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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露在外的身体肌线条紧实锁骨精致/调戏美人(已补蛋)

 

理顺他散乱在耳旁的鬓发,谢常欢犹豫在三,还是忍不住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温浮祝,你今晚且先放心睡吧,以后总有一天……我是会要你心甘情愿躺在我身下的。」

再后来呢……

再后来的事情就变得很微妙了。

大浪淘沙也不过一瞬之事,多少人又仅仅只是一瞬之光?

江湖与庙堂实质上并无任何不同,都是个江山倍有才人出的地方罢了。

一代换一代,一叠更一叠,最后能在刀锋尖尖上立住脚的,便仅仅是那最圆润的一颗珍珠。

只可惜,十三寻并不是。

他是块顽石。

传闻朝堂中曾有一暗杀组织,名唤封墨,其下所有刺客杀手各伺不同,最为管辖江湖事的,便作——羽鸦。

这一任帝王坐的无非是傀儡之权,天下人都知刚立国时,那人无非是一个才年仅十二岁乳臭未干的小破娃娃,实权全落在了国师江墨的手里,故而有人言罢——「封墨」便是由国师组织起来的暗中帝国。而燕子楼,便是由封墨管辖下的羽鸦抹杀其留存在历史上的痕迹。

燕子楼着火的那天,温浮祝正在茶渡小筑吹笛。

随手剔了旧竹做的笛音本就喑哑,吹了没几声便彻底没了声响,在手里倒转了几下便是当暗器抛出去也嫌不雅观,只好随手弃到一旁懒得再续新竹,无聊又寂寂时拢了袖抬头望月,却见湛蓝天幕上星子黯淡,呼啦啦一阵黑鸦飞过,带着十二月冷冽的再不得的烽火。

明眼人都知,这是隗升帝国一举推翻旧政顺带吞并了南方边陲小国后的又一新策——国师江墨的野心,实在太大太大了。

于是乎有自知之明的江湖侠客纷纷自保,要么老老实实封了刀枪回家种地喂猪,要么投奔朝廷管辖之下的慎独——区别于锦衣卫,并不保护大内王公朝臣,而是单纯的来这里挂个名,依旧可以做你的大侠,救你的江湖苍生,可唯一不同便是——你并非是个真真正正的自由身了,而是要归朝廷管辖的,必要时,还得听朝廷调令。

因此,这一举推出后,许多侠客也选了第三条路——归隐。

当然,归隐的前提是,你得有钱。因为你既不想养猪,又不想拿朝廷的银子脏了手,没点名气的还好,换了套不装潇洒的粗布麻衣去改行端个茶倒个水也可,那但凡有点名气的,除了易容重混人世,便只能干喝着西北风等死。

所以谢常欢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温浮祝究竟为甚么会这么有钱。

温浮祝其实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谢常欢为甚么还敢如此张扬。

荼蘼和山河现今的动静也都小了,并不是朝廷饲养的那群刺客杀手不想杀他们,而是不一定杀的过、再加上同为杀手,行踪各自飘忽,亦不好追寻下手。除了谢常欢那个明目张胆的倒霉蛋,除此之外,几乎很少听说有荼蘼和山河的杀手同羽鸦打杀起来,因此朝堂也只好暂时性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又绕回了一个最初的问题,在最初江墨刚操控那个傀儡帝王颁布了这个消息后,江湖人本是没怕的——毕竟江山代有才人出,只要高手统统联合起来,还怕朝廷的打压不成?说句不怕落头的话——便是反了那又怎样?!那又待如何?!现今天下谁人不知,这年轻的小帝王能坐上一国之主的位置,不也是靠的他身后的那群掌权傀儡造反而来的结果么!

