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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

 

望着尔东的推荐表,想起尔东在大院里的所作所为,甚至包括他对我的态度,一时,我竟不知如何填写。诚然,尔东在大院工作的三年里,县里的财政收入翻了一番,不能说这里没有他的功绩。但在大院里,却因为种种原因,倒下了五名工作人员,这不能说没有他的责任。

“熟悉业务,不怕吃苦,善于应酬。“

我在尔东的推荐表上写下了这样的字,恭恭敬敬地递给上级组织部门的同志。

尔东要走了,调到邻县任县委常委,不管在一起的日子里发生了多么不快的事,大院里的工作人员还是照样要祝贺他。大家给他开了一个欢送会,也是给他三年的工作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那天尔东穿得很朴素,像在地里干活的刘兆哥。尔东诚恳地请大家多提批评意见,好让他今后更好的改正。

那话谁能说?

尔东的脸很红,不知是兴奋的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像血一样红。

多年后,我调离了墨城,在新的工作环境中我有了一间办公室。我在办公室里养了几尾金鱼,闲暇的时候,我爱看它们在鱼缸里游来游去的样子。

它们好像在属于它们的大院里倘佯呢,来到我办公室的人说。

我看了看这个聪明的人,说,对,它们这是在回忆自己的过去呢。

编者按理想,我们总在世俗的故事中泯没它,之后是无尽漫长的黑夜。不甘平凡,是每个人的愿望,实现,却不只是一时意气风发。写作手法很现实,将每个人物的心理及外行都刻画的淋漓尽致。一

我从小就不如代兵招人喜欢,仅从长相而言,代兵眼睛大,我眼睛小;代兵皮肤白,我却黑的像地里成熟的野蘑菇。母亲说这叫遗传,代兵的母亲代大娘年轻时是柳子屯最标致的媳妇,光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就早已让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羡慕不已。

我叫代军,和代兵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伙伴。

小时候村子里的人常问,代军,你和代兵谁管着谁?我说不知道,孰不知我们的名字是两位母亲的杰作。当我和代兵都在襁褓里时,代大娘就经常抱着他到我家串门,有一次她问母亲我叫什么名字,母亲说想叫代军。她便一笑说你家叫代军,那我们就叫代兵,都是官,两个孩子长大了都有出息。这就是我和代兵名字的由来。

但代兵的名字小时候却没有叫响,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那过了头的聪明。乡亲们跟他叫“小闹五”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绰号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的雅号。换成柳子屯别的小孩,要是有人这么叫他,肯定会哭闹一番。代兵却笑嘻嘻的应着,似乎叫起来很好听,就像水浒传里好汉们的浑号。

夏天的时候,村子里多数孩子都爱到大队部去乘凉,因为那里有全村唯一的一台电风扇。我不爱去,一则是当会计的二叔不让我去,怕打扰他的工作,那是队里的规定。二则是我讨厌那个电工组长柳大民,他一见我就逗我“瘩达头,瘩达头,前边喝酒,后边打油。”这是我最不喜欢听的话了,有几次我还告诉了母亲,母亲说那是你柳大哥逗你玩呢。我可不信,心想柳大民就是柳子屯的大坏蛋,特别是他喝多了提着酒瓶子满街乱转的时候。

代兵是大队部的常客。他最喜欢到那里去读报纸,要是有人夸上他两句,他就更高兴了,有时还会摇头晃脑的念出声来没有人听得懂他叽哩呱啦的在念什么。广播员老张的那副宽边老花镜,在他的大脑袋上也跟着晃起来,似乎一下子就会从代兵的耳朵上甩出,成为电影里大侠的暗器。很多乡亲被他顽皮的样子逗乐了“代兵是村子里的神童!从小就是小大人。”喜欢代兵的那群婶子大娘们更是当着他爸代维成的面夸他,代兵听了,当然就更神气了。

有一天代兵从柳大民家门前经过,柳大民又在提着个酒瓶子在门口转悠。远远的就招呼他过去,说是有很重要的事。大人们有重要的事情总爱和自己商量,这可是代兵在孩子群里炫耀的本钱。柳大民就更别提了,他可是村子里的电工组长,干部跟自己商量事,那还了得。

“有事吗,大哥?”代兵小大人似地走上前去问。

“哦,小兄弟,大哥告诉你一件事!”柳大民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子,吓得代兵一个劲的往后缩。

柳大民一把拉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指着上面倚里歪斜的几个字,一字一顿地说:“小兄弟,你看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那样子像是请教他。

代兵受了抬举,一下子来了劲“挺好,有功力!”他像个老教授似的,一支手还抚起了下巴,似乎那里有胡子。“嗯,不错,不错”

代兵的这一套,全是跟他爸代维成学的,代维成是柳子屯能说会道的秀才,给别人评字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柳大民趁机用嘴贴着代兵的耳朵,小声的耳语起来,代兵不住的点头,一幅狡诘的笑挂到脸上。

代兵一蹦一跳的往家跑,一进门就冲他爸喊上了“爸,你快看,我写的字。”

“你写的?”代兵还没有上小学,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出息,代维成接过纸来,脸一变“这是谁写的?”

