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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求佛不如求我2

 

“你想让我给个什么交代?”

“你们把他硬塞过来,打的什么算盘?当我不知?还是皓然不懂?”

“皓然给了我脸面,帮衬我娘家一把,在冯家看来已经是理所应当的了吗?”

“你让他摸着良心说,他到了柳家,吃住用度,哪一点儿差了?”

“他在冯家有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他吃喝住用都是我掏的银子,我待他如何?你看看他胖了多少,也该心里有点儿数吧?”

“跟我要交代?我还没跟娘家要交代呢!”

“我冯湘云到底哪一点儿对不起娘家了?你们给我送来这么个东西祸害得我家宅不宁?”

“别说跟他没关系,他冤枉?”

“退一万步来说,事儿不是他做的,那也是他带来的玉书心怀不轨。”

“他才来多久,就在柳家闹出人命来了,害得我家蓉儿受了不小的惊吓。”

“最可恶的就是他,咋咋呼呼的往蓉儿身上泼脏水!”

“子虚乌有的事情,被他说得有板有眼的,就好像他亲见了似的。”

“这种搅家精,趁早领回去。你们不嫌闹心,愿意惯着,也别搅闹到柳府来。”

说到这儿,气怒攻心的冯氏拍了拍自己的脸,恨声道:“我这么点儿薄面,早就被你们办的这些糟心事儿,被娘家人撕下来,留在柳家众人脚底下踩了。”

“我没脸再求皓然什么了,以后你们也别一有事儿,就想着让我豁出脸去顶缸。有好事儿怎么从不见你们惦记着我?”

“事情是你们做绝的,就莫怪我冯湘云不识大体,不帮衬着娘家。”

“我亏待娘家什么了?要让你们这么对我?”

说着,冯氏抽了帕子掩面,嘤嘤哭泣。

柳丞相面如寒霜,当着冯家人的面,他也没有上前去哄冯氏,以免冯家人得寸进尺。

冯程被一顿指责说得面红耳赤,看看崩溃痛苦的妹妹,心里颇不是滋味。

可他又觉得,以妹夫对妹妹的疼爱,怎么可能就像妹妹说得那么严重了?

说起来,还是妹妹心气儿不顺。

想到玉书淹死在了博海院,还是自己跌进去的,的确挺晦气。

柳府的博海院颇为出名,他知道冯志远来投奔,竟然住进了博海院时,还得意的跟同袍炫耀过。

羡慕得他们捶胸顿足,后悔自家下手晚了,不曾有女儿嫁入柳家。

不过,想着柳家大房还有四个大好儿郎,又引得众人心思活络了起来。纷纷回家寻族中适龄女子,想要攀附上柳家这么个高枝儿。

因为跟柳家沾亲,冯程在官场上吃得很开,逢迎拍马的人不少。

享受惯了柳家带来的好处,就连冯程都觉得,柳家帮衬冯家理所应当。

妹夫跟妹妹的感情好,妹妹的肚子也争气,生了四子一女。

四个儿子长大后又个个有出息。

尤其老大柳子墨,如今已经是国师高徒,假以时日,那就是辅佐下任皇帝的国师。

老二柳子聪入了军营,将来就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手握重兵,不可小觑。

老三柳子竹胎里没养好,出生身子骨就弱。但人家命好啊,拜了个神医为师,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有再世小华佗的美誉。

谁还没个病没个灾的?如此神医就在眼前,谁不愿结交呢?

老四柳子言能言善辩,进了御史台更是无人敢惹。

谁也不愿意祖宗八辈都被人翻出来,查个仔细。

谁的底细也都禁不住一查。

故而,这柳阎王的一张嘴,无人敢惹。

冯程抬头,又看了眼柳丞相,这位可是柳阎王的爹。

若说那四子都太出色,却只是继承了这一位身上一部分的能耐而已。

冯程对柳丞相的忌惮,深刻到了股子里。

对上柳丞相,他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用,秒怂。

但对上自家妹妹,从小到大身份性别上的优越感,让他习惯了处处压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一头。

尤其是这个从小就柔弱爱哭,长大后更是温婉如水的妹妹。

这个妹妹过得这般好,有了此等家世,就该帮衬着娘家。

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她嫁出去了也姓冯!

听到她似要与冯家一刀两断的话语,冯程偷眼看了柳丞相一眼,见他寒着脸没有表示。

他的胆子立马大了起来。

对于妹妹的指责,他也有气。

他气妹妹昏了头,就只顾着维护自家女儿,却是不信亲侄子是被冤枉的。

冯志远憔悴的脸就在眼前,柳蓉香却不在。

再说,柳蓉香有柳家一大家子千娇百宠,冯志远就被映衬得像野草,像被众人不分青红皂白欺负的小白菜。

这样的认识,让冯程对冯氏更为不满。

兄妹俩当着柳丞相的面就撕破了脸。

冯程脑子一热,句句指责就变成了冯氏攀上了高枝,过上了好日子,就嫌弃起了娘家。

说到生气处,冯程怒声道:“纵使志远一时口无遮拦,不明真相就嚷嚷出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他的初衷也是好的。你这个姑母怎能如此容不下他,他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冯氏被气得脑子嗡嗡作响,看着大哥的嘴脸,厌恶得真想上前啐他一口!

“他是孩子?他是孩子蓉儿就不是孩子了?”

“他是孩子,就能血口喷人,污人名节?就能接二连三害人了?”

冯程一愣,没反应过来:“药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志远怎么就又成了接二连三害人了?”

这时,一直未开口参与他们兄妹相争的柳丞相,终于冷声开口了:“冯兄来看,这盆红梅如何?可能入眼呐?”

冯程一个激灵,冷汗“唰”的一下子下了来。

这才想起了柳丞相这个煞星还在呢。

他闻言,视线就落在了柳丞相身旁那盆红梅上。

他不明白柳丞相为何这般问,却是顺着他的话夸赞了一句:“铁虬银枝,铮铮傲骨,妹妹的插花技艺有所长进。”

他只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冯氏插花的特殊技艺。

柳丞相闻言勾唇,再问:“冯兄可知这红梅来历?是何品种?”