可其一是江湖人低估了高手大侠们的心态——各自清高,各自扫着家眼前的那一丁点雪。

尤其是不知怎了,在这个消息刚传出不久后,就有好几个江湖上的大侠纷纷投奔了慎独。

慎独慎独——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却不知是他们中了邪、还是从这句话里悟了道,笑其贪生怕死也罢,唾其见钱眼开也好,总之江湖名流一塌大半,剩下那一小拨便已是云逐流散,成不了甚么大气候。

江墨曾同如今的小帝王苏衍这么讲过——「想要推翻一个帝国很容易,想要推散一盘人心也很容易。帝王得靠人心聚,否则散沙如盘脆碎地,轻易而已。」

小小的少年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表示不解其意。

黑袍黑发的阔肩男人长身而立,眉梢微挑眼风冷厉,他立在帝王寝殿旁的海棠花下,掐了一朵又一朵,越掐越快,越掐力道越狠,眨眼间落了一地海棠,他又忽然怔神,垂眸俱是冷寂,「是不是你太傅在这里,换成他讲,你便能明了了?」

苏衍不敢应声,只是拽着自己的衣角轻轻搓弄。

世人都说国师江墨不好,说他邪佞,说他独揽大权,说他玩弄帝王之心。

可苏衍知道的,江墨叔叔人其实很好,太傅也曾这么说过。

太傅总说,这个帝王的天下,有人做了忠臣,便必得有人做了奸臣。

无论为忠为奸,你只要知道,我和江墨都是为了你这个帝王苏衍铺就天下,这便成了。

后来来年开春笑植海棠的时候,太傅又曾言,「他是舍不得我作奸人。可实际上,我却是要比他狡诈千千万万倍。」

撂下这句话,种完海棠花后,太傅便失踪了。

除了隗升帝国一日比一日更稳的大业,一天比一天更牢固的夯基外,再也寻不到那个笑执卷喜躲回廊上偷懒的太傅了。

自然也就看不到那个黑袍提剑的国师哪怕把自己忙成了一只脚不沾地的陀螺,也要旋着身子偷溜回寝殿一趟趟去戳这个懒虫,「这书你还能不能教了?不能教就尽早请辞,休得误人子弟。」

往往说的太傅一张脸不红不臊,只掷了手中书卷当暗器瞄他,「江墨,你知道我们夫子如今缘何身体依旧健朗,牙口也好么?」

国师江墨顶着他那一张看似精明的面容暗自思索了半晌,喉头滚咽了几遭也不敢给出最为笃定的答案。

面前这人却施施然的起了身,伸展了下手臂,又扩了扩肩肘,这才拢袖浅笑而立,拖长了声调道,「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

语毕弓腰拾取刚才砸中江墨而落了地的书本,「咻」的一下便又当石块掷了出去,连连引了金渠河中十多个水漂,这才一页沾一页的浸透了满纸,将甚么狗屁圣贤满腔之乎者也尽数污成了连片晕墨,沉沉如晦落,这金丝装帧的书笺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如此浮重,「噗通」一声坠入河底,惊得游鱼一阵乱蹦,姹紫嫣红瞬间炸无数水花满满。

他这才像是舒了口气,冲远处在廊下习字的苏衍道,「阿衍,我且问你,我刚才这一举里,你悟出了甚么?」

苏衍眨眨眼,深谙太傅恐怖的性格,遂从容马屁道,「尽信书不如无书。」

太傅哈哈笑仰了一张脸,去看江墨那瞬间五颜六色交汇的尴尬面容,伸出葱白的指尖,颤悠悠指着苏衍道,「瞧见没,这小子当真孺子可教也。如此有慧性,还需得我提点甚么?」

还需要提点的多了去了!

当先便要教他如何躲着你这个太傅!

上天入地也寻不出第二个这般没谱没调的人了,江墨只恨不得一剑捅穿眼前这个祸害。

可也正是这个祸害,曾与自己言之凿凿,「江墨,护好苏衍。」

护好苏衍、护好苏衍、护好苏衍……

这还用得他说么?

