮嘱一下的,要不然她说漏嘴,别人提前知道了,这不得坏事吗?」

还话算靠谱!

「芳嬷嬷会叮嘱的。」林雨桐看弘曕,「所以,那边的校舍建的时候多考虑两分,懂吗?」

懂!就是不能叫人随便跑到女子学堂去。

不过,这个校舍得多大,这是个问题。

林雨桐就说,「不会太大。但还得办。」

嗯?

林雨桐轻嘆一声,「有些宦官之家,尚且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更遑论其他!贫寒人家读不起书,读的起书的,培养家中的女子,多是从规矩,从女工上着手。偶尔能弹琴,能画几幅画的姑娘,对外那都得说是琴棋书画皆通。你也是读了这么多年书的,教导你的无一不是大儒名家,可你琴棋书画皆通吗?」

弘曕不安的挪动了一下,「儿子愚钝。」

这小子其实一点也不愚钝,他的老师对他的评价是善诗词,好雅藏。

为何善诗词呢?他其他方面也不鲁钝,为何独独善诗词?没别的,因为干隆爱作诗。做的好不好另说,但这是人家的爱好。作为早早的没有皇阿玛还被过继出去的弟弟,弘曕的选择不多。对干隆投其所好,这边是手段。不管是诗词也罢,雅藏也罢,正是干隆偶尔想做富贵闲人时候的两大爱好。他不求多得关照,只要他这个皇兄能在闲时想起他,陪着一起玩乐便罢了。这就是他保全自身又能维持体面的方式。

当然了,这雅藏是特别费银子就是了。

所以说,弘曕的机灵一点都不在弘昼之下。只是如今年岁还小,又着实缺乏长辈实心实意的教导,这才瞧着跟小白兔似的。等再磨炼几年试试?

她没在这事上戳破这孩子,隻继续刚才的话题,「读书认字的姑娘少……可这天下,要么是男人,要么是女人。凡是苦力活,体力活,大部分男人能做女人也能做。可为什么读书长学问这些事女人却不行呢?现在开女子学院,能来的都是非富则贵人家的姑娘。他们能来,目的也未必单纯。好些家世不够的,想通过在书院的几年,给身上镀一层金,涨一涨身价儿。说不得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再不济,也能说一好人家。便是隻跟贵人家的格格们处好关係,拉些人脉关係,也是值得的。但哪怕是如此,这个先例也得开。得叫人看到利,他们才会知道,原来女子读书读的好也是有诸多好处的。因此我才说地方不必很大。但一定得有清雅。」

明白!

要是这么着的话,图纸上很多细节的东西都得改一改。这一改细节,主管这件事的弘昼和傅恆就得知道。

当天晚上,弘曕就去了弘昼的庄子上把这事说了,「……五哥,您看这事,跟傅恆该怎么说?」

弘昼直呲牙,「这个呀……皇额娘这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呀?谁也不知道自家皇额娘会怎么说服皇上,所以,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干脆耍无赖,「你隻管去办。需要什么从我这裏直接拿条子。至于傅恆,别搭理他。等他要问的时候,叫他来问我。我这人一向糊涂惯了的,回头就说忘了。他还能咬我?」

弘曕觉得又学到一招,他特别乖巧:「我都听五哥的。五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乖!

