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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欲、爱欲、死亡不论哪种感受,最强烈的时候,三者都是一致的。
灯光洒下来有些晃眼。曲意轩盯着天花板出了会神,举起右臂遮到眼前,心跳在呼吸中缓慢而有序地恢复平静,他视线下移,发现抱在腰上的触手体型长大了一些,一动不动粘在他身上。
青年撇撇嘴,“啧”了一声,撑着身体从地板上站起来,感到自己射出的精液已经消失了,或者说被这个生物吸收了。
装着酸性液体的细口瓶还好端端放在柜面。曲意轩迟疑一会儿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一只新试管:“我要刚才那个析出的东西,注到里面三分之一。”
他低头把试管递到触手旁边,眼看它伸出细肢,徐徐流出透明液体。
收起试管封口,曲意轩准备去科研所里找个时间查验成分。
啊,该注意时间的。
他一边去关窗,一边打开手机,二十几条消息显示挤满屏幕不断闪烁。
曲艺轩挑眉点出对话框,大部分是所内组员的消息,还有大群的通知。
工作大群里连发了几个不明生物砸损车辆道路给交通造成堵塞不便的视频。再往下翻,竟然还有个监控画面——獒犬般的软块从天而降,直接撞折了男人的脖颈,男人当即摔在原地。一团漆黑慢悠悠挪到大张着眼满脸不可置信的头颅旁,软块中无声裂开一个口子,霎时间把头颅整个吞进身体里。男人腔子里汩汩冒出鲜血,眨眼间浇湿一片地面。这时也没有围观者了。
视频下紧跟着另一个,封面依旧是软体,只是一半已经爬到尸体断腔里了。
红字通知连打了三个感叹号,警告全体成员关闭门窗,待在家里,谨防遇害。
组员之间在相互关心安全问题,其中也有人私聊他说电话打不通,问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曲意轩回了两句:一切正常、可能是网络信号比较卡顿。
他放下手机,瞄见窗外天色完全不像平日里安宁的清晨,灰阴阴的,仿佛被撒了一把飘飘扬扬的尘土。敝旧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像锈的末屑。
曲意轩面无表情往远处看了看,“咔嗒”把窗扇合上,心想去不了研究所了。
所以这些东西能消化人类……吗?曲艺轩饶有兴趣地望着缠绕在腰间的触手臂,思及前所未有的特殊手感。
青年抽支笔从皮肤和触手间插进去,挑起一块确认覆盖下的表皮仍保持完好。被挑起的部分在空气中扭动着,从笔杆脱落下来,迅速收回主体上。
触手融在一起,以微不可见的速度蠕动,猝不及防猛然被钢尖扎进。紧接着扑进神经,压紧喉咙,从挺直的阴茎转到黑软的锢带中。周围四寂无光无声,发亮的泪膜却灼得人发颤。
几个幼体分别被泄欲完的曲意轩扯下来丢到床边,携带基质的精液给成长期的触手又加了一餐。
后半夜睡得很香,以至于早上洗漱完毕的曲意轩看幼体也顺眼了点。“吱”——拉开二十八寸行李箱,曲意轩朝箱内抬下巴示意。
绿地上刺蓬蓬地生着针尖似的草,一条狭而崎岖的小道通过这块绿地。好在没有摄像头,曲意轩分三次把幼体们带到角落里,转身拎箱子离开了。
平静是暂时的,动荡才是常态。
多起触手伤人事件下社会秩序受到极大冲击,毕竟,这些生物不分辨高低贵贱。每天已知的死亡人数都在增加,被划分成“危险”区域的面积也在日益扩张。
曲意轩自然也了解这些事件,他不怎么在意,正拉着空箱绕到景观湖去补充点存货。走到一个路口,触手从侧面蹭他的腰:“曲意轩,停一下,往左边走。”“哦?”曲意轩抬头瞥路牌:“左边有什么?”