冯程忽略了“冯兄”两字的客气疏离,不明白妹夫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能顺着他的话,更为仔细的观赏起那梅花来。

除了柳丞相之外,没人注意到,提及那红梅时,本还哭得可怜的冯志远,眼神慌乱了一瞬。

柳丞相实在不满冯家大舅哥的态度。

他还在这儿坐着呢。

这位大舅哥就敢欺压湘云,话里话外竟然敢说湘云攀了高枝怎么怎么样。

刚才他不曾开口,不参合他们兄妹间的争执。

是想让湘云好好看清她娘家的嘴脸。

不疼这一次,这种恶心人的糟心事儿,怕是还会没完没了。

柳丞相眉眼冷寒的瞥了冯志远一眼。

尤其还有这么一条白眼狼,还盯上了他们家蓉儿的情况下。

他们夫妻这时候还模棱两可得过且过,轻易将这事儿揭过去了,说不得冯家将来就能舔着脸上门提亲。

柳丞相怎会轻易让人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只不过这么些年,冯家都还算有分寸。

看在湘云,还有湘云娘亲的面子上,他才睁只眼闭只眼,由着湘云帮衬娘家。

可这一次,冯家碰了他的底限,就莫要怪他翻脸无情了。

柳丞相的面色一开始还极其难看,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冯程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这妹夫喜形于色的时候,其实还是好的。

可一旦他变得面无表情,连眼神也是高深莫测的时候,才是最让人心里发怵的。

冯程静若寒蝉,这会儿被气晕的脑子终于回归,知道害怕了。

正在他暗暗后悔当着这个煞星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时,外面传来了见礼声。

紧接着,三个身材颀长,各有风姿的少年郎走了进来。

冯程转头看去,就见柳大少、三少、四少一同走进厅中,相互间也不知低声在说着什么。

冯程扯了扯嘴角,笑呵呵的看着这仨外甥,心中却是更加的忐忑。

一个柳丞相,就够他胆战心惊的了。

怎么就赶得这么巧,又让这三个小煞星堵在了柳家?

三位少爷可不管这位大舅舅怎么想,进门先给爹娘见礼,之后才好似看见了他,简单唤了声“舅舅”。

态度不甚热络,跟他们爹娘待客般,同样的客气疏离。

冯程心中不悦,却也不敢再造次了。

柳家就没身份低的,他一个小小从四品,哪个都得罪不起。

三位少爷见过礼,柳丞相就开口问了:“老二呢?”

柳子聪人没回来,小厮却是跟着三位少爷一起进门了。

闻言,他行了一礼,说道:“二少在军中脱不开身,今个儿回不来了。”

“二少还说,若有急事,让大少帮忙递个条子,他好脱身。”

柳丞相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无碍,老大老三回来了就够用了。”

柳子言一听,老爹没有提及自己,立马不满的嚷嚷道:“爹,小四也回来了。怎么就能说够用?一家人最重要就是整整齐齐的。”

末了还不忘给他二哥抹黑一把:“二哥那就是天生短根筋的,顾不过来那么多。”

柳子言还待说话,老大柳子墨才坐到椅子上,却是眼神一凝,一眼盯在了柳丞相身旁的红梅上。

柳子墨豁然起身,吓了众人一跳,也让老四柳子言继续找存在感的话,悉数吞进了肚子里。

除了柳丞相之外,这个家里,能有如此震慑力的,莫过于这位修仙的柳家大少。

柳家大房甚至霸道到子女的排行,跟二房三房都是独立开来的。

别说二房三房,就三房,就是柳家老祖宗对此都不敢有意见。

柳子墨盯着那红梅的眼神直掉冰渣子,声音更是冻人心肺。

“哪儿来的?”

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所震慑,都随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柳丞相刚才还提及的红梅上。

除了柳丞相还是一副看不出喜怒的坐在那里,就连冯氏都被惊得全身发僵。

虽然,她已经知晓那红梅的底细,却也只是一知半解。

此时见到大儿子如此反应,心中一慌,后怕不已。

更多的是无法压抑平息的怒火。

对冯志远乃至冯家的怒火。

柳丞相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子墨啊,可是看出了门道?”

柳子墨身上的气息和缓了一瞬,既然亲爹这么问,证明他知道这邪物的危害。

但他心中的怒火依旧无法平息,是谁把这等邪物送进了他柳家?

他只点了点头,还不及开口,老三柳子竹也猛然蹿了起来,被那盆红梅惊得捂住了心口。

他的心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因为受了惊,柳子竹急急上前几步,打断了柳子墨父子俩的谈话。

他定定看着那红梅,一步一步上前,站定在放红梅的小几前。

在那盆插好的红梅旁,还有一些被修剪下来的残枝。

柳子竹看到那些残枝的切口后,瞳孔猛缩,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了。

他声音也寒了下来,替大哥回答了父亲的问话。

“枝如镶银,内皮墨黑,内枝血红,汁液如血,花色亦红艳如血浇染。叶色墨绿有利齿,叶脉鲜红,年久则墨黑。”

“这是尸梅,一株尸梅能够长成,开出如此妖冶的梅花,树下至少要有百具尸骨。”

“这等邪物,白天无碍,夜晚便会吸人阳气吞人精魄。”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

众人听罢倒吸了一口凉气。

冯氏更是惊得面无血色,瞪圆了眼睛来回看丈夫和三儿子,想确认她听到的是真的么?

柳丞相却是忽然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说道:“这就得问问你们的好表弟了。”

“这可是他千挑万选送去蓉香院,给你们妹妹的赔礼。”

此话一出,柳家哥仨顿时眼神不善的盯向了还跪在冯程腿边的冯志远。

冯志远原想起来的,但看见那盆红梅时,他一时腿软,没能起身。

这会儿跪的时间长了,倒是想起来。

可惜腿麻了。

冯程在柳子墨想要大开杀戒的气势全开,问那盆梅花哪来的时,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

这会儿听了柳子竹的话,又听说这么邪门的东西,是冯志远送去给柳蓉香的赔礼时。一时压不住火气,一脚就把冯志远踹成了滚地葫芦。

冯志远猝不及防之下,挨了一脚,本就苍白的脸色,一瞬变得惨白。

他痛叫了一声,用力一咬嘴角,一缕血线立即顺着嘴角滑了下来。

他眼中有着震惊,害怕,无辜,茫然。

等到身体稳了下来后,可怜巴巴的抬头,扫视了一眼众人。

泪痕犹在,又添新伤,冯志远最知道怎么展现他最美好的一面。

哪怕此时,他的样子应该是很狼狈的,可他却生生把狼狈扭转成了凄美。

环视一圈,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那红梅上,眼中更加茫然的喃喃着:“怎么会这样?这不就是早开的梅花么?怎么就成了邪物?”