让苏衍存活下去、不仅仅是存活的好,还是让他当上隗升帝国之主的意义,纵使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俩也永远不会忘。

不止他俩不会忘,夫子也不会忘,葬于地底的大哥……更不会忘。

只是江墨没想到,那个祸害留下这句话,竟是为了离开。

温浮祝吃饭的速度着实很慢。

恰如师父所言——像甚么王公贵族家出来的那种特别讲究的公子。

但是也正如师父如此这般的夸奖,聂白深知师娘为甚么不喜欢和自家师父一起吃饭了。

因为他速度太慢,跟师父在一起吃饭,哪里像是聂白陪他卧房顶时匆匆解决的快餐——三两口一吞咽,完事,管饱。

绝不是将大把时光统统浪费在剔鱼肉身上的。

直到夜幕上抖挂起无数星子,趁着那鱼凉了发腥前,温浮祝堪堪停了筷子,拿过一旁绢巾擦了擦嘴,尔后就在聂白以为他们可以走了的时候,温浮祝竟然又提了筷子去戳那鱼骨头,挑那稠脊髓。

聂白寻思着,他师父现在肯定在心底开骂了,也肯定好误以为自己把师娘拐跑了。

像是瞧出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沉不住气,温浮祝笑言了句,「你莫急,我将这鱼骨头剔好了咱们就能走了。」

聂白不解,却也不敢多开口问。

不知怎了——别看师娘总是一副文弱的模样,脸上也时常挂笑,虽然不是自家师父那浮夸的笑容,只是唇角好像一直有微微抿起个弧度,却也让聂白有点怕。

就是有点不自在,好像所有心思在这个人面前都藏不住似的。

是他一垂眸长睫微掩满眸水色时,乍然又忆这人眼中水波微荡之姿——像醉酒,醉他自己,亦醉看客。

却也像是饮茶,总以为三分醉了,没想到秉承的却是十三分的清明。

秦娘和自己说过的——万物皆有个度,如若一个人太过或是太不过,前者不是祸国妖孽,便是璞玉无瑕,后者不是逍遥隐客便是顽石无光。

聂白是听不懂这话的,寻思了很久也不知秦娘是怎么得出了这个奇葩的结论。在心头上颠三倒四的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去问了问师父,师父便反问他,「你觉得你十三叔是个甚么样的人?是一块发不了亮的臭粪坑石头,还是一块亮晶晶的大金钻。」

聂白「啊」了一声,一瞬间便懂了。

他后来将这个道理用在了许多他所见着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身上。

可唯独对于温浮祝这个人,他拿捏不定。

第一感觉,温浮祝明明该是前者,是璞玉无暇。

可偏偏多了几眼凝视,便觉得这人是顽石无光。

无论无暇还是无光,这都不是聂白要考虑的范围,因此他只是秉持着师父教他的原则——能别说话就别说话,咱能装哑巴就不必非得装傻子。

因此聂白也只是微微点了头,示意前辈想怎样就怎样,他只默默帮忙打个下手便好。

直到温浮祝提了这个小食盒慢悠悠跟着聂白晃到了谢常欢所在的酒楼后,已经十分的月上中天了。

聂白从来没有想过,师父没骗自己的——温前辈的轻功,果真不过尔尔。

因此心下忽又有点小庆幸,觉得——自己好像还不是那么差劲的。

因为师父曾说自己的名字能挂上那悬赏榜,纯属布榜那人忽然打了个瞌睡,错划了十多号人的名字,才将你提上来了吧。

只听得聂白一张小脸青红相交,想了半天也只能怔怔的在原地空张嘴「啊……」原来是这样的么。

可秦娘却说师父只是为了打击自己让自己不懈怠的,今日瞧见了温前辈,聂白便又觉得,师父果真是为了打击自己才会那么说的。

温浮祝沐浴完出来后就瞧见谢常欢已霸占了他的床,一边剔着牙还一边打了个满是腥气的饱嗝,笑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谢谢啊老温,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不过……你还带了那么多鱼刺回来做甚么?」

谢常欢指了指小食盒旁侧一个干干净净的小袋子,他去找聂白问过了,是温浮祝在酒楼里拿筷子一点点剔下来的小刺,直接交由大厨洗干净了这才装着带回来了。

只不过谢常欢寻思着,他应该不是打包回来叫他把这些也吃下去的。

「可作毒,亦可作暗器。」温浮祝擦了擦仍旧湿漉漉的头发,「我怕路上暗器不够用了。石子那东西随身携带太多也不方便,刚才吃饭时瞧见这鱼刺晶莹剔透,骨头又硬,倒觉不错。」