等把人送走了,弘昼反应过味儿来了,这小子学坏了呀!你都听我的?那出事了我就扛呗,跟你一文钱关係都没有。

坏怂!果然是在皇阿玛身边养了几天,就是不一样了呀。

他这么嘀咕出声之后赶紧打嘴,这话要是当着皇阿玛的面说出来,怕是没啥好果子给自己吃的。

那边林雨桐晚上也跟四爷说了白天的事,她是觉得,要是四爷不见见那个梅瑴成,估计梅开云回去也没好果子吃。光是剃成瓢的事,回去打不顿板子都不算冤枉。

四爷还真不知道如今还有如此性情的姑娘,忍不住就先笑了,「成!明儿来了我见见。」

梅瑴成是晚上才得了信儿的。对!是口谕,不是聘书。

可饶是如此,他也以为是让他去讲学的。左都御史职位不低,自大清入关,几经变更,最后定为从一品。一个汉臣,做到从一品的官位,这就可以了。再者,这掌管督察院,监察天下官员,说实话,这个官位在干隆朝,做起来不容易。有问题的官员多,你参吧,皇上宽仁,回头皇上不处理,你弄个裏外不是人,白白的跟人结仇了。可你不参吧,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倒霉蛋,刚好碰上皇上不高兴的时候,惹恼了圣上。一旦官员出问题,督察院这个监察部门是要受连带责任的。可问题是这么多有问题的人里,你也不知道谁会出问题对不?所以,他哪天不是战战兢兢?

若是能去讲学,他是再乐意不过了。这么从容的退下来,赏也赏个一品的虚职。做官做到这份上还要如何?

他晚上跟他夫人说这个,「退下来,留老大在身边侍奉。老二回老家经营,也可办一书院,简拔一些同乡子弟,也算是造福乡梓了。」

梅夫人不关注这个,隻问说:「若是如此,孙女的婚事可还是定王家?」

王家老爷与他早年是同窗,做官却不如他。他这样的官位,想求娶他孙女的人家很多,但为何他选了一个只是官职低的同窗旧友家的孙子呢?看上的不外乎是对方的家风。他怕在这个职位上出事,那么能避讳孙女的唯有家风好的人家。而且,那家的孙子两三年前他也见过,长的斯文俊秀,很不一般。

夫人这么问了,他就道:「婚事我还是看好王家。不过却不着急。我写封信与老友,叫那孩子也上京念两年书。于孩子的前程有助益。」

梅老夫人别无二话,于是,梅瑴成第二天早朝完,见了皇上,将昨儿收到的口谕说了,报备一声,说要去庄子上了。

既然叫了,那就去吧。

可人一走,干隆心裏就发毛。说是聘先生也没见聘书,这也不是皇阿玛的做事风格。关键是一品大员呢,真要是想要,那肯定会跟自己提前打招呼的。督察院可不是等闲的衙门。这说要就要了。

如果不是这个,那皇阿玛为的什么?

还是说南巡时候的事皇阿玛心裏还没放下。也是!南巡迴来了,旧帐该翻还是要翻的。皇阿玛嘛,一向是喜欢翻旧帐的。

这个事吧,还真叫人有点烦。先等等,看看梅瑴成回来怎么说。

四爷今儿没去书院,在家等着梅瑴成呢。结果不仅等来了梅瑴成,还等来了另一个人物,此人叫孙嘉淦,说起来也是四爷的旧臣。

「他怎么来了?」接到请见的帖子的时候四爷就皱眉,「他可是真会找时候。」

林雨桐对此人的印象不深,盖因自家的四爷说起来跟史书上那位四爷还有点不一样。这不一样了,处事上当然还是有些差别的。这个孙嘉淦之所以有名,那是因为他是雍正朝的一个直臣,敢于谏言。

他出身贫寒,真就是边种地边读书,三十岁的时候才中的进士。有意思的是,人家孙家三兄弟,在那样的环境下,还都考上进士了。不得不说是一段励志的佳话。从康熙五十二年中进士,到雍正朝,中间几乎是十年的时候,此人一直就没被重用过。

四爷就道:「板凳敢坐十年冷,说的就是他。」

林雨桐就笑:「还有一句,文章不做一句空。」

到了雍正朝,孙嘉淦都已经是不惑之年了。结果这位血气方刚起来不要命啊,他给皇上上书,劝诫三件事:亲骨肉、停捐纳、罢西兵。

后两个那是国事,别管有没有道理,作为臣子说这个没问题呀。但是,『亲骨肉』这个,这就很大胆了。史书上那位四爷上台,那多艰难的。九龙夺嫡的凶险,经历过的人才懂。对老八老九他们,那肯定是不能饶的。正跟这些倒霉兄弟清算呢,这傢伙跑出来了,叫四爷要『亲骨肉』,就跟一巴掌扇皇上脸上一样,何等大胆。

但最终,也没把他怎么着,将他放在了翰林院任职,后来还提拔他做了国子监的司业,相当于最高学府的教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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