如此喃喃了几声,他才像忽然反应了过来般,猛然抬头看向了柳丞相。

“不,姑父,姑母,我,小侄并不知情,只以为是品相不错的早开梅花。这时就开的梅花,有如此娇艳的实属少见。小侄这才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来送与表妹一赏。”

“不过一支梅花,它,它怎么会是邪物?”

冯志远眼中的不可置信和茫然,成功骗过了冯程,就连冯氏也有一丝游移。

不过,冯氏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不管她这侄子是有意还是无意。

总之,他来了以后,就接二连三搅闹得柳家家宅不宁。

哪怕就当成是八字不合,她也必须要把人赶出去。

再不赶走,昨天是污她女儿名节,今儿个就送了尸梅要她女儿的命。

明天呢?后天呢?

谁知他还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冯氏觉得自己没有看错,这就是个搅家精,丧门星!

这样的侄子,还是能避则避,离得越远越好。

反正她已经告知娘家,提醒过了。

若是娘家不听,她也没有办法,大不了把娘亲想办法接出来便是。

至于她爹还有其他人?

呵呵,还是算了。

一想起那群亲戚,她就心寒。

她其实早就该看明白了。

除了她娘,剩下的有一个算一个,那就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她再怎么做,都是应该应分的。

长这么大,就没从娘家得过哪怕一针一线。

每次来信,只有她娘嘘寒问暖,但娘亲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却还不忘她喜欢什么。

每年生辰,都是娘亲给她亲手绣上一份绣品,或者亲手制作一些首饰送来。

用料虽然不好,但工艺却是极佳的,这份心意,一直暖着冯氏的心。

也因为想让娘亲过得好一些,被那一家子善待,她才一再忍让,给娘家大开方便之门。

现在,冯志远来搅闹她的家,更是两次险些害了她的宝贝女儿。

冯氏忍不了了,也在听到尸梅的危害后,彻底下定了决心,以后都远着娘家。

至于娘亲,她回头跟丈夫商量着解决。

她有夫有子,有依靠,腰板直着呢。

以后才不要再傻傻的把事情憋在心里,什么都自己瞎担心,自己扛着了。

冯氏有这觉悟,其实跟夜云岚有着不小的关系。

冯氏睁开眼就跑去了蓉香院,打算哄女儿。

见女儿没像往日里哭闹,一时感叹着女儿长大了,但又同时觉得定然是受了昨天那件糟心事的刺激。

冯氏既欣慰,又心疼。

心情矛盾之下,她不放心,怕女儿受了刺激,再放任她一人,女儿会偷偷躲着哭。

她自己就是个爱哭的性子,想着自己当初被逼一夜长大时的情形。

那时她就是怕娘亲担心,自己偷偷躲在房里,缩在被子里哭。

以己度人,自己的女儿,怕是跟她相差不大。

这才有了她一直留在蓉香院里,陪着夜云岚直到丈夫下朝的一幕。

这么久的时间,夜云岚闲着也是闲着。

虽然对原主母亲的性子还是放心的,但她看出了冯氏心事重,长此以往定然折寿。

她把手藏在袖子里掐算了一番,算出原主父母本该同年同月同日寿终正寝。

但冯氏因为冯家的拖累,提早了二十年就去了。

留下原主父亲形单影只,最后思念亡妻亡女,也提早故去了。

这让夜云岚想起了自己的爹娘。

如此恩爱的夫妻,让她生出了恻隐之心。

故而,夜云岚看似无意间的谈话,却是成功给冯氏洗了脑。

尤其在她天狐一族天生自带的惑音天赋之下,这洗脑的功效不要太好。

冯氏自己都没有察觉,却在潜移默化之下,就对冯家起了疏远的心思,更是变通的想到了如何安置自己的娘亲这个问题上。

这会儿,任凭冯志远如何戏精上身,冯氏都不曾再生出心软,得过且过的心思。

换做以往,她就算再厌恶娘家的所作所为,却难免还会觉得那是自己的娘家,会因为想到娘亲的处境下意识心软妥协。

有了夜云岚特意洗脑的一次谈话,她的心态彻底扭转了。

冯程却是完全相信了冯志远的说辞,本是自家人,他自然下意识就偏向了同姓的侄子。

见到冯志远被自己踢伤了,嘴角流了血。

他还是心疼的,后悔刚才含怒一脚,没有留分寸。

可现在,却也不是扶起冯志远安抚的时候,最关键的还是那尸梅的问题。

跟这尸梅谋人性命相比,昨天闹出的那事儿,根本就不叫事儿了。

可就因为昨天的事情跟冯志远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这还没能自证清白呢。

偏偏今天,这倒霉孩子就又送了尸梅给那位千金大小姐。

这不是自己作死是什么?

冯程冷汗唰唰下落。

换了谁都得认为,这孩子是一计不成,恼羞成怒想要打击报复了。

可眼前的冯志远,偏偏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冯程心思一定,也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来,护在了冯志远身前,替他挡住了满屋子要杀人的目光。

只是才挡到那些目光前,冯程的腿就不争气的一软。

真的是太吓人了。

别说柳丞相的气势满朝文武就没人扛得住,这里还有一个修仙的国师传人柳子墨呢。

撇开他如有实质的目光,单单他身上修仙者特有的威压,也不是他一个凡人承受得住的。

这么一想,冯程刚才想要说的话,就噎在了喉咙。

可让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面对着如此迫人的几道视线和威压,他的大侄子还能哭喊得出来,还能替自己辩解。

冯程的脑子只能想到这,再深的他就思考不下去了。

因为他这护崽子的举动,可是惹了众怒了。

冯程连咽了好几口口水,心底暗骂柳家都是怪胎,这般瞪视着不说话,却以气势震慑,跟他要说法的样子,比直接开口更难应付。

他打算避重就轻,替冯志远回缓。

“妹夫,你看,这尸梅的来历,连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都不清楚。”

“志远不过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知晓它是如此阴毒之物?”

“依我看来,应该真的只是个误会,误会。”

“误会?”

柳丞相冷笑着开口,巧的是柳家哥仨同时也都说了这么两个字。

父子四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冯程的脸色顿时一僵。

柳丞相脸上带着一抹冷嘲:“一句误会,就能抹去他将尸梅送到我女儿面前的事实了?”

“就像他昨天的一句是他误会了,就能抹平他闹得柳家满府上下,都去我女儿的院子看笑话,污蓉儿的名节?”