谢常欢闻言却像是听了甚么了不得的话,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便奔去桌边揽了温浮祝,「老温,一路上你不用出手太多,这些尾随而来的杀手好解决,只是到了最后要取东西时,只念你能多帮忙提点下,多一个人便多一双眼睛……你也不用怕别的,我在这儿,还要你出手做甚么?」

「你给我松手谢常欢,」温浮祝双手都按在头发上,想起身没起的来,被他两臂抱着死死的勒回怀里。

「你身上一股腥味,我刚洗完澡。」

「好吧。」谢常欢不情不愿的松了手,「我原本也刚洗完澡呢。」

顿了顿,眼瞧着温浮祝只穿着一件薄薄单衫又坐远了,谢常欢忍不住巴巴的跟上前,却也不敢离太近道,「老温,多谢你的消夜。」

「嗯。」

「嘶——你听没听过一句话?」谢常欢的调子忽然变了起来。

温浮祝继续淡定的擦着头发,头也不抬道,「暖饱思淫欲,我听过的。」

谢常欢一瞬间想出口的话又尽数堵回喉间——这就是他为甚么喜欢叫温浮祝为温老狐狸,因为他实在太擅读人心了。

「那你有没有听过另外一句话——」

「甚么?」

这回轮到温浮祝讶然。

「夜深情急时,当值透死忘生事?」

一字比一字咬音更晦沉,沉沉如暗中催生暧昧情氛。

语毕便一个闪身扑过去抱住了温浮祝的腰,再一个旋身又回到了榻边,二话不说将人往床上放了,急匆匆便要去拉扯他的衣服,吻他的唇。

温浮祝不着恼,单指划过刚才未来得及放下的手中木梳,齿齿独飞,根根凌厉的冲谢常欢脑门扎去。

谢常欢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本以为他刚洗完澡,身上肯定是不会带甚么暗器之流的了。

情急之下一个闪身翻下床,谢常欢揉着差点闪着的老腰摇头连叹,「温浮祝,你这个人当真无趣。这种时候了……你还能找着利物作暗器。」

言罢倒是识趣的转身悻悻出了房门,待到旋身要关时,恰看的背对着他跪在床上的温浮祝脱了身上罩衫,皎皎月华下,身子便也像是镀了银一般,熠熠发着光。

他不由得又拿不动腿了。

温浮祝只是嫌这身衣服刚刚被他扑过来沾着了腥味,本意是重换一件新的好尽早躺下休息呢,微微扭身却瞧得谢常欢竟还没走,倒不知傻了还是怎的,只屏气凝神的眼睛也不眨。

温浮祝笑了笑,毫不介意的将身子半扭回来,腰身上那漂亮的脊线便立马更加明显,身前淡红也借着暗色遮掩,若隐若现,并着那水色薄唇同眼中波光潋滟,咬音一字比一字用力,吐息一次比一次清晰,却统统都不诱人。

何止十分的不诱人,简直是十分的不讨喜——

因为他说,「谢常欢,哪一天你肯心甘情愿的在我下面,哪一天我就真能让你碰了我。」

谢常欢也笑,笑的十分用力,有点咬牙切齿的趋势——「老温,我再送你一句话可好?」

「甚么?」

温浮祝从善如流的脱了衣服,也不怕谢常欢看见的,径自去翻新衫。

「夜深情急时,当做云雨翻入梦。」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谢常欢飞快的替他拍上了门板,多看一眼也不敢的便蹿远了,独留一线尾音,「这句话,送你,亦送我。」

讽刺我只能在梦中上了你?还是讽刺你只能在梦中抱了我?

