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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不让他下地狱的救命绳拴在了纪平脖子上

 

纪平交完钱,人还没从巨大的惊慌中缓过神来。

“过敏性休克?”

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难道是……芒果汁?

纪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嗅到到了阴谋的味道。

卓言被从抢救室推出来,因为送医及时,打过针后人很快就醒了,就是脸色惨白,很虚弱。他对纪平招了招手,“我没事。”

纪平不想对病人发脾气,但他确实很愤怒,“你知不知道自己芒果过敏。”

想起卓言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纪平就手脚发凉,他差点害自己背上一条人命!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吃过敏的东西。”卓言轻轻咳嗽,“他不喜欢吃水果,家里也很少买,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芒果过敏。”

卓言歉然一笑,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这半个月我没帮上你什么忙,反而一直缠着你,你一定很讨厌我了吧。”

他又在耍什么把戏?强攻不行,开始示弱?

“你如果愧疚,就该离我远点。”纪平冷眼旁观。

“你们父子……”卓言虚弱一笑,“都是心狠的人。”

“好吧,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卓言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他强撑着爬起来,还未恢复的身体,没有什么力气,只能慢慢挪动着。

纪平没有上前帮忙。

简单的动作用了好几分钟,卓言费力地斜靠在床头,呼吸稍显粗重,病情危机严重,喉咙也肿了起来,虽然有所缓解,但症状未全部消散,他现在每说一句话,都是在消耗生命的潜力。

卓言微红的双眼静静看着纪平,可是有些话,他必须要说。

“你可以觉得我无赖,觉得我玩弄心计,赖着你不走。但不管你怎么想,你爸爸的腿,我都管定了。他是一个好父亲,不该受到老天的亏待,我会尽我所能帮他恢复健康,直到他能自我照顾为止,到那时我会彻底消失在你们面前,不再插手你们的生活。如果之后被我知道你对他不孝顺,就算你是他的儿子,我也不会放过你。”

纪平一怔,心头像被针刺了下,泛起细细的疼痛。

这一刻,纪平仿佛看见卓言脸上厚重的面具松动了一下,其后暴露出来的神情,竟是那么熟悉。

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他还不知道身世时,对着有爸妈接送的同学,升起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现在知道那是羡慕,嫉妒,自卑,或许还有一点埋怨。

他没有妈妈,爸爸也是不健全的,受了欺负没有家长撑腰,就连生存的重担,也有一半落在他身上。

他那时还小,爸爸因为考试成绩骂他时,他心怀怨恨,直到他无意间听闻自己的身世,他再也升不起一丝怨意,有的只有浓浓的愧疚,后悔与心疼。

如果没有爸爸,他不是冻死在街头,就是被恶犬分咬了尸骨,死无葬身之地了。

也许卓言被收养时,也曾对那个人心怀敬爱吧,感激他将自己从地狱中解救出来,不过当他知道自己只是个男宠,存在的价值就是被自己视若亲父的人肆意玩弄,他对那个人又怎么能不怨不恨呢。

同样是没有血缘的亲情,卓言与他,经历了完全相反的转变。

纪平心头颤动,有了一丝动容,但他强压下去了,他看着卓言的双眼说,“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就是死,也不会对他有半点不孝。”

卓言似是欣慰,又是遗憾,“那就好。”

两个人沉默地坐了会儿,纪平站起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卓言看着他收拾东西,轻声说,“医生说你爸爸的心情不是很好,有时间少打工,多陪陪他吧。”

“家人健健康康,长长久久陪在身边,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纪平难得没和他呛声,“我知道了,我扶你躺下吧。”

卓言点了点头,在纪平的帮助下重新躺好。

吊瓶里还有一半液体没有挂完,卓言看着纪平,“我这边有护士看着,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不是要上班吗。”

纪平没解释他已经从咖啡店辞职了,他小心将卓言手臂放平,拉过被子盖好,只露出手背。卓言的手机钱包也被他放到了枕头边,在没打针的那一侧,一伸手就能够到。公文包,水杯则是放到了床头柜上。

卓言的视线没离开过纪平,跟着纪平将病床周围一圈收拾了一遍。纪平做惯了杂活,收拾起来动作又轻又快,没过多久,他就背上背包,站到了卓言床前。

卓言以为纪平会说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等到。

纪平平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关灯,将门合拢。

卓言轻轻叹了口气,瞪眼看着天花板,他的眼睛越来越干涩,两行眼泪流了出来。

病房里响起他轻轻的自语。

“还是失败了啊。”

……

养父被卓言安排到了市里最好的医院,经专家检查鉴定,养父有很大机会重新站起来,但纪平却没从他脸上看出高兴。

“小平,你不用牵挂我,这么多医生护士在这里,你去忙你的吧。”

“你赶我走干什么,你的身体就是我最在乎的事,其它的都要放到一边。”纪平皱着眉,“爸,我都长大了,能赚钱能养家,你就别操那个心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治病。等过几年我攒够了钱,盘一个门市下来,我去进货,你就负责看店。咱们安安稳稳打拼,日子一定越过越好。”

“爸不是不相信你。”纪刚叹了口气,“爸是怕你有负担。”

“什么负担,我没有负担!我轻松着呢!”纪平板起脸来,“赶明儿我再找个老婆来,生他十个八个我也能养得起!”