“怎么?你们冯家这是想要来当我柳家的家,做我柳家的主来了?”

冯程被这几句反问,噎得大气都不敢出。

即便他觉得自家妹妹受宠,柳家帮衬着冯家理所应当。但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点头说要做柳家的主。

冯程被噎住,不说话了。

顶着那么多道不善的目光,他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现在只想落荒而逃。

可冯程打了退堂鼓,冯志远却犹自不甘的刷着存在感,一声声的叫冤。

柳丞相刚拿起茶盏想要赶人,听到冯志远的声音,厌恶的皱了下眉头,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嘭”的一声,把冯程吓得再站不住,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柳丞相无视冯程的狼狈,对这位大舅哥,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感。

冯程坐倒在地,就露出了被他挡在身后的冯志远。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转移,全都落在了冯志远的身上。

柳丞相更是带着一丝嘲弄的开口道:“哦?你冤枉?是觉得我柳家冤枉了你,还是不甘心就此被扫地出门?”

冯志远张了张嘴,却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合适。

干脆一副无辜而又隐忍着的委屈模样不开口。

看着他那女气的做派,柳家没一人看得上眼,甚至集体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柳丞相懒得看他这个做派,转头看向了柳子墨。

“墨儿啊,为父若是没有记错,仙家好似有搜魂的术法吧?”

柳子墨淡然开口应道:“不错,只是不能对凡人施展。”

柳丞相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这都是小事,变通一下即可。牺牲你一颗低等丹药,给那咏春吃下,让他有暂时的修为,搜个魂吧。”

“当然。”

柳丞相瞥眼看向了冯志远。

“必要的话,这手段对谁都可以一试。”

“既然你表弟觉得受了天大的冤屈,赖定了咱们柳府,那就彻查到底,给他一个交代便是。”

柳丞相说得轻描淡写,压根不管冯志远愈发惨白的脸色,转头又看向了柳子竹。

“子竹啊,玉书中的毒可有头绪了?”

柳子竹被点名,立马起身道:“已经有些眉目了,儿子已经派人去追踪源头了,相信两天内就能得到确切消息。”

柳丞相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了柳子言。

“子言,这尸梅的来路就由你去查吧,要用人找你二哥。”

柳子言全身透着一股子煞气,瞥了冯志远一眼。

“爹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这点儿小事儿,三天内,不,一天内我就能把人给揪出来。”

“在这京城,只要是我想揪出来的人,还从没哪个躲得掉。”

柳丞相点点头,转过头又看向了冯氏。

“蓉香院的那个内应审过了没?”

冯氏看了冯志远一眼,刻意忽视了冯程震惊之后转瞬变成警告威胁的目光。

“已经抓已经抓起来审过了,现在人被丢在了连座的下人堆里,吃里扒外的东西,自有她们好好招待她。”

冯程被冯氏的话震慑住了,他没想到自家温婉如水的妹妹,竟然也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一个被收买的叛徒,被丢进受牵连的无辜人堆里。

会遭到怎样的虐待,并不难想象。

冯程这才忽然意识到,妹妹已经不是他一直以来以为最好拿捏的柔弱小姑娘了。

在这一瞬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冯程感觉自己的血都要凉了。

也就在这时,柳丞相忽然点到了他。

“不知这样的处置,冯兄可满意啊?来呀,请冯老爷跟表少爷一块回博海院等消息。”

“冯兄莫急,顶多三天,这么两桩小事儿,我柳府定然查他个水落石出。”

“若是冯兄不放心,那就去请京兆尹来一趟。或者让子言这个御史递个折子上去,告个御状也未尝不可。”

“冯兄意下如何?”

冯程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反应过来眼前的煞星说了什么,额头大滴汗水滑落而下,双手连挥。

“不必不必,不必这般麻烦。是我,我冯家教子无方,孩子莽撞无理。”

“不论他是否无心闯祸,闯祸就是闯祸了,愚兄在此替这小兔崽子赔礼了。”

“妹夫也消消气,好在蓉香只是虚惊一场,并未有实质性的伤害。”

“当然,这压惊礼愚兄随后送来。”

说着,冯程转身就想离去,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心存侥幸。

心道:“我都已经道歉了,也承诺了压惊礼。只要这臭小子别再闹什么幺蛾子,懂得委屈求全,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冯程的打算,让柳家一家子都觉得恶心。

包括冯氏在内。

她是真没想到,自家大哥竟然也能如此厚颜无耻。

刚才那话,就等于在说:“你们家蓉香不是没事儿么?没事儿何必小题大作,大惊小怪?”

他句句都在说冯志远是不懂事的孩子。

说是赔礼,实则避重就轻,想要将这件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感情被搅闹被折腾的不是冯家,吃亏的不是冯志远,所以就不是事儿了?

冯氏早就彻底失望了,冯程的话语,断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她怒极之下,甩手将手边的茶盏丢了出去,直直砸在了冯志远的面前。

“滚,你给我滚出柳家!趁着你大伯还在,别等我遣人送你出去。”

冯氏突然的发飙,让冯程怒气攻心,转身怒瞪冯氏。

冯氏一脸的狠厉,双眼通红,同样瞪视着冯程。

冯程心底发虚,可一些惯性的东西,不会因为想到了眼前人改变了,就能立马翻转适应。

此时对上冯氏的目光,他全身的血都往脑子上冲。

恨不能上前将这个拖后腿的妹妹,踹成滚地葫芦。

让她清楚清楚她自己的身份。

他是她嫡亲大哥,一辈子都是!

敢忤逆他,他可以拿孝道压死她!

丞相夫人又如何?

想翻天?想脱离冯家的掌控?

做梦!

适才,冯程怒瞪冯氏,跟冯氏争吵时,柳家这边只有柳丞相在场。

现在,柳家四位少爷其三都在,哪里会让自家娘亲被人欺负?

柳丞相还没来得及表现,柳子墨哥仨就已经纷纷站到了冯氏面前。

将她护在了身后,与他们这位脑子拎不清的舅舅对视。

冯程的气势立马弱了下去。

欺软怕硬的嘴脸表露无疑。

冯志远还赖在地上,期期艾艾的不想离去。

离开了丞相府,他想借力也好,还是接近香香表妹也罢,都将成为泡影。

他没后悔自己算计柳蓉香,只怨怼自己的姑母胳膊肘往外拐,不帮衬他这个娘家侄子。

在他看来,这位姑母才是个拎不清的。

也不想想,只要他秋闱高中,将来定然可以平步青云。

光耀冯家门楣,对他冯志远而言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再说,他一表人才,前途无限。

他自认自己配得上香表妹,只要能够掳获香表妹的芳心,拿捏住她。

柳家?