温浮祝轻轻笑了笑,他向来不是个做梦的人。

他想做的,总有一天能做到。

重新翻出件新衫松松垮垮的罩上了,温浮祝没急着睡,径自坐到桌边给自己泡了壶浓茶,待得滤水的过程似乎太过漫长,眼波静静的瞅着茶流,滤了个三巡,他忽然住了手,略微低眉眼神温柔的晃了晃壶中茶,声音也淡淡轻轻的,「谢常欢,想当初可是你先招惹我的啊。」

又像是忆起与这人初逢模样。

荒村野境,仲夏风凉。

他袖袍微展偏偏若蝶,踏暮野四合侃侃而来,笑揣了一张狐狸脸,嘴巴咧的都快到天上去了,张口便是滑调油腔——「兄台可是曾与在下在哪里见过不曾?我瞧着兄台甚是眼熟。」

许是从小就不爱圣贤大道,君子礼仪;偏生爱词曲话本,民间奇谈,刹那便以为自己入了甚么仙鹤无虞之境,逢了那荒野勾魂狐精。

错愕之下却连生平十分自矜的镇定都忘了些许,险险顺着他的话头溜了下去。

忽要出口前便已找回三分灵台清明,端起一张严肃的脸,板板正正学了七分夫子的肃严,「不曾。」

内心却小鼓乱敲——似是见过的,大抵便是梦里吧?

直到这人反客为主的入了小筑,提了鱼篓,比他自己都更像主人的进了屋里,开门见山毫不掩饰的大言不惭道,「兄台放心,我谢常欢绝不是那般强取豪夺的人。」

难怪他眼熟。

倒不是真平白无奇的凭空做过有着他的梦。

而是曾经看过这人肖像几回,又听过他办的那些许惊世骇俗之事,所以才在心底微微有了些印象。

以至于曾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只是温浮祝一直未曾料到,自己原本想去殷殷结识的男子,竟是上来就对自己存了这份心思的。

起先是真有点不适应,寻思着这人怎生,怎生如此……

在内心如此了半晌却找不着丁点下文可续,却偏偏将自己的坏脾气一压二二压三的对他容忍下来。

想当初刚入学堂的时候,他是看起来最文弱最好欺负的那一个,又因天生喜静,不是未曾被同堂学子嘲笑过像女娃娃。

温浮祝总是能不动声色的叫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自己跪下,让他们瞧瞧,谁才是女娃娃。

小时候连怀揣着猥琐心思摸过他手的人都能叫他长大后一个不落的记着给心狠手辣的整了回去——摸左手的剁左手,摸右手的剁右手。

却不知怎的,却偏偏忍了谢常欢在自己身上摸过来,摸过去。

便是有时被他占个一两下便宜,温浮祝倒也不觉得有甚么的。

——这么多年下来了,他已经搞不清,现今这是种习惯,习惯使然才容忍他,还是本就在当日初见之外,除了惊喜外更多的是惊悚,但大抵是因先前对这个人怀揣着的敬佩心思远远的留存了在心底,才会这么默许他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

只不过谢常欢果真如他所料那般怂——十年了也不过得寸进尺到仍肯把这话挂嘴边说说,摸个手,揽个肩,抱个腰,吻个额头……这般事他温浮祝倒可大度的由他做了主,但是真涉及到这床上之事了。

温浮祝深觉,如若自己这次再忍下去,那么将来一定没机会翻身了。因此关于……谁上谁下这件事,他一定得是在上面的那个。

因为谢常欢这人实在太没皮没脸!

所以,他断不能再如此容忍下去。不然哪怕再十年他也咬咬牙陪他耗下去了,直耗到他妥协。

眨眼一想,其实已经过了三个十年了……十年里,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

却从未有一个,能如谢常欢那般,在层层雪片纸笺里劳得他亲自费心挑拣,搜他的事迹,追他的行踪,让他如那日午后闲憩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催去办公时,随手一抓读了匆匆两行,便叫他眼前一亮,一亮至竟觉此人性情相投,文武相契,大抵是——半生江湖相许,老来可渡白头。

能浮出这种想法来,倒也叫温浮祝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起先不过是觉得这人,这人活的像是真正的自己,随性、安然,笑饮江湖酒,生杀意气夺罢了。

却在每一次百无聊赖的筛选无趣又无用的消息之时,怀揣着一二分妄得此人行踪的心思。

每每看到了,便觉得这一日并没白过。

若是没看到,便觉这日复一日的何其索然无味啊!