一旁记录的护士被这话逗得一笑,瞥了纪平一眼。

纪平继续胡言乱语,“爸你信不信?你不信我明天就给你领回来一个媳妇儿,后天就给你抱俩孙子来。”

“别说了别说了,叫人听见丢不丢人。”纪刚无奈地摇摇头,不过脸上却露出了一点笑容,看着纪平精力充肺的样子,他也暂时放下心来。

“这有什么丢人的,我都十八了,没几年就可以领证了。”

“知道了,你小点声,旁边人睡觉呢。”

纪平又哼了一声,从床头的桌子上拔下一根香蕉大口大口啃起来。

“再赶我走,我就不来看你了。”

“你越说越来劲了是吧。”纪刚掰下一根香蕉扔他怀里,“再瞎嚷嚷我揍你了。”

“还不是你先说的。”纪平说完,又从袋子里扯下两根抱在怀里,飞一样跑到了门口,他回过身对着纪刚嘿嘿一笑,“打不着了吧,好好听护士姐姐的话,我等着你举着棍揍得我满地找牙。”说完一猫腰溜了出去。

“这臭小子。”纪刚又好气又好笑。

护士也笑到,“我看他挺懂事的,行了我把王医生叫过来看看,你先等一下。”

等护士走了,纪刚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看了眼自己的残腿,双手在断处拍了拍,重重叹下一口气。

“就怕他太懂事了。”

正在走廊里的纪平,也放下了笑容,他背靠着雪白的墙壁,长长吐出一口气。

卓言没有骗人,纪刚的情况确实很不乐观。

纪刚从前不是这样的,在他小时候,纪刚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这个原本高大的汉子,没有因为残缺失去对生活的希望。他告诉纪平,要笑对人生,没有什么困难能将人击倒,就算倒下了,还可以再爬起来,一次不行就两次,双腿残疾了,他还有双手,手废掉了,只要他对未来的心不死,他也能再次站起来。

在纪平的心里,纪刚就是高大的,永远打不到的勇士。

但这一切在一年前,全部改变了。

吃了一辈子苦的纪刚,少年打工断了腿,青年丧父,中年丧母的纪刚,再也站不起来了。

一场车祸,让他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他唯一的放心不下的就是纪平,所以哪怕人已经滚到了悬崖边上,他也要自私地拿出一条绳子,拴住纪平,让纪平拖着他,拽着他,不让他跌得粉身碎骨。

他不怕死,但他不能死,他还没有看到纪平上大学,没有看到纪平娶妻生子,他不能就这么倒下。

可命运一直在玩弄他,几十年的人生路,处处坎坷,处处磨难。

纪平不念了。

没考上?

考上了,但是没钱。

钱呢?

搭腿上了。

司机也拿不出钱,赔偿金少得可怜。难道能把司机杀了?杀了更没钱。

纪刚想回到那场噩梦里,如果那辆车把他撞死就好了。

赔偿金再少,也比白白浪费强。

他死了,纪平拿着钱,去读书,去交朋友,总好过被他一个残废拖累一辈子。

没人愿意嫁给一个有着残废老爹的男生。

那条不让他下地狱的救命绳,拴在了纪平脖子上。

纪刚后悔了,可这时转机出现了……

卓言,那个叫卓言的男人,能带给纪平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

纪刚望着广阔的天空,他不能再拴着纪平了,有他在一天,纪平就不会安心跟着卓言走。

他是父亲,他把纪平捡回来,是想给纪平一个家,现在纪平有能力独自成家了,他没有理由再拴着纪平了。

他要给纪平自由。

——————

“您好,请问您这边还招人吗。”

“……”

“全职,全职,我以前做过。”

“……”

“现在就有时间,麻烦您等了,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纪平看了看卡里的余额。

快一万了。

攒够五万就告诉老爸,只要看到足够多的钱,他就能安心治病了吧。

“就是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

没休息好吧,一定是。

纪平划拉着手机,给卓言发去一条短信。

[我来医院看我爸了,他心情很好,状态也不错。谢谢你的帮助,等我攒够钱,会优先还你的。]

没过多久,纪平收到了回复。

一个冷淡的,[嗯。]

纪平白天打工,晚上打工,只有凌晨几个小时能守在纪刚床前。

他还年轻,连轴转身体也熬得住,倒是纪刚为了多和他说几句话,熬夜伤了身体。

纪平懊悔不已,在医生的建议下给纪刚升了单人病房,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很多,但他还是辞去了白天的工作,找了份凌晨出工的,开始昼夜颠倒,尽量多陪着纪刚。

于是乎,他见到了白天过来探望的卓言。

“你不是说不出现了吗。”纪平的语气很差,卓言这是不遵守约定。

“我又不知道你在这儿。”卓言放下手里的东西,熟门熟路地拉凳子坐下,“之前白天也没看见你啊,怎么又换工作了?你辞得这么频繁,还有老板招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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