呵。

柳家算个屁?

那就是他飞黄腾达的垫脚石!

冯志远记恨柳家每一个人,哪怕是个下人,他都恨他们狗眼看人低。

但他最恨的莫过于他这个吃里扒外的姑母,不肯乖乖做他的垫脚石,为他奉献。

他觉得,香表妹那边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把人弄到手。

这一切的失败,都因为冯氏。在出事之后丝毫不肯回护他,还跟他撇清关系。

冯志远隐晦而又阴毒的目光,悄悄瞥向了冯氏的方向。

他自以为没人得见。

却不想,柳丞相父子四人全都看得分明,对他更是厌恶至极。

柳丞相本想把人留在府内,陪他们慢慢玩。

可想到如此做,固然可以打击到冯家,与冯家决裂。

却是会搭上蓉儿的声誉。

如此两败俱伤的做法,柳家看似赢了,实际却是惨败。

蓉儿是大房一家的心尖肉,折了她,去换脱离这么个极品亲戚。

不值!

何止不值,简直就是亏大发了!

故而,柳丞相刚刚的话,也就是吓唬吓唬这些心里有鬼的人。

结果能不能查出来?

绝对能!

但柳丞相即使不查,也早就一眼看穿了结果。

为了女儿,当然也为了湘云,柳丞相选择了息事宁人,没有做到那般决绝。

然他却不会直接松口,而是顺着冯氏的话,声音冰寒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来人,送客!”

“从此冯家于我柳家再无优待,谁敢轻易放进来,自己领二十军棍,三十荆棘鞭!”

柳丞相话音落,门外匆忙小跑进来一众小厮。拖拉着冯志远,送到了冯程身边。

又围着冯程,用眼神询问着:“是自己走?还是我们请你?”

冯程惊怒交加,冯氏说什么他都可以认为不作数。

可柳丞相一言,却是彻底断了冯柳两家的姻亲关系,断了柳家照拂冯家的一切优待。

冯程还待开口,嘴才张开。

却是被不耐烦的大管家一挥手,就被一众小厮驾着,同冯志远一起丢出了柳家大门。

冯程和冯志远双双摔得满地乱滚,狼狈无比。

冯程还要叫喊,却是迎面又飞出来两个包裹,砸到了他和冯志远的脸上。

什么是打脸?

这才是真正的打脸!

冯程和冯志远被包袱砸得头晕眼花。

门房看门的小厮得了大管家的吩咐后,再转头看向门口的冯家人,都是如临大敌状。

生怕这两个祸害想要冲进门来,再连累他们受罚,被打得皮开肉绽。

那可是二十军棍,三十荆棘鞭。

换了哪个也挨不下来啊。

还不等打完呢,差不多都要成人肉丸子了。

门房的几个小厮全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像看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盯着冯家伯侄二人。

有人手中甚至操起了水火棍或扫帚。

一旦这俩姓冯的想要往里闯,他们就直接操家伙,招待他们一顿棒子炖肉。

冯程缓过劲儿来,还真的想冲回去理论一番。

可看到门房的恶奴操家伙了。

他秒怂。

冯志远也看到了,一双眼睛跟淬了毒似的,阴冷无比的盯视着柳家大门。

他心中不甘至极。

如此没有颜面的被扔出了柳家,他从前在柳家借力结交京中权贵努力的结果,便就此化为了泡影。

这个消息相信很快就会传遍勋贵圈子,他将成为京中最大的笑柄。

冯志远盯视了柳家大门片刻,就垂下了眼眸。

他对柳家怀恨在心,但却尚存一丝理智。

现在,他要做的不是明目张胆的跟柳家结仇,跟柳家撕破脸。

更不是让他大伯看见他阴戾的一面。

虽然,他对大伯的表现也十分不满,觉得他无能,更没用。

帮不上他,无法让他借力。

还因为这位大伯的到来,连累自己被扔了出来。

但不满归不满。

在京中,除了柳家,他也就只能投奔这位大伯。

他好不容易谋算到这一步,绝不能因为被赶出柳家,就功亏一篑。

想到香表妹昨天看他的那一眼,和她之后眉眼含春的模样。

冯志远的信心又回来了。

“爷还没输,不就是被赶出了柳府么?”

“哼,假以时日,等爷将香表妹握在手中,定让你柳家上下求着爷,高头大马把爷请回来!”

心中有了底气,冯志远再次恢复了冷静,将白莲气质散发了个淋漓尽致。

冯程在柳府门前跳脚了好一阵。

又累又渴,又惊又怒之下,再没了力气叫嚣蹦达。

他这才转身,看着地上抱着包裹,脸色苍白,眼眶泛红,怀里抱着包袱,演绎着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冯志远。

冯程一腔怒火消散了大半。

虽然心中怒其不争,但却怎么也不相信他这大侄子,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算计柳府。

对于冯志远喊冤的话语,再被丢出柳府后,他也全然相信了。

在他看来,说不得这两天的事情,就是柳府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

为的,就是抛下冯家,不让冯家再从柳家捞到一点儿好处。

冯程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

他惊怒的瞪了柳家大门一眼,恰巧看到了柳大管家,破口大骂了句:“得志小人,咱走着瞧!”

而后也不顾自己一身狼狈,驾着冯志远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

伯侄两人相互搀扶着,上了冯程的马车。

冯程坐在马车中,斗志高昂。

“想要撇清冯柳两家的关系?只要冯湘云没死,那就不可能!”

冯程打算先回去,等冯家来人再从长计议。

冯志远因为心中的不甘,跟着冯程回转后,隔三差五的就会往柳家送东西,声称是给柳蓉香压惊的。

可惜,有了尸梅一事后,无论他送来的东西看着多无害,也没有一样能够送到蓉香院。

柳丞相老早就吩咐了,但凡冯家送来的东西,全都单独放在一处。

为此,大管家还忙着又新辟了一处小库房出来,专门收敛那些东西。

等到柳丞相下朝,闲来无事时,就会拉着柳子竹去挨个检查那些东西。

想看看冯志远是否又动了什么歪心思,算计他们的宝贝疙瘩。

也不知冯志远是学精了,还是预料到了东西到不了香表妹的手里。

他送来的无论吃的玩的,表面看着都再没出过问题。

没有毒性,也都是无害之物。

柳丞相看着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冷笑:“拿这么些破烂货,就想哄住蓉儿?打发叫花子呢?”