阳春三月里听得这人曾去清清河边草上抢了稚童鸟筝,哄骗他们哥哥能给你们放的更高更远,却乌拉拉的全都缠进了自己手心里,放了半晌一个不小心,倒了尽数挂在了树梢上缠绕一堆,勾也勾不下来、解也解不开去。只好拿着先前杀人放火的买卖薪金,轻功一现的卖了更好的风筝回来悉数还光。

自己却在树下仰着脸啊呀啊呀的慨叹金银如流水,孔方兄还真是不愿同自己认下这个朋友。

暮雪十二冬听得这人用两笔任务薪金买了大堆不像是给人吃的药材,然后在马市上溜溜达达了近半月,放着千里踏雪不挑,偏偏从一老丈手里拿三筐口粮换来了一匹病弱小马。

尔后消息便算是断了线头。

起先只是觉得这人做事太无厘头罢了,却不知怎的一件比一件更让他抓耳挠腮,想知后续,便时常揣了袖子坐在窗前静待时光荏苒,信息再临。

可一气从暮雪寒冬等到了春末夏初,也再等不得这人片缕消息。

总觉得他许不定是死在哪场任务里头去了,兴许尸骨全无,自己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虽然动用力量去挽他个全尸也没甚么不可,可总归是找不到最好的托词,便只能浮躁一时沉静一天的耐着性子,寻思着,再等等看吧。

他向来是个不怕等的人。

然后,消息终于来了——

烈阳六月天,这人烂醉在赌坊里,先是将财银悉数散尽,最后输的底裤都没了,被人扒的一干二净抛到了街上。这人还犹自醉着甚么「大、大、押大!」赌坊打手笑话他,「兄台,衣服都押进来了,你还拿甚么赌?再输了赔老婆不成么?」

「钱,钱……我还有钱……你们知道我是谁么?!」这人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捧着酒坛大着舌头,「老子可是谢常欢……」

话音未落便瞧见从坊里飞出了一干打手——谁不知这人是悬赏榜上的第一名?值钱的不是谢常欢这仨字,也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名字后紧跟着的那一串数字。

因此,谢杀手裸着身子狂奔了三条街一时成为千古流传的佳话。

十三寻曾经在酒桌上还常拿这事笑话他,言辞切切间奚落不假,听出来更多的却是熟稔。

后来又是金秋十月寒,北地却当先入了冬,他一路踏了匹不知甚么品种、却速度无比惊人的烈马,一路马蹄声声如战鼓擂脆,毫不留情的便踏碎遍地金光熠熠,名利傍身,一路风火璀璨的就奔至了北地冰原。

一页纸笺不够叙述他是如何同那匹比主人还疯癫的野马怎么就风风火火恍恍惚惚的去了北地的。

素手执页,缓翻而过。

只一行大字——

听说这人骑着马撒了欢的在薄冰上乱蹦跶,步步踏银光,碎碎听冰裂,紧接着——双双落水。

只把温浮祝看的神情恍惚,险险不能自已。

一瞬间好像又回到稚时学堂,他顶着一颗机智过人的脑子,不肯学三书五经,不肯效先贤仁义,偏生爱大家摇头晃脑跟着夫子齐读君子之行时,偷偷藏了小画本于课桌里津津有味的翻着。

