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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与乌映璇的通信

 

与乌映璇的通信

一八五八年的元旦,练彩师在医院里值白班,确实是拿到了周瑞芳家里的红鸡蛋,是她婆婆让人送过来的,那么一大蓝,足足七八十个,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并不多,连后勤支持不过二十几人,于是每个人分到了三个鸡蛋,练彩师手里拿着鸡蛋,对那前来送蛋的女人不住地道谢,还问:“你家少奶奶好?小姐好么?”

那女佣乐道:“少奶奶和小姐都好,多谢姑娘费心想着,少奶奶给姑娘问好。”

多么好的练姑娘,倘若是自家少奶奶的姐妹,那可就更好了,随时都能到家里去看看,少奶奶也有个说话的人,要说女人这些事情,太太和家里那些老年的嬷嬷虽然也都知道,那两个时常来家里走动,扎针灸卖丸药的婆子也能讲出一二三四,终极不如练姑娘说得明白透彻,让人安心。

少奶奶住在医院里的时候,自己也跟着在这边,有时候练姑娘过来说话,那个好听哦,问多少句都不嫌烦的,哪里不舒服,讲得仔仔细细,有时候一高兴,还会画一张图,当时喜欢得自己,拉着她的手就说:“姑娘啊,你这么好的性子,又是这么聪明,别是菩萨托生的吧!”

自己虽然是没什么大病,不过人吃五谷杂粮,有时候难免头疼脑热,人活在世上,最怕的就是生病,倘若得了病,任凭多么厉害的人,也没了本领,成了一条可怜虫,尤其当年自己的爹,就是突然一场流行的时疫没了的,倾家荡产也没救了命,本来小康人家,最后自己只落得给人当女仆,所以每当想到这个病那个病,就觉得头皮发麻,倘若一听说哪里闹瘟疫,寒毛立刻就竖了起来,这种情形便感到练姑娘愈发可贵,有她在身边,总觉得好像跟请了个佛牌似的,辟邪防煞。

送走了那位大嫂,练彩师午饭便加了一个煮鸡蛋,餐厅里大家还说着:

“今天有烤小猪么?前两天丁嫂说,要把那头猪拿来烤。”

“violet说服了lockhart医生,那只猪帮了这么大的一个忙,很应该让它一直就像这样住在医院里,它会给病人带来好运。”

bertha笑了起来:“violet是一个虔诚的人。”

相比之下,丁嫂就显得现实了很多,虽然香猪的术后康复期一直是她照料,然而说起烤猪肉毫不含糊,仿佛她平日里那样费尽心血,就只为了最后的这个结果。

那一天丁嫂对邹嬢嬢说:“看看也差不多了,那边的手术反正做完了,还留着它做什么?整天喂养还费食料,如今正是好时候,虽然是大夫她们的新年,毕竟也是过年,就把这头猪烤来吃好了,我来宰杀,在家里都干过的,保证利落,不会浪费一滴猪血。天可怜见的,每天都是那样忙,该好好吃一餐肉,猪血也是好的,虽然大夫护士们都不吃猪血猪杂这些东西,不过黄先生韩先生他们可以吃的啊,阿练也是吃的,这些好东西都留给她们,夜宵长精神,不容易瞌睡。”

而violet笃信基督教,有一阵曾经想当修女,所以她不能够接受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因此这一餐烤小猪的新年夜大餐,就彻底泡汤了,大家只能看着那头在院子一角的围栏里跑来跑去的猪,感叹着:“多可惜,这样灵敏的一头小猪,烤熟了一定很鲜嫩的。”

练彩师也有同感,虽然空间中有二十几头小猪,可是她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餐猪肉,练彩师对于杀猪有些感觉毛毛的,虽然做过遗体解剖,但是她不太敢杀猪,毕竟是活生生的,还没能跨过心理这一关,一直到现在,她处理的都只是河蚌,连鱼都没有经手过的,这一次本想借着丁嫂的手,尝一尝烤小猪肉,可是终究是没能实现愿望。

到了下午的时候,练彩师正在准备一台手术,忽然间有人在门口叫她:“lian,你的信!”