因为不屑,也因为生气,柳丞相袖子一挥,无意打翻了一盘点心。

点心落地,“啪啪”摔碎间,内里却露出了乾坤来。

柳子竹眼尖,一眼看到便捡起一块。

抖落掉糕点,拿出里面的小纸条。

柳子竹才拿出纸条,还来不及翻开查看,就被心急的柳丞相一把夺了过去。

柳子竹抬眼,下意识想抢,却看到了他爹黑如锅底的面色,一时没敢再伸手。

想着地上还有,他只好再蹲身,将地上的纸条挨个扒拉了出来,然后一张一张的打开,叠在一起。

在叠放的过程中,纸条上的内容,也就被他看了个清楚。

柳子竹的面色也黑了。

“岂有此理!竟然敢写一些淫词艳曲送来,欲要污我妹妹的眼睛!”

“这个冯志远,忒不要脸皮。”

柳子竹愤怒的起身,手中的纸条再次被柳丞相夺了过去。

柳子竹也顺便瞥眼,看到了他爹手中那一张纸条上的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小小的纸条,不过巴掌大小,冯志远却用极小的小篆体写了这么一首《关雎》来谄媚,讨好他妹妹。

这心思哪里还有半点隐藏?

柳子竹觉得,这事儿不能就他和老爹知晓,他一会儿就通知哥几个知道去。

同时,柳子竹已经在考虑。

要不要套麻袋,神不知鬼不觉暴揍冯志远一顿,揍完再给他扎上两针?

祸害完柳家,想方设法的害他妹妹,现在还想再接近他妹妹?

呵呵。

他以为自己是皇帝么?

还是觉得柳家真的那么好惹?

柳子竹嘴角一勾,一抹冷笑就这么挂在了脸上,毫不遮掩。

柳丞相看完剩下的纸条,跟自家儿子想法基本相同。

甚至于父子俩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柳丞相将纸条紧紧攥在手中,盯着剩余那些小那些小物件,眼神都是阴森森的。

“还以为那臭小子转性子了,呵呵。”

“真是高看了他。”

“拆!把这些都拆了,看看这里面还有多少猫腻。”

柳子竹被提醒,赶忙上前,跟柳丞相一起拆剩下的赔礼。

这里面的东西,父子俩都不想让旁人知晓。

哪怕是身边的心腹。

故而,父子俩没有假手他人,而是亲自上阵,把冯志远送来的赔礼挨个拆的稀碎。

果然,每份礼物里面,都有那么个小机关。

小机关里面搜出了各种各样的小纸条,没有例外的,每张小纸条上,都是一首酸诗。

雅俗皆有,也有比较露骨的,也就是柳子竹所说的淫词艳曲。

那的确是真正的淫词艳曲,都是风月场所调戏女支子们的玩意儿。

可冯志远就是将这种东西,写出来想要送给柳蓉香。

看着那被翻出来的一堆纸条,柳丞相父子俩这会儿都想提刀去砍人了。

柳丞相本想将纸条全部撕毁。

在恨恨动手之前,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最后还是留下了那些纸条。

这些可都是冯志远调戏他女儿的证据。

不能毁。

柳丞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身杀意压制了下去。

他可是多年不曾这般暴躁了。

众大臣但凡提到柳丞相,嘴上不说,心里想的都基本相同。

那就是一只看不出喜怒,极难对付极难讨好的老狐狸。

可就是这么个养气功夫几乎登峰造极之人,却是只要一遇上跟宝贝女儿有关的事儿,瞬间就会变成一条喷火暴龙。

比北荒的凶兽还要可怕。

别说是柳丞相,柳家大房因为柳丞相的影响,整体风气就是这样的。

柳蓉香是柳家最受宠的宝贝疙瘩,也是柳家最为致命的弱点。

这一点,柳家从不隐藏,大大方方的表现在明面上。

虽然众臣皆知这一点,却无人敢打柳蓉香的主意,柳家宠女就是宠得这么高调。

柳丞相把那些纸条锁进了一只小盒子里,收了起来。

转而下了死命令,调动四个儿子全部忙碌起来,把冯志远之前在柳家折腾的两件大事,务必查一个水落石出。

还有冯家那边的动向,柳丞相也安排了人手盯上了。

这是真的动了真火,打算收拾冯家了。

夜云岚慵懒的靠在蓉香院特意为她开辟的露天温泉池中,屏退左右,不让人伺候。

而她则在原主大哥不在时,悄然铺展开神识。

柳府里面发生的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就如此时,她望着漫天繁星,听着柳丞相咬牙切齿的,吩咐暗卫盯梢冯家的一举一动。

夜云岚笑得恣意,她自从到来,都没能大显身手呢。

她只改变了一点点,把某人的野心和算计揭露在了人前,且把自己摘了出来。

剩下的,就有原主的爹爹和哥哥们为她忙前忙后。

她则悠闲度日,惬意地享受了好几天。

不过,这种惬意的日子,怕是过不上几日了。

她才抬指掐算过,知晓原主爹爹寿辰一到,那个渣男就又要前来作妖了。

夜云岚倒是不担心这个,她现在更在意的,是自己要送柳丞相怎样的寿礼,替原主哄好这位爱吃飞醋的爹爹。

再有,便是如何戏耍那个自以为是的渣男好呢?

接下来的日子,夜云岚便为了原主爹爹的寿辰忙碌了起来。

她都是悄悄的在忙碌,每次柳丞相夫妇来看她,她就会将自己正在筹备的东西藏起来。

柳丞相开始很好奇,并不知她偷藏的是什么。

料想是女子的私密之物,他哪怕是亲爹,也不好翻看这些。

但蓉儿连她娘都不给看,就让柳丞相起了疑心。

夜云岚也没说是什么,故意搞的很是神秘。

柳丞相因此心情越来越差,总有些疑神疑鬼的。

直到,某日,他的暗卫截获了一只飞往蓉香院的信鸽。

柳丞相心中存疑,就指了暗卫在蓉香院外保护女儿。

暗卫到后第三日,就见有信鸽飞进蓉香院。

且每天都有一只。

只不过,信鸽飞进去之后,就再没飞出来过。

他细心留意之下,竟然发觉,那两只飞进去的信鸽,被送进了蓉香院的小厨房,成了烧烤。

暗卫嘴角抽了抽,这第三只信鸽再飞向蓉香院时,他顺手就给抓住了。

本想送进蓉香院,但想了想,他还是将其带到了柳丞相的面前。

柳丞相听过汇报,拿出信鸽腿上的小纸条。

才一打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柳丞相眼睛喷火,心道:“好你个冯志远,知道东西送不进蓉香院,竟然想到了飞鸽传书。”