“人,不是,有食物。”
01号通过感应把宿主带到楼栋间隙,曲意轩知道它为什么改口了——头朝下的尸体已经丧失生命特征,看衣着是个中年男性。尸体被一只触手占据,拐角暗处还等待着另一只体积偏小的。曲意轩找到监控死角,左手握着箱杆,右手把上衣扯到胸前:“不要沾着血回来。”
进食的触手也感应到了外来同类,接连生出的几条触腕在空中挥舞,紧接着蠕动到尸体旁边,“眼看”着01号扎在血洞里汲取。
明明离得不近,触手吞剥的响动竟好似直接传进大脑,滑腻的内脏,崩裂的血管,撕得零散的碎肉……一块跟一块源源不断涌进来。
眼前一阵恍惚,曲意轩视野里似乎和01号交叠了,变成蒙在腥红肉沫下的簸荡。曲意轩闭上眼睛深呼吸,实实在在的饱腹感传回体内,喉结随着吞咽上下一动。
01号把表层的组织液血痂吸进体内,恢复到常态收回来,挨到青年皮肤上满意地蠕动。“等我再长大些,就可以把你从上到下都包起来了。”
“这样很影响我生活。”曲意轩整理完衣服,找了条楼内通道往原定路线汇合。走了几步又停下,透明窗户外跟着团影影绰绰的黑色。“让它走开。”
他们点了他们自己的灯,在他们的寺院内,吟唱他们自己的话语。
但是小鸟们却在你的晨光中,唱着你的名字——因为你的名字便是快乐。
毛玻璃外模糊的混沌,街道口的触手不太情愿地朝后方退去。曲意轩低头调整口罩,把软条覆压在鼻梁上,距景观湖还有大概两千米,时间很充裕。
“你们有什么弱点吗,或者缺陷。”信号灯亮起,马路空荡荡,只有行李箱滚轮滑过路面咕噜噜的声音。
衣服下的触手思考片刻:“不可以自体繁殖。即使吸收再多物质,我们也只能作用于自身,可以改变物能性质但不会产生新生命体。”
“其他行星也有随机降落?”好似赌局开骰,庄家还没说明规则,就盘问推牌还是通吃。
“或许是。上一个星球核心燃料爆炸,我们都被分裂了。”01号顿了顿,补充:“原本触手的体积是现存的十倍甚至几十倍,抵抗爆炸和穿透大气层的过程消耗了绝大部分。”
“折损这么多的能量也只是削减体积,你们生命力还真顽强。”曲意轩忍不住发散思维,倏忽一笑。
灰黑色的帘布在上空翻卷,远处隐隐回荡喑哑的闷雷,如同哮喘发作的病患在声嘶力竭,这次降落受损的远不止外来生物的规模。
一对水鸟扑打翅膀发出很大的声响,在周遭耸生细绿中尤为明显。它们欣慰地落在熟悉平整的水面上,随即沉入湖底杳无痕迹。沙沙的拨草声后露出哑光箱面,几根触腕从湖边卷着鲜活的生命探出,些许潮湿水汽在草叶上凝成细密小水珠。
曲意轩拉开拉链平放箱体,熟练地抻开尼龙绳,把楔尾伯劳和白翡翠鸟缚紧,背靠背安在隔层收纳袋。异色羽翅鲜亮如闪光,深褐色虹膜快速眨动,羽基构成醒目的白色翼斑。
湖里触手延展为重型卡车样大小,一部分附腕在岸上摇晃。它们通过视觉细胞产生光学反应吗,岂不等于全身都是眼睛……曲意轩半蹲下给钩喙扎牢,触腕闯进视野范围里离他近了一些,仿佛暗示他想要得到更亲密的举动。
“01,告诉它要干燥。”湖里探出的触腕蒙着层水汽,曲意轩不想沾湿衣服。
正午刚过,浓重的暴雨云已经把天空染成旧石墨的颜色,云层向四方翻涌,雨滴捶打细蕊举起的花朵。
猛地一股凉风撞进窗来,把书柜夹层里的照片吹落在桌面,触手捏着一角翻转过来——大概是抓拍,十几岁的黑发少年仔细观察美工刀造成的锋利边缘,纸张和垫板被分割、绽开,抽屉盒子里盛满撕碎的纸片。少年的瞳孔黑得有些过分,毫无笑意的眼神下两边微微上扬的嘴角。