练彩师匆匆赶过来,接过信来道了谢,将信放在包里,便转回去继续做准备,一直到傍晚下班的时候,她的事情才告一段落。

练彩师快步走回家中,开了门进入室内,将门闩好,进入空间,很快吹起了火,在火光下吃晚饭,忽然间想起包里有一封信,于是赶快取了出来。

是乌映璇写来的信,虽然那一年苏州一别之后,两个人再没有见过面,不过保持了书信往来,起初是通过苏州那一家旅馆转交了练彩师的信,之后双方都安定下来,练彩师写信到乌映璇的寓所,乌映璇来了信,便是送到华人医院,大约三四个月或者半年便能接到一封信,所以双方能够知道彼此的状况。

就在定居苏州的异时空的眷恋

自从元旦接到了乌映璇的那一封信,练彩师一颗心就蠢蠢欲动起来,自己在上海这样久,哪里都没有去过,是多么的可惜啊,最起码一定要去一次城隍庙,上海的城隍庙很出名,香火鼎盛,在那里游玩,一定会很开心的。

虽然是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因为事情实在太多,练彩师左拖右拖,一直拖到了这一年的十一月二十日,礼拜日休息,这才真的达成了这个心愿。

当天练彩师吃过了早饭,早早地就出了门,今天她打定主意,要痛痛快快游玩一番,为此特意做好准备,还带了水。

来到上海安定下来之后,练彩师回想起一路逃亡的艰难处境,没有水最为头痛,如今有了余暇,便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密封保温杯是不要想了,不过这个时候人们也是会长途旅行的,她们用的是什么呢?练彩师找来找去,便找到了水袋,是羊皮制作的,好像金华火腿的形状,当然比那个要小,细长的颈部是用金属制成,有一个木塞塞住,带着它,就可以走很远的路。

练彩师前一天晚上烧了水,晾凉,今天早上灌注进了水囊之中,出门的时候带在腰间,忽然便觉得有一种草原风格。

城隍庙是在黄浦区,如果要走路去便太远了,练彩师于是雇了一辆马车,一路拉着她来到了城隍庙,下了车一看,真的是热闹啊,虽然不是庙会的当天,不过人仍然是很多,相当一部分是香客,也有一些人同练彩师一样,是来游玩,毕竟城隍庙在上海,也算是很出名的“古典园林”了,除了殿堂建筑物,还有大片的花园,里面种植了许多花草,如今虽然是冬季,一些花木凋零,但仍然很有得可看,毕竟有一些树木是冬夏常青的。

练彩师随着人流,沿着道路往城隍庙内走去,先是去大殿参观了,烧了香,然后便是去看花园,游了东园游西园,看着那里面的假山池塘,练彩师不由得便发生一个感慨:“还是有人的地方好啊!”

亭台楼阁,都打点得整整齐齐,不像是空间之中,石寨的面积确实也相当广阔,然而一片倾颓的景象,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实在难以全面修缮。

要说这几年来,练彩师也并不是纯粹的两点一线,虽然很是忙碌,但是她的生活并不枯燥,每天都在空间内外进进出出,总能在石寨里面溜溜,尤其是搬家之后,空余时间增多,她走出石寨的次数便也多起来,而自从小野猪成群进入,练彩师想到有必要整修石寨的大门,否则每次推开太吃力,于是便用煤油润滑了门轴,休息日有的时候,练彩师就扳着门反复地开开关关,把那门轴磨得光滑了许多,现在开关门已经不再那样艰涩,让她感到在这空间中住着愈发顺心。

不过大约也就是只能达到这样的程度,走在石寨之内,真的就是在游览古迹,还是年久失修的那种,特别有沧桑感,倘若是乌映璇站在这里,大概就要说:“好来写怀古诗,凭吊兴亡,‘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反而是寨外好一些,纯粹的自然风光,生机勃勃,没有那种废弃感引发的茫然。

所以练彩师这一次来到了城隍庙,便格外感觉到人群的宝贵。

走着走着,看到廊柱上有小小的黑洞,练彩师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庙中的一个师傅看了一眼,答道:“小刀会那一年闹起来,把庙占了,两边打来打去,留下的弹孔。”

见练彩师一脸感叹的表情,那道士又说:“那边还有刀砍的痕迹呢,这些年兵荒马乱,一直都没来得及修缮。”