他手中的纸条上,正是写着:“飞鸽传书,鸿雁传情,表哥对香表妹的思念,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看着那肉麻的话语,柳丞相双眼喷火,一把攥住纸条,对着暗卫下达了命令。

“以后警醒着点儿,再看见信鸽,一律拦下。”

“不,不止是信鸽,一切长翅膀的,都不准飞进蓉香院。”

柳丞相话中杀意十足,暗卫背皮一紧。

“是,属下定然不再让一只鸟儿飞进蓉香院。”

说罢,暗卫转身就要离开。

柳丞相忽然叫住了他。

暗卫转回身,再度单膝跪在柳丞相面前。

只见柳丞相将那只信鸽递给了他。

“拿去烧着吃了吧。”

“以后再抓到,纸条留下,信鸽随你处理。”

暗卫眼睛一亮。

这两天,小厨房烧烤信鸽的时候,那股子香味十分特别,他从未闻过那么香的烧烤味。

他看得分明,烤信鸽不是厨娘做的,而是大小姐身边的绿柳。

他打定了主意,再拦截到信鸽,他可以私下里没人的时候,请教一下绿柳。

守在蓉香院外,可是肥差。

不止主子给的赏银多,蓉香院是内院里最好的三处院落之一。

也因此,蓉香院外哪怕是树,也都十分高大粗壮,枝繁叶茂。

他都不必刻意隐藏,在树上卷个铺盖,喝着烧刀子取暖,哪怕日夜守着都不辛苦。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大小姐好似发觉了他。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但信鸽的事情,他总觉得是大小姐刻意让他发现的。

这种感觉,在第二天得到了印证。

信鸽再度飞来,他轻而易举就抓到了手里,可还不等他拆掉纸条。

树下,绿柳已经掐腰站在了那里,直直盯视着他藏身的位置。

暗卫一阵尴尬。

&nbbsp;绿柳却是对着他一笑,声音清脆悦耳的小声说道:“小姐让我传话,每日藏身于此太过辛苦,一只信鸽怎么吃得饱?”

“小姐让我给你准备了烧鸡和酒,你那只鸽子要不要我帮你烤熟,一并送来?”

暗卫被发现了,索性淡定了下来。

他利落的将纸条收了起来,然后飞身下树,将鸽子捏死,递给了绿柳。

“有劳了,不知绿柳姑娘烹饪这鸽子的时候,在下能否在一旁观看?”

绿柳迟疑了下。

“这个,我要问过我家小姐,是否允你入院。”

暗卫表示明白,大小姐的院子,没有大小姐的同意,私闯可是要掉脑袋的。

绿柳捧着信鸽匆匆跑回院子,不多时又捧着出来了。

她冲着暗卫一笑:“走吧,小姐允你进厨房了。不过,只是厨房哟,其他地方不许乱闯。”

暗卫表示自己不会,绿柳这才带着他入院,直奔厨房。

看着厨房里的吊炉,暗卫有点儿傻眼。

这么个铁桶,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他竟然不知。

之后,就见绿柳熟练的处理起了那只信鸽。

汆汤拔毛,胸部入刀,去掉内脏。

洗净后,放在一只小罐子里,又从旁拿出另一只小罐子,往鸽子上涂抹自制腌料腌制。

腌制的过程中,绿柳一直在跟暗卫说话。

暗卫才发觉,这绿柳是真的喜欢说话,小嘴儿巴巴的,就没停过。

有这么一位陪在大小姐身边,想必大小姐不会无聊。

因为绿柳总能找到话题哄她开心。

在绿柳清脆的一连串话语中,时间过得飞快。

鸽子腌制好了,绿柳麻利的将其捞出洗净。

这时,绿柳吩咐厨娘晾在一旁的开水,稍稍降了一点儿温度大约九十度。

绿柳接过了水,淋在乳鸽上,将其烫至表皮发紧。

再挂起控干水分后,在鸽子的表面刷了一层调好的汁水。

据绿柳说,那个叫脆皮水,刷了烤熟的鸽子会更好吃。

暗卫看着那只被处理好,放在通风处吹干的鸽子,忍不住期待的咽了咽口水。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

就在暗卫的胃开始翻江倒海,唱起了空城计时,鸽子终于风干好了。

绿柳提着那特殊的钩子,就将鸽子送进了预热好的吊炉内。

不多时,香味就飘散了出来。

暗卫只觉口中的津液分泌过剩,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他本不是注重口腹之欲之人,却是因为这个香味而失了智,打起了偷师的主意。

却不想,真正看到这烤鸽子的做法后,他依旧学不来。

单单那什么腌料啊,脆皮水啊,就不是他搞得来的。

那都是绿柳的独门配方吧?

还有这一只鸽子,要腌制入味,还要风干,要耐心等待的时间也是颇长。

暗卫颓丧的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有这么多的空闲,忙于自己这张嘴。

好在,今日他还能尝到这绝品美味,又让他心情好转了不少。

暗卫自我安慰间,吊炉烤信鸽已经出炉了。

绿柳将其放在了荷叶上,包了起来。

又拿了只烧鸡,同样包了起来。

绿柳转身,笑吟吟地将两个荷叶包递给了暗卫。

“呐,吃吧。”

暗卫接过两个荷叶包,绿柳又拿了一小坛子酒递给了他。

暗卫连番谢过,捧着东西离开了蓉香院。

飞身上树,看着怀里的东西。

才想开动,暗卫迟疑了一瞬,转身去寻了柳丞相。

他觉得,自己还是报备一下,由主子决定他能不能吃才是最明智的。

他倒是不担心这里面会被下药,而是担心自己私自进了大小姐的院子,吃了大小姐身边大丫鬟赠予的吃食,事后会被主子算账。

因着想到了这一层。

暗卫也就挣扎了一瞬。

随后便忍着莫名汹涌的食欲,纠结而又不舍的将两个荷叶包和一坛子酒,都带去请示柳丞相的意见去了。

柳丞相诧异于暗卫会被闺女发现,怀疑地看向了他。

暗卫眼中无辜。

真不是他故意的,他好好的待在树上,并没有露面。

为了不让主子误会,他想了想还是解释了句。

“属下早有感觉,好似被大小姐发现了。”