那时候大哥便次次抓自己,抓一次敲手心一次,这边委屈的抹了眼泪认了错,一扭头该怎样还是怎样,只气的他们统统为自己的将来忧心。

也正是如此,温浮祝从小才没学的好轻功。

因为他们都不教。

总怕自己会了点轻功,连学堂都不上了,镇日屋顶揭瓦,树下弹雀,河中摸鱼,草中埋兔的……

等着后来一起撑过隗升最飘摇的时候,温浮祝已经老了。

排兵布阵,攻克南境陲风,又接连吞并周边绵延小国,扩展版图,大收疆土——等着他再回头的时候,已经过了学轻功最好的年纪。

更何况,自觉此生江郎才已悉数用尽,浮生且过后,他忽然就有点倦了。

譬如——他现在是可以再度下河摸鱼,屋顶掀瓦,只是,终归是难寻当年欢乐。

这话曾在五年前,他彻底在心底认同谢常欢之后,拿出来同他讲过。

谢常欢哈哈大笑,那时候他肩膀中了一箭,笑起来能扯着伤,他却还偏偏笑个不停——「所以老温你这是在羡慕我?羡慕我自由自在,羡慕我在想要做甚么的时候,便能立马去做?」

「大概是吧。」

那时候夏夜风凉,天空上星子一闪一闪,他俩并排躺在屋顶上,离的天空太近,好像一伸手便能摘下几颗来在手中摸匀摸润。

谢常欢清了清嗓子,风淡淡刮起二人青丝,在空中纠缠不休。

温浮祝只听得他轻声反问,「那你怎么不知,许不定现在重新下河摸到的鱼,会比当初你抓到的鱼更大?更漂亮?于是你会有更多乐趣呢?」

一瞬愕然。

不及开口反驳甚么。

便听得旁侧这人吸着刚才由笑扯着的伤口嘶嘶笃定道,「温浮祝,你哪怕有了这个念头后,也一定没有真的去实行过。」

确实……如此。

因为先前已经在心底否定,找不回这个乐趣了。

却忽然被他捉住了手腕,短促了句,「起」,便匆匆翻身下瓦。

温浮祝轻功没他好,猝不及防被他扯着了,差点摔下去,这人却似是早有所料,旋身回抱了他一下,「啊呀啊呀,可惜在下现在一只臂膀受了伤,怕是抱不动你,不然我刚才又有便宜可乘了。」

言之凿凿的一张脸,却不见得甚么亵渎神色,有的只是满目的温暖欢喜。

直到被他像赛风似的拉出去狂奔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是……」

「我这是领你去摸更大更美的鱼。你该不知道吧,离我们这边大约八个城镇的距离,有一条非常澈的小河,那里头的鱼都特别大,也特别漂亮。当然最重要的,是它们味道十分鲜美。」

温浮祝只知道拼着全力跟着他的脚速,让他负担不要过大,闻言却不由自主啊了一声泄气,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反问,「八个城镇?你这大晚上的……」

「我这大晚上的,便是要领你狂奔八个城镇,去摸一尾鱼回来的。」

「常欢,我没你那么好的轻功……」

「你不肯跟着我的速度试试,怎知一晚上你便奔不过去?我倒是忘了先前用了几个时辰了……」顿了顿,又忙扯了一脸忧郁之色的他道,「嗳呀,你快甭想了。我敢打赌,你过了今夜,不用今夜,便是一两个时辰,可能这股子劲头就消了,那时候哪怕你奔去了,摸着鱼回来了,也没现今这刻更期待。」

他一边抓牢了他的手带他狂奔,又一边朗声大笑道,「温浮祝,你终于肯有趣了一次。」

回过头来又促狭了一张脸,「所以有时候不是你小时候没做成甚么,长大了便做不成甚么了。也是得看这股子新鲜劲头的啊呀……!」

那夜他俩没去得成。

只因谢常欢太过在意回头开导他了,而又没注意他自己脚下的诡异步速,这一扭脸的过程身子却不带停歇的蹿出了十丈远,一不留神便撞上了身前树干,便是温浮祝有心拉他一把,提醒他一声,也没来得及插得进嘴去。

朗朗月华下,谢常欢捂着额头蹲在树下默默揪草,独留温浮祝一个人在旁侧捧得肚子笑弯了腰。

简直也恨不得学那些个江湖豪客,性至随意放达的捶胸顿足仰天狂笑,可温浮祝毕竟是温浮祝,只能一边揩着眼泪,一边捂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怕谢常欢实在觉得太丢面子,笑的乱抽抽的顶着满眸水色去安慰拍他的肩,「常欢,没甚么的……我并不笑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再笑一会儿就不笑你了……哈哈哈哈……不行我忍不住……哈哈……」

最后是笑脱力的倒在他身旁,谢常欢依旧一脸惆怅的捂着额头望天——说真的,他现在低头头晕,还被温浮祝笑声震得耳鸣。

那年二十五,温浮祝活了人生小半载,头一次笑的如此酣畅淋漓,兴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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