于是练彩师便转了个念头,与人们在一起当然是好,不过倘若人群之中打起仗来,也是麻烦,世上果然没有完美的事情,总是有些缺憾。

在城隍庙走了一大圈,把各个地方都看过了,练彩师便走出寺庙,来到外面的街道,在这个时代,这里就形成了商业街,也是小吃街,街上有许多卖食物的摊子,对于这样的地方,练彩师向来非常感兴趣,一见到成排的食店,登时就会兴奋起来,以为是人间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她这一次来城隍庙,一半为了看这里的景致,另一半则是为了吃东西,城隍庙的小吃啊,那可是相当出名的。

于是练彩师把这一条街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最后在一个摊子上坐下来,要了一碗炒年糕,又从旁边摊子拿了一碟糟田螺,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城隍庙的小吃啊,果然是名不虚传,真香啊!

难怪周瑞芳当初住院的时候,偶尔实在忍耐不住,便会吐槽医院里的伙食,实在是太一般了,好处是保证卫生,医院食堂对卫生条件要求相当高,蔬菜和肉都要清洗干净,锅灶也要洁净,动不动就是大扫除,不能够满是油污,毕竟除了医护人员,有一些住院病人也是在这里吃饭,倘若吃坏了肠胃可是麻烦,然而那口味就真的是……太家常了,其实也还行,只是真的说不上是美味,像是周瑞芳这样饮食精细的人,哪能受得了?

练彩师从前倒是没有太多感触,她可是经历过天京城中饥荒的,所以对于医院的工作餐,她便觉得也还行,倘若是自己烹调,还未必有这些花样,练彩师基本上是“极简饮食”,怎么方便怎么来,只是她今天坐在城隍庙前的街上,吃到了这里的小吃,那叫一个鲜啊,太好吃了。

于是练彩师就琢磨,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再买一点带回家,就当做今天的晚饭,那么今天这一回城隍庙之行,就非常值得了,坐在家里也能吃到这边的小吃,就带蟹壳黄烧饼,回去了再随便配一点菜便是一餐饭。

练彩师正在陶醉着,忽然听到有人在街上叫喊:“不好了!李大人在三河败了!”

练彩师登时就是一愣,李大人,哪个李大人?

街头很快便哄传起来,闹闹嚷嚷,起先只是几个士人在说,后来大家都传开了:

“就是李续宾李大人啊,在三河给长毛的四眼狗弄死了。”

“啊呀呀,原来是李续宾大人啊,这可怎么好?他那么能打的人都死了啊,长毛会不会打来我们上海?”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真的么?那三河在什么地方?离我们这里远么?”

“千真万确,就是四天前啊,李大人死在了三河,那个陈玉成真的是厉害啊!”

练彩师在那里扳着手指头一算,四天前,那么就是在公历十一月十六号,李续宾死于三河,和他对手的就是太平天国的英王陈玉成。

然而三河究竟在哪里,练彩师其实也不知道,就只得问隔壁桌的人:“老先生,三河在哪里?”

那个六十几岁的老者捻着胡须慨叹:“三河啊,是在皖省,与庐州相距不远,庐州到这里大约,八九百里路吧。唉,也不知长毛之后是要往哪个方向攻,前一阵浦口那边官军败了,对朝廷很是不利,哪知如今三河又败了,李大帅也完了,没想到长毛经过了那一场内讧火并,强弩之末居然还有这样的本领,倘若就此竟然又恢复了过来,我大清可是危险。粤匪啊,那几个老的去了,新的却又冒出来,那个陈玉成,好像又叫做‘三十检点回马枪’的,听说颇为厉害,竟然是一茬断了又有一茬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连绵不绝,让人可恨。”

听到这样的消息,练彩师的心便有些乱了,周围也纷扰不休,大家都在说着太平军和官军的事,流言简直如同野火一样传得飞快,片刻功夫许多人便都知道了,于是都在议论这个,练彩师听得有些心烦,她不是不能置身于闹市,事实上她很喜欢待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方才在嘈杂的街边吃饭,感觉很是惬意,觉得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可是现在大家都在说着打仗打仗,她就感觉有点坐不下去了。

练彩师匆匆吃完了面前的东西,结了账,又去买了几个烧饼,赶快雇车回来,回到家中就进入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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