“我写的呀!”代兵摇晃着大脑袋说。

“你个小兔崽子。”代维成上去就给了代兵一巴掌,代兵委屈的躲到一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张纸上赫然写着“代维成,大!”

这是柳大民使的坏,又成了代兵在村子里的笑话,代兵“小闹五”的外号叫得更响了,我对柳大民更是敬而远之。

上了小学,代兵变得有心计起来,柳大民再想调笑他,可就难了。

分队了生产队解体,停在村南麦场上的那台大型联合收割机似乎没人管了,它便成了我们这群孩子的乐园。转轮子、捉迷藏,那可是现在幼儿园里都找不到的超大型玩具。我们去了只是傻玩,谁也没有在联合收割机上动过脑筋。有一次我却看见代兵拿着扳子吃力的卸一个轮盘。

“代兵,你在干什么?”我走上去问。

代兵吓了一跳,急忙把扳子扔在地上。转过头一看是我,便又把扳子抄起来,扣在那螺丝上,使劲的拧起来,一边拧一边说:“哼,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好像因为我在场,他拧得更带劲了。

谁教给代兵说这些大人话,我不得而知。我把代兵拧收割机轮盘的事告诉母亲,母亲摇摇头,说代兵这孩子学好是块好料,要学坏真不知会怎样。她极郑重的告诫我千万不要学代兵那样做。母亲的话我记在心上,对代兵的所作所为再也没有说什么。但很快,联合收割机上只要能拧得动的附件都被人拆走了,那个半间屋大的装料斗也全都脱了钉,用手一摸咣咣当当的响,好像随时都会摘歪下来,吓得我们这群小孩不敢在下在经过,更别说爬到上面去玩。

我知道,这事绝不是代兵一个人干的。

在村子里,二叔能写会画,还打的一手好算盘,是从小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人。但我却最佩服代维成,他不但能写会算,能说会道,更重要的是,他家里还有全村最多的藏书,什么名城史话、袁世凯的故事之类,一帙一帙的。有一次到代兵家去玩,正看见代维成从古桐色的书厨里把那些“宝贝”往外搬,那书都保存得整边整角,打开雪白的扉页,里面还有一幅幅精美的图画,像是集邮册里的邮票,着实吸引人的眼球。特别是那几本线装书,湛蓝的颜色有如过去的历史,让人看了神往。我倚在门槛上,注视着代维成小心翼翼的把那些东西托起,一本一本地翻动着,又轻轻的放回原处。代兵说这样可以防霉防蛀,以前代兵跟我说的话我大多数不相信,但这话我可相信。回到家我便学着代维成的样子,把父亲的书从那只老梨花柜子里取出,挨个的翻一翻。父亲的书是当村干部时保存下来的,有薄有厚,但统一都是白皮红字,什么批林批孔文件汇编、爱憎分明,做祖国的好青年之类的,我看不懂,也懒得去看。代兵家的书成了最吸引我注意力的东西,甚至超过到大苇塘里去捡“咋咋七”的蛋和到村北的藕坑里摸鱼。

一天快放学的时候,代兵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唐诗三百首,那是一本如砖头般编者按理想,我们总在世俗的故事中泯没它,之后是无尽漫长的黑夜。不甘平凡,是每个人的愿望,实现,却不只是一时意气风发。写作手法很现实,将每个人物的心理及外行都刻画的淋漓尽致。厚实的东西,这个教室里的大多数孩子都没有见过,我们是三个年级的学生挤在一间教室里的。代兵眉飞色舞的显摆起来,我央求了半天他才不情愿的让我看五分钟。我把书铺在桌子上,认真的翻起来,原来我们国家还有那么多伟大的诗人,很快我便入了迷,而读到李白的那首“峨嵋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的诗时,邻居黑猫哥却想看,代兵便一把从我手里抢了过去,极虔诚的递给了黑猫。黑猫比我大3岁,是村子里的孩子头,代兵溜他,是有好处的。不是我教你学骑车的时候了——我气不打一处来,连看都没看代兵,抓起书包就跨出教室。

我把那一句李白的诗用正楷写在我家的土墙上,尽管字看上去不美,却是我们家里最有份量的装饰,父亲没有批评我,我便有些心安了。下一句是什么我想不起来,去找代兵,他是肯定不会把那本书再借给我看了,好像我会了这首诗,我的学问就比他多了似的。以往我们之间发生过这样的事,毕竟在班里只有我们俩在学习上才是真正的竞争对手。