下面是解剖盘里的青蛙,解剖针刺进颅腔,死蛙后肢及腹部肌肉完全松弛,毁髓针和镊子泛着冰冷的暗光。那节课时的曲意轩尤为乐于助人,同学感谢的话语海水拂沙一般消弭,恰恰相反,他找到了比帮助更能获取欢愉的方式。
触手把照片放回夹层,悄无声息地搭到曲意轩肩膀。曲意轩靠在壁纸上没转身,却感觉到触手的延长伸展,好像01可以随时在大脑皮层上勾勒出它的身形。
01号发现宿主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你能不能再缩小些,我出去工作不可以穿得太宽松。”手机屏幕上一闪一闪地滑过字条。
研究所开始点人数了,下一步就该集体找出应对意外的方案策划,然后投放实验验收成果,改进……基本这个流程,曲意轩瞟到分组接龙,意料之中的人员缺失。
“各位放心,我们会安排住宿及负责防护问题。”界面上跳出醒目的大号字体,这条消息让曲意轩的确认按键缓停下来。
长时间处于多摄像头的环境并不是好的选择,而且处理其他事情也不方便,或者……申请间隔期吗?
触手尝试按要求让自己“便携”一点,踏入相对陌生的领域,压缩比膨胀要困难。
“不要去这个地方吧,你有需要的东西可以让触手带过来。”前所未有的紧绷感让01号感到不适应,黑色纹路沿着腰背上攀,挂住肩胛环绕到胸前——心脏节律性收缩和舒张,泵出的鲜血运输到身体各处。
“安静点,”曲意轩比较方案的可行性,和项目负责人打字私聊,“又不是一直待在外面。”
他编个理由让负责人同意返回,又签了自愿保证书,接下来就等组织统一安排地点。
雷声减弱,取而代之的淙淙雨线结成灰色幕绳,楼宇被汪汪地蒙住。
——地点:解剖台
——参与者:脊椎动物
双翼分区域捆扎,白色内羽和黑色中羽都使用了透明鱼线,宽直嘴峰上套了橡胶圈,一只曾经在岸边营巢的白胸翡翠。艳丽的体表覆着亮蓝色飞羽,在镜面反射下熠熠生辉。
浅褐色虹膜亮闪闪的,“是一只活泼的小鸟啊。”虹膜后部含有软骨板,前部有一圈小骨片形成的巩膜骨环。
放在那里,在镊子尖端夹出来了,一溜细小的鲜红随之滴落。鸟羽簌簌地抖颤,浸过稀释硫酸的滤纸片贴在茸毛腹部,趾爪蜷成两枚珊瑚红球。
爪的表面有鳞片状的角质硬皮,但硬度远不够抵抗解剖剪和骨钳。细弱的鸟骨在钢坯下像一根芦管,几不可闻地被摧折。
三根四根,咔嗒,五根。
结缔组织和肌肉分离,玻璃探针戳透薄膜定在另一侧扯开的蓝绿色翅翼上,暗蓝尾羽被拉拽散落出斑斑点点的血迹。鲜丽的装饰品,正好可以给单调解剖盘添彩。
翡翠鸟眼窝中涓涓细红差不多要干涸,曲意轩取下喙部的橡胶圈,戴手套的右手紧接着握住鸟腿向外齐根掰断——肉食性宽喙里瞬间刺出脆亮而尖利的笑声。
“轰隆”一道点亮夜幕的闪电,混杂着气囊与肺部的哀嚎。云团漫无目的地奔袭,树丛化成绿意盈盈的油光亮片,透出廉价而奇异的塑料质感。触手从袖口钻出来,看到宿主专注的神情,又贴回胸腔感受皮肉下亢奋地搏动。
声嘶力竭的鸣叫终究低哑,油尽灯枯下再顺从的喉管也无法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