“因为大小姐时常向着属下暗藏的树上看,属下换了好几棵树了。”

“可不管属下藏到哪棵树上,都会发觉大小姐,会盯着属下所藏的树发呆。”

“一开始,属下以为是巧合,但今日绿柳直接就站到了属下藏身的树下,还给了属下这个。”

暗卫说着,捧出了抱在怀中已久的荷叶包和酒坛。

柳丞相看了一眼,闻到了其中的香气。

只是,他自持身份,定然是不会跟个暗卫抢食的。

柳丞相摆摆手,说道:“既然是大小姐的吩咐,绿柳给你的,你就留着吧。”

“至于被发现的问题,既然已经被发现,就不必隐瞒了。”

“料你再费心思,也瞒不过那丫头。”

“去吧,继续盯着。”

暗卫露在黑布外的眼睛,露出了一抹欣喜。捧着荷叶包和酒坛子,恭敬应是,转身就回到了蓉香院外的树上。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暗卫怀里的荷叶包已经只留余热。

可他打开烤鸽子的荷叶时,那股香味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依旧那么诱人。

暗卫掀起遮脸布,大口咬着烤鸽。

果然,外酥里嫩,齿颊留香。

暗卫又打开了酒坛,闻到酒香的瞬间,眼睛就是一亮。

上好的花雕。

一口肉一口酒,暗卫在心中大呼痛快。

真真是美滴很。

夜云岚此时就在书房的床边软塌上,支着下巴,看着暗卫的一举一动。

成功收买了一个暗卫的胃,离收买这个人就不远了。

夜云岚嘴角微勾,以后有些她不方便出手的事情,免不了就要麻烦这个暗卫去做。

刚刚她瞧见暗卫拿着东西走了,她的神识一铺展,便知他是去请示原主爹爹去了。

而原主的爹爹眼中若有所思,怕是看出了问题。

可他却没扣下暗卫,更没扣下她送出去的贿赂,看来是纵容着她,随她胡闹的意思。

夜云岚每到这种时候,就手痒的想揍原主一顿。

虽然每次都没动手,但都免不了训她一顿。

她能看见的,感受到的,原主柳蓉香也能看到,感受得到。

故而,此时的她,除了惧怕夜云岚这位狐仙之外,更多的不是对冯志远的恨意,而是对父母哥哥们的愧疚。

&nbspp;她被惯坏了,竟然从来没有留意过他们的好。

虽然,她心中是清楚他们对她有多好的,可却从未想过珍惜。

夜云岚嘴角微勾,挑起一抹嘲讽。

“这世间人呐,总是觉得最值得珍惜的,是未拥有和已失去。”

“却从来不知珍惜当下所拥有的。”

“瞧瞧,好好瞧瞧,你究竟都错过了什么?”

“为了那么个东西,呵,值得么?”

柳蓉香沉默了半晌,最后给夜云岚的回答,是一脸悔恨的泪水。

夜云岚:

这会儿没人,她直接武力镇压,将柳蓉香的情绪压抑了下去。

抽出帕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夜云岚翻了个白眼。

这还真是个水做的姑娘。

一想到水,夜云岚才忽然想到,原主的大哥可以修炼,也不知柳蓉香能不能修炼。

这方小世界的修炼方法很是奇怪。

在修炼之前,谁也不会清楚自己能不能修炼。

因为,未修炼之前,灵根都是隐性,无法测试得知的。

只有成功吸纳灵气入体,并成功修炼到炼气期一层的修士,方可使用测灵石。

来观察自己被激发而出的灵根,究竟为何等属性。

夜云岚有心想要引气入体查看一番,却是顿住了动作。

直接修炼还是不可,必须要有一个契机。

比如,缠着原主的大哥,教她一下此界引气入体的基本修炼法门。

不然,如果她尝试成功了,该怎么解释自己会修炼的事?

前后想了个通透,夜云岚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其实,她只是猜测,柳蓉香很有可能是水灵根,才会想要做个尝试。

若她真的能够替人修炼,那她日后游遍三千小世界,岂不是还可以尝试一下不同灵根的优劣?

这么一想,夜云岚莫名还有点儿小激动呢。

她正饶有兴趣的想着这么做的可能性,就听绿柳提醒她。

“小姐,老爷来了。”

夜云岚一怔,旋即调整好面部表情,起身去迎走入院中的柳丞相。

她还在纳闷,原主的爹爹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就听柳丞相和蔼一笑,迈着方步随着她入了厅中。

边走,柳丞相还不忘询问:“蓉儿呐,听说你这小丫鬟,烤的一手好鸽子?可舍得给爹爹尝尝呐?”

夜云岚一愕,不想原主的爹爹,是那只吊炉烤鸽招惹来的。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无辜道:“可是,没有鸽子了。”

柳丞相在上首坐下,大手一挥道:“这好办,让柳夏去取一只来便可。”

柳夏应是,才转身。

夜云岚就开了口。

“等等。”

柳夏疑惑转身。

夜云岚笑吟吟地伸出了三根手指,比了个七。

“要七只。”

这回轮到柳丞相一愕。

他不解地问道:“要这么多做什么?”

夜云岚转头,冲着柳丞相甜甜一笑。

“一只也是烤,一群也是烤。不如多烤几只,咱们一家人,一人一只。”

“娘亲的,爹爹带回去。”

“至于哥哥们的四只,就劳烦春夏秋冬去送一趟了。”

女儿忽然就懂事了,柳丞相怔怔的。

心中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也有一股淡淡的心酸。

女儿懂事了,没像外面传言般娇纵跋扈,让他骄傲自豪。

他女儿的品性,怎么可能会像那些二世祖们养出的孩子那般不堪?

他曾经还担心过自家女儿比小白兔还胆小,还纯良无害。这要是嫁出去,岂不是要被别人一家子拿捏死?

即便是现在,他依旧有这个担忧。

但看着女儿的眼泪变少,笑容增多,尤其近日来,也会惦记一家人了。

柳丞相心中高兴,却也酸涩难受。

觉得女儿突然的长大,肯定跟最近的糟心事儿有关系。

以前蓉儿都是泡在蜜罐儿里长大的,何曾受过此等委屈?他又何曾让她见识过这等龌龊?

想起那日闺女的眼泪汹涌如潮,柳丞相就觉得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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