村子里经常停电,一停就是大半夜,到代兵家围着蜡烛听代维成讲故事,成了我们这帮孩子最大的喜好。特别是代维成一讲起早年在大苇塘我们老代家祖先的那些英雄事迹时,更是听得津津有味。那是清朝咸丰年间的事了,柳子屯的代姓始祖,一共有九个儿子,个个生得五大三粗,武艺超群,甚是了得。在放鸭子时,邻村楼上村的人偏偏趁他们不注意偷我们代家的鸭子。那个村子的人真坏,偷了,代维成仰天长叹,两行浑浊的老泪沿着面颊流了下来。

十二

我被领导安排到柳镇任管文卫的副镇长,单位里还给安排了车,那是一辆崭新的索纳塔,湛蓝的车身,明亮的玻璃,开起来又快又稳,让人有种清风车影的惬意。这惬意让我在感谢领导的同时,也感谢自己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的勤奋。

一天黑旦打来电话,说代兵要出来了,约我一起到新市火车站去接他。这两年黑旦在邻县办起了胶合板厂,赚了不少钱,远比代兵辉煌时腰包里鼓胀。在代兵趁钱的时候,黑旦还在给人打工,代兵没少接济他,这年头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们扶代维成上了黑旦那辆广本,又让代兵媳妇和两个孩子为学、为政上了我的车,便向新市疾驰而去。

五月的柳子屯一派春光,车窗外绿油油的田野吹来饱熟的麦香。两辆车在柳子屯黑亮的公路上奔跑,像绿地上飘起的两朵云。

在新市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我们见到了代兵。那是他少年时,颇感此人思想偏激,其文章实质对于当时尚年轻的读者来说甚至有些不可理解。

一路十几年过去,今天想起王公这篇文章,不禁颇有感慨。其内容概括如下:

“我退休后于闹市见一耍猴者,那猴在艺人鞭斥下颠、闪、腾、挪,各种杂耍甚是了得,不时博得观众阵阵掌声。

我奇之,婉求艺人授鞭,艺人初迟疑,但捱不过我言语恳切,便授鞭于余,并嘱曰:小心为是。

我学艺人,先给猴一糖,猴喜,随呵令舞了几下。再呵,竟懒动,我怒,鞭斥之。猴亦怒之,竟挥爪上前撕挠,衣服几处破之。艺人见状,急夺鞭驯猴,猴方伏。

稍顿,我不解问之:同样的戏耍言语,为何猴听君言而不服我?

艺人呵呵一笑:此猴跟我多年,其习性我尽熟之,其饿时给以粮果,渴时给以水浆,病时给以汤药,困时给以抚慰,性起时给以母猴,生活起居皆细心照料,人且知恩图报,况禽兽呼?君以一时之小恩小惠,岂能服之?

听君此言,茅塞顿开。”

现在想起来,感悟颇多。人不如猴,且不说猴性亦图报,人却往往不能,此谓其一。然人比猴精明,同样的一个人,张三给他一毛钱,李四给他两毛钱,在他眼里李四就比张三好,就更不用说升米斗怨之事了,此谓其二。人若是猴,这不仅是一种社会的悲哀,而是人性本身的一种倒退,此谓其三。王尚真原是廊坊市人大副主任,此公曾精通三国语言,在廊坊市四套班子中算是专业型领导干部。早年在乡镇工作时,曾读过此公退居二线后写的驯猴小记,在廊坊日报那种形势一片大好的宣传媒体上发表这样的文章,颇感此人思想偏激,其文章实质对于当时尚年轻的读者来说甚至有些不可理解。

一路十几年过去,今天想起王公这篇文章,不禁颇有感慨。其内容概括如下:

“我退休后于闹市见一耍猴者,那猴在艺人鞭斥下颠、闪、腾、挪,各种杂耍甚是了得,不时博得观众阵阵掌声。

我奇之,婉求艺人授鞭,艺人初迟疑,但捱不过我言语恳切,便授鞭于余,并嘱曰:小心为是。

我学艺人,先给猴一糖,猴喜,随呵令舞了几下。再呵,竟懒动,我怒,鞭斥之。猴亦怒之,竟挥爪上前撕挠,衣服几处破之。艺人见状,急夺鞭驯猴,猴方伏。

稍顿,我不解问之:同样的戏耍言语,为何猴听君言而不服我?

艺人呵呵一笑:此猴跟我多年,其习性我尽熟之,其饿时给以粮果,渴时给以水浆,病时给以汤药,困时给以抚慰,性起时给以母猴,生活起居皆细心照料,人且知恩图报,况禽兽呼?君以一时之小恩小惠,岂能服之?

听君此言,茅塞顿开。”

现在想起来,感悟颇多。人不如猴,且不说猴性亦图报,人却往往不能,此谓其一。然人比猴精明,同样的一个人,张三给他一毛钱,李四给他两毛钱,在他眼里李四就比张三好,就更不用说升米斗怨之事了,此谓其二。人若是猴,这不仅是一种社会的悲哀,而是人性本身的一种倒退,此谓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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